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到了李茂手里。
薛英雄被谁阴了一把,至今也没能弄明白,他把一腔邪火都发在李茂身上,自是恨透了他,一句话也不肯说。逼急了就把当初李茂怎么求告他,通过买卖旧宅暗中向他行贿的事抖了出去,闹的审讯他的官员也十分尴尬。
李师古对此案十分关注,皇甫兄弟一日三次来询问进展,听闻李茂审不动薛英雄,李师古便指派铜虎头的审讯高手周默安前来助阵。薛英雄闻听周默安之名,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个不停。周默安绰号“神鬼难磨”,传说中他一出手,便是神鬼也会被他磨的没有脾气。
薛英雄想到了死,但他更知道李师古的脾气,自己一死了之,却要连累家人堕入万劫不复之境。他又心存侥幸,幻想只要自己能挺住,即便最后难逃一死,或者能保全家人。毕竟在淄青李师古还不能做到一手遮天,只要他拿不住自己的口供,就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周默安不是号称“神鬼难磨”吗,自己偏要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李茂曾经见识过铜虎头的刑讯,只是一根针扎了一下,就让他疼的死去活来,那种巨大的痛苦至今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他跟薛英雄长谈了一次,劝薛英雄招供,却遭到薛英雄的断然拒绝,迫于无奈只得把薛英雄交给周默安。周默安籍贯不祥,据说幼年时曾是闻名四乡的美少年,后因暗恋一个姑娘,半夜爬墙窥探,不慎失足跌落,被几条恶狗咬烂了半边脸。因面相丑陋虽满腹才华却无进身之阶,无奈在全节县大牢做了一名牢子,日夜与江洋大盗和死囚犯们打交道,这本是一项苦差事,对周默安来说却是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全节县的县尉很快发现了周默安的才华,他独树一帜的审讯手段效率高的出奇,那些剥皮都不怕的江洋大盗,犯在他的手里,不出一夜便服服帖帖,问一答十。令人瞠目结舌。
铜虎头负责招募人手的管事听闻周默安的大名,亲自前往考察,对周默安的审讯手段赞不绝口,把他招募进了铜虎头。铜虎头里本就高手如云,周默安虚心求教,进步飞快,不到三年便得了一个“神鬼难磨”的绰号,成为铜虎头中首屈一指的断案高手。
在审讯之前,周默安和薛英雄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对话,他劝薛英雄不要硬挺,得到拒绝后,便命人将薛英雄扒光后捆在板凳上,用冷热水反复浇淋他的左手臂数十次,末了用一把小刀在薛英雄的手臂上切了一道环形切口,切口处白煞煞的不见一滴水,众人正觉得奇怪,周默安抓住薛英雄的手掌,顺势一抹,便抹下一副完整的“皮手套”来。
薛英雄早年也是在刀山血海里趟过来的,自诩是见过大世面的,但看到自己的左手皮肉脱落,露出了一副十分完整的手骨时,不觉立即崩溃。
第187章 牙军方
此后问一答十,再不敢有半句隐瞒。李茂据此以发令要新任都虞侯卢东升抓人,薛英雄位高权重,与他交往的都是有分量的重量级人物,他们中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张庞大的网,若据此抓下去,牙军将吏将有一半人被牵扯。
李方的营田系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系统,对淄青的贡献微乎其微,即便抓个底朝天,也没有大的妨碍,牙军却是淄青的支柱。
李茂从不敢奢望能扳倒这根柱子,他想向李师古请示下一步方略,李师古却避而不见。郑孝章的地位决定了他现在还不能为李茂指引前面的路,整个淄青李茂信得过、能请教的只有贾直言一人。贾直言却推说有病,避而不见,李茂怏怏而回,路上青墨抱怨道:“眼看棘手就把脖子缩了起来。狗屁有病,我听说他带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在后院打枣儿玩。”
打枣儿!
李茂心里咯噔一下,贾直言这是在指点他呢,想吃枣儿拿竹竿打几颗便是,没必要把整棵枣树都锯倒,自己这次的目的是揪出刺伤朱庸的刺客,剜掉这颗瘤子,并藉此整肃军中风气,不必也无须跟牙军这棵大树作对。
想通了这一点,李茂便主动放弃单挑整个牙军的可笑念头,只专注于深挖军中打闷棍的瘤子,这些人虽然影响恶劣,但人数毕竟有限。
闻听狼要来,牙军人人紧张,忽闻狼来不是吃人,而是要抓混在人群中的两只兔子,众人莫不松了口气。对李茂这匹无意间闯入的狼非但恨不起来,反而竞相讨好,以此证明自己的无辜,免得李茂滥开杀戒,杀错了人。
谁是牙军中李师古要打的枣子,李茂思来想去,认定是方家。方家跟打闷棍那伙人有没有牵连呢,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剜除那个瘤子必然会损害方家的利益,作为淄青四大家族之一,方家不可能任由李茂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李茂内心虽十分不情愿,却在事实上站到了方家的对立面,迫使他不得不对盘踞牙军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强大到连李师古都忌惮的方家下刀子。
方家子弟众多,难免有害群之马,细细查访果然有方家子弟牵涉其中。李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了衙前步军教练方阳贤,人一到手,立即请出周默安,方阳贤连夜被突破。
待二日方家族长方剂得知自己的侄儿被抓,正召集子侄们商议如何救人时,忽闻高沐登门造访。方剂脸色大变,伸手去抓拐杖时错抓了茶碗,一碗茶全泼在了身上。
高沐带着方阳贤的供词而来,根据这份供词,方阳贤死罪难逃,另外牵扯的七名方家子侄也难逃厄运。方剂面沉入水,一言不发。平卢军源于辽东,建军时取平州和卢龙两地首字命名,平卢军为震慑辽东蛮族而设,辖内民风彪悍,土匪横行,平卢军建军后不断兼并辖内土匪,使得军中感染了很重的匪气。
军中打闷棍的事屡禁不绝,除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条黑色链条能带来的巨大利益和权势也是一些人始终不愿意根治的原因。方剂当年任都知兵马使时就曾阻止过纠察官李希查办军中这桩弊病,当日他说服李希的理由是鸡鸣狗盗之徒若运用得当亦能成就千古美谈。
这种看法后来得到了李纳的支持,李希只得不了了之。时过境迁,数十年弹指一挥,他走过辉煌进入迟暮,从炙手可热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安心在家养老。回头再以一颗平常心来看,这种事除了养肥一些贪婪之徒,让野心勃勃之辈更加得意忘形外,实际并无任何好处。他约束子侄不得参与其中,违者施以家法。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潭浑水中有利益有权势,诱惑实在太大。
他只能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来骗自己,劝自己说凡是存在的必有他的合理之处,还是自己原来那句话,鸡鸣狗盗之徒只要用的好也能成就千古美谈。
但当他得知自己最器重的侄儿也牵扯其中时,老人终于从自我催眠中醒来,醒来时痛彻心扉,追悔莫及。
他颤抖着手看完侄儿的供述,以他几十年宦海沉浮的经验看,这份供状足可让他方家遭受南迁以来最大的一场劫难。为了家族利益,方剂并不怯于以老迈之躯再度披挂上阵,率领子弟亲兵与李师古一决,但现在对方主动摆出和解的姿势,便是在道义上占了上风,再起兵无异于以卵击石,绝无任何成功的希望。
几十年的风霜铸就了方剂举重若轻的性格,他淡淡一笑,向高沐说:“老夫教导无方,待节帅为难了。老夫自请出家,以风烛残年常伴我佛,以赎子孙罪过。”高沐道:“老都头拳拳之心,谅必小将军一定能体会。目下风声正紧,无奈只得先委屈一下了。”方剂连声说好,亲自送高沐出门,临别之际,执高沐之手,语重心长地说道:“高判官的大恩大德,我方家子子孙孙没齿难忘。”
第二天,方家子孙以各种理由递上辞呈,要求离开牙军。李师古选德才兼备者五人充实进营田幕府,三人充实观察幕府,其余子弟愿做官的充实地方州县,少部分辞官种地或经商的,李师古也给予便利。
方剂本人则散尽家财,遣散姬妾,遁入空门。方剂出家那日,郓州地方在菜市口斩杀原支付幕府判官陈悦,人头落地,水溅当场,地方小吏急取黄土遮盖,李师古的马队随之从土上踏过,李师古是去方剂出家的寺院,他向寺院捐赠了大批财富,为寺院重题匾额,为方剂取了法号,赠名贵念珠一套,佛衣一袭,以助盛事。
与李师古同去的还有郓城县尉方阳贤,李师古让高沐带话给方剂,承诺只要方阳贤本分做人,两年后即升任县令,七年后升州刺史。
第188章 顺手宰羊
方家与汪、王、李三家并称淄青四大家族,但实际上势力远远不及另外三家,他的影响力仅局限于军中,既没有青州王家那样强大的经济实力,也没有寿张汪家拥有的强大而稳固的地方宗族势力,又没有营田李家厚实的家底和一门同宗的血缘关系。
方家这棵大树看似枝繁叶茂,根基却不深,扛不住狂风暴雨,更遑论地动山摇。
李师古为支持李茂查办方家,做了多手准备,方家的亲信将领被以各种借口遣出郓州城,待方剂反应过来,欲和李师古摊牌时,突然发现手上已无可用之牌,审时度势后只能选择与对手媾和。能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自是皆大欢喜,以方剂个人的彻底退隐换取方家子孙在淄青的人上人地位,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至于薛英雄,因为受刑太重,伤口溃烂发炎,高烧不退,不久便病死于狱中,其在军府的同党骨干被抓被流放的有二十人,长子费县主簿薛制被勒令去职,回乡赡养九十岁的太祖母,同父异母的弟弟原郓城县丞薛英坦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草菅人命一案被坐实,判处斩刑,次子和两个女儿、女婿论罪充军登州黄县。
办理此案有功人员,都虞侯卢东升转任都押衙,郓州长史朱庸接任节度使府都虞侯,李茂升任右判官,仍兼纠察官一职。
淄青节度使府原来设左右两判官,分判四曹,因高沐受宠,例以左判官为主官,右判官为辅,原右判官李骥体弱多病,实权尽入高沐之手,实际与傀儡无异。李骥是李方侄儿,受李方案牵连自请去职,右判官一职空悬多日,时人以为李师古会聘参谋李公度接任此职,却不想半途杀出个李茂。
高沐仅仅在一年前还只是个随身官,自出任纠察官后,仕途便开始起飞,一年间连升三级,跻身淄青军政核心,权势熏天,世人猜测李茂也将一飞冲天,重走高沐走过的道路。
李茂心里却是叫苦不迭,一年前的情况跟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候为了对付于化隆和李师道,李师古对节度幕府进行了彻底的大清洗,父亲李纳留给他的顾命老臣一念之间被清洗的一干二净,这才有了高沐的腾飞,而今大局尽在李师古的掌握之中,高沐既是亲信又年富力强,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大的变化,自己能走到军府判官的位置已经是坐着火箭在蹿升了,怎么可能像高沐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事实正如李茂所预测的,他虽为右判官,却无权插手军务,只是空挂其名,他的权力源泉依旧是纠察官。
似乎是为了安抚李茂,李师古允许李茂自行招募十名助手,以充实纠察官幕,又专门由内院军调拨两都人马听李茂调用,李茂麾下主要幕职皆挂宪职,不仅如此,李师古默许李茂在纠察官幕设置监狱,赋予其逮捕审讯之权。
借着这股东风,李茂迅速搭建起了自己的班子,他把幕府人数扩充了十倍,以文书丞、郑孝章为副手、参谋,胡南湘掌管内务,青墨掌管情报,石雄掌管警卫,摩岢神通和石空掌逮捕,冯布掌审讯。各人都有权聘一二自己信得过的人为助手。
经过这么一整饬,纠察官帐蔚然成型,新班子还需要磨合,李茂就拿陈悦、薛英雄案继续练手,这次的目标是清洗郓州地方官场,郓州是淄青首府,各方势力聚集之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东平县,县令如走马灯般的换来换去,强人执掌东平,不免为人嫉恨,早晚去位,弱者执掌东平,又不免被内外上下欺凌,也难待的长久。
外部势力干涉,李茂无力清除,他能做的就是把东平县打造成只忠于一人的铁衙门,东平县虽然只是一个县,但因地位特殊,官吏配置不亚于一个州,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要把线头一根根挑出来处置,无异于痴人说梦。
李茂决定快刀斩乱麻,以肃贪,反渎职为入手,对所有官吏一视同仁,凡有污点的一概拿下。汲取前几次的教训后,李茂做了精心准备,他要求主管地方人事的官员先配置出一份替补官员名单,揪出一个坏萝卜马上填上一颗新萝卜。
务必将肃贪、反渎职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郓州官场在动荡中见识了李茂的锋利和李师古的强硬,面对李茂的铁血清洗,各方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
东平县的官员几乎全军覆没,这本在李茂的预料之中,淄青的官场认真究办起来,无非都是这个下场。
新幕府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迅速成长、成熟,李茂有意识培养他们独立运作的能力,在清洗大局已定的前提下,他悄然隐居幕后。望着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机关自行运作,内心得到的成就感甚至超过他亲自操刀上阵。
这段时间,他把精力用在修缮新宅上。李师古以尚功为名给了他一座新宅,新宅是淄青世家薛家的产业,传承百年,磨尽浮华,因为一直有人使用,宅子状况良好,只需彻底清洁即可入住。李茂决心在细节上做一些小的改动,但在宅子里转悠了两天,也没发现有哪处不妥,这种世家大族传承百年的老宅,所有的细节都已尽善尽美。
李茂放弃初衷,只对部分破损处做了修缮,然后是彻底清洁,然后按当地风俗请了一班和尚做了一场法事,祛除邪魅,祈祷吉祥。
诸事完备,东平县的案子也接近尾声,青墨花了一上午时间细细禀报案件的进展,说的口干舌燥,脑门见汗。李茂也听的懒洋洋的,青墨说完,李茂沉默了一会,对众人说道:“辛苦了,喝酒去。”
李师古对李茂主动清洗东平县表示满意,特地允假半个月,让他回故乡成武县一趟,看望亲人,随便再把家眷接过来。
这件事是在中堂议事时提出的,为了消弭可能产生的流言,散堂后李师古留下李茂、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