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之后,交给商贾负责筹集漕粮。”
“每年征收的漕粮,可能是问题最大的,征收的漕粮分为四类,第一类是衿米,是南方士大夫阶层应该缴纳的漕粮,数量很少,第二类称之为科米,是举人、监生和秀才等有功名之人应该缴纳的,数量同样不多,这两类漕粮,按照规矩征收。”
“第三类统称为讼米,乃是地痞无赖和讼棍等人应该缴纳的漕粮,同样不敢多收。”
“这三类的漕粮,征收的时候,不问成色,不管份量,照单全收。”
“第四类称之为浮收,乃是针对寻常百姓的,征收的数量就不一样了,一石粮食的数额,按照两石的数额征收,百姓不敢反抗,唯有老老实实缴纳。”
“漕粮八成以上都是百姓承担的,如此一来,这里面就出现了很大的漏洞。”
杨贺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望华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很清楚,想要整治漕运,绝非小事情,因为这些黑幕,已经形成了利益链条,牵涉其中的人太多了,背后的力量是不用说的。
“第三个问题,专营漕运。”
“所谓专营漕运,就是说漕运的船只,悉数为帮派所控制,前面说到的投文过堂,与这专营漕运就有着很大的关系了。”
“漕运船只为商贾所有,得到总督府的同意之后,即可从事漕运事宜,帮派之大小,也就是以控制漕运船只多少为实际力量,控制的漕运船只越多,力量越大,譬如说排名第一的山阴帮,因为占据了最为有利的地势,故而力量最为壮大。”
“每一帮的漕运船只,数量不等,多达上百艘,少的也有三十艘以上,漕运船只有大有小,大的可以装一千石漕粮,小的可以装四百石漕粮,按照每一帮漕运船只的数量和运送漕粮的多少,必须要缴纳一定的费用,计算下来大概在五百两到一千两银子左右,也就是说每一艘漕运的船只,至少需要承担十多两银子的投文过堂的费用,这还没有计算到每一个码头孝敬帮派的费用。”
杨贺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望华有些忍不住了,想着开口,不过看看郑勋睿平静的神色,忍住没有开口。
“第四个问题就是河道的疏通了。”
“朝廷每年都要拨付百万两左右的银子,专门用于疏通河道,不过属下此次侦查,听闻维修大运河河道,大量的银子都落到他人的腰包里面,真正用于维修河道的银子很少,这方面属下只是听说,里面的具体情形,尚不是很清楚。”
。。。
杨贺说完之后,询问王小二是不是还有什么补充,王小二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说的。
徐望华终于开口了。
“大人,属下真的没有想到,漕运如此的复杂,看来想要整治漕运,并非易事。”
郑勋睿站起身来,走动了几步,慢慢开口了。
“二十日的时间,杨贺与王小二能够探查到这么多的情况,很是不错了,九月底漕运便要启动,今年最后一批次的漕粮,需要运抵到京城去,漕粮任务是一百万石,承蒙京城户部看得起,定下了这么大的漕运任务,大概是户部有银子了,漕运之中存在的这么多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一百万石漕粮的任务,会逼的多少百姓走投无路,我想这漕运里面,还有诸多的蹊跷,徐先生,两日之内做好准备,我倒是想着看看,究竟这里面还有多少的黑幕,这背后操控之人,究竟有哪些。”
郑锦宏、杨贺与王小二等人都有些着急,特别是杨贺与王小二,深知这里面的危险,那些帮派,胆量很大,甚至以为掌控了漕运,可以要挟官府了,若是郑勋睿陷入到危险之中,那就麻烦了。
“少爷,这样的事情,还是小的去做。”
郑锦宏首先开口了,郑勋睿挥手制止了准备开口的杨贺和王小二等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要弄清楚其中的缘由,找到缺口,否则泛泛的动手,最终是自取其辱,万一漕运船只联合起来,不愿意承担漕运任务了,那总督衙门就不好交待了,要知道京城有很多人等着看热闹的。”
郑勋睿说出来这些话之后,众人都沉默了,郑勋睿所指的是什么,他们当然是明白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文坤其人
郑锦宏等人前去准备,包括徐望华都参与到准备之中,从杨贺禀报的情况来看,漕运的情况异常复杂,而且因为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想要彻底铲除这个依附在漕运上面的毒瘤,需要动大手脚,恐怕郑家军将士需要做好一切的准备,而郑勋睿亲自深入其中去调查暗访,其实就是动手之前的准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郑勋睿历来都是这样的认识,如此重大的决定和动作,不能够尽可能多的了解情况,让幕后的人逍遥了,到时候可能真的会出现大问题,朝廷之中那么多人等着看笑话,等着弹劾,这个时候绝不能够出问题。
郑勋睿同样在做准备,杨贺禀报的所有情况,徐望华都整理出来了,他看的非常仔细,从中找到一些尚未完全弄清楚的问题,这些将是他暗地里去调查的重点,而且时间很是紧急,眼看着大规模的漕运就要开始了,若是不能够在漕运开始之前解决问题,恐怕真的会让漕运停滞下来,那就真的要遭到朝中大人的弹劾了。
郑勋睿真正关心的是利益集团后面的人物,唯有揪住了背后的人物,才能够真正解决问题,其实从漕运这件事情上面,郑勋睿已经看到了撬动东林党人基础的契机,可以肯定的是,漕运背后最大的利益集团,就是南直隶的士大夫和商贾,一旦将这些人揪出来,郑勋睿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大动干戈,至少在淮北的四府三州,彻底清理东林党人的力量,而且还让东林党人无话可说。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郑勋睿决定冒险,亲自去暗查漕运内部的纠葛。如此重要的机会,如此重大的事情,他肯定要亲自参与其中,绝不能够放过或者是浪费这样好的机会。
九月二十一日。
郑勋睿正在东林书屋筹划翌日开始的暗查,暗查的重点是位于淮安府城的山阴帮,以及码头的水手等人。只有从最熟悉漕运的人嘴里,才能够真正掌握漕运的黑幕,杨贺与王小二等人的调查,涉及的范围太广,光是河道就长达三千多里,不可能注意到太多的细节,郑勋睿这次的暗查,已经不需要掌握大的方面的弊端,关注细节就足够了。
郑勋睿的筹划非常的仔细。以至于书屋进来了人,他都没有能够注意到。
郑勋睿办公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够随便进入书房,按说徐望华等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但大家都非常自觉,从不会随便进入,都是让守候在外面的亲兵进去禀报之后,才会进入到郑勋睿办公的屋子的。
一股熟悉的香味传来。郑勋睿迅速抬头。
“夫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换做其他人随便进入书房。郑勋睿肯定会训斥守候在门外的亲兵的,而且洪欣瑜也一直都是守候在外面的,可这次来的是文曼珊,也难怪洪欣瑜都没有吱声,所有人都知道郑勋睿和文曼珊之间的感情是非常好的,不会有谁去触霉头。
文曼珊不知道总督衙门的规矩。所以从后院来到前面的时候,询问了亲兵,得知郑勋睿在东林书屋的时候,就径直来了,门口也没有看见什么人。所以她推开门就进来了。
“夫君,你这外面怎么都没有人守候啊,奴家推门就进来了。”
郑勋睿唯有苦笑。
“夫人,你从后院来到中院的时候,亲兵怕是就知道了,看着你来推门,他们傻啊,未必还拦着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
文曼珊听见这话,脸竟然红了一下,很快露出了笑容。
“夫君,奴家的哥哥到了,奴家来就是提醒一下夫君,奴家看见夫君这几日很是忙碌,怕夫君没有时间,哥哥的住处,奴家已经安排好了,不会住在后院的,夫君休沐之后,早些回到后院去。”
郑勋睿拍了一下脑袋,他还真的忘记这件事情了,三天前文曼珊和他说过,哥哥文坤要到淮安来,目的就是想着在漕运总督府做事情,而且是从事理刑方面的事宜,当时他答应了,也考虑将文坤安排在总督府的刑房,要知道总督府的刑房,可以插手巡漕、督催、押运和仓储等任何方面的事宜,发现有人贪墨或者乱来,都是可以处罚的。
能够安排在总督府衙吏房、户房、兵房、礼房、刑房和工房的吏员,那都是很不一般的,都是总督大人最为信任的人,要么就是特别有能力的人。
总督府衙门的官吏人数虽然很多,但因为漕运总督管辖的事情太多了,方方面面,所以每个人真正要忙碌起来,那是没有什么歇息时间的,而且官员几乎都是分派到每一块去了,所以府衙的六房职责就显得特别重要了。
譬如说刑房,负责漕运所有讼狱的事宜,不管是牵涉到哪个方面,甚至包括四府三州的刑名事宜,刑房都是要过问和操办的,再说户房,管着朝廷拨付的漕运的银两,包括整修运河的银两,那是很庞大的数目,每一笔开销都是非同小可的,再说户房还有大笔的收入,这是从漕运之中得到的收入,也包括四府三州上缴的部分收入。
六房的司吏,若是得到了总督大人的信任,权力是很大的,某些时候的权力,甚至超过了诸多负责漕运的官员。
所以说一般漕运总督上任之后,首先考虑的不是更换诸多的官员,首先想到的六房的司吏和典吏,让自己最为信任的人到这些职位上面去。
文坤的身份不一般了,若是能够信得过,进入到刑房,那是完全可以的,但若是品行有问题,那进入刑房,将成为郑勋睿最大的败笔。
所以考校文坤,就是最为重要的任务了。
郑勋睿阅人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尽管说有历史的沉淀,但他经历过太多的事情,知识和实践相结合,让他能够很好的看人和识人。
迅速收拾了桌上的文书,郑勋睿笑着开口了。
“哥哥来了,当然是大事情,我肯定是要陪着夫人回家的。”
听见郑勋睿这样说,文曼珊当然高兴,所谓的爱屋及乌,她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夫君,奴家可不想耽误你的公事啊。”
“呵呵,我是堂堂的漕运总督,若是不能够自行支配时间,那也说不过去了,好了,夫人不用说了,我们走吧。”
文坤正在厢房等候。
看见郑勋睿进来,文坤连忙站起身来,抱拳行礼了。
“拜见大人。。。”
郑勋睿眯着眼睛,看着文坤,没有马上开口说话,就从这第一句话,他就感受到了文坤的精明,按说这应该是亲戚之间的走访,不需要如此的礼仪,可文坤马上就以下属的姿态拜见自己,明显就是想着能够进入漕运总督衙门做事情了。
能够在苏州府衙刑房做典吏,肯定是不简单的,要知道一般来说,知府大人若是不精明,都很有可能被六房的司吏和典吏忽悠的。
郑勋睿没有开口,文曼珊先开口了。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啊,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衙门里面。”
文曼珊开口了,郑勋睿才跟着开口。
“哥哥不用客气,这是在家里,没有那么多的礼仪。”
文坤脸上马上出现了笑容,开口说自己在苏州府衙这么多年,早就形成习惯了,要知道苏州知府只是四品的官阶,郑勋睿可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右都御史和漕运总督,比起苏州知府高了太多的品阶。
文曼珊出去安排酒宴去了,厢房里面剩下了郑勋睿和文坤。
郑勋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听闻你辞去了苏州府衙刑房典吏的差事,是不是在府衙做的不是很自在了。”
文坤的眼睛习惯性的转动了一下,很快回答了。
“的确是的,爷爷去世之后,我在府衙就倍感艰难,好像是受到了诸多的排挤,前些日子和妹妹说了,希望能够到漕运总督府做事情。”
郑勋睿点点头,看样子文坤知道实话实说,知道这样的时候不能够撒谎。
“那你认为刑房司吏和典吏,最需要把握的原则是什么。”
这一次,文坤没有丝毫的犹豫,马上开口了。
“上官是什么意愿,司吏和典吏就要怎么做。”
“上官若是贪官污吏,那该当如何。”
文坤的脸憋得有些红了,但还是咬着牙开口了。
“不管上官是什么样的人,司吏和典吏反正是要按照上官的意思办理。”
郑勋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除开这些原则,还有什么。”
“随机应变,要知道变通,不能够认死理,再就是能够震慑讼棍,绝不能够和讼棍勾结在一起,否则会坏事。”
郑勋睿点点头,他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了,文坤的年纪不大,出生于万历四十二年,比郑勋睿大了一岁,如今也就是二十三的年纪,这样的年纪,应该是充满抱负和理想的时候,只不过文坤过早的进入了官府,又是在六房这个大染缸里面做事情,学会诸多的圆滑是很正常的,但文坤的本性不坏,刚才短短的几句对话,郑勋睿就准确做出了判断。
一个时辰之后,文坤跟在郑勋睿的身后走出厢房,但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显然是在思考什么,或许是思考刚才郑勋睿的要求,以及自身即将承担的重任。
第三百二十章阿炳爷
淮安的漕运码头是大明最大的码头,也是最热闹的码头,新一轮的漕运在即,这里变得异常热闹,漕船已经开始在码头慢慢集中,商船也夹杂其中,运送到京城等地的可不仅仅是粮食,还有茶叶、丝绸、瓷器等等,这是今年最后的一次漕运了,到了十一月,北方端的大运河就有可能结冰,导致漕运停止,来年开春之后,才有可能恢复的。
漕运码头已经不仅仅码头,这里已经形成一个硕大的集镇,被称之为城中城也不过分,集市、商铺、酒楼、青楼、赌坊、客栈等等,一应俱全,而且生意都很是不错,尽管说漕运有一定的季节性,每年集中在春季到秋季,但漕运码头不存在淡季和旺季,总是那么热闹。
一个年轻人,身边跟着一个中年人,四个年轻人,漫步在码头,他们的打扮很是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帮人在码头上看了看,折转方向,进入距离码头不过五百米左右的一片居住区,这一片居住区里面,主要住着熟悉水运的管事和水手、以及在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