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茂……见闻自然也很广博,奇思妙想更多,从天上的铁飞“鸡”,到海里的火轮船,天马行空的一通乱扯,让李结大生崇敬之心。
郑州城的兵乱此刻已经消弭,不过大街两侧被烧毁的房舍依旧随处可见,兵乱中死人数百,披麻戴孝者处处可见。
李结显然对郑州很熟悉,引着李茂二日进了一座坊,找到一家清洁的客栈,各自回房洗漱。李茂手最快,洗完之后换了身干净衣裳,便走到前堂安排茶饭。
这中间他发现大堂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绘了一个人的头像,乍看有些眼熟,细细一看,不觉吃了一惊,这告示上的人正是他在胡家庄外见到的那个老妪。
仔细再看那告示,又吃了一惊,城中有个叫胡大郎的商人悬赏一千贯钱寻觅这老妪的下落。
至于胡大郎与这老妪的关系,告示中并无一语论及。
李茂眉头一拧,沉思起来,恰掌柜的安排了茶饭,过来回报,见状便道:“客人从外面来,可曾见过老夫人?”
李茂道:“这位老夫人是谁,这胡大郎又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掌柜笑道:“这个,小人也不知。”
李茂道:“罢了,你不说,我也不说。”
闻听这话,掌柜一把拽住李茂,喜道:“这么说客人知道她老人家的下落?”李茂笑而不答,掌柜瞅了眼四周,将李茂拉到一边,悄声道:“实不相瞒,这位老夫人是城中大豪胡裕春的亲娘,胡家因仇人众多,恐被歹人报复,这才未敢点明母子关系。”
说到这,掌柜眼含热盼,摩拳擦掌地说道:“客人若是知情,眼见得就是一场天大的大富贵,连小店也跟着沾光。”
李茂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一千贯钱,你我二一添作五,一人才得五百,撑不死的。”
掌柜的嘿嘿一笑道:“客人不知,这位胡大郎为人十分谨慎,他是怕人得知实情坏了他老娘的性命,这才把赏格定在一千贯,他私下里放出风声,谁要是能寻回他老娘,他要重谢十万贯!”
“十万贯!”
李茂不觉站了起来,且不说这胡大郎孝心如何,单这十万贯的赏格,岂是什么人能随随便便拿的出的?
掌柜见他激动,忙道:“嘘,噤声,噤声,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不可妄言,那位胡大郎最恨人家哄他。”
李茂微笑道:“是不是哄他,他听了便知。”
掌柜的喜道:“这么说……小人这就陪客人去见胡大郎。”虽然急忙,却还是回屋换了身衣裳,这才叫上李茂出门,摩岢神通喂马回来,见李茂要出门就跟着一起去,此刻青墨和李结尚在洗漱。
三人出了坊,沿一条大街走出一里地到了临街的一座门楼前,临街开门之人,必是大富大贵之家,李茂见他门前守着十几个青衣僮仆,心里嘀咕着胡裕春究竟是何等人物。
第227章 王孙不全是纨绔
那掌柜向门前通报了几句,非但没得奖赏,反被一个壮汉推了一把,掌柜的抱拳拱手,满脸赔笑,几番哀告,壮汉才走过来,先将李茂打量了一番,又围着摩岢神通转了一圈,鼻子里哼了声,懒洋洋地问道:“你果然是见到了老夫人的踪影?若是谎报军情,你瞧见那是什么?”
大汉指的是一排带血的木棒,店主赔笑道:“千真万确,谁敢欺瞒大郎玩?”说罢,又向李茂解释道:“自大郎贴出告示,来报信的不知有多少人,一查全是假报,大郎是个性子急的人,一时不耐烦起来,就操棒子打人。给力文学网”说到这,店主脸色一沉,担心地问李茂:“客人,你不会看走眼了。”
李茂道:“只要告示上的画像没画错,那就应该不会有错。”店主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说应该不会有错,客人,你我无冤无仇,你不能害我啊。”
摩岢神通喝道:“怕受连累就别跟着,没人拉你来。”那掌柜讶然无语,咬了咬牙,回身对那汉道:“我们看的千真万确,不会有错,烦请带我们去见大郎。”
大汉一言不发,只是挥了挥手,大门洞开,迎面是道影壁,上书“忠”“义”“勇”三字。绕过影壁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座气相庄严的殿堂,两侧的厢房也整洁庄严,庭院中花草树木修剪的齐齐整整。
李茂暗笑道,什么叫土豪,这就是了,你一个商人,把家弄的跟节度使府似的,不伦不类,算怎么回事。
穿门过户,走过几道游廊,来到一间小院前,门口四个精壮年轻人正在手博游戏,见那大汉领人到,便问:“是来讨赏的,还是来讨打的?”又一眼看见那掌柜,惊叫道:“徐老四,你可是个老实人,怎么也耐不住来讨打?”徐老四笑道:“休要拿我玩笑,这位客人说他知道老夫人的下落,我带他过来回禀一声。”众少年齐声笑道:“你倒是推的干净,不过大郎的脾气可不管这些,要是弄错了,一样打你。”
一个打字吓的徐老四一激灵,他定了定神,咬牙切齿道:“没错,绝错不了。”一个老成的汉子和声说道:“徐老四,咱们是熟人,我不瞒你,大郎这两天脾气可不好,你要是放空炮,挨了打,别怪兄弟们事先没知会。”
说话的是胡家枪棒教头,名叫吴因重,为人老成持重,他这话也是好意,徐老四听了却又心虚,回头望向李茂,李茂笑道:“只要图形画的准确,那就没错。”吴因重道:“老夫人的影像是杜先生执笔,府中没一个说不像的,你这汉子果然是见到了老夫人?”
李茂点头,众人大喜,有人诱哄道:“汉子,你带我们去看看,若是真的再来讨赏,若是假的,你也免了场打。”李茂道:“不见到胡大郎,我不会说的。”
众人见哄不住他,只得进去禀报,少时有内管家出来请李茂,摩岢神通和徐老四则被挡在了外面。
这小院甚是精雅,院中不算宽阔,却布置的井井有条,空地上摆满了刀枪架子,石磙,吊环,一个胖大汉子正光着膀子坐在石桌前喝茶,身边立着一个貌美侍妾,两个窈窕侍女,都是十七八岁的如花年纪。
李茂立定,抱拳一礼,那汉子却不抬头,一边喝茶一边问:“你在何处见到她老人家的?”李茂问:“尊驾与老夫人是何关系?”那汉子抬起头来,问道:“你问这个作甚?”李茂从容答道:“若为好意寻她,我自然如实相告,若为歹意,恕难从命?”
那大汉把茶碗往石桌上一顿,哗啦一声,烂成碎渣,喝道:“你既然知道,少要啰嗦,惹的老子性起,活劈了你。”这一喝,吴因重领着一班徒弟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将李茂团团围住。
侍妾鸳秀秀眉一蹙,忙向李茂道:“失踪的老夫人是大郎的母亲,客人休要生疑,你若知道,快快说来,大恩大德,胡家一定回报。”
李茂打量了眼那汉子,料必他便是胡裕春,这才说出老妪的下落,不待胡裕春吩咐,几个青衣汉子早已飞奔而去。
侍妾察言观色,见胡裕春怒气消减了些,忙向两个侍婢使了个眼色,二人取来衣裳给家主披上,见胡裕春没有发作,侍妾这才壮着胆子请李茂落座。
李茂道:“我还有事,告辞。”那汉子也不留,侍妾心细,暗中让人跟着李茂,看他住在何处。
见李茂出来,徐老四紧张地问:“大郎怎么说?”
李茂道:“他没见着人,不信我的话。”徐老四没敢多问,陪着李茂回店。
酒菜已经上了桌,青墨和李结正对坐聊天,李茂出门去胡家,二人并不知情,见李茂回来,随意问了两句,就邀一起吃喝,话题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辽东。
李结道:“大唐的军州,即便是沦落胡尘的陇西我都去过,惟独辽东不曾去过,乃是平生一大憾事。”李茂道:“自平卢军南迁后,那地方已经被契丹、室韦占据,一些不愿胡化的汉民沿河海设置堡寨居住,日夜盼望王师收复失地。”
李结道:“安史之乱重创我大唐元气,致使千里沃野沦落胡尘,可悲可叹。”青墨道:“悲叹有什么用,要紧的是尽快恢复,朝廷诸公可有什么大计划吗?”李结笑而不答,反问李茂和青墨:“二位可有光复辽东的计划吗?”
李茂微笑道:“我等一介布衣,何德何能,拿什么去光复辽东。”李结道:“诸位就不必瞒我了,你们是淄青李尚书的心腹,是也不是,若是能说服李尚书浮海北伐,辽东旧民必然群起响应,料契丹、室韦还不是一触即溃,光复辽东指日可待。”
青墨正喝着酒,闻言噎的咳嗽起来,李结笑道:“小兄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晚我也住在店里,只是你们没注意我罢了。”众人疑惑虽解,李茂却像压上了一块巨石。
第228章 凰化龙
辽东,他本以为是块荒蛮之地,无人要的荒蛮之地,却没想到李结也会对此感兴趣,他若只是一介布衣书生,年少轻狂说两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倒也罢了,但此人气质高贵,绝非普通官宦人家子弟,若非权贵,怕也是跟权贵有瓜葛的。
若连大唐的权贵也盯上了辽东,这花落谁家,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想了想,李茂说道:“从登州出发,跨越渤海去辽东,耗费十分巨大,成败难论。淄青十二州地域广大,富庶远胜内地,放着好好的淄青不守,去征伐那被蛮族盘踞的辽东,干那费力不讨好的勾当,这样的赔本买卖谁会干?”
李结道:“这个道理我懂,郓帅算的一手好账,自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可那是数千里大唐的国土,弃于胡虏岂不可惜。”青墨道:“室韦、契丹诸部也曾向长安纳贡,也标榜自己是大唐的子民,算起来也不是外人嘛。”李结冷笑道:“要钱要粮要封号,他们就来朝贡,没好处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边镇稍有松懈他们便纵兵抢掠,这样也算是大唐的臣子?某些人自欺欺人罢了。”
摩岢神通道:“辽东地方地接幽州、渤海、新罗,西面有山奚,北面又有室韦、契丹盘踞,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方,跨海远征风险太大,哪如由幽州出兵东征来的稳便。”李结脱口而出:“幽州刘氏只想保全富贵,对南防御尚嫌不足,哪有心思东征。”
李茂道:“这便是症结所在,辽东地处敏感,官军东征若不能一举建功,则必引起四邻警惕,迁延日久,难免陷入僵局,荼蘼粮饷,幽州不愿东征,淄青北伐困难重重,朝廷鞭长莫及又不能协调地方,此地只好陷落胡尘无人过问。除非……”
李结也知道辽东不能克服的症结所在,正恼火间,闻听李茂有见解,忙道:“除非什么?”李茂笑道:“辽东之事急不来的,为今之计,先与遗留汉民取得联系,助其站稳脚跟,待时机成熟,遣一劲旅东征,里应外合,则顷刻可下。”
青墨笑道:“此计唤作温水煮青蛙。”说完,嘀咕了一句,问李茂:“是叫温水煮蛤蟆。”李茂道:“意思差不多,就是慢慢加温,不让敌人警惕,待其察觉时,大势已去,只好束手待毙。”
李结击案赞道:“好计谋,好计谋,辽东局势本该如此。支持那些心系我大唐的汉民站稳脚跟,待时机成熟,挥军东征,里应外合,旬日即可光复国土。李茂华高人也。”
李茂笑道:“纸上谈兵,说个热闹,算什么高明。”李结道:“我兄何必谦虚,此等计谋我大哥也曾说过,只是还不及你说的透彻。”
青墨道:“令兄也是高人嘛,现居何职?”
李结犹豫了一下,正要回答,忽听得门外一阵大乱,只见一条大汉昂首挺胸,领着数十人撞将进来。客人伙计见来人凶悍,纷纷避让,一时人撞人,人踩人,乱作一团。
青墨跃身而起,就去找刀,李结也忙着去寻佩剑。李茂咳嗽了一声,喝道:“且慢。”他已看清来者正是吴因重,他的脸上挂着笑意,应该是好事。
果然吴因重一见面就给李茂下跪,身后数十人也一起下跪,声势甚是豪壮。
李茂连忙搀扶,吴因重道:“‘胡某无礼,怠慢了恩公,祈请恕罪’。”这话是代胡荣裕说的,说完,吴因重又道:“大郎出城去接老夫人,遣某请恩公过府一叙。”
李茂知推拒不得,便引见了李结、青墨,众人一道前往胡宅。
吴因重初来时,掌柜徐老四正在后院查看新买的菜,闻听胡家枪棒教头领着数十人闯了进来,吓的他一溜烟从后门跑了出去。后听说吴因重是受胡裕春所遣来迎接恩公的,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一时笑的嘴都合不拢,颠颠的跑了回来。
施了城内顶级豪门大户一场大恩惠,徐老四觉得自己腰杆很挺,底气很足,天很蓝,生活很美好,凭着这份功劳,下半辈子看谁还敢为难自己?
见李茂出门,忙道:“客人但去无妨,行李马匹,自有小的照料。”吴因重的徒弟笑骂道:“休要啰嗦,恩公的家伙还轮不到你来照料。”取了李茂的行李和马匹一径回了胡宅。
李茂告知那老妪的下落后,胡裕春的家人快马去胡家庄寻觅,果然在孟迎春兄妹家找到了老人家,家人一分为二,一路回来报信,一路留在孟迎春家护着老夫人。
胡裕春得知找到了母亲,急与幼弟一起亲往迎接,兄弟二人风尘仆仆赶到胡家庄,却吃了老夫人的一通骂,胡裕春一路赔笑,哄的母亲气消,这才赶着往回走。
在胡家招呼李茂的是胡裕春的一个族叔,名叫胡农豹,老人家名字里有个“豹”字,为人却慈眉善目,十分谦和,更兼话特别的多,从他口中李茂得知,胡裕春的母亲李氏好吃甜食,胡裕春的夫人张氏则出身医学世家,知道甜食多吃不好,婆媳俩为这事常常拌嘴。
半个月前,李氏在屋中偷吃甜被张氏撞见,婆媳俩又斗起了嘴,气愤之下,李氏摔了糖饼,拂袖而去,类似的情形多次发生,张氏也没放在心上。
到了天黑,阖府上下都找不到老夫人的人影,张氏才急了起来,恰逢胡裕春那天在外面喝醉了酒,心情不好,闻听母亲被妻子骂出家门不知去向,不问青红皂白,扬手扇了张氏几个耳光。张氏的祖父曾在太医署做过博士,在华州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自幼娇生惯养惯了的,几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怒之下,就回了华州娘家。
胡裕春与张氏一向相敬如宾,成婚十年连脸都没红过,这次一下子闹出这么多乱子,恨的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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