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哈哈,你们怎么都来了?”李茂擦了一把汗,故作轻松,他挪了一下身子向坐起来,却没有成功,不知为何,浑身绵软无力,像是大病初愈。
“出事了,老夫人不知为何,突然,突然就过去了。”
兰儿有些语无伦次,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她已受了两场惊吓,先是李茂带回来的那个老婆婆忽然毙命,再有就是看着丈夫手舞足蹈,连喊带叫,却就是醒不过来。
“过去了?干娘她……”
李茂一跃而起,立脚不稳差点摔倒,兰儿和朱婉儿两个人一起动手才把他架起来。
来到后宅,芩娘抹着眼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苏樱和齐嫣挽着她的胳膊,正在安慰她,常河卿和石空则站在老妪尸体前嘀嘀咕咕,小声商议着什么。
见到李茂,芩娘的泪下来了,哭泣道:“不知为什么,干娘她、她老家忽然就过去了。”
老妪死了,的确是死了,尸体**的就躺在那。她手脚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似乎要抓住飞向天空的飞鸟,脸上的表情满是愁苦。
李茂望向常河卿,常河卿无奈地摇摇头,显然他也搞不清老人家的死因。
第618章 每临末世必有妖异
“我们陪着干娘在后院吃了些点心,等着上饭,聊起在成武县的旧事,她老人家心情甚好,常先生过来给她看眼睛,她也很高兴,说她没白跑这一趟,算是找对了主。可是突然之间,她老人家浑身颤抖,然后捂着心口大叫一声:‘小三吃人害了,娘为你伸冤去。’纵身而起,向天空抓去,一跤摔在地上,便没了气息。”
李茂平静地问:“几时的事?”
齐嫣道:“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李茂点点头,叹了一声,对苏樱道:“去请夫人回来,干娘的后事请她会同孝章和文总管斟酌着办,务必体面些。”
苏樱应了声,欲言又止,顿了一下还是走了。
李茂又回身安抚惊魂未定的芩娘等人:“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数,无灾无痛地去了,也是一桩喜事,事发突然,惊吓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李茂回后堂书房,唤秦凤棉来,交代道:“两件事,一,派人去成武县问问老夫人是几时离开家乡的,这件事他们知不知道,若是知道,为何不报?二,去函长安,问一下岭南监军使苏佐明的动向。”
秦凤棉犹豫了一下,道:“这两件事,属下现在就可以回答。昨天接到禀报,定陶夫人一个月前离家出走,去向不明,当地官府画影图形到处寻找,淄青方面也派人帮助寻找,但一直没有结果。此事是用普通件递送过来的,路上耽误了一些时日,这阵子您忙,属下就做主压了下来,准备择日再报。第二件事,岭南监军使苏佐明已于月前回到长安,出任宣徽院副使兼击球将,率神策军球员陪圣上游戏。这段时日上奏院新旧更替,此事混在普通邮件里递送过来,刚刚才到我手上。”
李茂对秦凤棉的精确反应还是满意的,定陶夫人的事上淄青方面和秦凤棉都没有错,即便报于自己知道,无非也是下令帮着寻找,老人家年纪大了,脑袋不清醒,出门走丢了,谁也没办法。
至于苏佐明回京一事,因为苏佐明并非什么重要角色,派系色彩不明,他的来去并不在上奏院的重点监测目录上,加上这段时间进奏院内部人事更迭太快,出现这样的差误也是可以原谅的。
“苏佐明的一举一动要重点关注,可能的话给他提个醒,能出宫避避最好。”
秦凤棉道声明白,回到自己的值房,将李茂的话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理出个头绪来,这才召来书记,吩咐他记录要点,回去草拟文稿。
书记记录下要点,正要退下,廊上一人已开门闯了进来。
如此失态,必是有特级密件要呈递,按照右厢的规矩,这种东西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密件一共两份,一份加急,一份普通。
秦凤棉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密件的完整性,每份密件上都有许多特殊的保密点,向来被列为最高机密,只有他和少数人知晓。
这一点是万万马虎不得,因为这一点的疏忽很可能会酿成塌天大祸。
密件完整无缺,没有被第三个开启过,秦凤棉挥挥手,左右退下,带上门窗。
秦凤棉用特制的小刀先打开那份加急密件的封口,琢磨了一下,又打开普通密件的封口,只看了一遍,顿时如坠冰块,有了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他赶紧把密件放回封套,将两份密件一起抱在怀里,打开后门通道,往李茂屋里走去。
这条通道最是便捷,也最为隐秘,只供他和保密员使用。
密道的另一边出口设在李茂的内书房里,中间有几道关口要过,秦凤棉敲了三下,门开,两名女兵引他来到曾真的房间,右厢所有的绝密档案和保密钥匙都由曾真保管。
“七天前,定陶夫人的尸体在雷泽县被人找到。”
秦凤棉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后,无神地盯着曾真问:“这个人是谁?”曾真道:“消息是否有误?”秦凤棉道:“当地已经在操办后世,堂堂的郡夫人……这事如何向大帅解释。”曾真道:“直言以告知,无须拐弯抹角。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是他自己说的。”
秦凤棉没有接话,又把另一份加急密件递过去,曾真看了一眼,对秦凤棉说:“他人还在,你一个人去,还是一起过去。”秦凤棉苦笑道:“还是一起去吧。”
曾真向左右助手交代了一下,拿起两份密件绕过屏风来到一扇铁门前,取钥匙开启,门内是一条黑黢黢的甬道,两边错开各点着三根蜡烛。
甬道尽头是一扇带有望孔的铁门,曾真叩了三下门,望孔打开,一双眼睛把二人打量了一番,铁门撤去门闩,开启。
里面是一个正方形的空屋子,一个脸上有疤的军将对曾真说:“开一号门。”
房间侧面墙上有三道门,由左到右,分别是一二三号,曾真推开一号门,一股暖气迎面扑来,迎面是一道锦屏,锦屏前站着两男两女四个人,俱是便衣,面貌精悍,目光沉稳,例行将二人搜了遍身,这才引入。
绕过锦屏,是一间装饰简朴的会客室,出了会客室,穿过一间明厅,方是李茂的书房。
书房门口,石空拦住二人,笑道:“二位一起出马,难得啊。”
李茂的亲军分左右两厢,前后两军,外加若干**营,石空为亲军统领,论制曾真和秦凤棉都是他的部属,因此二人主动见礼。石空随意回了礼,说道:
“里面有人,马上就好。”
曾真面无表情:“急件,耽搁不得。”
石空遂进到屋里,少时蔡文才出来,招呼二人进去,李茂的书房里设有暗门暗道,李茂的客人已经从暗门退出,桌案上的茶水还在,一共是三个人。
密件呈上,李茂看完,竟然没有丝毫惊讶,只是苦笑了一声,对曾真、秦凤棉、石空、蔡文才四个人说:“皇帝召我进京,诸位都议议,我去是不去。曾真,你先说说。”
曾真道:“局势混沌,不去也罢。”
秦凤棉道:“我也不主张去。”
李茂望了眼石空和蔡文才,笑道:“看来二位也是这个意思喽,罢了,你们都说不去,那我就不去了,为国戍边,也是莫大一桩功劳嘛。”
对蔡文才说:“请郑总管和常总长晚上来一下,其余各位就散了吧。”
面对李茂的这份定力,秦凤棉只有五体投地的份了,斜眼看看曾真,那张精致到极致的脸上依旧波澜不兴,心里因想:怪不得如此看重她,果然是心意相通,什么都看的透透的,我不如也,惭愧,惭愧。
众人去后,李茂把淄青报来的那份密件又看了两遍,蓦然一叹。
蔡文才布置完晚上的会议,折身回来,李茂把淄青的那份密件交给他看了一遍,蔡文才吃惊非小,小心翼翼道:“是否情报有误,找错了人?”
李茂道:“你觉得可能吗,堂堂的郡夫人呐,她老伴也建在,亲朋故友又有多少?每临末世,必生妖异。一个死人爬出棺材来救儿子,真乃旷世奇闻也。”蔡文才连连摇头:“果然是旷世奇闻,不可思议。”李茂问蔡文才:“平山和尚最近在忙什么?我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蔡文才道:“忙着普度众生。要不要请他过来做场法事。”
李茂笑道:“和尚不懂做法驱邪,这类活还得请那个什么道人来比较恰当。”
蔡文才道:“玄壮观的大德天师,幽州百姓现在对他是奉若神明。”
李茂道:“他真懂捉鬼降妖?”
蔡文才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这类民望极高之人见一见也没坏处。”
李茂沉吟片刻,言道:“也好,我就会会他,你回头去找夫人一趟,跟她透个气。”
第619章 天塌不下来
“现在有种说法,说苏佐明回京是陛下为了铲除王守澄而预先走的一步棋。想当初,西川刘辟叛乱,元和帝力排众议,发兵剿灭,苏佐明临危受命出任山南西道监军,在任上是有大功劳的,先帝论功行赏,本要将他调回京城出任飞龙使,却被焦希望告了一状,这才被贬去岭南,虽说也是一个肥差,到底不比做飞龙使来的前途远大,而焦希望又是王守澄的恩人、靠山,王守澄对他也一向敬重,得势后还为他讨了个骠骑大将军的名号。这么算起来,苏佐明和王守澄就是冤家,陛下把他从岭南调回来,出任宣徽院副使,实掌院务,又做击球将军,终日陪伴在身旁,为的就是给王守澄以致命一击。现在王守澄败落,苏佐明却依旧得宠,是否可以验证这传言是真?”
李茂提出自己的疑问,希望得到突吐承璀的正面回应。宫闱内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即便他这位曾经的龙骧军大将军也难测分毫,但这一切对突吐承璀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他在内廷长大,大半辈子都在内廷度过,宫闱秘闻看的太多太多,早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没什么能瞒得过他的。
突吐承璀哈哈一笑,喝了口酒,抹了把冰冷的红鼻子,言道:“都是一派胡言!阻止他回宫出任飞龙使的是我,原因很简单,飞龙使王廷忠是我的人,他恶了大家,屁股坐不稳了,可这样重要的位子我岂肯拱手让人?我想让刘希光去做飞龙使,让我那不孝子突吐成骅做判官,等将来熬足了资历再接他的班,故而我揪住苏佐明在山南受贿一事穷追猛打。
“倒是焦希望帮他开拓,说什么受贿也是迫不得已,战事吃紧,稳住后方最重要,若不受贿,地方官员个个惶恐不安,这军粮、民夫还怎么筹措,耽误了前线战事怎么得了。就这么着,大家才手下留情,打发他去岭南监军。他在岭南任上又干了什么事?他手伸的很长,借着给内廷采买珠宝的便利,中饱私囊,他给侍妾用的珠子比咱贵妃用的还要大,还要亮,这怎么得了?更可恶的是他把海外进贡的美人儿私藏起来,留在家里自己私用,这是欺君的重罪,我怎能容他?我派人去广州收集他的罪证,想彻底把他扳倒,可惜天不假人,事情还没办成,大家便驾鹤西去。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李茂道:“遥想当日,你也是一手遮天,为何处置他要如此谨慎,有什么人在暗中护着他吗?”
突吐承璀道:“还能有谁,王守澄呗,这老小子,凡我说行的,他就说不行,凡我说不行的,他非要说行,没有是非,就是要跟我过不去。焦希望临走时向大家保举了他,也是我那是锋芒太露,不知天高地厚,大家要拿他敲打我,故而他就像那冉冉升起的朝阳,我不能不有所顾及。”
突吐承璀说完,对李茂说:“实在没想到,当今还有这等手段!他还是郡王那会儿,我就说他这个人不简单,为何?胆大、泼辣,粗中有细,有王者风范,我这可不是事后诸葛亮,有据可查的。他登基之后,人人都说他游戏无度,我却不信,他好玩是真的,也会玩,但少年心性,岂会做王守澄的傀儡?我唯一担心的是他沉不住气,泄露了天机,遭了毒手,现在看,倒是我多虑了,天纵英才,千古一帝啊。”
李茂听了这话却很不是滋味,果然是千古一帝,自己这个拥兵自重的权臣还会有好日子过吗?我日子不好过,你这个监军使日子就会好过?当然李茂并不介意这话,突吐承璀多半是无心的,他的这个监军使,其实比傀儡还不如,傀儡还要做做样子糊弄一下外人,他索性直接躺下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连手里的金印就交了出去。
更让李茂放心的是,突吐承璀的心死了,燃烧了大半辈子的权欲彻底熄灭,他现今变得心静如水,无欲无求了。
从监军府回到帅府,李茂直接去了曾真的公事房兼起居室。
“把所有有关苏佐明、焦希望、王守澄和咱们监军的材料找出来,理一理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突吐成骅和刘希光可做参考。此事你一人负责,越快越好。”
曾真没有应答,而是弯腰从保密柜里拿出一份文档:“四人之间的关系,我已经梳理出来,请太尉过目。”
李茂诧异道:“是嘛,你倒是很心细。材料我不看了,你简述概要。”
曾真便把她从浩如烟海的材料中抽丝剥茧搜寻出来的蛛丝马迹详细报告了一遍: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苏佐明是杨志廉的人,杨志廉很欣赏他,待若诸子,却让他保留原姓,他能从贫苦农家子弟一步跨入权贵之门,杨志廉是他的恩人,他也以杨门子弟自居。元和皇帝登基后,杨志廉被迫致仕,不久暴毙,杨家势力遭到重创,但实力犹存。这个过程相信太尉并不陌生。元和初年,突吐承璀得势,恐杨家报复,便欲对杨门势力赶尽杀绝,杨门子弟抱团对抗,与宿敌焦希望和解,并联起手来。
“苏佐明外调山南便是焦希望支的一招,借助平定西川之功,苏佐明本可重返大明宫,出任飞龙使,占据要津,却遭到突吐承璀的阻击,突吐承璀揪住他受贿的事不放,回京终成梦想。此后,突吐承璀挖出焦希望的成年旧账,逼他致仕,焦希望临走时提了两个条件,一是让在徐州监军的王守澄回宫,二是起用苏佐明为岭南监军兼市舶使,给他留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元和皇帝接受了焦希望的请求。先调王守澄回京,待西川事平,便将苏佐明调往岭南。其原因,或是因为突吐承璀锋芒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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