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走了两步差点踩到一坨****,往后退步时,又不慎滑落阴沟,心里不禁苦笑,明明有偌大的地方,为何都挤在一起居住,搞的镇子里终年臭烘烘的,怪不得奚人过来看一眼一肚子怨气就没了,汉人如此亏待自己,优待朋友,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把目光投向城外,穿过城门,城门外,两队卫兵正在换岗,雄赳赳气昂昂,精气神十足,但步伐还显得有些散乱,第三师兵马副使兼东高镇镇扼使石雄正和一群军官站在一旁评点观看。
见到李茂,石雄向两名军官交代了两声就跑了过来,李茂脚步不停,继续向城外走,随口问了军队里的一些杂事,石雄却见缝插针把第三师的战备情况向李茂做了一个汇报,正要请示几个问题,李茂拦道:“这些你还是和奚王商量好了再来找我。”
石雄顿了一下,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请大帅指点。”
李茂嗯了一声,却问:“是不是问我为何否决你将汉人和奚人分开编组的建议?”石雄道:“请指教。”
第463章 不要丧失信心
李茂望向空茫茫的镇北荒原,深呼吸了一口,言道:“汉人习惯农耕,农耕要安稳、讲秩序,寻常人家的孩子十几岁就跟着父母学庄稼把式,更小的在放牛放鹅,一般成年之后才服兵役,论弓刀骑射,自然比不得游牧和渔猎部落。
“但凡事有得必有失,有失也有得,汉家子弟懂得服从,能守纪律,士卒经过训练,就能摆出严谨精密的军阵,这一点草原和森林部落都做不到。
“草原上流传着一句话,‘人马过万可敌天’,可历史上那些兵马过万的强悍民族,不论匈奴、鲜卑、突厥还是现在的回鹘、吐蕃,都只是一时一地之强,并没有打遍天下无敌手嘛,他们或者能逞一时之雄,但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最后都做了失败者。
“就说现在的回鹘和吐蕃,也在走下坡路,而且下滑的速度比大唐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唐、吐蕃、回鹘这三个老冤家,老对头,我看能笑到最后的还是我大唐,几千年的文化传承不是说着完的,这些浸润在民族骨子里的东西,就是这个族群傲世独立的本钱。”
李茂说到这话锋一转:“我们很多人来辽东是求一个安稳的日子过,包括我自己,当初我也是因为要避难才想到进取辽东,可辽东这个地方没有秩序,你没有实力谁又肯给你太平日子过?我们中的有些人一提到汉家子弟就想到柔弱,一说要跟奚人合编成第三师,就想着赶紧分开,免得让人家算计了。
“这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混在男人堆里,总是怕被别人占了便宜。这岂止是荒唐呢,这简直就是愚蠢。这种思想究竟是什么人灌输给我们的,我们不去究根溯源,给他理清楚,反而热衷于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实在是荒谬的很。
“想当初炎黄子孙仅在今日河南、河东一带,数千年后我们这个人尽可欺的民族占据了目光所及最丰美的土地,那些强悍的人呢,为何都跑到大漠戈壁牧马去了,是他们高姿态,自己跑去的?显然没有那样的傻瓜,说到底是被打过去的。
“五胡十六国时期,汉家势弱,他们不也是蜂拥而入,大杀特杀,谁曾跟你客气过了?汉番对抗的结果是我们一方越来越强大,人越来越多,经济文化越来越发达,我们的对手一家一家陨落于历史的长河中,历史是很无情的,优胜劣汰,从来不会跟你客气。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等于说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大唐近世国势日益衰落,我们自己是有很大原因的,承平日久,骨子里的强悍基因慢慢消磨
。初唐时大臣出将入相,虽一儒生亦可率数万虎贲远征万里之外,斩将杀敌,开疆拓土。
“盛唐以后,风气奢靡,士大夫转而文弱,到了近世骄兵悍将屡屡犯上,上下离心,文武官员壁垒森然,文官看不起武将,武将瞧不起文官,文武之道本为一体,却被人为地分成了水火不相容的两家,于是将不习文,文不习武,大唐的国势也就在这内耗中日渐衰落下去。”
石雄道:“所以新招募的队官都要求识字,不识字的也要教其认字。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武兼备才是人才。”
李茂点点头,又道:“不要怕我们的弓刀骑射不如他们,这只是暂时的。打仗这个东西靠的是群体之力,个人弓刀强那么一点点,箭射的准那么一点点,左右不了大势,奚人的弓刀就比契丹人差吗,只怕他们自己也不服气,是他们的人少吗,也不尽然,是契丹人汉化的更深,更得我汉家用兵之道的精髓。”
石雄道:“契丹人的确擅学,但他们真能领会我族的用兵之道?”
李茂摇摇头,说道:“用兵之道很玄妙吗?书上讲的玄之又玄,那不过是唬人的把式,真传三句话,假传万卷书,真正的兵法就在生活中,俯拾皆是,只是汉人习惯了安稳,不知道使用罢了。君不见每逢天下大乱,总是英雄辈起,群星闪耀,震古烁今。反观草原上终年鏖战,也没见有多少英雄横出,一统天下嘛。我将番汉人马编组在一起,就是要取长补短,给凶猛的老虎插上翅膀。”
说到这,李茂叮嘱道:“新兵训练完毕,基层军官由士卒自己推选,不要担心他们人多,就会如何如何,你以防范之心待人,人不想有二心都难。”
石雄道:“有人主张说第三师奚人多,他们不喜欢虞侯监军,主张把护军虞侯撤掉,以照顾奚人的习惯。”李茂道:“这事你怎么看。”石雄道:“我觉得很荒谬,都是安东军,为何要厚此薄彼,奚人和汉人都是一家人,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自家兄弟,这么搞太见外了,离心离德。我给顶回去了。”
李茂赞道:“顶的好。一连串的失败,让我们有些人没了信心,跟人打交道要么自卑,要么自大,怎么也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信心这个东西不是想树立就能树立的,得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来
。”
石雄道:“比如彻底打垮契丹人。”
李茂哈哈一笑道:“那只是第一步。”
二人走着说着,不觉走到了镇子北面的河汊旁,这河汊水势平缓,滩涂上是大片的草地,牧养着数十只白羊,一个老羊倌坐在河边钓虾,望见李茂吃惊地迎了过来,就要下跪礼拜。李茂连忙扶起来,说道:“不是说了吗,安东军不兴这个,不是重要庆典上,不要那些烦文缛礼。”石雄解释道:“他是契丹奴,哦,就是做过契丹人的奴隶。契丹人阶级森严,卑者见尊者要磕头,违犯者是要吃鞭子的。”
李茂问那老羊倌:“契丹人凶不凶?”老羊倌笑道:“凶,杀人不眨眼哩。”李茂道:“你觉得咱们拼出命来能打的过他们吗?”
老羊倌摇摇头,道:“他们的六岁孩童百步之外都能射杀燕雀,咱们的青壮儿郎也做不到,打不过,打不过。”
石雄正要呵斥老儿,李茂摇了摇头,回过头跟石雄说:“强势不在嘴上,这样也好,欲取之,先示弱。让契丹人自己先自大起来。”
这时候一轮红日跳出地平线,照射的大地闪闪放着金光,李茂道:“江山很美,可是大伙为何都忙着睡觉呢。”东高镇的人似乎不大勤劳,往往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听到镇子里的钟声才起床。
老羊倌闻言,裂开没了门牙的嘴,嘻嘻笑道:“我给契丹大王牧羊时也常偷懒,干好干赖一个样,反正也不是自个儿的。管他呢。”
石雄问:“那你为何现在起的如此早,我好几天天不亮就看到你呢。”
老羊倌指着坡地上的一群羊儿说:“我给公舍牧羊,也给自己牧羊,我不管公家的羊,我能不顾自家的羊吗?”
李茂闻言哈哈一笑,对老羊倌拱手说道:“老丈,多谢赐教。”
李茂本想探探河汊是水深水浅,清晨的水冷,下不去,只好作罢。
沿着河汊往东走,河流尽处就是东高山,这座山并不算高大,地势也不够险峻,不过对大队行军无疑是个巨大的障碍,山上巨木早已被砍伐做了建材,此刻只余密密匝匝的杂木。
李茂沿一条小路往山上爬,石雄抽出佩刀,斩木开路,他的刀是特制的长刀,刀柄一尺二,刀锋三尺三,比平常的横刀要长的多,用来砍伐杂木似乎很恰当。
一刻钟后,二人到达山顶,此刻东方一片鲜红,一轮旭日正喷勃欲出,四周苍苍茫茫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草原,辽河如一条碧青的玉带蜿蜒向南去。
李茂正叉着腰观察地形,秦墨拄着根木杖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了,见李茂和石雄在那指点江山,说道:“贵为统领大帅,以后出门能不能知会一时,人家不知道你去了哪,四处找呢。”李茂道:“我走时你不是知道吗?”秦墨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喘着粗气道:“知道个屁呀,我那会不还没醒透吗?”
李茂道:“年纪不大,身体就垮了,将来怎么担当大任,快起来。”
秦墨勉强站起来,眯着眼四周打望了一圈,指着东高山与河汊连接处,道:“此处要下一座营寨,防备敌人涉水偷袭。”又指着东高山的东南麓,道:“西甲军和临河市场四周都要修筑石墙,以阻遏敌人骑兵的冲击,防止遇袭时来不及撤离。我看还得在这儿修筑烽燧,好时时预警。”
石雄道:“只在这里建烽燧已属下策,那片森林地势平坦,林间皆是巨木,马匹通行无阻,又无沟壑拦阻,若有骑兵偷袭,即便这里能看到,及时发出预警,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李茂有意考校他,就问:“那依你之见,应该在哪设烽燧?”
石雄用手一划道:“这一片的山顶都要建立烽燧。”
秦墨道:“嗬,口气不小,建这么多烽燧不要钱吗?哪来的钱?”石雄道:“人是现成的,只当是练兵,物嘛,森林里有的是好木材,石料也多。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事。”秦墨道:“人太疲惫了,这些天修西甲军营盘,修临河市场,修码头,四处筑墙,改建烽堡,人都疲沓了,你没看日上三竿都不肯起来吗,非得听到钟声,非得喊骂才肯起身。”
石雄道:“这算什么,我当年当兵时,比这辛苦十倍,不也熬过来了吗?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谈何开拓辽东?”
秦墨被噎的直翻白眼,却说不出话来。
第464章 我来这就是为了种田
李茂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先过苦日子,先苦后甜嘛。石雄有大志向,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把附近的地形绘成图交给我。”
石雄的绘图术是在长安时跟兵部舆部的绘图郎中学的,虽然以李茂的眼光看来尚属幼稚,但已是众人中的佼佼者,交给他这个任务也有锻炼的意味。
回到东高镇时,满镇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因为田是公田,每天早上都要由文书丞分派任务,昨晚因为跟吴氏缠绵了一回,事后聊天到佛晓,本想睡个囫囵觉就起来,不意头一沾枕头就睡过了头。此刻刚刚起来,饭也来不及吃,擦了把脸就开始分派任务,头脑昏昏沉沉有些乱,任务也颠三倒四,惹的大众一通哄笑。
见到李茂回来,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谁都知道东高镇的真正主人是李茂,而李茂与文书丞不同,文书丞虽说也骂人,但终究是个文官,黏黏糊糊的老糊弄,李茂可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刽子手。骄横如毛太公、祝九尚且服帖,谁敢招惹?
文书丞见到李茂,显得有些尴尬,李茂压压手对众人道:“有句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揣着不同的目的来到辽东,来到东高镇,这就是缘分,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的共枕眠,咱们这一群大老爷们虽然没有共枕眠,但在一个锅里搅勺子,这份缘分也不必共枕眠差到哪去,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人问:“那有女人能不能同用。”惹得四周一片哄笑。
祝九厉声尖叫道:“是哪个王八蛋在此大言不惭,站出来。”一语下去,众人吭吭唧唧,没人敢吱声。
李茂笑了笑道:“男女之事要讲究个你情我愿,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人不算本事,获取女人的芳心,让他心甘情愿跟着你那才是本事。”
有人叫道:“小渡口男多女少,好白菜都被你们拱了,我们拱什么?勾引嫂子的勾当,咱们可干不出来。”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祝九又要发作,李茂压了压手,依旧面挂微笑道:“即便有女人,你们也要养的起才行,人说筑的金巢窝,引来金凤凰,而今你们破衣烂衫的,连自家肚皮都顾不住,有了妻儿,你们拿什么养活人家?”
四下里一阵安静,有人嘀咕道:“连婆娘都讨不上,打粮食有个屁用。”声音虽小,却被秦墨听到,秦墨厉声叫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低下头不敢吭声,李茂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只要能在此处站住脚,女人会有的,人人都有!”
那汉子受了鼓励,抬起头来,问道:“干多干少都是公家的,我们只顾一日两餐,四季两套衣衫,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娶媳妇?”
李茂跳上高台,言道:“我李茂在此给你们一个保证,三年内所有没娶上媳妇的,公家一人给你们配一个,没有房子的,公家给你们分配一个,包括锅碗瓢盆,都给你们一道配齐,只有一条,你们得服从分配,出工出力,有力气先使到田里去,等娶了媳妇再使到媳妇身上去!好儿郎,一个个都给我挺起胸膛,跟我一起唱‘’。”
李茂挥手打着节拍领着众人唱起了大唐健儿长征行,秦墨顺势利导,把众人引出了广场。
文书丞又站在路边念叨:“骏马爱新草,女人爱富汉,今日抛洒热血青春,建功立业,来日功名富贵,子子孙孙,享用不尽。”
众人受此鼓舞,士气骤然高涨,挺胸收腹,列成整齐的队列,扛着铁锹锄头镰刀斧头出了庄子,开始了一天辛苦的劳作。
文书丞擦了把汗来向李茂认错,李茂道:“靠口舌之能鼓舞起来的士气是靠不住的,要想鼓励人们在辽东扎下跟,苦干出成绩,还得从大的政策上下手。首先一点,要做到均贫富,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东高镇虽然贫苦,却还做不到均平。其次,要允许人有私产,在现有的供给制上要实行薪金制,让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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