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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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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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靴子李茂哪也去不了,只好先坐在床上暖被窝。

床上被褥里原先填充的是金丝草,那是当地盛产的一种柔软且略带香气的野草,晒干捶软填充起来可以做被褥,冬天为了保暖被褥缝的极厚,十分不方便。现在被褥里填充的是李茂从苏晓渡收购回来的鹅绒,轻薄且暖和。这个伟大发明,让芩娘激动了半天,把李茂夸的跟圣人相似。李茂心里好笑,区区一床鹅绒被何足道哉,他还有许多震撼人心的“发明创造”正等待时机面世呢,自然这些发明的“灵感”从何而来是不能告诉芩娘的,免得吓着她。

芩娘忙完了,闩了门,吹了灯坐上床,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后,钻进了被窝。

被子捂热乎了,芩娘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来。薛戎每晚睡前都要喝一碗安神汤,据说这样才能睡的安稳,芩娘照葫芦画瓢也给李茂准备了一碗,却浑然不知韦氏为薛戎准备的这碗汤是用于男女激烈互博后补充水分用的。低眉顺眼放下茶,正要退出,却被李茂拉住了手,芩娘没有挣扎,顺服地坐在了床沿,仍旧低着头。

李茂让出了自己焐热的被窝,转身到了床对头,他顺便吹熄了灯。黑暗中,芩娘摸摸索索地脱了衣裳,默默地钻进了热烘烘的被窝,她用双臂裹紧身体,蜷缩着腿脚,紧张的浑身发抖。李茂坐起身喝了安神汤,顺手为芩娘掩好了被褥,这才安心睡下。

上半夜,谁也没有睡意,谁也没有说话,一番试探后,芩娘和李茂就有了默契,他们共享一张床,各睡各的地盘,边界在哪彼此都很清楚,虽无界碑,却谁也不会越界。

又一个寒夜,芩娘决心打破这种默契,她在自家地头上抖了一会,突然越过边界把李茂的脚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冬天里脚怕是最不容易焐热的部位,被窝里虽然已经暖烘烘的,李茂的双脚却还像两砣冰,被她这么热乎乎地抱着,自然是极舒服,但李茂又于心何忍?他赶忙往后抽撤,芩娘抱紧了不让。

李茂笑了,也伸手去摸芩娘的脚,她却把身体蜷的像只虾,李茂勉强能摸到她的小脚,却休想把它拉在怀里。

“不许碰我。”

芩娘柔声警告道,李茂愣怔了一下,规规矩矩地缩回了手,不过下一刻芩娘却自己主动把腿脚伸了过来,冰津津的塞入了李茂的腋下。

李茂铭记她的警告,不碰她,只是将手臂平放,掌心朝下,默默地为她营造了一个可以遮风避寒的港湾。

第031章 遇到一伙不讲理的

年关前李茂收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礼品,有公廨田的租户们孝敬的米、面、酱、醋、酒、腊鸡、腊肉、活鱼、活兔,也有城中租户送来的酒、肉、盐、香、糕、饼、烛、帐、布、新钱,凡是过年能用到的东西都有人送。所谓礼尚往来,有送就有回,阖衙的官吏同僚,李茂都有馈赠,而同僚们对这位县令面前的红人自也少不了有馈赠,一增一减,李茂的居所仍旧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把这些礼物分门别类后,或让青墨帮着发卖,或馈赠左右街坊,但大部却都到了薛戎家里。

薛戎为官清廉,虽是一县之尊,收的东西却不多,虑及州里许多地方都要打点,李茂就把自己收到的贵重物品和地方特产拿了出来,他开列了一份清单,又让韦氏做了补充,这才打发老顾和青墨一家家送去。

老顾既懒又好吃酒,吃醉了嘴上没个把门的,唠唠叨叨,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韦氏就跟李茂商量道:“曹州那边还是辛苦你跑一趟吧,让老顾去我着实是不放心。”李茂应诺,带上青墨和张栓、赵统去了曹州。

张栓和赵统是从宝鼎县带来的那十个挑夫中留下的,都是朴实、稳重、能干的汉子,来时路上与李茂相处融洽,又感薛戎待人厚道,李茂一劝他们便留了下来,现在后衙帮着薛戎处理一些家事。李茂雇了三辆骡车来到曹州,找了间客栈住下,按官职高低,关系疏亲,与张栓和赵统分配了任务,又打发青墨在客栈看守家伙,三人分头行动。

这日李茂将一份成武县特产和一盒首饰送往曹州城西的胡夫人处,胡氏是曹州刺史胡荣裕的妹妹,早年死了丈夫,带着儿子一直跟哥哥过活,兄妹关系情深,胡氏在胡刺史面前说话很有分量,许多人求胡荣裕办事都是走胡氏的门路。这样一个对刺史有影响的人,李茂自然不敢忽视。他跟韦氏道明缘由后,韦氏亲自挑拣了一副珍贵首饰让他带上。

胡氏见李茂长的高大魁壮、一表人才,心里喜欢,留着吃了一碗茶,打发管家送了他三个亲手烙的酥油饼为谢礼,这三个饼做的十分讲究,以头茬麦面作饼,以鲜羊肉、菜丁为馅,又灌了浓浓的酥油,精心烘焙而成,不仅真材实料,外表也十分好看,饼的两面都印有花纹,模子是胡氏自己刻的,雕工异常精细,当地官员富户无不以得这样一个饼而自豪。

李茂收了饼,谢过胡氏,出得门来。

天色已晚,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雪花,李茂吃不惯太油腻的东西,遂将这三个饼藏在了包裹里,正思去找间饭馆解决一下肚子问题,冷不丁身后有人喊道:“茂华兄,久违了。”

回头一看,却见一人排众而出,向他打躬作揖,原来是州参军事张掖。李茂忙还了礼,张掖道:“茂华兄,兄弟要说你两句,来了曹州连个面都不露,太不够朋友了吧。”一天前李茂遣张栓给张掖送了份礼,李茂在州衙就张掖这一个熟人,这份礼就比常例要丰厚些。张掖心里一直惦记着此事,这才赶着招呼。

李茂赔礼道:“奉差办事,忙的脚不沾地,怠慢了张参军了。”

张掖道:“嗨,什么张参军,你我应该以兄弟相称,走走走,我请你喝酒。”这话正合李茂心意,二人来到曹州有名的醉仙居,掌柜王十味认识张掖,赶忙过来奉承。王十味世居曹州,醉仙居从祖上传到他手里已有四十年历史,在当地也算是声名赫赫。与李茂通了姓名,便道:“茂华兄难得来曹州一趟,这顿饭我请,尝尝本店的拿手好菜,出去广而告之,扬扬我的名。”站在门口吩咐了下去,李茂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张掖劝道:“都是自家朋友,王掌柜是个生意人不假,却也是个急公好义的好汉,将来你有什么事,只管言语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茂哈哈一笑,心里却想: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八个字来形容一个商人合适吗,怎么总觉得这里面有点败家的意思呢。

王十味整备了醉仙居最有特色的几样菜肴,陪着李茂喝了杯酒,便告辞去招呼生意去了。李茂和张掖对饮几杯,聊了几句闲话,王十味忽然狂奔而来,神色仓皇,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张掖说道:“于麻子来了,带了城南关的一伙军将,不知受了谁的气,一进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快过去帮忙劝劝吧。”醉仙居常向曹州州衙供应肴馔,都是由张掖具体操办,一来二往二人混的极熟,因此说话十分随意。

张掖吃了一惊,道:“八成又是为了地皮的事,行,你先去应付着,我这就到。”

打发了王十味出去,张掖拧着眉头跟李茂说道:“这个于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于化隆,现任军府衙前兵马使兼曹州城南关镇遏使,以前一年也不来几趟,以后怕是要天天打交道,这人脾气暴躁的一塌糊涂,真是头疼!这回八成又是因为征地的事没谈拢,唉,前天在州院吃了一肚子气,我以为他走了,至少要翻过年才来,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又来,这不是明摆着找茬吗?”

张掖正没头没脑地唠叨着,猛然听得外面一声惨叫,二人忙出门查看,却见一个传菜的伙计抱着脑袋往外跑,碟子、碗从头上呜呜飞过,砸的噼里啪啦。

张掖脸色发青,脸颊上肥肉直抖,左顾右盼似有跑路的意思。此时王十味也抱着脑袋跑了出来,一把捉住张掖的手,哀求道:“天下大乱,救火,救火。”张掖被逼无奈,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了过去。李茂恐张掖吃亏也跟了过去。

这是醉仙居最大最奢华的一间包房,二十个人坐下来,仍觉得宽敞。来客是二十三名军将,半数身上都穿着铠甲,一个身材瘦高,面容僵硬的麻脸大汉端坐上位,左右各陪着一个戎装军将,其余的军将或坐或站,却是个个阴沉着脸。一个年轻的卑将正揪着一个白白胖胖的伙计,吹胡子瞪眼地训斥着什么,用的是当地土话,说的太快,李茂是半句也听不大懂。

张掖两腿打着颤儿飘进了包房,惨白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他哈哈地干笑了一声,朝正座上的那麻脸大汉迎了去,似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打躬作揖忙个不停。

麻脸大汉显然是认得张掖,也显然是不大待见他,张掖满脸堆笑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他也只是略略抬手回礼。

第032章 你不能把醋当酒喝

李茂悄悄问王十味是怎么回事,王掌柜哭丧着脸道:“据说是去跟济阴县谈军镇地皮的事,被人顶了回来,闷了一肚子气,就跑我这撒来了,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唉,真是晦气。”

刚说的这,忽听“砰”地一声响,却见一个戎装军将立身而起,指着张掖的脸破口大骂道:“用得着俺们时就当老子供,用不着了就一脚踢开,这些年俺们帮你们曹州剿了多少匪盗,流了多少血,多少弟兄死了在这鸟地方?现今找你们要块地皮筑城安营,你们就推三阻四,都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军将骂完,掀翻了一张案几,杯儿碟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张掖强作镇定,拱手赔笑道:“尚将军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他……那个,有事好商量嘛。自家弟兄喊打喊杀的总不大好吧。”一个穿常服的军官出言讥讽道:“谁敢跟你称兄道弟,俺们高攀不起啊。”众人纷起附和。

张掖窘迫的满脸通红,讪讪道:“尹将军这话严重了,严重了。”一个矮壮的军将忽地窜上来,哈着腰歪着头盯着张掖的脸,嘻嘻笑道:“张参军既不嫌弃做俺们的兄弟,就请张兄弟赏个脸,陪俺们同去济阴县找陈明府把地皮的事给办了吧。”张掖双手乱摆,支吾道:“黄都头不要拿张某取笑,张某职卑位微,岂能做得了陈明府的主。”

众人哄堂大笑,唬的张掖心惊肉跳,满头的热汗擦怎么也擦不尽。

一个黑面络腮胡子军官将手中红漆酒碗恶狠狠地摔在张掖脚边,怒喝道:“他娘的,既然做不得主,你跑来干个屁!搅扰老子喝酒的雅兴,你吃罪的起吗?!”

漆碗在地上跳了一下,撞在了张掖小腿上,张掖吓得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斜地里却伸过一只粗壮的大手,将他稳稳托住,是李茂出手了。眼见这伙军将蛮狠凶霸,李茂暗中向前迈了一步,与张掖并肩而立,戒备着随时可能飞来的碗碟。

扶稳张掖,他朝座上的麻脸将军躬身施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将军在此饮宴,某等不便打搅,请恕擅闯之罪。”言罢暗暗给张掖丢了个眼色,张掖回过神来,忙举手辞道:“不敢打搅将军雅兴,卑下告退,告退。”

一个高高瘦瘦的白面军将伸手拦住二人去路,那人手托着一只漆碗,笑嘻嘻道:“既然来了,怎好就走,不该向于将军敬碗酒吗?”回身向那个白面伙计招招手:“上酒。”

伙计在桌案上摆开三只大海碗,抱起陶罐倒了满满三海碗。白面军将望着李茂和张掖,微笑道:“两位谁先来?”张掖舔了舔嘴唇,眉头蹙了起来,三大海碗酒足足有三斤,莫说他来醉仙居前已经赶了两个场子,即便是滴酒未沾也够呛。

李茂双手捧起一碗酒,面向高座上的麻脸军将,举过眉梢,咕咚咕咚吞下肚去,亮了碗底,又从容端起第二碗,如长鲸吞海,一时又亮了碗底。满厅军将见李茂如此海量,不觉面面相觑,白脸军将名叫桑容,因平素爱设计捉弄人,又有个绰号叫“桑小鬼”,他摆下这三碗酒水阵,存心就是要让李茂和张掖难看,这三只碗一只能盛一斤酒,连喝三碗而不当众丢丑的,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个。

眼见李茂已经端起了第三碗酒,桑容喝了一声:“且慢。”他笑盈盈地夺了李茂的酒碗,将酒水泼在了地上,指着那个白脸伙计道:“把你们店里的成年老酒塞一碗来。”

白面伙计愕怔了一下,脸上便露出了哀求的表情,似在向桑容告求什么。“叫你倒酒,你耳朵聋吗?”那个脾气暴躁的黑面络腮胡子军将劈手薅住白面伙计的衣领,劈脸扇了一耳光,白面伙计嘴角流血,不敢违命,凄凄惶惶地从角落里抱过来一个坛子,揭了泥封,向碗里倒酒,因为紧张,他的手抖的格外厉害,酒水淋了满桌都是。

一股刺鼻的酸味弥散在空气里,李茂吸了吸鼻子,拧起眉头。

“这是醉仙居的祖传佳酿,喝了它,咱们就是兄弟。”桑容笑咪咪地将碗塞到李茂手里,四周忽然死一般的宁静,二十多双眼睛齐盯着李茂。白脸伙计倒酒时,李茂就觉察到这酒有些古怪,那股味不是纯正的酒香,倒像是未窖成的酸醋。现在碗捧在手里,酸味更浓,还真的是醋。他望了眼那个白脸伙计,那伙计满脸愧色,目光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

李茂心里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这伙人憋着一肚子气而来,偏偏这个不长眼的伙计误把醋当酒搬了上来。在充满火药味的当下,这坛醋就像那一点火星,随时能点爆二十三颗响雷,把这醉仙居炸个底朝天。

没有犹豫,李茂一口饮尽碗中醋,醋是好醋,只是当酒喝,太酸,酸的透心。

喝完,他将碗底亮向麻脸将军于化隆,用袖子抹抹嘴,笑着把碗还给桑容。

“这酒味道如何?”

“好酒。”

“再来三碗如何?”

“将军吩咐,岂敢不从。”

桑容盯着李茂的眼睛,李茂也盯着他,二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有人用指节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沉寂片刻,就有人敲了第二下,第三下,渐次敲击桌案的声响连成了一片,节律齐整而庄重。这是击节赞赏的声音,是对李茂的表现做出的肯定。

桑容最后一个加入击节者的行列,他用手指在桌案敲击了三下后,举起手来,击案声戛然而止。

二十二个军将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高座上的于化隆。

麻脸将军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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