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带着张栓看了一遍,觉得十分满意,当即表态要买下来,王老实自是欢喜不得,急忙打发伙计去请坊正来做个中人。坊正半夜被吵醒很是不快,又见是王老实这个吝啬鬼,估摸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便帮着李茂压王老实的价,指望李茂能知恩图报,送他一份好处。
王老实被凶巴巴的坊正压眼含热泪,浑身发抖。李茂不愿意仗势欺人,就给了他一个公道价,打发青墨去跟他定契约,又聘坊正为见证人跟去作鉴证。
一行人吵吵嚷嚷刚离开,一队巡夜的逻卒就推门闯了进来,责问李茂为何夜半吵闹,李茂亮明身份,领队小校不敢啰嗦,却道:“军府发令,今夜严加戒备,恐是城中出了什么要紧事,押衙若无要紧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为上。”
在郓州,刺杀节度使李师古自然是天大的事,封锁城门和城外各处关隘,挨门挨户搜捕嫌疑犯,随后严刑拷问,几乎是规定的动作,不折腾个人仰马翻,此事难以善了。李茂敷衍了两句打发了小校。见青墨迟迟未归,便对张栓说:“咱们先走,这家伙不定又被人拉去喝酒去了。”张栓一路辛劳,早已困倦的不行,此刻苏卿交办的大事有了眉目,也无心熬下去,就随着李茂一起往回走。
第160章 绑个肉票
明月夜,街道上冷冷清清,清清朗朗,走没几步,四个头戴斗笠背菜筐的乡下人一路小跑没头苍蝇般地撞了过来,李茂望了一眼,不以为意,时已是下半夜,这些菜农摸黑赶去城西门内市场,贩一筐新鲜蔬菜,等天刚蒙蒙亮时沿街叫卖,落得几个养家糊口的小钱,十分不易,这必是途中遇到巡街的逻卒,才跑的如此匆忙。
李茂和张栓退到街边给四人让路,待那四人靠近,李茂却吃了一惊,这四个人都用黑布巾蒙着脸,手上端着的却是崭新的军用机弩。李茂麻利地举起了手,相距不足三丈,光是李茂一人,想脱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有一个张栓。
李茂赔笑道:“千里出外为求财,你们别动家伙,我把钱给你们便是。”一人闷声喝道:“谁要你的臭钱,往回走。”往回走就是李茂新买的宅子,李茂料想事情有些不妙,悄悄地把钥匙丢在了街边的草丛里。来到新宅门前,一个壮汉讨要钥匙,李茂翻开口袋示意没有,另一大汉闷声喝道:“这厮不老实,给我打!”正要动手,却被一个瘦汉子喝住,那汉子抬起手,细长的手指上正捏着李茂丢掉的钥匙。
推门而入,四人逼李茂和张栓抱头蹲下,翻身将门闩上,那瘦汉子蹲在李茂面前摘下面巾,得意洋洋地说道:“李家鹰犬,还认得我吧?”
李茂嬉笑道:“认得,朱师傅的侄女,朱婉儿嘛。”
那女子点点头,“哦”了一声站起身来,目光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她哼了一声道:“李押衙记性还不错,应该是个聪明人,那你猜猜我找你所为何事?”李茂道:“我只是军府一个无权无势的无名小辈,你劫持我是换不回倪忍的。而且我还要好心告诉你,这座宅子我刚刚买下了,我的朋友正去定约交割,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我这位朋友嘴巴大,好乱说话,说不得就惊动了这里的里正,你切莫小看这儿的里正,他本是郓州城里的一个霸王,手下养着二三十号吃饭的弟兄,平日上街打个酱油还要带着三五个人开路,若知我在此,还不得摆齐全部人马过来?”
李茂这话说的倒也是诚心实意,本坊里正薛柳是郓州城里一个有名的地头蛇,为人四海,爱讲排场,而青墨那张嘴原本就少个把门的,即便行前再三交代,李茂还是相信他会把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如此,薛柳不摆起全班人马来见,那还见了鬼了。
朱婉儿不信,冷笑嘿嘿,话中带刺:“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凭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倪忍哥相提并论,你的作用只有一个,带我去大牢见他一面。我警告你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她掣出一把精光闪闪的小刀,手腕一翻,灵巧地在张栓的脖颈上划了一道伤口,伤口不深,血却啵啵地流了出来。
张栓暗暗叫苦,自己老老实实地呆着,一声没吭,怎么蹲着也要挨刀?他审时度势,只恐这个叫朱婉儿的小妞急了眼再来一刀,便忍着没叫疼。
李茂高举双手,连声叫道:“好,好,我跟你走,你不要为难我朋友。”
朱婉儿嘻嘻一笑,向一个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人手起掌落打昏了张栓。李茂整一整衣衫,从容走出了大院,一路上凭着押衙的腰牌畅行无阻,朱婉儿见状甚是得意,当初她与同伴商议营救倪忍时,同伴都主张聚集人手冲击大牢,是她力排众人决定劫持李茂开道。
下午她在厨房待命接应倪忍,不慎被李茂撞破,此后倪忍又因李茂行刺失败被擒,从那时起朱婉儿就就恨透了李茂,她的如意算盘是劫持李茂去节府大牢见倪忍,然后杀了李茂报仇,再与倪忍一起自尽。她自幼便出入节度使府,深知那是龙潭虎穴,也就不会奢望仅凭一个李茂就能从节府大牢里救出倪忍,她见倪忍只为表明她的一片心。
距离节度使府还有一坊之地时,警卫较平日增强了一倍,即使有节度押衙的令牌也寸步难行,李茂趁机劝朱婉儿道:“节度使府大牢戒备异常森严,你们准备了牢服没有。”朱婉儿茫然问道:“什么牢服?”李茂道:“若不扮成牢子,咱们怎么混进去,任你有三头六臂走不到大门就会被乱箭射死。你也说过我的命抵不上倪忍,到时候即便把我杀了也于事无补。”
朱婉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倪忍被擒后她心乱如麻,一心只想赶紧见到人,别的倒没想那么多。李茂趁机道:“你跟我走,我给你想办法。”朱婉儿目光顿时犀利起来,手腕微微一抖,李茂鬓角的一片毛发便飘荡在夜空。
“你胆敢耍花招,我要了你的命!”朱婉儿凶巴巴地说道。
“姑娘刀法如此精妙,我有几个胆,敢造次?”
李茂咧嘴笑着,语气有些讨好,跟一个年轻女孩子如此说话,平生还是第一次,李茂笑的有些假,朱婉儿此刻心神已乱,倒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妥。她踢了李茂一脚,凶巴巴地说:“你想办法弄几套牢服。”李茂为难道:“这个时候让我去哪弄?”“我不管,弄不来,我就杀了你。”李茂只好举手告饶,思忖片刻,道:“你若胆大就随我去客栈取。”朱婉儿的同伴劝道:“小心有诈。”李茂道:“怕就算了。”朱婉儿冷笑道:“我会怕,笑话!少啰嗦什么,前面带路。”李茂收敛笑容,振了振衣裳,昂首走向一个门楼高大的民坊,这坊名叫振武坊,位置在节度使府以东,外表看只是一座普通的民坊,但里面住的却都是内院亲军的将士。
在现行体制下,当兵是很多人的终身职业,不光军官娶妻,普通的士兵到了一定年龄也可以娶妻生子,振武坊就是内院亲军的家属院。
朱婉儿到底年纪还小,见识不多,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她的三个同伴又都是外地人,也不知这里面的水深水浅,虽疑心李茂有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朱婉儿留三个同伴在门外警戒,亲自押着李茂去敲门。守门的坊吏是个退伍的老军,外表猥琐,心里却很通透,看了李茂的腰符,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开了门。
他只一眼就看破李茂和朱婉儿之间有点不同寻常的关系,不过这老儿一时会错了意,只当是两个夜出鬼混的情侣,年轻军官勾引良家妇女来此鬼混,他早见多不怪了。
第161章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李茂带着朱婉儿走向一间客栈,城内实行宵禁后,各坊内的商业活动并未就此停止。所谓的宵禁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实际分作三个等级:宵紧、宵急和宵禁,三个等级代表的状态不同。执行宵紧时,所有居民都必须呆在家中,一概不得出门,便是邻居家着火也只能隔墙观望。这种做法因为弊端太多,一般情况下并不使用。宵急用于戒严时,命令发布后除失火、重病、难产等特别紧急的情况,任何人不得跨出宅门。
而在平时,地方只执行宵禁,宵禁自日落前开始,居民闻鼓声回宅,此后逻卒上街巡察,搜捕犯禁者,这一制度在唐初执行的相当严格,即便是官员犯禁亦严惩不贷,为此而丢官罢职,乃至获罪的比比皆是。中唐以后宵禁制度日渐松弛,在一些边远和商品经济发达的城镇,宵禁制度几乎沦为一纸空文。
郓州经济发达,却因为是一道首府,宵禁还是被严厉地执行下来,只是在一些特定的坊内有所放松,譬如眼下这座振武坊,逻卒、铺兵虽也上街巡视,但囿于街坊邻居的面子,或私下拿了人家的好处,只要不闹的太过分,都是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
李师古被刺的消息现在还被严密地封锁着,郓州城内外松内紧,铜虎头的密探倾巢出动,各营驻军也得到了戒备的命令,但普通百姓却茫然无知,依旧倒头大睡太平觉。振武坊因为接近几大幕府,坊内酒肆客栈林立,熙来攘往不绝,早成了郓州城内的不夜城。丰厚的商业利润滋养着坊内居民,居民努力维系着商业繁华。这种共生关系力量异常强大,不论墙外风吹雨打,这里依旧歌舞升平。
这一副浓浓的盛世繁华图景很容易令人忘记一墙之外的紧张肃杀,朱婉儿有些发呆,这么热闹的地方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心里不觉有些羡慕李茂,这家伙倒是挺会享受的。
因为准备劫持李茂做肉盾去军府大牢见倪忍,朱婉儿颇下了番功夫来研究李茂的履历,知道他是一个月前从清海军孤山镇扼使的任上调任节府听调,坐了几天冷板凳后才兼任内院军监督,又被派到城外管理小松林。在清海军任上他一定捞了不少钱,一到郓州就花大价钱买了一所宅子,又大兴土木加以修缮,此刻工程尚未完工,他还寄居在节府迎宾公廨,节府有好几座公廨,他住哪一所,时间太紧还没查到,不过这算不得什么,朱婉儿有的是办法,她分派人手埋伏在节府四座门外,只要跟踪他便可知道他的落脚地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朱婉儿很快就查到了李茂的下落,她尾随跟踪,先是被一个夜归的暗娼坏了好事,后又被百善坊的势利眼坊官刁难,一直跟到孝慈坊才找到动手的机会。
李茂是否就住在这座坊,她不得而知,但此处距离节度使府只一街之隔,又是内院军聚居之地,朱婉儿想应该大差不差。她本想问个究竟,又怕被李茂笑话,又想李茂现今还在她手上,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便强忍着没问。
穿过十字街口,眼前是一条东西向的小巷,往东拐,走不多远,又是一条南北向的小巷,巷口坐着一个老倌儿,李茂神态自若地跟他招呼了一声就进了巷子,这条巷子与别处不同,一眼望去全是灯笼,巷子里铺着绣着牡丹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很舒服,巷子两边开着十道院门,每座小院的门楼上都挂着两盏红灯笼,营造出的气氛十分暧昧。
朱婉儿止住脚步,喝问李茂道:“这是什么地方?”李茂笑答:“此处唤作不思乡,是郓州城内一个很有名的去处,这里的酒很好,姑娘也不错,就是租金贵了点,不过我无所谓,反正有公帑开支。”李茂说着指着斜对过的小院说:“哦,我就住那。你要是害怕我看就别进去了。”朱婉儿翻了翻白眼,低吼道:“少废话,走。”
不思乡是郓州城里一处有名的公娼会馆,隶属郓州宜春院,往来之人非富即贵,花费十分昂贵。即便如此,也常常人满为患,不过今晚李茂料想人不会太多,果然一眼望去满是红灯笼,灯笼是红色意味着院子里是空的,反之若是有人就挂白绢灯笼。
当日文书丞因账册问题被军府虞侯扣押,李茂陪着吴氏来郓州奔走,曾得人指点在此处宴请相关人等,常来常往,印象深刻。
这一切朱婉儿懵懂无知,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见此情形已知是娼家,心里暗骂李茂荒淫好色,是个地道的坏蛋,但对李茂的话却是深信不疑。她对李茂的印象不大好,坏蛋住娼家岂非合情合理?见有贵客到,****飞奔来迎,又是招呼酒菜,又是呼唤乐班、歌姬,见李茂带着女人来,又问要不要找清客来陪。李茂给了赏钱,笑呵呵地说道:“我有事要谈,歌舞少时再上。”****也不啰嗦,谢赏离去。
李茂盘膝坐下喝了杯酒,见朱婉儿饶有兴致地欣赏四周屏风上的名家字画,不觉莞尔一笑。朱婉儿看了一阵,骤然醒悟过来,喝问李茂道:“你带我到这来作甚?”
李茂低头喝酒吃菜,并不答话。朱婉儿恼了,唰地拔出佩刀,指着李茂道:“你在耍诈。”刀尖离着李茂的鼻尖不过寸许,李茂却浑然不惧,从容饮完杯中酒,放下酒杯,这才说道:“你暗恋倪忍,肯为他去死,可你知道不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他为了报仇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他的心里怎么可能会有你?”
这句话着实击中了朱婉儿内心深处的隐忧,她苦恋着倪忍,肯为他生肯为他死,然时至今日她却还不能确定对方的心里是否真有自己,她冒险劫持李茂去军府大牢见倪忍一面,为的就是验证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然而这个疯狂举动的胜算就有几何,她现在是一点底都没有,而且随着时光的流逝,她愈发变得没有自信起来。李茂微笑着盯着她,目光像把剪刀,一寸一寸地剪开她的衣裳,这让她羞臊、愤怒又无可奈何,她的脸潮红一片。
“你仔细想想你们交往的过程,必有所颖悟。”李茂像一个高明的催眠师不停地给朱婉儿催眠,她的手开始颤抖,紧接着整个身体都颤栗起来。
认识倪忍是三个月前朱三的生辰宴会上,李师古猜忌多疑,部属轻易不敢聚在一起饮宴,朱三的生辰宴会就成了一次很好的机会,他是李家宠信的厨子,既无实权也无野心,去他家里饮宴不会被人抓住什么把柄,那次来贺寿的人很多,饮宴十分热闹,因为人多,朱三不得不让她穿上男装出来照应,她就这么认识了倪忍,一见钟情。
第162章 表面的真相
却怎知妾有情而郎无意,朱婉儿的狂热和迷恋在倪忍看来却是一钱不值,他对她一直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这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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