“你他妈的说什么!”武玉树自命风流,生平最忌讳就是别人提起“猪头彪”这个外号,顿时两眼冒火,怒不可遏的吼道。
“说什么?我说什么了。”程天羽故意装傻。
“你说老子是猪头……”武玉树冲口便出,说到一半发觉不对,赶紧收住,肥肉堆叠的猪脸涨得通红。
众宾客个个瞧得想笑,但却忌惮武阀的威势只好强忍着。
程天羽看在眼里,心忖:行啊,都不敢得罪猪头彪是吧,好,我再给你添把火,两手一摊,悠悠然道,“武公子,做人得有主见,不能人云亦云,我说你是猪头你就觉得自己是猪头,我说我是爹那你不得乖乖叫爹啊。”
“哈哈哈——”
这话出口,没人再忍得住了,全场爆起哄堂大笑。
一众宾客自不待言,连惯于见风使舵、撒娇卖乖的青楼姑娘们也都以袖掩口,笑得花枝乱颤。
至于程天羽身边的秦英和尉迟兄弟,早看武玉树不顺眼了,以往在青楼妓院往争风吃醋的事情没少干,这会见他出丑立马跟着起哄,秦英拼命拍打着桌子,尉迟江、尉迟松捧腹大笑,声音估计隔着条大街都能听得见。
武玉树大折面子,气得浑身发颤,“唰啦”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指着程天羽斥道:“有种的你再说一遍。”
(哟,亮兵刃了?)
(好啊,就让满场宾客看着你先动手,然后被我揍得满地找牙吧。)
程通心下暗喜,目光往后一扫,见程铁牛、雷鸣缓缓点头,示意已方护卫的势力在对手之上,打起来有便宜赚,唇角泛起丝挑衅的笑意,冷然道:“哼,你叫我说我就说,本少岂不是很没面子。唉,猪头——”伸手往窗外一指,故意拉长了声音,“彪”字愣是没出口。
武玉树是个头大无脑的急性子,哪分得清其中关节,听程天羽又骂他猪头彪,能不暴跳如雷?猛地一掀案几,“好,武爷爷就给你面子!”提剑就往前冲。
(好,得手了。)
程天羽面泛冷笑,想着是断武玉树条胳膊呢还是打折他腿,陡见柴家席上走出一人,正是方才和他打过招呼的户部尚书柴易安的两个侄儿之一的柴晋凡,拦住武玉树道,“武大少且慢,难得静思大家莅临京城,我等有幸聆听仙韵,倘在翩跹楼里动手未免拂了帝阙琴仙的面子,依在下看不如放一放的好。”
提起苏静思,武玉树立马止步,怒气勃发的脸容居然缓和下来。
临清王李易安也出来打圆场道:“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天羽老弟年纪轻轻就是游戏花丛的高手,玉树兄你也是我们京中响当当风流浪子啊,何必为了区区口舌之争而白刃相加呢。来来来,回去喝两杯,一会静思大家就要出场啦。”
武玉树想想也是,握剑的手不由松了。
程天羽一看情况有变,急朝秦英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哈哈笑道:“嘿,我道武家子弟多有能耐,原来是群孬种,哈哈哈。”
“就是、就是,孬种。”尉迟兄弟跟着起哄。
武玉树心中怒火本快熄了,给秦英这么一调唆“腾”的又烧了起来。
“呀呀个呸的,不宰了你我就不姓武!”武玉树暴跳如雷,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柴晋凡,抄剑就往程天羽这席冲。
“锵”“锵”程凌、程严拔刀在手。
“断他一只手……不,是废!其他人往死里打,出了事爷爷担着。”程天羽低声叮嘱,忽听阁楼上响起一丝天仙般温柔素净、似是不带半点人间烟火气的声音:“久仰京中民风彪悍、公卿子弟人皆好武,武公子您莫非想在翩跹楼里当众试演一番,好叫静思开开眼界?”甜美清柔处竟无任何言语能够形喻。
第九章 独霸美人?
全场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一齐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程天羽也不例外,只瞧一眼立时虎躯剧震,泛起明艳震撼的感觉。
那是一张有若刀削般充满美感的轮廓线条和冰肌玉肤,使人不敢逼视的脸。
鬓发整理成弯曲的钓状,云鬓慵梳,轾薄透明,缥缈如蝉翼,浓黑如墨的秀发只用一枝白玉簪挽住固定在脑后,衬得脸色晶莹、肤光如雪,秀丽如弯月的长睫毛下修长明朗的美目含情默默,美得教人扉息。
修长优美,纤浓合度的娇躯,配上一领薄薄的白襦纱衣,长裙曳地,领袖均镶有黑线绣成的锦边,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饰物,却比任何姿色略逊于她的女子华服浓妆要好看上百千倍,有种超乎众生,难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态。
苏静思由两名俏婢搀挽着,婕娜多姿的拾级而下,悠然步入厅堂,姿态优雅高贵得有若由天界下凡来的美丽女神,映着窗外透入的明媚阳光,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清傲幽冷、慧质兰心,犹若玉女披拂霞雾,凌波出尘,雅逸不可方物。
婷婷袅袅间垂在两旁的一对广袖随风轻摆,衬托出仪态万千的绝世姿容,其风华绝代的神采艳色,即使以程天羽前世的广博阅历,亦生出自惭形秽之感,遑论厅中这些一辈子可能连洛阳城都没有离开过的纨绔子弟。
“武公子,把剑收起来好么。”苏静思先向众人敛衽施礼,然后步态轻盈的走到武玉树身前丈许处,颔首轻颦:“剑为凶器,遇之不详,可要坏了静思献艺奏曲的雅兴哩。”声音不大,却如碎玉击珠一般,清冽得足以动人心魄。
武玉树本来憋了一肚子火,这时给苏静思能摄魄勾魂的剪水双瞳扫过,立时把喝程天羽的仇怨忘得一于二净,所有怨慨全给抛诸到九宵云外去了,连声致歉道:“是、是,在下鲁莽,还请静思大家莫要见怪。”赶紧把剑归入鞘中。
程天羽眼尖,冷不丁瞥见武玉树眸中闪过一丝异芒。
(这么,这小子在捣鬼?)
程天羽微微一惊。
要知干审计这行察言观色是不可或缺的本领,清账、查账、审帐时当事人的表情哪怕只有小小的变化,在一个优秀的审计员眼中就能成为洞悉真相的契机,程天羽既号称“建国以来最杰出的反腐奇才”,这点玩意又岂能瞒得过他。
“程四少爷。”
就在这时,苏静思幽幽别转娇躯,美眸朝他飘来,秋波流转,露出个迷人至极的笑容,两个小酒涡若涟漪般荡漾于玉颊上,香唇间现出编贝般雪白整齐的皓齿,柔声道,“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想来您是深知其中三味了。”
程天羽远远瞧着苏静思,当时便惊为天人,只觉她轻身玉貌,绝殊离俗,风姿艳色胜过前世所见的任何女子,不觉魂为之销,这时听她言语间暗讽自己故意撩拨武玉树动怒,非但不觉生气反有种“看得起才指责我”的殊荣,微微一笑道:“不敢当,在下只是感于静思大家风华绝代、韵致天成,令人清俗蔽息,一见难忘,如是以花形容,众香国里当为那傲寒之梅,岂敢以刀兵之物亵渎。”
满场宾客皆是一愣。
开玩笑吧,这样文质彬彬的话是京中第一纨绔子弟、素以不学无术、性情乖张的程四少爷张张口就能说出来的?
苏静思亦微感惊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兰指一掠鬓发,只是浅笑轻轻:“四少爷过奖了,静思愧不敢当。”言毕不再搭理程天羽,轻移玉步走到大堂东首为她特意安置的软塌处,盈盈落座。
翩跹楼大老板吴科伟站了起来,朝四方团团一揖,朗声道:“静思大家琴艺超凡、冠绝当世,此次……”
“等等!”一声冷喝当空响起。
竟是武玉树出人意料站了起来,大手一挥截断吴科伟的话。
“武公子……武公子有何见教?”吴科伟经营风月生意已有二十余年,为人圆滑事故,一惊之后连忙堆起笑脸,拱手问道。
“听说你是以‘广陵散’古谱相赠,这才请动静思大家芳驾,来千里迢迢的来翩跹楼献艺演奏,对吧?”
“是,正是。”说到曲谱,吴科伟微露傲色,朗声道:“广陵散乃上古名曲,自晋人嵇康为司马氏所杀便告失传,老夫穷数载之力,遍访天下……”
“行了,本公子问什么你答什么,其他的不用废话。”武玉树冷冷道。
“是,是……”吴科伟战战兢兢的抹了把汗,连声答应。
别看他是翩跹楼的老板,在洛阳城里大小也算是一号人物,其实和大多数生意人一样常年活在四大氏族的夹缝中,这边得罪不起,那头也招惹不得,尤其是武玉树这种眼高于顶、骄横跋扈、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纨绔子弟,能奉承支应着就奉承支应着,唯恐一时说错句话,犯了武家大少爷的忌讳。
(猪头彪吃饱了撑得,问这些想干什么?)
程天羽微觉诧异,一时却看不透其中关节。
秦英忽然“咦”了声。
“怎么了?”
“张子翔!”
“谁?”
“武阀三大智囊之一的张子翔。”秦英横眼一瞥,程天羽顺着他目光好奇的望去,但见武玉树身后站着一位身量高颀,相格清奇的中年道士,颚下蓄着三缕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心中暗笑:智囊?哼,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吧,不然怎么连我信手拈来的挑唆之计都识不破,坐看你看大少爷当场出丑呢。
“我且问你,广陵散曲谱是否已赠给静思大家?”
“是,静思大家刚来京城,我就……”
“据本公子所知,静思大家是五天前到的洛阳,既然曲谱已经入手,那就变成她‘欠’翩跹楼一次演奏,外带小住十天,没错吧。”
“啊……对、对。”
“静思大家。”武玉树转过身来,面向款款坐于高台前方的苏静思,满脸肥肉褶子一抖一抖的,挤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内中透着令人心悸的淫邪芒光,“您是闻名天下的帝阙琴仙,应该不会出尔反尔,轻易收回自己的承诺吧。”
“这是自然。”苏静思淡淡答道。
(糟糕!)
程天羽猛然醒觉,瞬间意识到武玉树……不,张子翔的诡计!
——就猪头彪那脑子,焉能相处这样狡诈奸滑的手段。
张子翔……哎,一时眼拙,失算了!
“好!”武玉树猛地一拍桌子,仰天大笑,“诸位都进回吧,翩跹楼我武氏一族在此买下了,静思大家这一曲……就由我们武家四少来单独享受,哈哈哈!”
第十章 她都不急我急什么
满场宾客一齐变色,始知武家兄弟竟想独享帝阙琴仙在神都大地的第一曲。
甚至是最后一曲!
几臻曲艺至境的天籁之音,竟被俗不可耐、满脑肥肠的武家兄弟“霸占”。
有了这次的经历,静思大家还肯再来洛阳么。
换成别人这么胆大包天,满场豪门阔少、纨绔子弟和他们的护卫保镖早冲过去拳打脚踢,一顿痛揍了。
无奈说这话的是武玉树武大公子。
他们惹不起啊!
他们惹不得,有人惹的起。
“武兄,你不要欺人太甚!”柴阀、李阀在场的众人一齐站了起来。
柴家到场的并非嫡系正支,武家呢也不是核心人物,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目下掌握朝政的虽是武则天,大唐却倒底姓李,武玉树固然嚣张,较真起来也不能不卖他们三分薄面,何况还有个程四少爷。
程四少爷要是肯出手……不,开口。
三阀对一阀,还怕武玉树不乖乖的把话收回。
偏偏程天羽没动,没起身,没说话,自顾自的坐在那,笑盈盈的品着酒。
“喂,四少,你在干啥呀,还不快起来。”
“起来?起来作甚么?”
“起来……当然是阻住猪头彪了!”秦英离席到他身边,急道,“这小子有恃无恐,定是早已计划好、预先做了万全的准备,柴家、李家那些人都不够份,顶多是拖那么一会,如果你不出头,这……猪头彪想买,给吴老板个天胆他也不敢不卖啊,到时候翩跹楼成了武家的产业……”
“成了又如何?”程天羽放下酒杯,拈起枚荔球抛入口中,嚼得津津有味。
“成了静思大家不就……”
“照你这么说,急得该是她了。”程天羽微一甩头。
前堂中央,苏静思轻倚软塌,纤指宛若几根剔透盈润的小小玉笋捧着茶杯一口口细抿着,丰润性感的红唇同白瓷交相辉映,星眸如梦,风情万种,眼波儿盈盈的望向高台,似在关注着武、李、柴三家的争风,眉宇间全无一丝忧色。
“看见了吧,她都不急,我们急什么。”程天羽淡淡一笑。
“各位,各位……”张子翔缓步跨出,笑吟吟的一缕长须,道:“我家公子是正正经经的和吴大老板谈买卖,何来欺人太甚之说。”
“对,本公子出价十万两买下翩跹楼,那个要是不服气大可掏银子,谁给的多谁就成为翩跹楼的新主人嘛。”武玉树得意洋洋。
张子翔跟着说道:“我们家少爷是当场给钱,各位公子要想竞价,自然也得如此,否则柴家富可敌国,柴二公子、三公子手下产业不少,临清王的封地也有两县之多,你拼拼,我凑凑,天晓得要比到哪日——吴老板,你说是不是啊。”
吴科伟欲哭无泪,身为翩跹楼的大老板,武玉树要谋他产业居然问都不问,等这时候要塞柴家、李家人嘴巴了,才把他搬出来。
十万两?
翩跹四艳里随便一个就值这数了,武玉树分明巧取豪夺,有意坑他。
可是他能拒绝么?
不能,在大唐,得罪了武家决没有活路,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一样要死!
“是、是。”吴科伟今天不知把这话说了多少遍,翻来覆去的嘴巴皮子都快磨破了,明明心中凄苦,却还要装出副恭维顺从的样子,“要买翩跹楼,现在……现在就得出价,逾期便……便不做数了……”
“好,很好,吴老板既然开口,各位公子该没有意见了吧。”张子翔不负“智囊”之称,语出如风,一言断了柴家、李家人反驳的后路,“我们家公子开价十万,在场宾客要是没有出更高的,翩跹楼从此可就归属武家了。”
“十万啊,十万!”武玉树挺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走到高台正中,摸出来一张白花花的纸片,炫耀似的摇来晃去,“各位都看清楚了,这是柴家鸿通柜坊开具的凭信(唐朝的银票),但凡在我大唐领内,走到哪里都一概通用,哈哈哈。”
眼瞧着武玉树得意忘形,嚣张到当堂耀武扬威,柴家、李家众人等虽有满腔怒火却全然发作不得——说好比谁出价高,其他的一概免谈,武玉树有备而来,他们呢?谁吃饱没事,平白无故的带这么多凭信在身上。
没有凭信就没有银子,没有银子还叫个屁啊!
“四少,快、快说话啊,再晚可就没机会了。”
“是啊,静思大家这一曲……这一曲可不能被猪头彪独占……咱哥俩……”尉迟兄弟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