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自己双手,不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
父亲的言辞犀利,岳云心里更是不服。有谁见过像他这种“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的衙内,十二岁的年纪就被父亲拉到军中效力,危险无人敢去的差事都是他上,因为他是岳元帅的儿子,而到头来他还落个靠“父荫”张狂的纨绔恶名,怎么让他心服?
岳飞的面色如乌云遮月般,补了一句:“为父的功名也不过是尽一己之力匡扶宋室,提点兵马而有此殊荣。一旦灭了金兵,河清海晏,为父隐居乡野也就没了你这衙内的身份。云儿,你要知道,为国尽力抗金外辱,靖国安邦是男儿的分内之事,因为战场上立过几次战功就计较名利贪图享乐,那就大错特错,也不是岳家的子孙,你可明白?”
皎寒的月光下。岳云沉默片刻。嘴角渐渐上扬,笑靥堆出谦和:“爹爹教训的极是,云儿明白爹爹地一片苦心。”
岳飞静静注视儿子表情地变化,不想同他多做纠缠,只淡然说了句:“但愿你能明白。”
父子二人向家中走去,一前一后,月色下拖出两道长长的身影。
岳飞忽然停住步,岳云慌然止住脚,见父亲回身笑了问他:“云儿,你小时候总爱追在爹爹身后跑。说是要追了踩爹爹的影子,遇到正午骄阳高挂,那影子短不易追,总急得你大哭。”
岳云尴尬的笑笑:“爹爹不说,云儿怕要忘记了。”
岳飞回到房中,夫人李娃关切的问:“云儿还好吧?相公真要打算为云儿娶那村妇?”
岳飞坚决的说:“云儿的心高气傲。争强好胜,凡事不肯输人。又极好脸面。怕暗下也在和那韩家的公子们攀比,怎好长他如此恶习?许多将帅,借了自己的权势,为子侄谎报战功,占地霸女。有朝一日马死黄金尽。怕子孙的落魄更是悲惨。不如现在让他们脚踏实地地做人。”
“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就不是脚踏实地做人了?”李娃嗔怪说,那若含深意的目光打量夫君。
丈夫的心胸她当然懂,但是想法太与世格格不入就成了另类。况且。云儿娶亲的事岳飞未免苛责过甚,李娃自己就是出身书香世家,家境不错,虽然嫁给岳飞这兵马大元帅看似高攀,可就她家一书香世家的吃穿用都比勤俭地岳家不知奢侈多少倍。若不是看了岳飞是个乱世伟岸的奇男子,她岂肯受这苦。
“听说,云儿地外公家家境也是不错。”李娃试探的点播,她知道云儿生母也是位知书达理的闺秀。
一句话岳飞忽然阴沉下脸,怒目瞪视妻子,转身就走,抛下句:“你睡吧。”
李娃知道说错话,不该点到丈夫的痛处,忙提上鞋随后追出去,生怕丈夫迁怒云儿,却见丈夫独自去了书房,心里不由难过。若是自己的儿子,她会同丈夫理论争辩,或是去帮了丈夫压制孩子屈从,可云儿毕竟不是他所生,话轻话重都要掂量。
大军准备开拔去江州,岳云却收到玉蝉地一个字条,约她七月十五上元节去春江边地阅江阁酒家一聚。
岳云暗想,巩姐姐千金小姐抛头露面,怕要惹人闲话,但若是不去怕是误了巩姐姐一片好意。更不知此地一别,何日再聚。
来到阅江阁,四处巡望,不见巩姐姐的身影。
忽然隔壁桌一声清咳,背对他隔窗观江景的葛巾绸衫素雅地小官人忽然转过身,岳云顿时眼前一亮。
“姐姐~~”岳云刚要低声唤出,巩玉蝉慧黠的眼色飞来,示意他周围有人。
“大官人到了?”巩玉蝉轻轻嗓子说,手里一把湘竹骨折扇在指尖摆弄,若不知道,真以为她是一俊雅的后生。
每次同巩玉蝉交谈都是那么轻松,玉蝉文静,但却不失诙谐;娴雅端庄,又不乏调皮。通晓诗书却不迂腐,总有自己的见地,就是心境的平和温婉、柔中带刚都是云儿极其喜欢。他愿意同玉蝉姐姐谈心,说些趣事,为平淡的军旅生涯带了些生趣。仿佛玉蝉姐姐就是个好兄弟,能聆听他的心迹。岳云曾奇怪他为什么总爱同玉蝉说笑,仔细想想怕是身边的亲人渐渐远去之故。
小时候,他总爱缠在娘和奶奶身边唧唧喳喳个不停,娘从不厌烦他,奶奶也是有求必应如菩萨一般。长大后,男孩子腻在女人堆里要多没脸,所以平素都是舅公和六叔多听他啰嗦个没完。就连树上多了几只小麻雀,檐下的喜鹊生宝宝了,他都要拉了六叔说个没完。可舅公、六叔、傅大叔都去了。还有月儿,那个同他同床共枕,分享快乐,忽闪了一双大眼听他肆意说笑任他捉弄的小兄弟,竟然是个女娃娃。想到这里岳云面有愧意,可月儿也无了踪影,他去过几次孤山,但都没有月儿的下落。如今,在家里做为长孙他要安慰奶奶,做为儿子他要让父母省心,做为兄长他要安抚照顾弟妹们,而心中惟一的空间就只是同巩玉蝉独处的快乐时光。
“云弟,你上次央我谱的那曲子,已经做成,只是总也见不到你,无暇弹给你听。”玉蝉说。
“曲子?”岳云自己都记不起信口开河说了些什么。
巩玉蝉嗔怪的沉下脸,粉腮含怒:“可是自己都记不得了,害得我空忙了几日几夜睡不稳觉。昨晚后半夜风雨大作,雨打檐铃一阵苍凉之音,顿然来了灵感。”
“是的是的,小姐她~~”跟在玉蝉身后的丫鬟小娥忙掩住嘴,四下看看没人注意才笑了改口:“少爷他立刻起身,鞋也不穿,就挑了 弹起来,吵得老爷夫人都醒了还看个究竟。”
小娥一身书童的装束,十分俏皮可爱。
隔阂
隔阂
云恍然大悟,忙拍了额头抱歉说:“该打该打,央告来的曲子都不珍惜。”
还是岳云上次听到玉蝉弹 ,悲怆的声音令他忽发奇想,请玉蝉为她谱个军歌,让弟兄们唱了上战场杀敌以壮声威。
玉蝉推却说:“曲子可以试着谱,不过女流之辈毕竟谱不出昔日唐太宗李世民《秦王破阵乐》的豪迈,也没有高祖《大风歌》的声势,只能竭尽心力去试试。不过这歌词可就难为玉蝉了,非少将军亲自谱词才可以。”
岳云当时也犯难,填词他是会,可是毕竟功力不深,平素偶尔填了玩也会被父亲斥骂平素不用功,平白的不会用典琢词,看来就是武夫所做粗鄙的很。颇令岳云扫兴,还曾试着辨别说:“昔日白乐天的诗也是平白朴实,也不失为大家手笔。”
本来是想谱首军歌唱上战场杀敌,若再填不上一阙好词去同巩姐姐的曲子匹配,岂不贻笑大方?
所以岳云冥思苦想片刻,忽然目光一亮所:“不如眼前拾得一篇,《诗经》中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玉蝉也夸赞岳云的提议好,但这短短几句的诗却劳她花了心思去谱曲。
阅江阁已经是夕阳西下,半江瑟瑟,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茶楼就剩了岳云和玉蝉主仆。
玉蝉向店小二要来几个碗,一字铺开在桌上,夕阳洒来,碗里深深浅浅的茶水漾着落霞的炫色。
玉蝉轻挽起袖子,用牙筷在碗间轻敲。静静听去。却是一曲古朴旧韵的曲子。
于是玉蝉珠喉婉转唱起:“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古调虽自爱,今人不多弹!”岳云听罢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作揖道谢。
玉蝉就一句句地教给岳云这曲子,洒入楼窗地落霞映得二人面色红润。如一对儿玉人一般。
“谢我倒不必,只是令堂来巩家庄,家母多有得罪,这曲子权当赔罪了。”巩玉蝉的话,岳云犯了狐疑。
见岳云并不知情,玉蝉说:“继母贪财。家父也不忍女儿受苦,所以得罪岳婶婶的地方多包含。”
岳云想。定然是继母在巩家遭了奚落羞辱,才对父亲言讲。父亲一怒就让他去娶那村妞,来教训他的胆大妄为。
玉蝉一阵娇羞说不下去,起身告辞。
小娥却走在后面偷偷对岳云说:“我家夫人听说岳元帅家节俭寒苦,所以不同意这门亲事。小姐这些时日不吃不喝的闹了几天了。”
岳云这才发现玉蝉姐姐似是清瘦许多。
不管如何说。继母能帮他提亲。已经是不易,又如何能令继母为他蒙羞受辱。
岳云回到家去寻在厨房张罗饭菜的母亲李娃。
李娃见岳云气定神闲,似乎没被娶村妇的事扰得心烦意乱。随了岳云出门劝他说:“云儿莫急,等你爹气消了些,娘给你想办法。”
“娶谁都是一样。”岳云嘴里不肯服软。
李娃低声透露说:“巩员外夫人的话,娘没有学给你爹听。娘只对你爹讲,巩员外有‘生男埋没随百草’之担忧,怕刀剑无眼,女儿无靠,也是人之常情。”
继母的宽容,反令岳云有些汗颜,如果母亲说的一切属实,那他怕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吃饭时,父子二人几乎没有话。
也就是近来
事,岳云才有机会同父亲频繁见面。
岳飞回房,竟然继祖在房里同李娃说话。
继祖面色沉凝,垂了手规矩地样子,李娃却话音略含严厉的训斥:“叶儿,怎么这么执拗,再如此下去,你娘要多痛心。”
见了岳飞进来,李娃忙收住话,打发继祖退下。
岳飞看了继祖喏喏的退下,看了眼李娃,李娃却嗔怒的抱怨说:“相公,怕是相公再纳一房妾来才好。”
岳飞觉得有趣,不知道夫人如何忽然冒出如此怪异的念头。
李娃说:“我是忙不过来了,相公多娶房侍妾来好歹多个帮手。一个云儿还不够添烦,如今叶儿也生出事来。戚夫人跟妾身哭了一场。”
岳飞不由又皱眉,继祖平日寡言少语,如何他又生出事来。
“继祖的爹给继祖说了房媳妇,是张俊大人地侄女儿,继祖不愿意,在闹脾气。”
岳飞听了说:“如今的孩子,怕是各个有了主张。婚姻之事父母做主~~”
说到这里,岳飞也迟疑片刻说:“不过张俊相公地家风,实在不敢恭维。”
“是呀,继祖也是听说那张小姐名声不好。而且张俊大人的堂弟,那张小姐的父亲也不是善类。”岳夫人说:“只是叶儿这孩子也忒胆量大了些,同他老子闹僵,还扬言说娶了那张小姐他拦不住,但休想让他同那张小姐同房,更别想了抱孙儿。”
“混帐话!”岳飞喝骂,心想继祖这孩子如何也这么执拗。
“如今的孩子,这本事是大了。只是这云儿若是学了如此执拗,怕是老太太那里就要痛心了。”李娃的话,岳飞浓眉虬结斥了声:“他敢!”
“相公逼了他遂了相公地心思娶了那女子,还能守了云儿去圆房?同云儿斗气怕没什么,只是白白作践个女孩子,没进门就注定守‘活寡’,岂不是害人了。”李娃一副悲天悯人地嗟叹,岳飞反是没话可答。
“实在不行就缓缓再议。”李娃商量的问。
部队和随军家属向江州迁移,一路上百姓拦队痛哭,不舍得岳家军的远离。仿佛岳家军地离去,带走了他们的安全和平静。
岳飞在马上向大家拱手告别,送行的场面感天动地。
军中物资一直缺乏,尤其是频繁迁移,原本在当地苦心种植的粮食和经营的店铺都要放弃。
夜晚戍营,岳飞隐隐听到帐外传来阵阵低扬的歌声,歌声有着古意,透着坚强,岳飞不由出帐立耳细听,却听到了《诗经》里那篇着名的军旅诗《岂曰无衣》,曲子悲亢却含着不屈的骨气。
岳飞踱步去看围坐火堆的一队背嵬军。
见了岳元帅过来,士兵们起身问安。
岳飞和善的问了句:“兄弟们受苦了,就快到江州了,到了江州就有粮食了。”
士卒们却精神的说:“元帅,我们不苦,能打退金兵,再苦也值得。”
岳飞对这答复很满意,顺口问:“知道这歌词是什么意思吗?”
一个圆脸的士卒抢了答:“当然知道了。这歌唱的是,谁说没有军装?我们同穿一件衣服。宋室就要对金兵开仗,赶快磨好我们的兵器。金兵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岳飞心里赞叹,想是张宪出了这主意鼓舞士气,军中的主帅是要有传说中三国曹孟德望梅止渴的才干,在绝境中能够鼓舞士气。
这时候张宪在身后搭话说:“这是岳云找人谱曲教兄弟们唱的。”
岳飞一笑,不置可否的走开。
女鬼。刺客 I
女鬼。刺客 I
面忽然间阴风大作,乌云翻浪,天地间笼在一片苍茫
不消片刻光景,船身在在江中漂泊摇摆,白雨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入船中。
岳夫人李娃拉紧岳飞的手腕,担忧的望着舱外骤雨缠绵说:“相公,我这些日眉心总在跳,怕是此行多有不吉。”
岳家军迁移到江州后,岳飞应故友彭玉的邀请,去寒江游历。
“夫人如何也轻信那些鬼话。”岳飞安慰说,转头看儿子岳云正抱了腿远远缩坐在船舱的另一头,扒开草帘静看着窗外雨景。
“云儿,风大,过来,到爹身边来。”岳飞只有在难得的闲暇时才能顾及到家眷子女,即使平日云儿随军就在他身边,他都难得对孩子多些关切。
江风透帘入舱,吹散岳云乌发飘飞,岳云额前浏海下一双俊目明眸忽烁不敢直视父亲,凑到父亲身边贴了安静的坐下。
岳飞伸手探进云儿脖领,摸了他涔湿的后背低声申饬:“就见你刚才捉鱼贪玩,想你就是一身汗,还跑到舱帘边去吹江风,不怕做下病根来?”
边说边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云儿身上,将他裹好。
李娃忙去包裹中翻出岳云的一件长衫说:“换一件吧,小心衣服潮,捂出寒症。”
见岳云接过衣衫说了声:“多谢母亲。”却迟疑了不动,李娃笑了说:“娘背了身不看你就是。”
岳飞也恍悟了笑笑,摸摸云儿的头说:“这么大了,身量都快比爹高了。”
待云儿换了件灰色的衫子,略显清瘦的身子裹在岳飞那件旧袍子改成地长衫中。更显几分文弱。
“这衣衫还是改得不合体。回头娘再给云儿改改。云儿太过瘦了些。”李娃一句话,岳飞嗤笑:“云儿你还不知道?最会装戏,就如同这副模样,看来瘦,可那一膀子气力可曾比谁弱?养他一个娃子地饭量怕是能养出两三个娃儿了。”
“相公,雨停了!”?。。 散阴云,夕阳西下,落霞连江。橙浪横江。水光接天。
“夫人,你看。雨过天晴,哪里来得不吉利之叹?”岳飞宽慰妻子说。
迎面江风习习,远处已经隐隐绰绰出现了传说中壮观雄伟的寒江阁。
体味着前人“纵一苇之所如,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