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曹家多是一些平庸之辈,却让周扬想起了初次进曹家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同辈人便是曹昂。
没想到事隔几年后,这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却已不在人世了,心中略感酸楚。
“相公相公。”一声清脆的童音从背后传来。
原来是早已吃完晚饭的小曹华,还有正要带她回房的生母六夫人。
周扬连忙把目光,从年轻貌美的六夫人身上移走,尴尬转移话题道:“这小孩子长得真是快啊!才多久没见,又变高了。”
六夫人淡笑道:“小孩天天长个,月月变样。”
周扬仍很难接受曹华这么个小朋友是妻子,反而觉得是自己与六夫人所生的女儿。
但他马上就把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扫除干净,蹲下来只看着可爱的小曹华,眼神却偶尔扫过六夫人似乎微缩的花鞋。
六夫人忽然说道:“周太守还是先去拜见一个二夫人吧!她一直想见见你。”
周扬不禁抬头讶道:“二夫人?”
六夫人道:“也就是子修的母亲哩!”
周扬心下恍然,卞氏乃是曹昂生母,曹昂之死,她必然是整个曹族最痛苦的女人。
而自己又与曹昂有所感情,甚至在他临死之前亦是最后见过一面的人。
六夫人的意思,周扬自然明白,也不再多说什么,便默然告退了。
来到卞夫人的房间,几乎与院子或各个地方落差极大,这里十分寂静,房内除了应有的家居之外,就剩下一座灵位。
而卞夫人则独自落寞地站在窗边,无论是谁进来了,也不想理会。
周扬不敢轻易打破沉静,只是悄悄地上前,在曹昂的灵位上了柱香。
“子修临终有什么遗言吗?”卞夫人低沉的声音忽然传来。
“遗言?”周扬只知道抱着剩最后一口气的曹昂时,他仍一心护主。
如果说遗言的话,那只能是和典韦一样的“保护主公”了,如此遗言,可以告诉眼前这丧子之母吗?
又或者曹操早已编过一次比较安慰的话,只是卞夫人并不相信,所以才找他周扬再次求证一次吧。
事实上任何善意的谎言,都无法弥补她的丧子之痛。
“没有骗我,就不要骗我了。”卞夫人说着便转过身来。
周扬强忍着心中的惊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眼前这曹操的第二夫人,明明还很年轻,看起来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性,但眼中那坚定无比的目光,却让周扬不敢多说半字废言,更别提撒谎骗人了。
卞夫人淡淡笑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子修,那种时候,这孩子会怎么做,除我之外,便只有孟德才知道了。”
周扬只觉得浑身一震,看来曹操确是个可牺牲自己儿子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令人心寒的话来。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这卞夫人横看竖看顶多三十出头,正值风花正茂的年纪,比之曹昂最多大十岁左右,理应不是她亲生儿子,为何却见她如丧亲子呢?
以及之前六夫人说卞夫人找他周扬,既不是想得到言语上的安慰,又没真正问及曹昂死前的相关事情,不知所为何事?
周扬心中诸多疑问,不知从何开口。
卞夫人却像看出他眼神中的困惑,竟主动说道:“没错,子修确非我亲子,但与我的感情,却犹如亲子,但我这次找你,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周扬不禁问道:“夫人请说。”
卞夫人对他的坦然心生好感,微笑道:“子修之死是为孟德安然回许都,于情说不过去,但是于理,就是让我选择,同样也希望活下来的人是孟德。”
周扬点点头道:“难得夫人知晓大义。”
卞夫人又道:“所谓女子不干涉政治,我如果不晓大义,宛城传来孟德已死的消息时,怎会强行出面压下家族、乃至整个许都的恐惶。”
周扬心中恍然,原来曹操背后的卞氏竟做了如此大事。
难怪曹操之死的消息并没有动摇到其根本,否则现在将是另一番局面了。
“甚至再多的牺牲,死再多无辜百姓,只要能换得最后一刻的胜利,亦是再所不惜。”卞夫人目光转冷道,“哪怕这一切都是错的,身为女人,我也绝不会丝毫干涉。”
“夫人……”周扬激动道。
看来这卞夫人确是曹操背后强大的后盾,无论在家族的影响,或是思想上的一致,无疑都成为了曹操强大的支持。
然而眼前这一番话,却像是即将宣布一件违背曹操的大事。
而且还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怎能不教周扬再次为之动容。
于是周扬不敢半字打扰,惟有冷静下来,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了。
第九十九章:立场坚定
曹昂本是随卞夫人从嫁的刘氏亲子,因刘氏早逝,曹操便让没有生育的结发妻子丁夫人抚育其子曹昂。WwW。
因此曹昂之死,最悲痛的人莫过于丁夫人与卞夫人。
然而丁夫人显然没有卞夫人那种近于曹操式的冷静,对于曹昂之死,更多的是对曹操的痛恨与责备,并不再与其见面。
最后曹操惟有与丁夫人离异,卞氏亦因为镇住了宛城传出的伪报,终于成为了曹族家内最具说话份量的女人。
如今却对周扬说出了这一番话,确实令人废解。
卞夫人深深地闭上双眼,才道:“无论我做任何事情,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无条件的支持孟德,可是这一次,他真的错了。”
周扬忍不住问道:“夫人指的是……”
卞夫人道:“相信周太守这次赶来许都,也和我们同样的立场,同样的想法吧!”
周扬顿了一顿,奇道:“我们?”
卞夫人道:“曹族上上下下,包括身为曹家女婿的周太守你。”
周扬连忙拱手拜道:“夫人请讲。”
卞夫人慢慢睁眼,语气稍缓道:“还是请周太守先说说,来到许都打算做些什么吧!”
这个问题让周扬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若是瞎扯一番过去,倒也无妨,最多让这态度强硬的夫人看不起罢了,反正自己仍是效忠于曹操。
得不到卞夫人的支持事小,若是因此而引起曹操对自己的敌意,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周扬心里又很想知道这卞夫人,到底有什么后话要说。
既然刚才对方指明了同样立场,甚至直言不讳地说曹操错了,那一定是与治元多、杨凤相关的事情。
于是周扬便出言试探道:“北地之主治元多狼子野心,黑山贼杨凤更非善类,小婿真的搞不懂,名正言顺的马将军,不是比他们这些牛鬼蛇神更好,岳父大人为何却想不明白呢?”
卞夫人轻笑道:“应该没这么简单吧!周太守莫要有所隐瞒,这对你有好处。”
该不该相信这女人呢?
周扬心里忽然没了底,左思右想之下,仍是不敢冒险多言,只好保持沉默了。
“好吧!既然周太守不想多说,也有你的道理。”卞夫人略显失望道,“但只要周太守明确自己的立场,下定决心杀了治元多与杨凤的话,我可保证,整个曹族与夏侯族都会给予绝对的支持。”
“夫人为何要杀此二人?”周扬急问道。
“若不杀此二人,被杀的人便是孟德。”卞夫人冷然道。
“为什么?”周扬又问。
“一个送儿子,一个送女人,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卞夫人别过脸来,沉声道,“洛阳如此优秀的情报团,难道就没有告诉周太守你吗?”
“夫人到底想说什么?”周扬惊道。
洛阳以彭义源为首的情报团,本不是什么机密。
只是自从曹操之死的消息传开以来,周扬为防止变动,便安插了在曹操地盘的眼线。
如今在许都被这么一问,不禁觉得心中发凉,不知道卞夫人究竟知道多少。
卞夫人的眼神就好像知道一切似的,犀利而自信地盯着周扬,嘴角微动,道:“周太守于箕山除掉张牛角,又胆敢与治元多的女人私混,难道治元多与杨凤这两股人马还会将你视为朋党吗?这本来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奈何周太守却对我处处相瞒,不愿和我们站同一立场,却是何苦来由哩?”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双目低垂。
不知道是在为这大好前途的女婿而叹气,抑或是因为没有将其拉笼为同一阵线而失望。
“既然岳父大人与这两人结好,其中必有自己的理由,夫人为何要强行干涉呢?”周扬对此仍十分不解,同时也意识到,必须在谈话中找回主动,便直接问道,“这样做的话,岳父大人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后果呢?”
“周太守!”卞夫人语气转冷,显是在对他的反攻为守感到不满,“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不一定非要孟德开口点明,我们才后知后觉去做的,你明白吗?”
周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立刻想到历史中的杨修,正因总是猜中曹操的心事,最终才落的不得善终的下场。
当然,杨修的死,也许只是一种政治因素。
更有可能是这聪明之人并不懂得利用自己的聪明之处,反而因此而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卞夫人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是个胸怀城府的女人。
既能够了解自己丈夫心里在想什么,又可以做到这一切好像与曹操无关,就算曹操真的要杀一个人,也会让事情看上去像是别人想杀一样。
什么送儿子送女人,那都只是卞夫人的借口而已。
曹操女人和儿子多不胜数,她若是对此介怀,早就已经打翻醋坛了,怎会等到现在。
可是曹操为何要除掉治元多与杨凤二人呢?
周扬始终还是想不明白,同时也对卞夫人的话半信半疑。
看来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曹操,只有见到他,很多疑团才能真正解开,但也可能陷入更深的迷茫之中。
“考虑好了吗?”卞夫人再次提醒道。
“夫人猜得没错。”周扬道,“小婿的确是更支持马腾将军,本次前来,正是为了让岳父大人亲忠而远奸。”
“很好。”卞夫人略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但还不够,因为你还没告诉我,打算怎样对付治元多与杨凤这两个人,以及他们送给孟德的礼物。”
“夫人指的是女人和儿子?”周扬奇道。
他早知道这里指的“儿子”就是曹真,也就是农民出身的秦邵之子。
秦家受过黑山军的恩惠,因此曹真目前也是属于杨凤这一方的人,又深得曹操的信任。这便是杨凤与治元多接近曹操的筹码。
至于女人,周扬心里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伊健妓姬。
但这女人此时仍在洛阳,不可能被送到曹操身边,心里松了口气。
卞夫人打断道:“不用猜了,那女人便是周太守你的老相好哩!”
周扬惊道:“邹氏?”
卞夫人耸了耸薄如刀削的双肩,重新闭上了双眼道:“原来周太守的老相好不只一个,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了,那女人是马云禄。”
周扬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他们凭什么!”
卞夫人好像已经达到了目的,再也不想说话,只是靠在椅垫上,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然而她的答案,却在周扬心中像一座沉重的巨岩。
马云禄不仅仅是有恩于周扬,两人之间更有一种超脱男女的微妙情感。
最重要的她是马腾的女儿,怎么可能,成为治元多和杨凤送给曹操的礼物呢?
周扬激动地冲了出去,不顾曹宅的人如何看他。
此时此刻,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曹操,不,应该是马云禄。
“站住!”卞夫人门外一声喝止。
这充满雄浑男性的声音,除了让人禁不住心生难以抗拒的感觉,同时也压住了周扬的冲动。
周扬停住脚步,不用回头也能认出这熟悉的声音。
对方巨人般走路的声音,来到了周扬身后,沉声道:“若想夺回你的老相好,就别像头莽撞的野牛一样。”
“夏侯将军!”周扬转身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眼前之人,正是曹操军中说话最具份量的夏侯?,但却不再是当日与在濮阳郊处伏击吕布的夏侯?了。
这位曾经俊朗而威严的武将,几乎集聚了所有魅力于一身,如今却少了一只眼睛,那是吕布攻击陈留时作战受伤的。
与其说他少了只眼睛,不如说他已不再是一名武将。
夏侯?一身文官服饰的打扮,虽然仍掩不住那高大魁梧的体形,但独眼目光之中,再不是那毫无畏惧的猛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耻辱的自卑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这么一位高傲且刚烈的武将变化如此之大呢?
“刚才你在房内与夫人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夏侯?淡然说道,“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无论孟德对此有什么看法,我们都决定这么做了。”
“到底‘我们’指的都是些谁呢?”周扬问道。
“兖州、豫州乃至河南的所有士族,还有夏侯家族。”夏侯?语气冷冷地道,“甚至是孟德本部的曹族,都愿意以卞夫人为首,坚决反对与治元多这样的胡人结好,更别说是联姻了。”
周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卞夫人区区一介女流,竟敢公然出面涉政。
除了她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支持,最重要的还是汉族对胡人的种族隔膜。
可是为什么曹操却要一意孤行,非要和治元多、杨凤这样的人结好呢?难道只为了收一个儿子曹真,或者是看上了马云禄那绰越气质的英姿?
这两个理由显然不太可能,其中必然有什么让人想不到的原因。
如果连夏侯?都不站在曹操这边的话,也就意味着夏侯渊、曹仁、曹洪、曹休这批家族武将都会与其对立,不知道其他人又持怎样的态度呢?
第一百章:各种阵营
早在西周时期,匈奴人便开始威胁中原王朝,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后,犬戎部落攻陷镐京,迫使平王东迁。wWW。
之后更控制着从里海到长城的广大地域,包括今蒙古国、俄罗斯的西伯利亚、中亚北部、中国东北等地区。
直到秦二世元年到汉武帝时期,匈奴终于走向了全盛时期,成为最令汉朝、甚至是整个欧州头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