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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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 第4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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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孝章黑着脸道:“你也说大业未成,飞鸟尽,良弓藏,而今鸟还飞在天上,他有什么理由藏起我这把弓?”

郑浦仁不敢言语了,父亲骄横跋扈好揽权是真,但对李茂的忠心也是真的,一心一意,从未有过半点二心。

默了半晌,郑孝章对郑浦仁说:“你得空还是去看看老三,他自小没吃过什么亏,别干出什么傻事来。”

听了这话郑浦仁心里无比沉重,他曾为刑狱官,监狱里是什么情况,他心里一清二楚,那是太阳底下最黑、最无人道的地方。当年他手握重权,借着李茂吹起的革新之风也想改变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向传统妥协,历朝历代积攒下来的东西想改去有多难,况且他坚信改与不改跟自己和自己的亲人没有半分干系,自古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刑狱之设是为治民,跟他这样的家族有甚关系。

想到这些陈年旧事,郑浦仁不禁苦笑了一声,为自己的短视感到羞愧。

到了保安局刑侦处拘留所,却被告知人已经转去了保安局直属监狱,只是一个小吏出面告知,不要说冯布,连刑侦处的门都没让他进。

郑浦仁心里又是一阵苦笑,他们郑家在幽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怎会沦落到连狱吏都懒得讨好的地步呢。

到了保安局直属监狱,郑浦仁没有找亲故,而是花了点钱打通关节,见到了他的弟弟。郑浦诚此刻精神还不错,为人还很嚣张,见了哥哥,底气更壮,人多眼杂,郑浦仁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勉力他要挺住压力,吃好喝好,保重身体。

直属狱不像刑侦处那般势力,狱丞闻之郑浦仁来了,立即现身相见,拍着胸脯担保照顾好郑浦诚,狱丞的话郑浦仁信了,他郑家只是被人算计,还没倒,在幽州还撑着一片天。托大哥的福,郑浦诚在保安局直属狱里着实过了两天好日子,白天有酒有肉,有人陪赌钱,晚上还有女人来打横,都是落难的官家女子,姿容不赖,价钱个公道。

心情一好,郑浦诚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跟狱卒和牢头打起了赌,说三天之内若不能出去,他就一头溺死在尿桶里。这话说了没一天,他便闭嘴了,这一天里,保安局连续审了他六次,只见了冯布一面,其他五次审讯,冯布都没有露面,审讯他的人也不像是刑侦处那帮人。

冯布对他还算客气,虽疾言厉色,到底没有动手,那五拨人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大耳刮子不要钱似的使劲抽,动不动亮鞋底给他看,且动手打人的手段很有技巧,让你疼的钻心,却叫不出声来,且身上还不见一丁点儿外伤。

牢头和狱卒们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这位骄横公子便不再那么客气,冷嘲热讽,极尽羞辱之能事。郑浦诚那受的了这个,当场就跟他们吵起来,这些牢头、狱卒也都个个骄横惯了的,岂容他一个犯人在眼皮子下撒泼,若非有几个老成的劝阻,当场就要给他好看。

一连五天都是如此,冯布审过,那帮人接着审,接连被打了五五二十五场,郑浦修寝食难安,又全无重见天日的希望,郑浦诚的气焰彻底没了,自小到达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他开始哭,不吃饭,暴躁起来胡乱骂人,终于惹恼了一位脾气暴躁的狱卒,于是在一个深夜,那名狱卒将三个健壮的鸡尖犯送进了他的单人牢房。

那一夜,郑浦诚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被逼吃了两条黄金鱼,后门洞开,贞操碎了一地。拂晓时分,三名健壮的鸡尖犯被人带走,管事的牢头揪着犯事的狱卒来向他道歉,说因调度失误,错把人关进了他的屋,今后一定注意,杜绝类似事件发生,又问他是否需要医治,想吃点什么换换口,只管提出来,灶房保证小灶侍候。

趴在烂草上软烂成泥的郑三公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解解心忧。待牢头走后,郑浦诚挣扎着坐起来,将自己身上被扯碎的囚衣布条捡起来,结成绳索,就在监牢的门上挂脖子自尽了。

最先得到郑浦诚死讯的是冯布,冯布大吃一惊,急忙前往直属狱查看,虽然监丞和牢头已经妥善修复了尸体,但冯布仍然看的触目惊心,不禁老脸通红,额头上青筋直跳,他连夜由后门入晋王府,将此事禀报给了晋王妃苏卿。

苏卿闻讯大吃了一惊,急问冯布:“怎么这么不小心,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死在监狱里了。”冯布道:“非是我推脱,此事来的好生蹊跷,当初我怕出事,特意嘱咐将他拘禁在刑侦处,但上面趁我外出公干,竟传令将他转到直属监狱,从规矩上说这也并无不当,我们没有理由不放人,为了怕出意外,我事后特意派了两个人前去监押,不想没过两天就给打发了回来,他们一再向我担保一定会照管好他。我也说明了厉害,我想这等大事,谅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样,谁想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苏卿道:“你这也是百密一疏。他大权独揽,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都巴不得他出事呢,你太轻信了。”停顿了一下,又道:“此事你看该怎么收场。”

冯布道:“人是死在直属大狱的,我建议一竿子插到底,给郑总管一个交代。”

苏卿道:“这样会不会伤及无辜?”

冯布道:“管不了那么许多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万不可因小失大。再说,直属狱这些年搞的乌烟瘴气,清理一下也好。”

第709章 逼

苏卿叹了一声,道:“我原本也是一片好心,郑浦诚是城内有名的花花太岁,当街打死了人,苦主无处申诉,我见她孤儿寡母的着实可怜,才想去帮她一把,无非是争点烧埋银,再给郑家三郎一个教训,却没想到我的一番苦心被人利用了,竟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而今我也是骑虎难下了。”

冯布道:“此事皆按程序在办,左右也牵连不到娘娘的身上。”

苏卿道:“虽然如此,我心难安,郑浦诚罪不至死,是我疏忽了。”

冯布去后,屏风后转出一人,却是苏卿的姐姐苏蓉。苏卿道:“旧日他助那个人平定龙泉之乱,挤走了哥哥,我心里有气,本指望借机敲打敲打他,给他个教训,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岔子。”苏蓉道:“那等恶少,死了便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苏卿道:“如今京西吃紧,若因这件事让他寒了心,动摇后方,岂非要误了大事?”苏蓉冷笑道:“他若有二心便撤了他,不还有文总管吗,依我看,文总管论本事,论资历,都不比他差,还不像他那样的嚣张跋扈,郑孝章,还真是嚣张呐。”

苏卿道:“文总管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惜自己了,他做这个大总管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更是树大招风,内心也苦的很。”

苏蓉讥讽道:“我的娘娘菩萨,你又妇人之仁了,你忘了他是怎么助那个人挤走兄长,害死太公的了,让儿子亲自出征龙泉,真是贴心的很呐。”

苏卿笑了笑,没有吭声,苏蓉说的那个人和她说的那个人都是一个人——实际掌握渤海旧地的田萁,苏氏姐妹恨田萁使手段驱逐了苏景,恨她害死了归芝生,也恨跟她一条心的其他人。郑孝章当初遣次子郑浦修领军助战,便是跟她一路的,便是她苏家的仇人。

当然,苏蓉恨郑孝章还有另一层原因。张栓一直在淄青李师古、李师道兄弟麾下做大将,李家兄弟败亡后,又在淄青薛戎麾下为将。薛戎做事向来循规蹈矩,又不肯巴结李茂,张栓一直不得重用,迟迟升迁无望。

李茂去长安前将他调来幽州,却没来得及给他升官,只做了个王府郎将。张栓虽手握兵权,实权很重,到底位次差了点,苏蓉见妹妹先封了国夫人,又做了晋王妃,自己至今还只是个县君,心里就有些不平衡,她自尊心作祟不想去求妹妹,于是便纡尊降贵走通了郑孝章妻常氏的门路,想法给丈夫挪一挪,自己也好妻凭夫贵。

郑夫人常氏自是满口答应,李茂喜新不忘旧,苏卿在王府地位稳如泰山,将来前程远大,苏蓉是她一奶同胞的亲姐姐,姐妹关系自幼就好现在仍然好,苏蓉的面子她岂又敢驳?又以为丈夫大权独揽,升个把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况且这个人还是李茂的心腹。

于是收了苏蓉的礼,找个机会把这件事向郑孝章提了,不想郑孝章却不肯通融,郑孝章的理由是眼下前方战事频繁,将士们常年远征在外,吃苦受罪,流血流汗,升迁奖赏自然应该先尽着前方,张栓资历虽深,却无多少战功,又在王府领兵,条件优渥,忽然破格升迁,恐难以服众。

不过郑孝章也没有把事办绝,后来还是循例给张栓进了一级,郑夫人常氏深感不安,将苏蓉送的礼物又退了回去,并亲自登门道歉。

苏蓉由此恨郑孝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梁子就此结下。

她眼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稀奇,苏卿没敢接话过来,她跟张栓的婚姻本是外人撮合而成,婚后夫妻感情一般,也未再生育子女。张栓这些年郁郁不得志,对女人是越来越上心,家里左一个进,右一个进,已多年不亲近她,守活寡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苏蓉又是个很保守的人,不肯坏了妇德,压抑的久了,难免有些过激。

不过苏卿也知道,姐姐虽不像早年那样娴熟温良,与世无争,但也非心肠恶毒之人,只是心里有气发两句牢骚罢了。

郑浦诚的死让郑孝章无限悲痛,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半夜睡不着,他又来到灵堂,亲手打开儿子的棺材盖,望着儿子冰冷的尸体,心缩成一团,像要碎了。儿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保安局直属狱,狱方竟然不肯交还尸体,他暴怒之下,不顾一切地冲出大总管府,冲进保安局直属狱硬是把尸体抢了回来。

这具尸体虽然经过精心的修饰,却仍掩盖不了累累的伤痕,郑孝章如鲠在喉,老泪纵横,却哭不出声来。

管家郑通连忙上去扶住他,为他揉胸,拍背,好一番折腾后,郑孝章才哭出声来,不过他很快就用袖子拭净泪水,他不能让人看到他哭,他们就希望看到他哭呢。郑通看着着实难受,劝家主好好哭一场吧,郑孝章却笑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在清冷的烛光下甚是骇人。

他在灵堂坐了下来,守着儿子的尸体,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郑浦诚幼年、少年时发生的一些琐事,郑通认真听着,不时插一句话引着家主继续说下去。家主这些年官越做越大,为人也越发冷硬,现在更是铁石心肠。

在外他是个杀伐决断的狠人,从不说自己的私事,即便是在家里跟妻儿在一起,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臭脸,像今天这样的脆弱,这样的絮叨,还是第一次,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郑通努力引导他多说一些,把淤积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些,憋久了难免憋出毛病来。

郑孝章也发现把心里话说出来会好受些,于是他继续絮絮叨叨,但一阵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伙书吏抬着一张担架跑了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冰冷的死人。

他只是照了一眼,肚子里的话便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咙里。

担架上横着的那个冰冷的死人,赫然竟是他的长子郑浦仁。

郑浦仁是黄昏时路过大总管府后花园的积水潭时不慎落水溺亡的,因为周边树木繁盛,又人迹罕至,一直未被发现,尸体在水潭里浸泡了三四个时辰,刚刚才被大总管府的一个文吏发现。

郑孝章一口血喷了出去,人顿时昏死过去。

第710章 叛

待他再次醒来,却见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病榻前跪着自己的养子郑蒲芳和一干追随他多年的心腹将吏,其中包括保安军副统领孙如河,第一师留守处正将方铭,筹建中的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主事郑轮。

郑孝章执政多年,门生遍布行政、财政及监察系统各要害部门,但在军中势力并不厚,这四个人是他近年来着力扶持的,是他在军中的所有家底。

郑孝章吃惊地问:“你们都聚在这做什么,天下天平了吗?”

郑蒲芳泣道:“天下是否太平,父亲还管他作甚,左右我们是看不到了。”

郑孝章呵斥道:“混账,竟说出这样的话,浦仁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郑蒲芳道:“那张栓调动兵马围住大总管府又是何意?”

郑孝章就是一愣,颤声问:“你说什么?”

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主事郑轮解释道:“昨日大总管昏迷后,王府郎将张栓忽然调动兵马包围了大总管府,情势万分危急,末将调动模范军会合保安军一部进城,协助四郎护送大总管出了城。”

郑孝章一跃而起,急问道:“此是何处?”

郑轮答:“小东营。”

幽州兵马日盛,兵种繁多,为了规范各兵种的日常建设,李茂构想设立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主持各军种建设,提升各个军种的素质。此事本由常木仓负责,五军兵马使府尚未组建完毕,常木仓便随李茂去了长安,筹备工作因此落在了郑孝章的手里。郑孝章也深感自己在军中影响力有限,急需补上这块短板,便以此为抓手,他将常木仓搭建起来的框架全盘打碎,选拔人才,重新搭建,以其弥补自己的空缺。

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本来是要设五位兵马使,因前方战事吃紧,郑孝章手里又缺乏资历相当的人,眼下只笼统地设了一个主事,用他的得意门生郑轮充任,以期在此任上养足资历。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五军兵马使府人数虽少却是精英荟萃,将来摇身一变,便要在幽州军中开花结果,补上他军中的不足。

按照规划,五军兵马使府除了掌理各军种建设,还要直辖一部分兵马,挑拣精英组建成模范军,以为各军之表率。

小东营位于幽州以东,桑干河的东岸,驻军一千两百人,这便是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直属的模范军。

“混账东西,这是谋反!”郑孝章一跃下了床,大骂养子郑蒲芳。

郑蒲芳现任五军兵马府判事,名位在郑轮之下,却掌握着小东营的实权,此外他还兼任着大总管府的门禁使,掌管着大总管府的两百卫兵。

郑孝章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养子,嫌弃他心机太深,为人太过阴柔,缺乏阳刚之气。但郑蒲芳的能力很强,对他又一直小心奉承,忠心耿耿,郑孝章这才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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