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衣袍留出尺寸。”
“云儿,拜谢圣恩。”云儿在父亲的吩咐下向南叩头谢恩,动作盲从,心里却暗自思忖。不知道万岁又辞了什么稀罕物件,莫不是宝剑枪戟,宝甲战袍?
“小官人,洒家不情之请。小官人但换上官家的赏赐令洒家一观英容,洒家也好回朝向官家交旨。”黄公公的话,云儿迟疑地将目光投向父亲。
父亲默许的目光。岳翻带了云儿回房。
仓促间,云儿只见明黄色宫锦包裹中,雪白的蜀锦云缎,牙白色的清水棉。里外一身密线缝制做工精巧的衣袍,另配一条绛色八宝结丝绦,上缠沉绿色玉珏。素色锦袍点缀了亮色丝绦,朴素不失典雅。
月儿就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堂屋内随了六叔身后出来一位临风碧树般地少年,正是云儿哥哥。姿颜俊逸,明眸顾盼神飞。丝绦环佩随了衣襟在风前萧瑟风卷,一派流风回雪般的清美脱俗。
岳云再次跪地谢恩。目光偷窥一旁不喜不嗔的父亲。
“小衙内,官家尚察岳相公不喜奢华。赐着简素的袍衫是颇费了番圣心的。小官人一定要感念皇恩浩荡,以思为国立功,以报我主圣明。”公公含笑的上下打量岳云。又随意说:“疆场杀敌是为国尽忠,持刀上殿守卫官家安危也是忠君之属。”
云儿心里一惊,立刻明白黄公公话里有话,怕又是做御前侍卫之事重提了。
送黄公公出门,黄公公却拉了云儿的手腕笑问:“看来越州市井茶楼说书的段子果然能听到小官人的英勇传奇了。”
云儿心头暗跳,他在楚州临别赵官家时的一番狂言。却被重新提及。
送走黄公公,云儿小心谨慎地随了父亲身后入大堂。
安娘的小手羡慕地抚摸哥哥腕间锦袍袖内衬出的一截棉衫。喃喃地说:“棉布就是这样么?真软,摸来像霖儿的皮肤,细细柔柔的。”
月儿咯咯的笑:“棉衫都没见过吗?小时候~”
月儿止住话,险些说露嘴。云哥哥这身华服衣衫,衬着浓眉俊眼,优雅的面容,真是戏文里说的锦衣玉人儿。而云哥哥的衣衫是九哥赏赐,似乎上面沾着九哥的温度般,月儿情不自禁在上面抚摸。心中却想:九哥,你在哪里呢?
衣衫光鲜,四壁生辉,众人啧啧称赞。云儿炫耀地立在奶奶面前,孩子般的心思令他对这身衣衫由衷喜欢。
“官家真是体恤,知道相公平日朴素,怕坏了相公治家地规矩,赐云儿这身衣袍内外都是素色的。”李娃说,又小心抚摸那几方彩色的护颈锦巾,轻薄松柔的质地泛着丝的光泽。
云儿心里扑扑乱跳。六叔说他长大了,声音近来开始沙哑。在越州时,六叔就有意将自己的护颈的巾子系在云儿颈上,嘱咐他护住喉,以免日后变个老鸭嗓。如何这般巧赵官家也似体察到此点,此时却赐了这几方精致的颈巾。
余光中,云儿底测到爹爹沉肃的表情,心中暗惊。爹爹为了他同赵官家在越州的纠缠,早就心有余怒,只是军务繁忙无暇发作;楚州之战,爹爹隐了他的军功,似是不想让他年少张扬,而赵官家却体察秋毫,虽未按军功封赏,却赐了他锦衣博带。不知道爹爹心里如何思量此事,云儿心如揣兔,眼帘一垂,鹿眼偷闪,怯怯的说:“云儿就去换下衣裳。”
“若说官家对岳家真是皇恩浩荡。官人瞒下云儿的军功不报,六弟为此忿忿埋怨了良久,不想圣上英明,到底没委屈到云儿。前些天才赏赐了几匹锦缎,这又赏赐了战袍和衣衫,可怎么就那么巧知道云儿的身量高矮,肥瘦合体。”
“既然喜欢,就让云儿暂且传过今晚,也是皇恩浩荡,云儿在楚州立功该赏。”老夫人这些天一直为兄弟惨死饮涕悲声,难得愁眉一展,岳飞喑声不语。
晚饭过后,岳安提起茶馆风传的那段《岳相公黑衣借箭,小官人勇入楚州》,讲得眉飞色舞,全家人笑语重现,云儿更是倚在奶奶身边神气活现讲着赵立如何指挥军民打金兵的趣事。
儿,军中童子营近来操练‘重甲注坡’,我儿可去操
父亲的问话,云儿迟疑片刻答道:“回爹爹,近来为舅父发丧,云儿告假了。只是这注坡,云儿两年前就练熟。楚州之战前爹爹选拔‘敢死士’,云儿还曾同前军统制的兵士们比赛过注坡骑射,云儿还赢过他们,得了王大叔给的彩头。”云儿得意的神色,初生牛犊无所畏惧的自信。
“岳叔父,云哥哥的马术甚是了得,王贵将军都赞口不绝,说云哥哥将来是员骁将。”月儿补充说,眼里满是对云哥哥的崇拜。
“云儿!”
见父亲沉下脸,岳云垂下长睫,怯怯说:“满招损,谦受益,云儿牢记爹爹教诲。”
“可曾读书?”
云儿垂着眼,撅起小嘴,不快的样子,脸色不服,嘴里却是顺从的说:“这几天为舅公守灵~~”
岳飞的目光瞪视着云儿,沉肃的面容阴云密布:“可曾去田地间劳作?”
闲暇时,父亲总吩咐云儿去种田,不要他忘记稼 之苦,不让他成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花花衙内。
“去了,适才在地里去锄草。”
云儿答得勉强,显然耕作也是敷衍。
“云儿,书房去。”
云儿求助的目光投向奶奶,爹爹命他去书房。怕是非罚即打了。
月儿在一旁心里乱跳,紧张地看着众人。
老太太蠕动嘴唇,尽管心疼孙子,却不忍再开口为难儿子。他已经为儿子秉公执法杀了亲舅舅的事错责了儿子,如何还能干涉儿子教子?但心里却不忍可怜的云儿受责。
书房里,云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桌案上家法篾条吓得云儿冷汗满背。
爹爹没有打他,也没有理会他。
岳飞心里郁愤:云儿年少。却不免心气浮躁。争强好胜,求知却不求甚解。
璞玉总是需要雕琢,更何况是美玉。
近来军中盛传一些恶习,士兵操练中散漫推诿,骑术、箭术都不求精。近来查看过前后军的操练,他已经几次痛斥王贵、张宪治军不严。若此的军队到了战场,如何同敌人拼杀。战场下多练一分,战场上就多一分胜算。
岳飞怒视儿子,篾条家法放在桌案上,想按过云儿一顿痛打让他大哭一场长些教训,但想到今日云儿锦袍下那俊美的小模样,心里又多了分怜爱不忍。
自楚州献付被皇上青睐,楚州救援大功告成,云儿就围绕在一片赞誉之声中,娇骄之气日增。
云儿水润如小鹿般的大眼躲在长睫下偷偷窥视他。又忽然闪开,乖巧怯懦的样子反令岳飞心里生笑。怕云儿此刻担心篾条何时上身地紧张心情比家法打在身上更难过。
父子二人无声的僵持了半个时辰,送茶进来的李娃才委婉的说:“官人。娘那边担心得不肯睡觉。”
岳飞这才打发云儿下去。
出了书房门,躲在角落里的月儿和安娘出来扶住云儿,为云儿揉着膝盖,又陪他去老夫人房里请安,怕奶奶担心。
“亏得奶奶让母亲来的及时,爹爹险些让云儿吃到笋爆肉。”云儿调皮地说:“奶奶,云儿将来要当霍去病一样的将军,还读个什么劳什子书?当了万户侯。也就不用种地辛苦。”
奶奶听了云儿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和蔼的笑。云儿和月儿缠着奶奶讲霍去病、卫青的故事。
“前朝的故事讲得多了,奶奶讲个当朝的故事。”
“当朝的英雄?六叔说,当朝若是能出一位想霍去病、李广那样的英雄,早不让金兵犯中原了!”云儿挥拳高声说:“六叔说当今的几位大帅都是胆小鼠辈,才空看了赵立叔叔血守楚州城不救。”
奶奶慈祥地声音娓娓诉说:“这位英雄也是相州人士,是云儿的同乡。早年间,黄河发大水,他就随了爹娘去河北逃难。家里穷,读不起书,这个孩子白天要帮爹爹放牛,晚上还要帮娘拾柴。有一天,孩子爹发现孩子回家很晚,柴禾拾得越来越少。爹爹责问,孩子却不说话,爹爹猜想他肯定是偷懒贪玩,气地用篾条打他屁股,打得多狠,这孩子不哭不辩,第二天回来还是如此。孩子娘奇怪呀,就偷偷跟了孩子去看,发现孩子去了村口富人家的私塾,就偷偷扒了窗台去听先生讲文章。冬天天寒地冻,房檐上挂了冰瑬子,外面飘着鹅毛大雪,这孩子冻得手脚发僵,就是认真地听。娘心疼,就塞个孩子几枚铜板让他买纸墨,可孩子却搓来一簸箕沙子,用树枝在沙子上练字。”
云儿听得不再插话。
“这个孩子就是你爹。家里没钱读书认字,你爹吃过不少苦楚,如今家境好了,想你们读书明理,才能做人。云儿,军队再苦,书也要读的,等到止戈息武后,云儿无仗可打可去做什么?”
“嘿嘿。”云儿得意的笑:“等打退鞑子,立功封官,云儿当了大官就做官驻守边关罢了。”
云儿心里已经为奶奶的话语感触,可嘴里却不服输的坚持。
月儿也附和说:“是呀,军营里都这么讲。”
奶奶摸着云儿的头:“就是当官也要写奏疏,要看公文,不读书怎么可以?”
云儿猴在奶奶身边撒娇般说:“那云儿就回相州老家务农,天天去田里耕地,再给奶奶娶回个孙媳妇,养几个宝宝。”
话音未落,安娘脸上绽出开心的笑,用食指刮着脸羞臊哥哥。
门口一阵清咳,岳飞立在门外。
云儿一缩脖,慌得贴紧奶奶。
云儿越大越调皮,似乎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反是多了分自以为是。平日教训他地话,口服心悖总有自己的想法。
“云儿,回军里去,还有月儿!”
一百军棍 I
一百军棍 I 飞草拟罢奏疏出营舒展身躯,长吸口清爽空气。
亲兵朱大壮为他打来碗润气汤说:“相公,喝一碗清清气,这是小官人早起送来的,嘱咐小的给相公喝,说相公这些天火气旺喝了败火,还不让小的说是他送来的。”
岳飞面色平静,心里暗想:云儿这孩子,自从家里出了这些事端,云儿反是显得格外的懂事。平日在军里,得暇连缝补的事都抢争了来做,总是说母亲嘱咐他要好好照顾父亲的起居,自称是男儿汉成*人了。看着儿子头上的抓髻,小娃子还没束发成*人,却学了说大人话,岳飞心下好笑,乱世里男人成*人的早,却也令这个本来该是当衙内平享富贵的孩子随了他受累。伸展一番,岳飞喝下汤,凉凉的润肺开胃,又吃了点点心,将剩的一块儿点心放下吩咐朱大壮说:“这个,你偷偷拿给云儿吧。莫说是自家给他的,免骄纵了他。”
朱大壮暗想,相公父子也真是有趣,云儿懂事聪颖,处处照顾父亲却不想父亲知道,相公平日深沉严肃,对云儿貌似从未有笑颜,却心里关心这个儿子。
“云儿这些天做些什么?你可听说。”岳飞自此将儿子轰回军营,自己已经多日不见儿子,偶尔回家请安,也没能见到云儿。
“听说在张统制帐下同士兵一起操练。据说很是了得,云儿那马术注坡上下银锤枪法浑熟,屡屡为士兵做示范。大家送他个浑号,‘乘云来大仙’。”
“此做何解?”岳飞问。
“相公知道了的,这论马术,金兵是强宋人百倍。他们在马上上坡下坡如履平地的冲杀自如。而宋兵的骑术高超者,顶多是在冲坡能抵挡拼战,注坡时就不敢乱动。所以屡屡吃亏。如今小官儿是冲坡注坡自如,而且还能卧蹬射箭,这些天军里都在盛传。”
岳飞笑笑,若是夸赞别的,他或许觉得朱大壮在阿谀奉承,若说骑马,他早听二弟说过,云儿在家的时候荒废学业,顽劣的去山坡练马。家里的几匹马是他从军队淘汰下的,不忍送去拉磨就放在家里点赎了做脚力,却遂了云儿的心愿。
若不是那年安娘说露嘴,他都不知道儿子有如此的马术。自从看了儿子小小年纪马人合一般的技术,又是塞北名师指点,岳飞都不会令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从军。宋国的风俗是重文轻武,孩子入错行会误了一生。他平生的夙愿是驱除番奴,给大宋一个平安的河山。那样儿子就有安静的生活,不求闻达富贵,只是平静的娶妻生子遍好。可既然是乱世,儿子有那份心,加上毕竟李氏是继母,岳飞就勉强将儿子带在了身边。
“走,去看看。”岳飞也有近半个月未见儿子了,自从那次训斥了儿子,父子一直没时机见面。
山坡上黑压压列队齐整的重甲兜鍪的士兵,秋日正午炎炎烈日下热汗淋漓。
远远的,岳飞看到了那个身影。白色的战马,那是儿子那匹小马驹“飞云”,是六弟从敌人手里夺来送云儿的生辰礼物。云儿那矫捷的身影一身铠甲也令他一眼辨认出。果然是威风八面,在马上任意驰骋,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竟然翻挪跳跃的做起花活,时而在注坡时卧鞍俯身拾地上的石子飞手打鸟,时而上坡时在马上翻身左右腾挪,队伍里暴起阵阵喝彩。
云儿争强好胜,从小就有不服输的性子,知子莫若父。岳飞心想,但愿这孩子知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天外有天,不能长了骄气,“满招损,谦受益”,是不变的道理。
岳飞边想边信马由缰的往山坡去,他也不知道为何本是远远观望,却要信马近到军前。
张宪本在欣赏了岳云的演练,看到山下岳飞信马过来,便打马上前叉手施礼:“相公,可以近前一看,后军正在演练马术。”
岳飞赞许的点点头,不是为儿子,而是赞许张宪为了操练兵马打造支百战百胜的铁军而顶了大日头付出的辛苦。
“云儿本领超群,马术竟然比老兵都好。这些日总令他在做示范,烈日下前天还中暑了。”
“娇气。”岳飞笑骂一句,欣慰的看着儿子时,山坡上的兵将见主帅到来,都大喊了:“给相公见礼”
还有年少些的索性玩笑了学了金兵喊:“岳爷爷来了。”
岳云正融入在骑马注坡那志得意满的自豪中,却听大家都喊相公来了。父亲怎么来了,岳云忙去勒马,无奈马是在注坡。“飞云”驹也糊涂了,不知主人急令它停蹄,人马一迟疑,那马收不住腿前蹄陷空,岳云被翻滚下马,顺了坡滚下,摔个鼻青脸肿,啃了口泥十分狼狈,心里暗骂“飞云”,好不容易见到爹爹,正该威风露脸,却为何如此丢人现眼。
“张统制,你就是这么练兵的吗?”岳飞忽然的一句喝问,山坡上的将领士兵都惊愕了。
本来这些日对顶了酷暑练兵就怨声载道的士兵,尤其很多是当地招的草寇散兵,正不服管制。听岳飞一怒也不敢支声。
“岳飞马鞭指了岳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