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维顿时大惊,而且全场喧哗,瞧起来其他人也不知道要争探花的会是这两个人。
颜瑞和夏维茫然地看着对方。
“周阳锦?”
“是,我听的也是这个名字。”
“还有,我记得大哥手下有个家伙也叫高威!”
“没错,我还被他揍过呢,不会就是他吧?”
这时,两位紧装男子缓步走进比武场地,相视而立。一个正是周阳家的周阳锦,另一个也确实是颜英吉以前的随从高威。
“**!真是他们!”颜瑞骂道,“我觉得事情不太妙。”
“冷静!冷静!”
(九)周阳锦的执着(手打版/文
“慢着!”
眼看比武即将进行,却有一人出声阻止。声从东看台传来,说话之人正是西王古西西。这老头子阴阳怪气地说:“广黎,这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争探花的不应是眼前这两人啊。”
安广黎躬身说:“西王爷,我也是想让比武更加精彩,才临时决定换了这两个人。难道古大人觉得不妥?”这样的解释简直毫无道理,但又有谁敢说不行呢?
古西西看向身旁的东王,说:“迦蓝以为如何呢?”
东晨迦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是什么态度,他说:“那么,下面的状元、榜眼之争也是换了人的?”
安广黎说:“正是。”
东晨迦蓝往椅子里一缩,说:“西王爷看着办吧。”
古西西轻蔑地瞥了东晨迦蓝一眼,然后也坐回位子,说:“一切都由广黎主持吧。”
安广黎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然后向场内喝道:“高威何在?”
高威跪倒在地,答道:“卑职鬼参营副侍长高威在此!”
“怪不得!”颜瑞恍然说,“怪不得!”
“怎么了?”夏维连忙问。
颜瑞说:“鬼参营是东王手下的秘密部队,似乎是专门派出去安插在各类大人物身边作眼线的。”
夏维望向高威的身影,又看看不远处的东晨迦篮,半晌没有言语。
安广黎继续说:“周阳锦何在?”
周阳锦跪倒,答道:“罪臣周阳锦在此!”
安广黎说:“锦公子,我华朝武科举向来不问出身,若你能勇夺探花之位,我可免你罪过,恢复你的官职!”
“多谢大人!”
安广黎再不多言,大喝一声:“比武开始!”
当——锣响一声,高威和周阳锦亮出兵器。
周阳锦使的是一柄五尺长剑,高威用的是齐眉棍,众人一看双方兵器寻常,便感觉大为失望,料想用寻常兵器之人,功夫一定好不到哪里。要是夏维扛着他的大槊来,估计倒是能引起震动了。
颜瑞笑着说:“那不就是砍了你的剑么!”
夏维也笑着说:“没错,他的剑法还不错。要不是当时他胆子小,那一剑没用上力,估计我就要变成两半了。唉……周阳锦啊周阳锦,你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呢?为什么不和阿秀远离这里?”
“大概……是我们俩的错。”颜瑞喃喃说道。
“或许是吧。”
夏维支着下巴,再没说话,安静地观战。
“哈!”周阳锦大喝一声,如大鸟展翅一般腾空而起,扑向高威,长剑一连刺出七次,剑影如花,在艳阳之下格外眩目。七记直刺仿佛不分先后,分取高威头、肩、心、腰、下阴、双膝,一上来就是全力搏杀,没有试探,不留余地。
高威脚下一碾,身子忽悠侧过,手中齐眉棍扬起,竟然也是直刺而出,分出七道棍影,分头迎上周阳锦刺出之剑。
当当当当当当当——
一连七响,剑尖棍端分毫不差交击七次,高威和周阳锦同时向后跃出,拉开架势目视对手,准备发出下一次攻击。
“好!”全场掌声雷动。高手自然是看出两人招数精妙而赞赏,外行见到剑影棍影舞得漂亮,便也跟着叫好。
“好!”颜瑞也拍手喊道,“没想到周阳锦还真有两下子!”不知为何,他自然而然就支持周阳锦了。
“周阳锦输定了。”夏维摇头说。
“怎么会?瞧他剑法凌厉,高威也只是勉强挡下啊。”
“就算他武功再高,这一场也输定了!”夏维攥紧拳头,牙齿咬住手指,“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废物要来这里?”
颜瑞不以为然,心想前几日聊天,夏维说过自己没练过武,此时他说周阳锦会输,肯定是因为本就瞧不起周阳锦,而绝对不会是他眼光高明。
此时周阳锦和高威又斗在一处,周阳锦完全敞出剑势,以直劈、横斩、侧削为主,大开大阖,招招生猛沉重,将高威逼得连连后退。此时的助威声全都偏向了周阳锦,连慎帝也将手拢在口边,大声喊:“锦公子加油!”
※※※
前事——
庭院,池塘畔。
“夕小姐,以后就请你替我照顾姐姐了。”周阳锦深深鞠了一躬。
夕放下了手里的书卷,仰起头看着周阳锦,说:“你真的要去参加比武?”
“是的,我一定要去。”
“笨蛋!”夕愤愤地骂,“你不知道那是南王的阴谋?你的对手是鬼参营的人,你不可能胜的。”
“多谢夕小姐劝告,但我已有慷慨赴死之心。”周阳锦平静地说,但话语里却有难以形容的坚定,“而且这是我们的谋,夕小姐不是也要去么?”
“你以为你这样很英勇吗?我告诉你,一点也不!”夕跳起来,将手里的书扔到周阳锦脸上,大喊大叫:“你脑子缺根弦是吧?先是被人利用,找北王家报仇,现在又钻进南王的圈套里送死!你到底想什么呢?周阳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傻子?真给周阳家丢脸,你爹要是知道,一定再气死一回!”
周阳锦丝毫不为所动,微笑说:“夕小姐,你在担心我?”
“我……”夕脸红了,狠狠瞪了周阳锦一眼,“我才不担心你这头蠢猪!”
周阳锦依然面带微笑,忽然岔开话题:“夕小姐,我听姐姐说,你去见过维公子了。”
“秀姐姐真多嘴。”夕埋怨道,“是啊,我去见了又怎么样?你想指手画脚吗?”
“没有,我只是想……”周阳锦侧过头,望着池塘清水,“只是……”
“有话快说,吞吞吐吐好讨厌!”
“只是,我想问夕小姐,如果那天我杀了维公子,夕小姐会怎样?”
夕愣了一下,然后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说:“杀了就杀了,你杀了他,我只是少认识一个笨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阳锦望着夕,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打了一躬,说:“那天我没有杀维公子,被颜英吉追杀,若不是夕小姐出手,我和姐姐怕是早就死了。夕小姐大恩大德,在下只能来生再报了。”说完便要离去。
“等一下!”夕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看到夕走到池塘边沿。
夕阳下,少女窈窕的背影是那么婉约,那一刻,周阳锦明白了什么叫做绝代风华。或许夕的姿色略逊于阿秀,但在晚霞下,在池塘畔,在青草间,在轻柔风中,那个身影凝固成为一瞬,留存在了周阳锦心里,再也不会消失。
夕轻声吟道:“江河奔腾,大鱼击流,池渊静暧,小鱼畅盘。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生命,大鱼有大鱼的雄力,小鱼有小鱼的自在。所谓超越,其实不智。为何你就是看不破?”
周阳锦叹息说:“父亲也说过,如今已是乱世,乱世是狂人的舞台,可周阳家没有狂人,我们只能下台。但是家人都走了,却只留下我和姐姐。我必须做一些事情,毕竟我是周阳家最后一个男人。有时候,男人必须做一些事情。我父亲也是这样做的。”
“还是呆子!”
“夕小姐,我看着家人一个一个惨死眼前,那份心情,你不会明白的。”
“或许吧……”夕沉吟半晌说,“锦公子,你的对手出自鬼参营。鬼参营的人都是自幼接受训练、万里挑一的高手,他们是天生的武者,明白么,你们的差距就在这里。如果你能明白武者的信念,或许能够保命。”
“多谢夕小姐提醒。只是……我也不想死,却又必须死。”
周阳锦告辞离去。
夕没再阻拦,只是望着池塘,良久未动。
※※※
喝彩声震耳欲聋,一浪高过一浪。
周阳锦的剑看似犀利依旧,死死压制着高威。但明眼人都看出他后力不济,如果不能在几招之内击败高威,很快就会落入下风。而高威面色如常,应对沉稳,形势对他越来越有利。
颜瑞也已看出周阳锦取胜无望,急得低声说:“还有机会!”
“不可能,太迟了。”夏维说。
忽然,周阳锦跃到半空,身体猛然旋转一周,长剑随着旋转之力拨出。高威屈膝举棍,当的一声,虎口剧痛,齐眉棍脱手飞出。这是难得的机会,周阳锦落地之后向前跨出一步,剑如蛟龙出渊,盘盘绕绕向高威奔袭而去。
这是周阳锦一生中最完美的一次进击,连他自己都不禁在心中问:“赢了?”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就像夏维和夕都说过的,周阳锦不是天生的武者。他父亲也说过,周阳家没有狂人。武者和狂人的共通处是,他们有超越常人的信念,他们可以将自己放在生死之间,那里有他们所追求的人生。他们都习惯往来天堂地狱之间,因此在大惊大喜面前,能保持最平和的冷静。
周阳锦缺的就是这份冷静。
他没有看出高威只是懒得再陪他玩下去了,高威只是卖了个破绽,引诱他走进圈套,然后结束这场实力悬殊的比试。
剑刺破了高威的肩头,一丝鲜血飙出,高威的脸上终于有了兴奋的神情,他用自己的血让这次比试不再平淡,他满足了,接着他的拳头砸了出去。
拳头带出的风压就让周阳锦感到窒息,但他已经避无可避。那一拳正中心口,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胸骨裂开、心脏破碎的声音,然后他喷出鲜血向后飞了出去……
变化来得太快,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周阳锦忽然败了,所有人都忘了喝彩,惊得站了起来。
高威缓缓走到周阳锦跟前,捡起他的长剑,说:“我最讨厌你这种公子哥了。”说着便倒举长剑,对准周阳锦的心脏刺了下去。
当——
间不容发之际,一根箭矢穿空而过,射在剑身上。高威被震得虎口剧痛,长剑险些脱手。
当当当——
又是三箭射来,高威全力格挡,还是退出三步。
只见一匹骏马从南疾驰而来,马上骑者手握大弓,在奔驰中连续发箭,将高威连连避退。
观众仿佛被这忽然而至的骑者唤醒,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
“是她。”夏维小声说着,声音被喧嚣湮没。
(十)北王之女(手打版/文字版
那个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了,仿佛雾里看花,虽然知其美丽,却难以再睹芳容。
“夕小姐……是你来了……”
周阳锦说,嘴里还在涌出血沫,说话已不太清楚。
“锦公子,是我。”夕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夕小姐……告诉我姐姐……让她好好活下去……”
“我会告诉她的。”
“还有……如果我还能活一天……夕小姐愿……愿意请我去……望星阁看星、听钟么……”周阳锦言未毕,便已气绝身亡。
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他们只看到那个少年倒在少女的怀里,满身鲜血,再也没有站起来。周阳家的最后一个男人便如此死去了。
夕忽然纵声而歌:
“遥遥秋光昼与夜,满腔少年血。
家国天下多少事,弱肩承担,空有前路,却无明月。
胸有恨,心无杀,何处方是天涯。
顾念执着随意去,放手池畔留影缺。
十六载仓匆,锦绣年华远。
丢弃自在,悲叹长流,竟未与君听晚钟……”
夕的歌声真情流露,听者动容。
颜瑞不禁热泪盈眶,直到最后一句余音盘旋而去,方才知道抹去泪水。
环顾四周,女子都是泪流满面,男子也大多眼眶红润,年少的慎帝更是放声大哭,唯有东、南、西三王和尤金言等少数几人只是面色严峻而已。还有夏维神情轻松,他端着茶碗,吹了吹气,吮了一口,悠然自得地说:“品茶听曲儿看死人,当真是人间美事啊。”
旁人听到夏维的话,无不怒目而视,露出鄙夷目光,夏维仿佛毫不在乎,一一还眼。颜瑞苦笑一下,心想:“喜欢装蒜的家伙。”
“鬼参营高威胜!”安广黎高声宣布,而后做出封赏。
高威跪谢,起身离开,经过夕身边时,夕说:“你该准备棺材了。”
高威没有停步,走回东看台,在众人横眉冷眼中,来到东王东晨迦蓝身后,跪倒说:“主人,属下回来了。”
“很好。”东晨迦蓝只说了两个字。
高威退开,好像故意似的,站到了尤金言、颜瑞、夏维身后,并依次行礼。
尤金言说:“高侍长好身手。”然后就不再理他。
颜瑞回头瞪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夏维倒是很热情地说:“小高,刚才你最后那一拳很炫啊,有什么明堂么?”
高威回答:“那是下官家传的碎心拳,一拳心脉与筋骨皆碎,中者剧痛良久方会气绝。”
“哇,这么厉害。”夏维赞赏说,“不过我也会一样的拳哦。”
“维公子聪明绝顶,会碎心拳也不稀奇。”
“当然啦,我的碎心拳稍微有点不同。”夏维双手比划着说,“我嘛,需要先用刀子把人心挖出来,剁成碎末,再放回胸腔里,然后再往胸口打一拳,一样是心脉皆碎,你说对不?”
“维公子的碎心拳自然更加高明,下官远远不及。”
夏维忽然冷冷地说:“那你就等死吧!”
高威面色如常,说:“维公子不会杀我的。”而后便退开了。
此时周阳锦的尸体已由人抬了下去,场地中央只剩下夕一个人站在马旁。她解下长袍,露出一身黯红紧身武装,蓝色腰带束住纤细腰肢,全身上下散发出逼人心魄的青春英气。
“那就是我妹妹。”颜瑞对夏维说。
夏维点点头,端起茶碗,继续装模作样地品茶。
夕从马背上取下一柄长刀,然后轻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