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打开,冲出来六个人,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手持长枪,十分‘精’干。‘春’寒料峭,常人还穿着冬衣皮袄,这几个少年却赤果着上身。
两个年纪稍大点的少年,‘胸’腹肌已经锻炼的颇为可观。
见有‘女’人在,众人大惊,忽认出是孟迎‘春’,便嘻嘻哈哈,都站着不动了。孟迎‘春’咳嗽了一声,冲着几个嘻嘻哈哈的腼腆少年,喝道:“都还楞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拜见总教习。”
几个少年闻言,列队向前,齐声参拜李茂口称总教习,李茂惊喜道:“你们唤我是总教习?你们……什么地干活?”
孟迎‘春’解释道:“你怎么忘了,去年大哥哥打发刘明专、迟龙书两个去你的队官训练所受训。你跟他们说今日你们在我这受训,明日你们要把训练所得带到各地去,像种子一样撒遍大唐的三百军州,让天下的好男儿都能得到一流的训练。这几个人都是迟龙书的弟子,他们受训于迟龙书,管迟龙书叫教习,迟龙书又受训于你,官你叫教习,你可不就是他们的总教习吗?”
这个弯绕的有点大,李茂一时有些晕。
孟迎‘春’却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头都给你磕了,你可不许不认账。”
不知道孟迎‘春’在他们面前吹过什么牛,但她说的也对,头都磕了,可不能不认账。
李茂只好承认自己的总教习身份,一一扶起众少年,扶到一个粗粗壮壮的少年,总觉得面相有些眼熟。
正要动问,那少年却给李茂行礼道:“孩儿拜见父亲。”
李茂心里一咯噔:这小子竟是钱多多。
李茂诧异地望着孟迎‘春’,孟迎‘春’使劲地点点头,确认这孩子确是钱多多无疑。
“多多这孩子随我,乐观、要强、聪明、好学……”打发几个孩子去穿衣服后,孟迎‘春’以此话做开场白,李茂诧异地望着孟迎‘春’,觉得此‘女’吹牛皮不脸红的样子颇有自己年轻时的几分风采,孟迎‘春’却不顾他的惊诧,继续说她的:
“前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偷偷溜出城,一个人跑去焦碑店祭奠父母,家里左右找不到他,急的不得了,他回来,问他去了哪,他不说,跪在那运气。干娘都气疯了,抡起笤帚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挨打时他不哭,打完了却哭了。后来知道他是跑去焦碑店祭奠他父母,问他为何不直说,他说出‘门’不告知长辈,那就是错,挨打应该。问他为何又哭,他说父母血海深仇不能报,愧为人子故而哭。从那时起,他就像换了个人,不读书,不学生意,专好舞枪‘弄’‘棒’,说长大了要投军报国。我看他是憋着股劲练成武艺,要为父母报仇。”
李茂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孩子有股子狠劲,将来或成大器。”
迎‘春’道:“他确实有股子狠劲,你看看才多长时间就锻炼的这么强健。”
李茂问:“干娘对他有什么打算?”
孟迎‘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还是再等两年,‘摸’‘摸’他的‘性’子,若矢志不移,就让他随你去吧。”
李茂笑道:“瞧你这意思,还有些舍不得。”
孟迎‘春’笑了笑,眼圈忽然红了,抹了把眼泪道:“我把他当儿子看,我能舍得吗?”
李茂哈哈大笑,揽迎‘春’入怀,打趣道:“自己还是个孩子,你凭什么跟我抢儿子。”
孟迎‘春’霸道地说:“你的也是我的,我就要跟你抢。”
李茂扶住她的肩,轻轻把她推开,正‘色’说道:“我答应你,等这一关挨过去,我就来娶你。”孟迎‘春’咬咬牙道:“说话算数,可别反悔。”
李茂抚‘摸’着她的小脑袋,道:“不悔,不悔,不过你在这也要小心,做事不要太逞强,一切量力而行,你年纪还小,将来有的是机会。”
孟迎‘春’使劲点点头,如小鸟投林扑入李茂怀中,忽又娇羞难胜,猛地推开李茂,转身跑了去。耳边传来一阵哄笑,李茂抬头望去,却见墙头上趴着一排少年,正朝这窥看呢,数了数,五个人,没有钱多多。
汴州城外三叉沟兵营驻军一千七百人,步骑‘混’编,步七马三,统军兵马副使刘芬,昨晚赌场失意,心情惆怅,睡不安稳,坐不踏实,于是决定去陪赢家判官张乐的老婆聊聊天。
他与张妻早有‘奸’情,见面更无二话,脱衣上‘床’,前戏未结,张乐却醉醺醺地回来了,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掂着钱袋,嘴里哼着小曲,嚷着叫他老婆出来接客。
刘芬大惊,仓皇从后窗逃走,翻墙时手上扎了一根枸杞刺,边走边挑刺,月‘色’不明,不慎一脚踏空跌进了粪坑。
一直到天明,刘芬才算收拾出个人样,身上是洗干净了,可喝进嘴里的那两口粪水却是再也吐不出来了,刘芬一想就恶心,一个头两个大,正寻‘摸’着怎么找张乐麻烦,出口恶气呢,行军司马张美翁疯疯癫癫地跑了过来,拦住他,悄悄地拿出一份调兵令。
调兵令由兵马使签发,要他分五百‘精’锐去东南七十里外的苗长渡待命。
刘芬大惊,低声问:“上面怎么‘交’代的?”
张美翁答:“什么都没‘交’代,来人‘交’了调兵令就走了,什么都没说,是个陌生面孔。”
刘芬眨巴眨巴眼,道:“不会是假的吧?”
张美翁道:“假不了,我验过,真家伙。”说完瞅了瞅四周,又道:“你说他们是不是要对……下手?”
刘芬道:“小心不吃亏,你马上派人去知会一声。”
张美翁领命而去,刘芬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步入兵营,跟一帮同僚打打招呼,开开玩笑,问问昨晚的最终输赢,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击鼓聚将。
众将聚齐,商议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一些老生常谈的废话,撂几句谁也吓不住的狠话。本想找找张乐的麻烦,发现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膝盖发抖,‘精’神萎靡不振,料必昨晚母老虎发威,好好教训了他一番。
刘芬心里哼了一声,决定先放他一马。敷衍了一阵,张美翁向他递个眼‘色’,示意自己已经安排妥当,刘芬这才亮出调兵令,选派了心腹将四员,拨五百军马,去苗长渡待命。
四员将尽是酒囊饭袋,五百兵都是老弱病残,自接到命令到出营足足用了三个时辰。
第405章 谁说我不贪
由苗长渡顺流而下,行约三里有处江心洲,有人在此设了一处专‘门’铸造假钱币的作坊,所铸造的假钱币通过严密的地下管道供应整个山东,牟利甚巨。
铸造假币乃是死罪,朝廷有司也一直想端掉这个假币作坊,这使得假作坊的主人不得不‘花’大价钱为自己营造一层保护网,刘芬和张美翁和他们的顶头上司都是这张网上的一环。
要抄查假币作坊须用水军,但负责四周警戒则用的上步骑兵,刘芬由此判断此次调兵很有可能是冲着江心洲的假币作坊去的。
派人进城请示兵马使已经来不及了,刘芬决定先拖着。
四个酒囊饭袋不必吃透他的心思,即便是拿鞭子在后面赶,他们也不会比健康的蜗牛快多少。刘芬慢慢等着,派去城里的人很快回来,上面只回了一个字:拖。
“小心使得万年船呀,呀,呀。”
刘芬赶走左右,躺在议事厅的座椅上,把‘腿’翘在公案上上,轻松惬意地哼起自编自创的小曲来,一遍琢磨着晚上用什么手段把张乐支开,自己好‘摸’过去报昨晚一箭之仇。
捉生将钟甄领着一个陌生人直入大堂而来,来人衣着普通,气场却很大,刘芬不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来人冷冷地扫了刘芬一眼,将一份调兵令放在公案上,刘芬哈下腰,双手捧起来,神情就是一震。
“选兵五百随你去三柳庄?”刘芬瞪大了眼睛做出为难之‘色’,“我部‘精’锐都去苗长渡了,你看这,要不我派快马把人叫回来?”
“刘将军,兄弟提醒你一句,听人劝吃饱饭。这可是杜相公和韩相公联名下的调兵令,你掂量着办。”
刘芬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跟杜黄裳素昧平生,得罪了他,一句话自己这苦熬苦挣的兵马副使可就没了,这老儿如今正得势,韩弘那老狐狸巴结还来不及,又岂会为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人物说情,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想好了,就集合五百‘精’锐跟我走。”来人循循‘诱’导,“事成之后有你好处。”
刘芬咬了咬牙,扛是抗不过去了,干吧。
击鼓聚将,来人以监押使的身份向众将训话道:“马队人盯人,步队结绳,途中但凡走失了一个人,连坐。”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砸的刘芬和众将眼冒金星,这是行军中最高级别的保密措施,骑兵按先后顺序一骑盯一骑,步军士卒则用一条细麻绳系住胳膊,人盯人,只要措施得当,任谁也不可能脱队去干‘私’活。
“事关重大,请刘将军与本使同行。”
来人又敲了敲刘芬的‘胸’甲,轻声说道:“恭喜将军,你升官发财的机会到啦。”
言罢哈哈大笑,刘芬也跟着笑,只是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起初,刘芬大军奉命开拔去苗长渡,让负责盯梢当地驻军和官府的船帮十一当家孟练惊出一身冷汗。
两天前,他获知船帮十四位当家将齐聚汴河边的三柳庄,会晤长安来的一位贵人,谈些很重要的事情,为了防止那位贵人仗势欺人耍无赖,众当家共商之后派他负责盯住附近所有驻军和官府,一旦发现驻军和官府捕快有异动便立即取消会议,防患于未然。
刘芬部突然出兵苗长渡,孟练吃了一惊,不解所部有何意图,他担心这支军队半途突然折转,便一路跟随。让孟练没想到的是,出兵苗长渡只是虚晃一招,目的就是哄他误判,刘芬部最终的目标是三柳庄。
等到孟练明白这一切,什么都晚了,六百大军已经将偏僻小村三柳庄包围的严严实实。
刘芬此刻也醒悟过来,他虽然跟船帮也有‘交’情,但那‘交’情不过泛泛,与升官发财相比狗屁都不算。
刘将军摩拳擦掌,凶相毕‘露’,下令所部将三柳庄围的水泄不通,严令部下未得特使秦墨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庄,谁敢不听招呼,万箭攒‘射’。
为策安全,船帮诸当家都是轻装简从而来,加上警卫人员,三柳庄里也不过四十来人。
以多欺少,向来是义成军刘芬部的光荣传统,五百人对付庄里的四十来号身无铁甲,手无弓箭的‘肉’身,那是手到擒来。
有武力做后盾,李茂有恃无恐,不过虽有武力做后盾,李茂却并没有仗势欺人,他拿出了十分的诚意。
船帮诸当家们眼见大势已去,遂收起妄想,坐下来老老实实跟李茂谈,这一谈就谈出了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看看的东天泛白,船帮十四位当家总头领明东望起立建议,众人举杯同庆今日的胜利,这个提议并无不妥。
待酒上来,明东望却又改了主意,他让人擒来一只公‘鸡’,在碗里滴了血酒,要跟李茂喝血酒拜兄弟,认李茂做老大。
船帮的意思很明显,怕李茂翻脸不认账,先用兄弟的情分把你笼络住,你若不识抬举,就揭发你,堂堂朝廷命官跟江湖匪类拜把子,捅上去,你吃不了兜着走。
所谈的条件,不能白纸黑字,不能签字画押,众人要个说法,李茂不能推辞。不得已下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喝了这杯血酒。
酒喝完,众人依旧不依不饶,又要李茂领首在河神牌位前进一炷香,已经上了贼船,多一炷香少一炷香也就那么回事,李茂没有推辞,领首在河神牌位前上了香,起身时,众人齐呼为总头领,明东望将象征总头领的一根木杖献给李茂,自降为军师,领衔再拜。
李茂这才有些警觉起来,看船帮这意思是真要把自己拉下水啊。然却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由不得他了。
在李茂全力疏通船帮这头时,杜黄裳已把河、渭航道上所有可能阻碍江淮米粮入京的关节都疏通了,在他的再三督促下郑州河‘阴’仓和洛阳含嘉仓的第一批粮料已经起运关中。
听闻船帮提出的条件,杜黄裳道:“这些都不算什么,事急从权,任谁也挑不出刺来。只是你不该跟他们喝什么血酒,这种事一旦沾上,洗都洗不掉啊。”
朝廷最忌讳民间结社,尤其是这种秘密结社,堂堂朝廷高官跟江湖帮派有牵连,若被人告发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这也难怪杜黄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依他的脾气,这事儿若摊他弟子‘门’生的身上,不要说骂,动手的心都有了。
李茂叹道:“是我一时不察,着了他们的道儿,眼下我该怎么办。”
杜黄裳道:“先顺其自然,他们有求于你,短时间内不会让你为难。你记住,回京后务必要找机会禀明圣上,求个主动。”
在杜黄裳、李茂出京往东都的途中,朝中袁滋、贾耽也没有闲着,一道道诏令飞马送往淮南、江南两道,督促两道紧急筹措粮料阶梯运至郑州、洛阳两地,充实仓库,以备入夏后救济使用。
这期间李茂在汴州和洛阳之间来回奔‘波’,协调水旱两路、黑白两道关系,以确保两仓米粮能按时安全运至关中,江淮米粮能及时充实两仓。
一日路过郑州,因时间紧,本‘欲’绕城而过,却不想孟迎‘春’迎在了城南路口,李茂甚觉惊奇,忙问她何以知道自己要来。孟迎‘春’支吾半天,憋的脸通红。
李茂又道:“见我何事。”
孟迎‘春’身侧闪出一个人,手持一张名帖,自报家‘门’道:“洛阳沈洋粮行曲松轩。”
洛阳沈洋粮行名不见经传,曲松轩也不知何许人也,但他所持的名帖却不可等闲视之,名帖很低调,上面只印了一个人的名字——安道全。
安道全,旧日李茂在洛阳曾有一晤,此人系隐形豪富,神秘而低调,不为外人所知。至于他经营何事业,如何起家,有何人脉,身家几何,更是谜一样的存在。
但李茂究非刚进京那会两眼一抹黑,他是皇帝的观天之眼,看这世界自比常人要看的清楚明白的多。安道全的秘密他略知一二,此人盘踞河洛一带、实力极大的昭武九姓之一安家的三巨头之首,名下各类产业粗略估算超过七百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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