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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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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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答曰:“崔侍郎的千金,按照规矩,罪臣家眷可充作奴婢,将军何不留下她,到时候和薛郎说说便成。”
    殷辞二话不说,“唰”地一声拔出佩刀,向那小娘走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道同
    当刀刃捅进小娘的腹中,殷辞看见一张娇|美的脸扭曲变形,仿佛瞬间就要化身冤魂厉鬼,殷辞也是脸色骤变。;m/F/x/s;n/e/T/他上过战场,见识过不少血腥场面,但亲手捅死一个人还是第一次。也许这样一个世家千金很尊贵,很可人疼,但是在暴力面前,一切美好都是纸表的,毫无意义。
    鲜血滴到地板上,热血渐渐变冷,尸体终于倒下。殷辞才现自己的手上袖子上全是血。他连刀也不拔,丢了就往外走。周围的人大概也被小娘死不瞑目的表情吓到了,等殷辞前脚走后脚就找来香烛安魂,把倒罩房里搞得烟雾缭绕。
    殷辞出门来,正看见军士们把府中男女老幼往一栋房子里赶。等把人都关进去了,军士们又拿来木板把门窗都钉死。被关进去的人们还不知怎么回事,或许以为只是暂行关押,可等军士们大白天的拿着火把过来,还往周围堆柴禾的时候,总算有人意识到不妙了,“砰砰”地撞门窗,大喊大叫。
    顿时那房子里闹成一团,哭声喊声不绝于耳。而外面的军士却听若未闻,只顾忙着堆柴禾浇桐油。
    过得一会,一个将领走将过来,抱拳道:“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您下令。”
    殷辞苍白的一张脸,沉默了许久,回头看了一眼宇文孝,只见宇文孝那张沟壑不平的脸神情自若毫无压力。这时殷辞都有点佩服起这个老头来了,好像宇文公商人出身然后做的文官,却不料这样一个人居然可以如此心黑手辣。
    众军都注视着殷辞,等待他的命令。宇文孝见许久没有动静,便说道:“殷将军,何故?”
    殷辞还是没说话,脸上也看不到什么异样。
    宇文孝又道:“殷将军约束部下未纵兵取乐叫老夫很佩服,您应该知道神策军是什么,它是一柄剑!对待反贼,就需用重典杀一儆百,警醒世人,造反就得用血来抵罪!”
    “无须宇文公多言!”殷辞冷冷指着前面的房子道,“来人,点燃,给我烧!”
    众军把火把往柴禾上一丢,上面洒的油极易着火,哄地一下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就蔓延看来,整栋房子都笼罩在火光烟雾之中。
    这崔府里的人便这样被集体屠杀,连尸骨都找不到。事情还没完,崔家在乡里还有产业,亲戚也有不少,屠杀还要继续。
    ……
    在洛阳的薛崇训自己都没搞清楚他的一个命令具体是什么悲惨的场面。对他来说,那些罪恶之事不过就是宇文孝回禀的纸上的几句话。
    那张洁白的纸被他随手放在桌案上,隐隐中它充满血腥。屏风外面传来一阵清幽的琴声,是官妓在鸣琴娱乐官僚来了。铜鼎上轻烟缭绕,缭绕在名贵的书画之间,屋子里的声音气味都很雅。
    就在这时,一个奴仆走了进来,躬身道:“禀郎君,有客递名帖来了。”
    薛崇训接过来一看,是李玄衣的帖子,心下顿时一喜,说道:“我等的就是他,传……还是我出门迎他。”
    见了李玄衣,见他依然一身朴素的道袍,青矍的脸,头足之间一股子仙风道骨。这个隐士却不是那钟南山之徒,薛崇训是知道他有几分真见识的。
    “李先生别来无恙?”薛崇训抱拳执礼。
    李玄衣很随意地拱手表示还礼,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薛郎亲自迎到大门,倒是太看得起老朽了。”
    “里面说话。”薛崇训做了个请字。
    二人来到房里坐定,这间房用屏风隔成了两处空间,外面那官妓还在自顾自地弹琴,薛崇训也没管她,琴声飘扬之中谈话倒更能让人淡然平静。
    薛崇训作为主人,便率先开口道:“李先生与姚崇、宋憬等人交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李玄衣道:“为姚老求情那事是步非烟自作主张,并非我的指使。”
    薛崇训点点头,表示很相信的样子,淡然道:“如果是李先生托的事儿,就绝不会企图让人宽恕姚崇的死罪,青楼歌妓毕竟见识有限,太想当然了。”
    李玄衣道:“不过姚家的后人如何处置还是有办法安排的。”
    “李先生所言极是。”
    李玄衣轻轻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点点落寞的神色:“以后又少个能棋逢对手的棋友了。”
    薛崇训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顺着话感叹道:“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
    “薛郎有什么话要问,说罢,老朽知无不言。”李玄衣的落寞很快消失,变得十分平和。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平静的语气,让薛崇训感觉仿佛他们之间仿佛泛泛之交一样,可是如非真义,李鬼手犯得着为一个谋逆大罪的人求情?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应该这样“淡”才对吧。
    薛崇训也是轻叹了一句,沉吟片刻问道:“当今时局,我该如何做才对自己最有利……是站在我河东薛家的立场上看,李先生不必说国家大义那些。”
    李玄衣也不磨叽,很干脆地说:“当今之时,君无作为,臣无能臣,贤者凋零大半。薛郎是外戚……”
    薛崇训很赞同地点点头,心道两句话就能说到要害,这个时代能如此化复杂为简单的人真没多少。他也不说话,只顾洗耳恭听。
    李玄衣停顿了片刻,仿佛有些犹豫,终于还是说道:“薛郎如今无非两种打算,一是全力进取,二是韬光养晦。”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薛崇训道。
    “世人往往知进不知退……”李玄衣道,“老朽这样说,薛郎可明白?”
    薛崇训皱眉想了想,冷冷道:“李先生定然未和我交心,现在还韬光养晦,有朝一日别人还是不会放过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薛郎既然早有打算,问老朽作甚?”
    薛崇训沉默了许久,忽然抬起头直视过去,目光凌厉:“如果今上后继无人,皇权照样一日不如一日,李先生还会劝我要知进退?你可要想好再回答,大凡皇权衰微之时,天下定然分崩离析,草莽中强人四起。”
    李玄衣摇头道:“薛郎看我大唐的气象,像是穷途末路的时候么?”
    薛崇训有些怒气了:“我问你家势,你和我扯天下!”
    “家国天下有如唇齿。”李玄衣忽然起身,拱手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此告辞。”
    薛崇训本想留,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作罢,心道:我能拉拢很多人才,但对于李玄衣这样的人,实在很难。就算三顾茅庐的刘备来了,估计也不容易,诸葛亮隐居隆中时很年轻,并不是真心要隐居吧?
    没过一会,忽见王昌龄又来了,王昌龄一脸急色道:“忽闻殷将军去了滑州,是去崔家?”
    薛崇训指着书案上的信札道:“宇文公的信。”
    王昌龄三步做成一步走,快步走过去拿起纸一看,脸一下子就纸白了,回头道:“这样的事,主公何以没有事先告诉我?”
    薛崇训道:“那天还未进洛阳时我给宇文公下令,后来诸事繁琐,我自己也给忘了,前几日刘侍郎提起,我才刚想起。”
    王昌龄大哭,伤心道:“枉崔侍郎与我一场主幕之谊,在最要紧的时候,我竟然没有顾到他的危难,王某……”
    因为刚才李玄衣的冷漠,薛崇训心里不是滋味,此时一不留神便有些怒气道:“崔日用是我的敌人,少伯哭他,难道与我的主幕之谊就是假的?!”
    王昌龄只顾伤心,根本没管薛崇训的质问,哭了一会又问:“宇文公在信上没有提到崔侍郎下落,薛郎可知他的生死?”
    崔日用?薛崇训想起来他们夫妇还被私押在长安的王府官邸密牢里,现在有点身份的人就只有宇文孝知道,因为密牢现今是宇文孝在管。
    ……崔日用是坐实了大逆不道之罪,但薛崇训私押他的时候人家还没造反。再怎么说崔日用也是堂堂黄门侍郎,朝廷大员,你一个郡王说关就关,连司法衙门都不用走一遭?
    所以就算崔日用有死罪,现在薛崇训都不能把他弄出来正大光明地定罪处死。他有些头疼,事到如今,恐怕只有秘密杀害一个办法了。
    想罢薛崇训便说道:“听殷辞说他本人在洛阳郊外聚众顽抗,已经被乱兵杀死,尸无存。”
    王昌龄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得耽搁几日,想出城一趟,请主公见谅。”
    “去干什么?”薛崇训瞪眼道。
    王昌龄道:“生的时候我没能为他周旋,逝后我要去祭奠。”
    薛崇训怒道:“崔日用是被我们定的头等叛贼,你去祭奠他?到时候朝廷京官先来复查,说你王少伯也脱不了干系!”他自然是气话,王昌龄是薛崇训的人,谁吃饱了没事干搞这些无聊事。
    王昌龄抱拳道:“行得正坐得正,由别人说。主公见谅,告辞。”
    薛崇训看着那瘦弱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下一阵郁闷,脑子乱糟糟的。
    这时刘安又来了,见薛崇训脸色不好便问何故,薛崇训便道:“少伯出城祭奠崔日用去了。”
第三十九章 亲王
    正当薛崇训心情有点烦躁,刘安却哈哈笑起来。。薛崇训皱眉道:“有什么好笑的?”
    刘安笑道:“那崔侍郎与少伯的交情比得上薛郎?我听说当初崔侍郎待门人并不甚厚,而且少伯离开崔府,是因崔侍郎的夫人妇人脾气。因为这么点小事便义绝,我看不出崔侍郎对少伯究竟有多少恩义。就算如此,如今少伯也念及旧谊,不顾牵连谋逆中去祭奠故人,何故?”
    薛崇训默然。
    刘安又道:“崔侍郎世家出身,从京师到地方,多少旧交好友!而今一朝零落,人们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谁为他说话?又有谁为他祭奠?人情冷暖,到最后了敢当众为他哭的人竟然只是一个曾经被扫地出门的门客!少伯既然对崔侍郎都能如此重情重义,那与薛郎既是主幕又是好友,薛郎还信不过他的为人?”
    薛崇训怔了片刻,很快也露出了笑容:“起先那李鬼手来让我有些生气,便未多想,刘侍郎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豁然明白过来,哈哈,确是如此!”
    ……
    待王昌龄回来之后,薛崇训便没提那事,二人和好如初。时鲍诚在招募兵勇,刘安在清查黄河大仓及洛阳府库的钱粮,宇文孝王昌龄等人在定制俘虏文武将官的初级卷宗,薛崇训也在过问人事,事情还有点多,暂时没有回朝的安排。
    就在这时长安来了官文,让薛崇训早日班师回朝让有功将士接受封赏,但薛崇训想趁洛阳暂时权力真空的机会安插自己人,扩大势力,便借口处理战后问题一拖再拖。
    这么一来长安朝廷里有人心里还隐隐有些担忧:河东王手里几万精锐,还有嫡系人马控制军队,驻守潼关管理后勤线的将帅也是太平党一系。手握重兵之下迟迟不交兵权,他想干嘛?
    自然大多数人并不认为薛崇训会造反,既无必要也不容易成功,他为何要铤而走险?但是重兵横在关中大门口,总是让人们心里凉飕飕的……
    大伙自然都希望薛崇训早点把兵权交回兵部,遣散大军分驻各地。这时有官员在左相面前说:“河东王破敌十万,有大功于朝廷,但朝里却未说如何封赏,他可能心里不服。”
    左相6象先是个厚道人,听罢便脱口道:“薛郎已是食封五千户的郡王,还要如何封?难道要封异姓亲王、万户侯?”
    进言者道:“论功行赏而已,众人皆赏,唯独对主将不问不理,如何叫人心服?”
    6象先沉吟道:“薛郎虽三代与皇室联姻,终究是异姓……这事儿我到政事堂说说,听诸相公是何意见。”
    政事堂七个宰相始终没法拧成一股绳,大事总是在扯皮,左相6象先够威望,可不够魄力决断,其他人威望和实力都没法慑服众人。这事儿也是一样,有人反对有人赞成。
    好在相公阁老们倒是明事理,没人说薛崇训拥兵自重在威胁朝廷,因为大伙都明白这时薛崇训根本不可能反叛朝廷。他现在无论是功劳还是地位都几乎达到了非李姓王侯的顶峰,也没人要对付他,有啥必要孤注一掷?
    大伙说不到一块儿,而且封王封侯本就应该是皇帝说了算的事儿,最后只得上书。李守礼是不管的,只有让窦怀贞去宫里头问高皇后。
    高皇后本来有心参与朝政大事,但这会又是棘手的问题,她也拿不定主意,久久没有表态。
    众人猜测高皇后的心思应该是怕薛崇训功高震主,地位太高之后无人制衡。这时鱼立本又找了机会进言。
    初时高皇后以为鱼立本是说薛崇训的事儿,不料他左顾而言它,说起了另外的事:“上次听说左相在政事堂提议立太子呢,诸相公都很赞成,娘娘可知此事?”
    高皇后不动声色,点头以示知晓,没有表态只是听着鱼立本究竟想说什么。
    鱼立本躬身站在御座之侧,左右看了看,宫人都在栏杆下面远远地站着,他便低声说道:“如立国本定是立长,何况娘娘没有子嗣。宋王(去年封的亲王李承宏)年长,应为太子,就算不是宋王,也有许多亲王郡王有名分。相公们欲督促陛下确定储君,无非是想以此让太子监国,稳定朝局……届时太子的生母被娘娘压了一头可是心服?娘娘和太子又如何相处?”
    高皇后的眉毛一轩有些动容,但转念之间便看不出弥端了,她微|张涂得朱红如血的檀口,想说什么话的样子,但最终却一言未。
    鱼立本闭嘴了一会儿,又沉声道:“宫里多有殿下(太平公主)的人,如今殿下有恙,大家都希望殿下的长子薛郎能出面庇护,免遭他人欺压。此时此刻娘娘如果明确表示真心与薛郎联盟,宫里的这些人不都听您的?就算立了太子,能奈何得了娘娘?”
    高皇后总算开口轻轻说道:“鱼公公是劝我支持封薛郎为亲王?”
    鱼立本默认,但恐不答话有失礼仪便把腰弯得更低,躬着身子以表明态度。
    高氏淡淡地说道:“我不是想打压薛郎,只是隐隐听人说诸相公的意思,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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