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说项,他惧你威严不敢开口,只好由我厚着脸皮说了。”
话既然开了头,陈数也就不再隐瞒什么,他是帮同住在靖安坊的御史中丞武元衡过来说媒的,武元衡一日骑马回家,在李茂新置的宅邸前路过,看到三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依在门口说笑,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多方打听后才备下一份厚礼来讨。
李茂道:“若是武中丞留着自己做妾,恕我不能答应。我的姐妹怎能给人做妾。”
郑珠珠道:“不是做妾,是他一个学生,叫张丕的。”
李茂对陈数说:“虽然如此,也要问问姑娘家愿不愿意,切不可让她为难。”
陈数应了声是。进奏院有事求武元衡,武元衡为官刚正,正路走不通,便迂回从他身边人下手,陈数听闻张丕看中了李茂收养的一个婢女,这才登门求告。
类似的勾当李茂也干过,便不想多说什么,陈数却有些不安,连声夸耀张丕人品好,有真爱。
当初李茂在为林英表官的同时,也向郓州行文,推荐陈数为上奏院知库,试秘书监校书郎,循例一年期满后,便可转正为大唐的九品官。
陈数的运气很好,李诵登基后,一面大赦天下,天下臣工各晋升一级,各种试官择优异者一通转正,曾执掌吏部的韦执谊知道陈数是李茂的人,便大笔一勾,在离开吏部前,给了陈数一个面子。陈数提前转正,而今已是大唐正九品的校书郎。
李茂在长安搭建辽东经略府时,曾想聘陈数为掌书记,但他又需要在进奏院里留一个可靠的人做耳目,权衡再三,还是将陈数留了下来,另用胡南湘为掌书记。
陈数现在是人在曹营心在汉,是李茂在进奏院的忠实拥护者。
淄青出人出力助皇太子李诵登基称帝,新天子投桃报李,降旨加封节度使李师古侍中的同时,又下诏征调密州刺史李师道进京做工部员外郎,虽然都是施以恩惠,轻重却不同,这对因病陷入统治危机的李师古无疑是个有力的支持。
朝廷已经亮明了态度,李师道也亮明了态度,公开承认了兄弟不和,下一步却看朝廷作何处置。这种情形下,李茂的处境就变得微妙起来。
李兢和林英都非迂腐之人,兄弟内讧,胜负未明,两头下注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因此眼下凡李兢所能与闻的机密,绝大部分都会有份副本摆在李茂的面前,沟通二人之间的桥梁便是陈数。
陈数像往日一样开始汇报每日京城动态:
“西川节度使韦皋派支度副使刘辟面见王叔文,要求兼领东川和山南。”
李茂微笑道:“这是韦皋索要利息来了。”
陈数道:“王叔文没答应,刘辟拂袖而去。行前骂骂咧咧说‘你有种,你等着瞧’。”
李茂道:“韦皋在蜀地二十年,把成都打造成风刮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他已然是西川王,再要兼领三川,难保不是第二个安禄山。”
第281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陈数道:“宣歙观察使遣判官羊士谔来京公干,这位判官是个大嘴巴,逢人便说王叔文专权,你道如何,被王叔文派人打了一顿,贬为小吏,若非韦执谊从中劝解,必遭杀身之祸。刘辟一听,吓得连夜出城跑了。”
李茂道:“王叔文性子太过躁急,我看他要有**烦。”
陈数道:“不是马上,现在就有**烦。他奏请禁内罢停五坊使和各地供奉,内宫的宦官们吵嚷着要冲进翰林院打他呢。”
李茂皱了下眉头,道:“五坊小儿作恶多端,早该罢停,宫市更是一大恶政,罢停各地额外的进贡本身也没有错。他用心是好的,只是太过操切。杜太常说的不错,此人志大才疏,只怕要惹**烦。”
陈数道:“我看也是,这么快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太没有城府。还有一件蹊跷事,你听了一定感兴趣,他要悔婚啦。”
李茂带着小茹等人玩了一天,正累的腰酸背痛,忽听到这话,精神一震,惊道:“悔婚,他要跟谁悔婚。”
陈数笑眯眯道:“不是他悔婚,是他宝贝儿子要悔婚,他说田兴家的女儿十分霸道,许了好几户人家,不是未婚夫横遭不幸,就是被她逃婚,这样的一个人名声太坏,配不上他翰林学士的公子,故而他要悔婚。”
李茂骂道:“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坑爹。就算不愿意,好歹……也等等再说吧。这个节骨眼上说悔婚,岂不是把天下人都得罪了?”
陈数并不知道李茂和田萁之间的那点事儿,只是觉得王叔文大公子悔婚一事委实是有些滑稽,又见李茂笑的如此开心,便也不庄重起来,连声嚷嚷道:“这婚姻本来就是桩买卖,买卖不成仁义在,哪能说退就退呢,就算田家姑娘惫赖,好歹也先忍耐几天嘛。我大唐婚姻自由,等自己的父亲老大人做了宰相,到时候顺便找个理由休了便是。”
李茂讪讪地笑着,忽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陈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错话了,一时有些木呆。
“我想把你留在长安,我知道你将来在进奏院的日子会很难过,但凭你的本事一定能做到游刃有余。长安是天下的腹心,是天下的耳目,我不能失去这个耳目。你能理解吗?”
陈数忙收敛笑容,正色答道:“我一个落魄之人,本无出头之日,得兄举荐而有今日,此恩终身难报。士为知己者死,敢不效犬马之劳。”
从李茂书房出来,恰碰到了青墨,青墨正在一颗树下调戏郑珠珠的女儿,不知说了什么笑话,逗的两个女孩子咯咯笑个不停。
见到陈数,青墨便迎过来,问道:“我听说王叔文的宝贝儿子悔婚啦?”陈数把青墨打量了一眼,问道:“你是有妇之夫,你的夫人不久前才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怎么,你这就要休妻再娶。”青墨道:“我呸,休什么妻。你知道那位田三娘子是何人吗?”
陈数道:“魏博后院牙军兵马使田兴之女,怎么啦,你们认识?”青墨道:“何止认识,我,不我们茂哥跟她……那个,……你明白。”
陈数睁大了眼睛道:“竟有此事,你为何不早说。”
青墨横了眼陈数,冷笑道:“你说了什么出格的话了?”陈数连连摇头,道没有。青墨道:”休要瞒我,你肯定说了,不然何以冷汗都下来了。“
陈数慌忙去摸脸,一边故作镇静道:”我流汗了吗,天又不热。“
青墨诈出他底细,嘿嘿笑道:“行啦,就是说了,也没什么,茂哥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陈数道:“真没什么,我跟田兴又不熟,跟这位田三娘子更是连面都没见过,我只是……唉,这种机密的事,你们又怎会告诉我呢。”
青墨察言观色,猜想陈数的确是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他流汗应该是另有原因,便安慰道:“这种事又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没理由到处宣扬的对不对,谁也不是真心瞒着你的。你不要多心。”陈数道:“我不是多心,只是若我对许多事都知之不深,将来只怕还是要犯忌栽跟头的。”青墨笑道:“你想的太远了,我们茂哥不是那种人。”
陈数抓住青墨的手,笑道:“茂华太板正,我有点怵他,以后你我弟兄要多亲近亲近,免得我又干错了什么事,捅了篓子。”青墨惊讶地叫道:“陈兄,你将来若不做宰相真是屈才了,转的够快的呀。这么快就上路啦。”
陈数笑道:“宦海沉浮,宦海沉浮,这当惯就像在海里游泳,尽心尽力尚且有可能被大浪拍死,哪容得三心二意呢,得全力以赴啊。”青墨道:“陈兄,以后我们俩要多亲近亲近,你得多教教兄弟,兄弟我至今还懵懵懂懂呢。”
陈数道:“你客气了,你只需跟紧茂华兄就出不了大错。”
二人说说笑笑,出去喝酒去了。
王叔文又熬了一个通宵,眼见窗纸发白,他唤小吏打了个盆凉水,洗了脸,用力地摇了摇头,晃了晃脖子,待精神稍振,便催促赶紧弄早饭来。
吃过早饭,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淄青奏报,登州发生饥民作乱,请朝廷将辽东经略使理所暂时移往郓州。
“这是一个好兆头。”王叔文击案大笑,坐在他对面埋头喝粥的韦执谊吓了一跳,差点把热粥吸进鼻子里。
“李家兄弟不睦,李师古催促李茂回去,李师道不让他回去,一个叫李茂回郓州,一个把李茂往登州赶。你说我们已经帮谁一把?”
韦执谊放下粥碗,说道:“自然是郓州了。”
“郓州,好,就郓州。咱们帮郓州一把,打发李茂回郓州去,让三李好好斗他一把。”
王叔文说完,端起粥碗,三口两口喝完米粥,把嘴一抹,起身就走,口中说道:“事不宜迟,这件事我马上就办。”
王叔文办事雷厉风行,李茂很快就接到暂将幕府安置在郓州的牒文。
但凡对朝廷和淄青之间关系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有一场好戏看了,这场好戏有主角三人,三人都姓李,一个叫李茂,另外两个是对兄弟,一个叫李师古,一个叫李师道。
第282章 盛情难却
李茂将以辽城州刺史充辽东经略使的身份回郓州去,虽然辽东之地只是虚领,架子却要先搭建起来。在此前不久,李茂这个经略使并不被人看好,即便是落魄士子也不愿淌这场浑水,但时过境迁,李茂已今非昔比。
自荐和他荐的士子络绎不绝,倒让李茂穷于应付。李茂索性称病躲了起来,青墨左右周旋,总是没一句实在话留下,不过有些人的荐举,李茂是不得不认真考虑的。譬如韦执谊,譬如云安王李结,譬如广陵王李淳。
李结一早就向李茂推荐了新罗国宗室之后金道安,这个是赖不掉的。除此之外,广陵王李淳虽然没有召见李茂,却派王府长史拜访李茂,除了赠送一套上等铠甲和佩剑外,还向李茂推荐了两个人,一人为将做监博士郑沛,另一人是前扬州盐政冯成道,两人都是专业技术人士,郑沛是兵器行家,精通冶炼钢铁,门下弟子八人也随同一起前往辽东。
冯成道则精通煮海,曾在扬州主持过大型盐场,后出任诸道盐铁转运使扬州判院知事,母亲在故乡溺水身亡,冯成道深感惭愧,辞官归乡,不想妻女又病死。自觉心灰意冷准备削发为僧,得故人举荐在广陵王四处收揽门客,闻言亲自往请,这才答应出山襄助。
辽东蛮族不懂煮海盐,其食用的盐半数由新罗运来,质量低劣,价格高昂,且供应不稳定。一半是幽州盐池所产,质量虽好,但供应不稳定,时断时有。
在辽东煮海自然是有大利可图,李茂最近也在搜寻人才,只是此类人才在内地本就十分紧俏,人人深得重用,无人肯去辽东。
洋川郡王李纬原先对李茂不大感冒,但自经历了宫变之后,对李茂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尤其跟青墨混的很熟。听闻李茂要去辽东为大唐收复失地,也向李茂举荐了一个人,一个在吏部做了二十三年书吏的人。
谢彪,人如其名,不仅人长得彪悍,行事也虎虎生威,不像个文吏,倒像个杀伐决断的武将。子继父业,十六岁便在吏部为吏,此后二十年间从未离开,二十年间吏部发生的一切重大人和事都了如指掌,称得上是吏部的一部活历史。
李纬推荐他的理由很简单,李茂此去辽东若要建功,必须得到朝廷的援助,人才永远不可或缺,谢彪在吏部混了二十二年,人头极熟,根基扎实,有他身边做参谋,李茂缺什么人才找不到?
李茂深知这些机关老板凳的力量,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官的流动性很大,吏则不然,许多吏员在一个部门一干就是一辈子,其人脉和根基不可小觑。他们或者不能助你成什么大事,但作为参谋却是十分合格。
谢彪本欲走李纬门路谋个出身,被李纬一通断喝,赶来了辽东,李纬答应他,若在辽东建功,将来必为其保举。若不肯去辽东,则此生永无出头之日。谢彪如何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磕了两个头,乖乖地找李茂来了。
谢彪一来就为李茂举荐了几个人才,原营州司户赵光良,此人本为营州大户,贞元九年,奚人寇略营州,其募兵迎击,兵困飞龙山,营州刺史见死不救,致使兵败,后向节度使刘济举报刺史,刘济不听反责赵光良失地之罪,欲捕杀之,赵光良浮海至莱州,辗转到长安,献《辽东山河全图》和《辽东志略》一书,朝廷授其营州司户。
授官之后,赵光良从未到任,一直闲居长安,与谢彪相熟。
谢彪推荐他的理由是,此人在营州时,经营牧场、田庄达数十处,成绩斐然,其族世代定居辽东,熟悉辽东的风土人情,而赵光良也有意返回辽东。李茂与赵光良见了一面,对其才华十分欣赏。
谢彪举荐的第二个人名叫高丙,工部营造城池的专家,主持过西北盐州城墙修造工作,对构造城墙体系颇有心得。贞元十三年,受诏重修归化堡,工程未完工,驻军叛乱,逐大将张国诚,高丙出城避难,被党项人俘卖为奴,泾原节度使刘昌平息叛乱,高丙弟子称高丙叛归吐蕃,刘昌据此上奏,诏下籍没其家。
高丙历经前行万苦于贞元十六年逃回长安,得时任工部侍郎的襄助,辨明冤屈,然其妻子则于贞元十四年已病死于司农寺。
受此重创,高丙整日以酒浇愁,亲朋故旧避之唯恐不及。谢彪敬他是个人才,时常接济他。二人私交不错,谢彪有些为难地跟李茂说:“自经历了这场磨难,他的脾气变得又臭又硬,只恐须亲自前往聘请才能动身。”
李茂道:“本该如此。”备了一份厚礼,前往聘请高丙。高丙此刻寄居在舅父家,睡一间柴房,房中除了一张破旧的竹榻,再无一样家具。李茂请其出山相助,先是不肯,再劝,高丙泪流满面,道:“我一个废人,还能做什么事?”
李茂道:“此去辽东的都是失意之人,我们去辽东正是要在蛮夷之地创立一番功勋,不负平生所学,不负一腔抱负。留名青史,上光耀门楣,不辱先人之名,下不负子孙,亦告慰栽培过我们的恩人。”
谢彪劝道:“似我在吏部混了二十年,如今也想通了,咱们生而卑贱,挣扎无门,如今是李茂华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老兄弟,咱们这一辈子还有多少时光挥霍,还有几个恩公可以辜负?”高丙听谢彪称呼李茂的表字而非官职,又叫的如此坦然,不觉大惊,知道李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