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维不理劝阻,只是重复说:“我说了,我能骑马!”
阎达和瞿远对视一眼,知道倔不过夏维,只好一起下去准备了。
夏维将白穆叫到跟前,吩咐说:“白将军,第十军就交给你了。嗯,不要把翼杀营的人撇下不管,带上他们一起向大星关撤退,他们被东晨炫抛下,我们正好可以将其收编。其中的几个高级军官肯定了解星羽弩的秘密,我们可以从他们嘴里套出一些详情。这秘密武器是翼杀营的看家法宝,我们对它了解越多就越有利。”
白穆说:“维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带领部队撤入大星关。”说着面露难色,似乎欲言又止。
夏维诧异地问:“白将军有什么事?”
白穆沉吟半晌,面色阴晴不定,忽然单膝跪倒在地,双目含泪,说道:“维公子,我有事瞒了大家。两天前,东晨炫曾把我单独叫去,想要拉拢我,我……我当时没答应,可是也没拒绝……我,我真不是东西,夕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我却生出了异心……”
夏维顿时震惊,他虽然和白穆相识时间不长,但对这位将军相当信赖。可白穆居然没有当即拒绝东晨炫的拉拢,实在出人意料。更让人不解的是,按说东晨炫对白穆的了解,应该和夏维差不多,为何他敢在这个时候拉拢白穆?
夏维仔细看了看白穆,感觉他还有所隐瞒,便追问:“白将军,你是否还有事没说?”
白穆垂首说:“是的,当时我没有拒绝东晨炫,只说我要考虑一下。东晨炫也没再劝,只是说要派两个人手给我,帮助我和他联系,我看那两人其貌不扬,便把他们带回了咱们的营地……”
夏维明白了,东晨炫早就想要逃走了,而且他决定把颜夕一起带走。于是派了两个人进入第十军的营地,协助劫持颜夕。不然以颜夕的脾气和武功,想要把她悄无声息地带走,根本是不可能的。
“维公子,请你见到夕小姐的时候,替我转告她,我犯下大错,不敢苟活,等我把部队带入安全地区,自当以死谢罪。”
夏维摇摇头,俯身将白穆扶了起来,面色温和地说:“白将军,人孰无过?若是犯个错就要死,那大家都甭活了。算啦,以前的事别放在心上,第十军可不能没有你。”
白穆惭愧地说:“维公子有所不知,第十军上下,每个人其实都是朝廷重犯,若不是夕小姐秘密安排,将我们这群发配西北当苦力的人招募起来,我们恐怕早就死了。我……”
夏维拦住白穆,说道:“白将军,既然你的命是颜夕给的,那你想死的话,还是等见到颜夕再说吧。在那之前,就先安心带兵,其他的事别多想了。”不等白穆多说,夏维直接转身离去,找到阎达、瞿远,一同去追东晨炫了。
雪后旷野风势虽缓,但寒意却直透骨髓。夏维和阎达、瞿远带领十名骑兵一路狂奔,循着东晨炫逃走的方向追去。东晨炫逃得太急,来不及消除马蹄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因此夏维等人不会迷失方向,但想要追上也不太容易。况且夏维身体虚弱,骑马狂奔,脸色越来越苍白,阎达和瞿远有心放慢速度,但每每此时,夏维总是大声催促,二人便也不能懈怠。
阎达心中思索,按说东晨炫虽把颜夕劫走,但他绝对不会伤害颜夕。但夏维为何这般焦急呢?难道仅仅是出于对颜夕的感情?大概不会吧,阎达和夏维是结拜兄弟,虽然真正的相处时间并不多,但通过之前的种种经历,以及瞿远曾提过的西洲曙光教会之事,他相信夏维的头脑比常人要冷静太多,他做事应该是有明确的目的,此时这般焦急追赶东晨炫,也应该是有原因的。
阎达正在思索其中原因的时候,忽然在前方出现两个男人。那两人面向夏维等人,屹立于北风之中,虽然身材相貌衣着服饰都是平平无奇,但给人的感觉却极为生猛。众人立刻勒起缰绳,停在二人面前。
夏维一看到这两人,便猜到他们是东晨炫的人。白穆曾说东晨炫曾给了他两个人手,应该就是眼前这二人了。夏维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二位是东晨炫的人?”
其中一人回答:“正是。我们是鬼参营的武士。”
另一人继续说:“我们在此处恭候诸位多时,为的就是告诉诸位一声,不要再追了。”说着伸脚在雪地上划了一道线。
二人一起说:“跨过此线者死!”
(十八)界线(手打版/文字版)
一阵狂风吹过,积雪猛地卷了起来,已结成冰凌的雪片拍在身上,感觉又凉又疼。
虽然夏维这边人多,但两个鬼参武士毫无怯色,面容冷峻地并肩而立,目光在夏维等人身上扫了一圈。其中一人再次重复:“诸位请回。”
另一人用脚尖点点面前横线,说:“跨过此线者死!”
瞿远见这两人如此大胆,心头有气,喝道:“快滚!听到没?再不滚,老子一个屁把你们崩飞了!”
两个鬼参武士站在线后,纹丝不动。
瞿远拎起缰绳抽出角轮弓就要硬闯,却被夏维拦住。此时夏维已经喘过气来,嘿嘿笑着说:“二位鬼参营的武士大爷,你们这道线划得太短了,我们可以绕过去嘛。绕过去,不是跨过去,应该不会死吧?”
鬼参武士之一说:“不可。”
另一个说:“《数理参要》有云,线者有直有段,直线者无限延伸。我们划的这道线乃是直线,可无限延伸,你们绕不过去。”
夏维赞叹说:“二位真乃高人,居然还看过《数理参要》。那么二位应该也读过《土拓方术》吧?该书有云,天无限,地为球,这么说来,此时在其他地方,正有很多人跨过这条线,你们是不是应该赶去先把他们宰了呢?”
两个鬼参武士异口同声说:“我们没看过《土拓方术》。”
夏维大骂:“妈的,你们耍赖皮!”
阎达不禁失笑,瞿远却没这么好的心情,他大喝道:“别和他们啰嗦,闯!”话音未落,人已从马上跃起,可怜了他的坐骑,这一跃之力全都压在马身上,马儿一声嘶鸣,四腿一软,摔倒在地。瞿远已跃到半空,角轮弓在手,此时没有套上弓弦,便当作刀刃来用,呼啸着向鬼参武士挥了过去。
鬼参武士仍然双手垂在两侧,站立不动,但当瞿远逼近之时,二人忽然扬手,两道寒光从袖中激射而出,直指瞿远面门。瞿远心叫不妙,举了角轮弓格挡,只听当当两声,瞿远竟被震退了两丈远,手里的角轮弓也断成了三截。
这时大家才看清,二人掷出的是两柄飞刀,刀也已断裂,可见只是寻常材料打造而成。以这样两柄飞刀逼退瞿远、击断角轮弓,虽然和瞿远身在半空无从借力有关,但二人的手法劲道也着实不容小觑。
瞿远拎着三分之一截角轮弓,心头大怒,这兵器是他心爱之物,此时竟然被毁,焉能善罢甘休?他暴喝一声,作势要冲上去跟鬼参武士拼命。幸好阎达反应够快,及时将其拦住,不然没了兵器的大胖子恐怕躲不过鬼参武士的飞刀了。
夏维见鬼参武士不易对付,便翻身下马,慢慢腾腾地走到二人跟前,低头看看划出的界线,问道:“不过此线就行?”
“正是。我二人只负责斩杀过线之人。”
“那就好。”夏维蹲下身,捧起一把积雪,撒在线上,继续说,“如果我把这道线填平了,就能过去了吧?”
鬼参武士幽默地回答:“你填平了,我们可以再划新的。”
夏维无奈地拍拍手,站了起来,抱怨说:“喂,别这么绝好不好?我和你们鬼参营的高威很熟的,大家就不能通融通融?”
“不……”鬼参武士刚把“不能”二字说了一半,夏维便迅捷地出手了,他双臂一伸,抓住二人领口,猛地向后一拉,同时脚下横扫。两个鬼参武士虽已闪避,但夏维出手太突然,而且使的是巧力,二人下盘被扫,身子被夏维拉动了,同时向前扑了出去,但只踉跄两步便稳住了身体,拉开架势应对夏维的后招。
但夏维却原地不动,双手负在身后,嘿嘿笑着说:“二位,你们过线了。你们自己说的,过线者死,二位,请上路吧。”
鬼参武士冷峻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怒色,夏维虽然没有伤到他们,但确确实实将他们拉过线了。二人伸手入怀,要取飞刀,但在怀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刀柄,正在惊讶之时,忽听利器破空之声,二人只见寒光闪现,还没来得及躲闪,两柄飞刀便扎入了他们的额头。
飞刀当然是夏维射出的,方才他拉动鬼参武士的时候,便将他们的飞刀顺了过来。只可惜他身体虚弱,飞刀掷出的准头倒是很正,但力道不够,只有刀尖刺入了鬼参武士的额头,但被头骨挡住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逃脱厄运,阎达和瞿远抓住时机扑上了来。两个鬼参武士只是飞刀比较在行,没了飞刀只能算三流高手,在阎达和瞿远面前根本不够看,瞬间便命丧黄泉了。
“妈的,把老子的弓弄坏了,死吧!死吧!”
瞿远怒火难平,继续鞭尸。可怜两个鬼参武士,死了还要被大胖子折磨。
阎达劝慰说:“算了吧,二弟,回去修修,实在不行再造个新的,你就别拿死人出气了。”
瞿远总算消了气,往尸体上面吐了口粘痰,愤愤地骂:“下辈子不要让我碰到,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阎达心觉好笑,不再管他,转头去叫夏维,却见夏维还站在那道鬼参武士划出的线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方寸土地。阎达走过去问:“怎么了?”
“我在想,东晨炫大概不是往这个方向跑的。”
阎达顿时会意,东晨炫只留下两个鬼参武士负责拦截,显然有失妥当,或许这只是一个此地无银的计策,让追兵继续沿此方向追踪下去。甚至连他们留下的踪迹也是刻意而为,并非来不及清除。
“我们不该杀了那两个鬼参武士。”阎达惋惜地说,“本来有机会活捉他们,从他们嘴里套出一些线索。”
“或许吧……不过,如果他们俩是诱饵,肯定不会让我们活着抓到。”夏维喘了一口粗气,方才他拉动两个鬼参武士,又从他们身上偷走飞刀,这几下动作又牵动了他的伤势。他勉力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仔细搜一下那两个人,如果他们身上有自杀用的东西,就说明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阎达立刻去搜,果然,在两个鬼参武士的嘴里,确切说是牙齿上都镶有毒囊。关键是那些毒囊明显是临时镶嵌的。
夏维用力抓了抓头发,皱眉说:“好啦,现在我们该往那个方向追?如果东晨炫离开他的手下只身逃走,就不会留下太多痕迹,我们根本没办法追下去。”
阎达安慰说:“三弟,别太急了。”
夏维摇头说:“东晨炫把颜夕劫走,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错误?”
“他把事情搞复杂了,瞧着吧,事情很快会扩大,超出所有人的控制。”
“三弟,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情?”
夏维一字一顿地回答:“群雄大战,外敌入侵,江山沦丧。”
阎达骤起眉头,说道:“三弟,你多虑了吧。”
“大哥,你还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千里之外蝴蝶挥翅,也会引起一场风暴,更何况是眼前这种局面下,东王的儿子劫持了北王的女儿,谁都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发展,大家只能被事情推动,身不由己。没人能将局面控制住,没人能!”
阎达思忖片刻,说道:“三弟,我始终觉得你多想了,就算局势再差,也肯定会有转机,不然,你为何还要急着把颜夕追回来?”
“错!我是去追东晨炫!颜夕固然重要,她比寻常女子优秀,但如果她不是北王的女儿,屁事也干不成!东晨炫不一样,这人太狡猾,将来是个大祸害,我隐约感觉,此人不除,我早晚要死在他手上。”
阎达愕然看着夏维,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结拜兄弟的了解太少了,甚至分不清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夏维没有给阎达发问的机会,紧接着便吩咐说:“大哥,你带人继续顺着留下的踪迹追下去,以防我们判断错误,东晨炫并没有和手下分开。我和二哥另外想办法,如果东晨炫走了另一个方向,我们肯定能追上的。”
阎达踌躇片刻,说道:“三弟,你的身体,能行吗?”
“放心,有二哥在,应该不会有事。”
(十九)傻子(手打版/文字版)
夏维和瞿远一同向西追去,他们觉得如果东晨炫独自逃跑,一定会选这个方向。而阎达则带领其他人继续向东南追击,以防东晨炫并没有与随从分开。
天寒地冻,夏维和瞿远几乎是不休不眠地追了一天一夜,清晨时分来到一个小镇之上,二人都已疲惫不堪,只好在镇上投宿。分别进房之后,倒头便睡着了,直到正午,夏维才悠悠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忽然发觉房内有人,定睛一瞧,原来是许久没有出现的高威,端坐在房间一角,面无表情地望着夏维。
夏维放下心来,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高威回答:“刚刚才进来,见你睡得挺沉,就没叫你。”
夏维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倦地问:“自从离开瑞合城,你就一直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拿着积蓄去隐居了呢。今天怎么突然跑来见我了?”
高威淡淡地说:“我是来向将死之人道别的。”
夏维诧异地问:“谁要死了?”
“你!”
“我?”
“不错,就是你。”
夏维笑着说:“你要杀我?”
高威摇头说:“虽然我很想杀你,但你不会死在我手上。”
“此话怎讲?”
“简单,以往我不是你的对手,杀不了你,现在你重伤未愈,我不屑杀你。”高威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挺欣赏你这个家伙,很想亲手杀了你。不过很可惜,你注定要死在别人手上了。算了,不说这些了。”
夏维抗议说:“喂,你别说一半就不说了!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高威啊,你我关系不错,别把嘴封得这么严,多少透露一点消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