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凝视令她呼吸一窒,心脏险些儿跳出喉头。
「是啊?好敏锐的观察力。」她语音微抖,却不服输地挺直胸膛。「我是很想这样夸你,但你根本就看错了,我一向吃得很好,何来营养不良之说?」
「吃得好不代表吃得对;你常年神经紧绷,又酷爱精致美食,这对身体并不好。」
「敢问阁下是哪里来的营养师?」她一向讨厌那些吃糙米、啃萝卜的论调,尤其受不了什么营养果汁、蔬菜汁、小麦草汁之类的东西;那玩意儿的口感只有一个字——恶。「我不是营养师。」
「那就少对我说教。」她双手插腰。「所谓食物,就是要美味才值得吃,不美味的东西根本称不上食物。」说完,她直接转进洗手间,最不耐烦听那些健康论调了。
「这一点我同意。」他说,可惜她没听到。「我也认为食物一定要美味才足以吸引人食用。」因为他除了在贩梦俱乐部工作外,还是个厨师,五星级大饭店的总厨,生平以研发对人体有益的美食为己任。
第三章
黑虎帮虽然是南台湾第一大帮派,但为了使他们出生于北台湾的帮主崔羽办事方便,早在五年前,黑虎帮的总部便由高雄北迁至台北的天母。
君则思看着对面这幢两年前曾造访过一次的三层楼别墅,心里一阵厌恶,比起两年前,它显得气派「太」多了。
「见过帮主——」
在崔羽的座车滑入大门后,便听闻左右一声整齐的呼喊,排场之大,令人咋舌。
崔羽见到君则思微蹙的眉,发现他与她同样唾弃这些无谓的表面功夫,唇角勾起一抹觅着同志的讽笑。
「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我也不喜欢搞这么多无聊玩意儿,不过我的新任副帮主却爱死了,而他才是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
黑虎帮在李馨离去后,继任的副帮主周延是名喜欢炫耀的男子,将总部改造得金碧辉煌,比苏丹王宫还夸张。
而崔羽本人虽不爱张扬,且她尚有崔家大宅及白家老宅轮流居住,并未长居此地,因此也就任由定居在此的周延去搞了。
只要她不反对此等离谱,君则思这受雇之人就没有立场出声驳斥;他默然不语地倾身解开安全椅的带子、怀抱娃娃下了车,再走过去为她开车门。
崔羽才踏出轿车,远远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喊,如平地一声雷,霎时炸翻安稳的天地。
「羽,你终于来了,可想死我啦——」一名年轻男子奔出大门,直朝崔羽方向跑了过来。
他的叫声实在难听,惊醒了沉醒中的娃娃,立刻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啼哭声与之相抗衡。
「哇哇哇……」娃娃扯开喉咙,嚎得天地同悲。
崔羽双手捣住耳朵,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阻止脚下逃离这波魔音攻击。
「拜托,你不能想想办法吗?」她的耳朵快聋了。
「让你的人安静一点儿,她自然会停止哭泣。」喊什么「羽」、「想死我了」,恶心得要死,亏那娘娘腔喊得出来;君则思不屑地撇嘴。
得到指示,崔羽立刻对着飞奔过来的男人瞪眼。「闭嘴,周延,你把孩子吵醒了。」
「羽,他们……」这周延生得一张斯文白净脸皮,乍见宛如一名大学生,若非一双桃花眼机灵滚动显得太不安分,他会是一名令人激赏的男子。
此刻,周延正以挑剔的目光评量君则思与他怀中娃娃的身分。崔羽从未请过如此「特殊」的客人进黑虎帮,这两人的来历可疑。他第一个念头是——保护自己的权益,切莫让中途出现的人夺走了他应得之名利与地位。
崔羽跨前一步为众人作简单的介绍。「周延,这是我的丈夫君则思、女儿君筱彤。」而后,她转向君则思,脱口便是一篇早已编派完成的故事。「则思,这是本帮副帮主周延,我应该跟你提过,他是我最好的助手。」
「久仰副帮主大名,我是君则思、羽的丈夫,请多指教。」君则思颔首为礼。
「你怎么可能是羽的丈夫——」周延推开君则思、扯直喉咙尖叫,同时引出娃娃另一波天崩地裂的哭号声。
好不容易才哄好娃娃的君则思不禁微恼地出声指正。「小孩子禁不起吓,可以麻烦你小声一点儿吗?」
「小声个鬼,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骗子……」周延才想吐它一篇万言书以捍卫自己在黑虎帮里的地位。
「砰」地一声,崔羽已经受不了地一记粉拳飞过去堵住了他的废话连篇。
「你再多嘴,小心我不客气。」她边甩手、边领着君则思穿过停车场,走进屋内。
君则思在经过周延身边时,看见他被鼻血染红的脸上写满愤恨;他并不欢迎他,原因恐怕就出在崔羽身上。
目光投在前方那抹摇曳生姿的背影上,他再度忆起初进门时,周延那句「羽,你终于来了,可想死我啦!」这其间包含的应不只有下对上的思念,还有男对女的情缠吧?只是……崔羽知道吗?
怕她根本是不知晓、抑或者故意假装没发现,耍得众追求者团团转,顺道为自己引来成串骂名,藉以彻底斩断那些地避之唯恐不及的桃花。
两年前她就是这样,想尽办法诋毁自己的声誉,甚至不惜花钱请他上演一出戏,让所有人误以为她早堕污泥洗不净,自然而然断了追求的念头。
可怜的周延!君则思好心送上一丝同情,但绝不包括义伸援手。凭那家伙想匹配崔羽,作白日梦去吧!
那只孤傲又狡黠的女狐得有个更沈稳厉害的男人来制她才行。比如他——君则思。
「你握拳的方法不对。」他快步赶上她,一手抱着娃娃,另一手牵起她微肿的拳头,轻轻揉按着。「下回你再想打人时,记得拳头要握实,别让你脆弱的尾指直接撞上对方坚硬的鼻梁。」瞧她把手指都扭伤了,他有些心疼。
「你在说什幺?」崔羽失笑,他没瞧见周延满脸鼻血、而她只是手指微肿吗?事实证明了,这回的冲突,她是胜利的一方。
「改天记得提醒我教你一些实战技巧。」她的手,他握得轻松自然,而她陷溺得毫无知觉。
「别忘了我的身分,我的功夫可是经过名师教导的。」
「名师教的通常只适合强身、表演;而我,」他把她拉近身边,黝黑的眸像一弯闪亮的银河,深深吸引她迷醉其中。「我可以教你如何一脚就教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三天起不来。」
「是吗?」她挑起不驯的眉。
「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胯下。「使出你全身的力道踢,效果通常都会不错。」
「你的意思是要我踢你?」她微低的嗔嗓隐含着一丝危险。
「倘若有一天,我企图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欢迎你使出全力来踢。」他的语气很认真,没有半点不正经。
她无端端心悸了一下,忘了挣开他,任他半拥半楼地护进大门。
当然,她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正咬牙切齿。目睹崔羽与君则思的亲密,周延早已气得铁青的面皮愈加扭曲。
黑虎帮总部是处令人无法安心定居的所在。
入眼尽是昂贵而不实用的布置,装演成一处金光闪闪的牢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繁杂的规矩、加上华而不实的排场,整体建构只有一个字形容——烂。
不过三天,敏感的娃娃把嗓子给哭哑了,而被吵得无法安眠的崔羽则日夜带着两颗熊猫眼哀怨地望着他,无法理解对娃娃很有办法的他,为何在这紧急时刻却派不上用场,任娃娃折腾掉她半条小命?
至于君则思,他能怎么办?周延就是故意跟他作对,要他保持环境的安宁与平静,他就找来一堆人,满屋子敲敲打打,说要弄出一间婴儿房给帮主千金祝要他准备哺乳食品,他送来的是一桌满汉全席;要他别扰娃娃睡觉,他招来半数帮众轮流晋见帮主千金。弄得娃娃吃不好、睡不好,满腹委屈不落在涛天的号哭声中发泄,又能往哪儿去?
该死的周延!君则思眉间拱起一座小山,那混帐是将他给彻底瞧扁了,以为使这些小手段便能赶他走人?作梦去吧!
他唇角微弯,一抹冷笑浮上了颊,也许是想办法反击的时候了,让周延见识一下他的厉害;并且不能为难到崔羽,令她左右两难。
别瞧崔大小姐外表冶艳、出口成讽,便以为她是个心地邪恶的女人;事实正好相反,她深藏内心的情义可比火还要浓烈。
她视黑虎帮众人如好友手足,事事维护,君则思就得尊重她,在教训周延时,更得顾全她的感受。
这是有些难,但还难不倒他!他已有全盘计划等着伺候周延,就从今天开始吧!他要……「你就是崔姊的丈夫,君则思?」一道娇柔的女声忽尔出现,打断君则思的思绪。
他回头,迎上一抹自花园凉亭里飘移过来的纤白身影。
「我是周玉蝶,周延是我大哥。」女子微笑,温柔中带着一股野性。
她和周延是兄妹?君则思脑海里浮现周延白净的相貌,与周玉蝶深刻动人的五官一比周延是标准的黄种人血脉;而周玉蝶,她的黑眸中隐泛蓝光,不细瞧绝不会发现,但仍是让他看出她是混血儿的事实,这两人一点也不像兄妹。
但那又与他何干?也许周延与周玉蝶是同父异母、或者结义兄妹也不一定,君则思无意深究他俩之间的关系。
「我是君则思。周小姐找我有事?」
「不,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她语带羞怯,却难掩急躁。
君则思不禁挑眉,被她引出了一些好奇。「什么事奇怪?」
「崔姊啊!都没人发现她怀孕,想不到她居然连孩子都生了。」她的音调微高。
君则思满腹的好奇中更添注一丝怀疑,周玉蝶是以何种身分如此「关心」崔羽的怀孕与否?
「其实羽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直到前年,我们去美国旅行途中,她突然贫血昏倒,送医检查,才发现她已怀孕四个月;后来我们改变行程到瑞士,她在那里静养了三个月,早产生下娃娃。」通篇都是谎话,不过倒也圆满得教人无从怀疑。
「看不出来崔姊人这么迷糊,连自己有没有怀孕都不知道。」
「没办法,她的月信从来不准,也就无从判断自己突然变圆的身材究竟是胖了还是怀孕。」
「想不到君大哥连崔姊月信不准都晓得,看来你是很重视崔姊了。」她掩嘴,笑容有几分夸张。
但见君则思沈下面容,一派认真地回答。「我爱她!!」
周玉蝶的笑声戛然而止,微红的粉颊上染着此薇妒恨与尴尬。「我真羡慕崔姊,有个如此多情的男人深爱着地,所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换作我是崔姊,有个男人这般爱我,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去珍惜他,再也不四处招蜂引蝶了。」
搞了半天,原来周玉蝶是来离间他与崔羽间的感情啊!君则思低头掩住一抹冷笑,看来这姓周的两兄妹都不满他与崔羽的结合,处心积虑想要搞破坏。
他见过周延望向崔羽的眼神,明了他是因为爱上崔羽而嫉恨自己;但周玉蝶呢?纯粹只是想帮助哥哥一顺情路?
不知道,可莫名其妙地,君则思就是不喜欢周玉蝶,她浑身散发一股他最讨厌的邪恶氛围。
「君大哥,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在说崔姊坏话,只是你们毕竟没住在一起;当你在瑞土带小孩时,崔姊一个人孤独地留在台湾,难免会觉得寂寞,想找人陪陪,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别生她气好吗?」
好矫情的话语、好做作的女人!君则思有种想吐的感觉。「我不会生气的。」
「唉,最可怜的是我大哥,还以为崔姊是喜欢他的,只要崔姊一声吩咐,就算三更半夜,大哥也随传随到。想不到崔姊早有丈夫,大哥根本只是被人拿来当作填充寂寞的玩具罢了!」周玉蝶一个人兀自说得开怀,浑然不觉君则思的心思早已远离。
他的目光定在二楼的阳台上,发现那沐浴在闪亮金芒中的栏杆边忽然出现一道小小的身影,心头无故一震。
「大哥最近好伤心,他没想到崔姊会抛弃他,不过大哥也不是第一个被崔姊甩掉的男人。我听说崔姊有好多情人,不过都交往不久,大概那些一人都不好吧!」她喋喋不休。
他跨前一步,远离她身畔,逐步往主屋方向行去;才到途中,他炯亮的双眸豁然圆睁,瞧见二楼阳台上那道小小身影正欲翻出围隔住阳台的栏杆。
「噢,老天」他惊呼。
周玉蝶终于发现他的忽视。「君大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当然没有!君则思拔腿拚命往前跑。「娃娃——」
崔羽的心脏要麻痹了!
一早,她还心想,难得臭娃娃能安静超过三个小时不哭一声,是君则思发挥一流的奶爸功力,哄得臭娃娃心悦诚服?还是臭娃娃终于良心发现,愿意让她被吵得几乎爆炸的脑袋稍微平静一下?
「其实臭娃娃不哭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崔羽也是女人,拥有天赐的母性,怎可能厌憎一名无知小儿到哪里去?
只是娃娃的哭号声真的很可怕,她常被吵得好想捉狂尖叫。
不过只要娃娃一安静下来,她又会开始惦起那软软的触感、和微沉却不算太重的负担;她是喜欢娃娃的,否则在被整得小命危矣的情况下,早丢下包袱走人了,哪还会费心担忧娃娃的未来?
「可我倒挺好奇的,什么东西这般厉害,竟可转移娃娃对啼哭的偏爱?」她的心悬念着,满屋子寻找那不哭的小可爱。
从大厅至卧房、自一楼到二楼,直到那正在装演中的婴儿房;洞开的大门一眼即可望尽里头夸张的布置。
粉色的猫咪壁纸、猫咪地毯、猫型床铺、猫型矮桌……老天!一大堆猫,而这等装横居然还是世界知名室内设计师的杰作;听周延说,光请那位大师画上一张图就得花上七位数的设计费。
所以这间婴儿房从设计到完工,绝对是百分之百的昂贵;不过她怀疑,这样的设计到底实用性有几分?可能连一分都没有吧!
真是够了!崔羽着实受不了周延的夸张浪费。「我才不让娃娃在这里成长咧!」这房间她看了就想吐,但她一双脚却怎么也跨不开那离去的步伐。
明亮的婴儿房内,落地窗大大地敞开着,窗外是一块约两坪大小的阳台,上头堆积了一些木块、铁槌等装潢用具。
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在那些阻碍物上翻滚着,一点一滴往栏杆方向移去。
「噢,天哪——」崔羽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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