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他造反了。”苏彦一惊一乍说道。
刘愈先安抚了苏彦的情绪。身为天子,在群臣面前如果不能保持仪态,那天子也毫无威信可言。刘愈使出眼色让他处乱不惊,见到刘愈镇定的模样,苏彦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下来。
在他看来,这个师傅是万能的,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刘愈一边看战报。杨烈一边解释道:“淮王以苏上郡今年未按时缴纳夏赋为名,公然派出左军将军窦贺围困苏上郡首府苏上城,八月十九日夜城破,太守马不移被乱刀砍杀。因为江北一代淮军的封锁,这消息直到今日才辗转从汉中传到京城。”
江左地区共有八郡,其中六郡由淮王所辖。
另两郡,除了被淮王所占的苏上郡,再就是朝廷江南都护府所在地。会宁郡。
这两郡原本赋税都是上缴于朝廷,而淮王曾也多次上书朝廷,说愿意帮忙代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老皇帝在世时就看出淮王的用心,坚决不允,还多次下旨申斥,可淮王却还是不死心。现在居然公然出兵占领,等于是不宣而战。
兵部大臣马上意识到这是淮王在公然造反。刘愈却觉得事有蹊跷。若真是公然造反,淮王也不会仅仅占下一郡之地便罢兵,很明显淮王是在试探朝廷的态度。
目前大顺朝廷能调动的只有关中一地,而在潼关以东的绝大多数地区。除了藩王还有各郡王郡公县公,当年分封功臣王氏子孙,现在却变成尾大不掉。各郡各县虽然都有兵马,但太过分散,这些年又遇上北方战乱不断,地方防备松弛。
若朝廷现在就要跟淮王开战,一切准备都不充分,等于是自取灭亡。刘愈深知这个道理。
本来刘愈作为武将,不该参与战略战论的讨论,只负责遵从命令。但现在他却超脱于武将之外,隐约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他见那些兵部大臣个个义愤填膺说要平藩,他猛然间想到,或许这也正是淮王所希望看到的。
“皇上。”
刘愈一开口,嘈杂的雅前殿突然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听听他如何说,“淮王乃是皇上的叔父,同是皇家血脉。如果仅仅只因为一份战报,就定其谋反,位面太过于草率和武断。”
一旁一名兵部郎官道:“那刘将军的意思是,非要等淮军杀到长安城脚下,才能定其谋反?”
刘愈淡然一笑道:“即便淮军杀到长安城下,或许只是来勤王,未必是造反。”
那郎官显然是右相一党新任命的,不知深浅,怒瞪刘愈一眼,道一声“你!”却也说不出个理由。
刘愈续道:“据臣所知,当年先皇曾许诺以江左之地作为淮王的封地,而之后其中两郡因各种缘由并未分封至淮王属地之下。这恐怕才是今日争端的缘由。而今新皇登基,不如承先皇之厚意,将剩下两郡,连同江左丹阳郡南部一同归于淮王之下,以示天恩浩荡!”
刘愈的提议让整个雅前殿内一片哗然,现在淮王公然出兵叛乱,朝廷非但不下旨喝斥或出兵对抗,还要再加送几郡?那岂不是显得朝廷懦弱,任由淮王恣意妄为?
“皇上,刘统领这分明是要卖国求荣!您可千万不能允哪!”
不知谁说了一句,其他兵部的大臣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纷纷附和,下跪向皇帝请求,表明态度。
刘愈道:“诸位同僚,你们这是何意?何为卖国求荣?本将军身为大顺朝将军,卖的是哪里的国求的是哪里的荣?你们说话可要小心了,淮王乃是天子的伯父,同为皇家姓氏。你们这意思,淮王就不是天子的臣民?”
刘愈见这些人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只好对苏彦打眼色。苏彦马上明白过来,拿出皇帝的威风道:“诸位臣工也不必多言,刘统领……这提议,朕觉得很好,朕为了彰显天恩浩荡,就将那个什么……就按刘统领的意思去办。”
不管兵部大臣再如何劝说,皇帝还是无动于衷。在苏彦看来,他师傅的计策那一定是高深莫测别有深意的,这已经无数次得到印证。这次也不例外。
送走了那些苦口婆心的大臣,刘愈对苏彦稍微解释了一下。大致现在朝廷的准备不充分,只要不是跟淮王真正扯破脸皮,那就向淮王示弱,暗自发展势力。
这也是建立在关中地区的内忧外困的基础之上。关中大旱,关南叛乱,北方还有突厥的滋扰。
临别,刘愈让苏彦再次下旨传召定国侯率兵回长安城。这是刘愈觉得增加自身砝码的最好机会。毕竟齐方和张无诸的征兵仅仅只开了个头,便在叛乱之下变得举步维艰。
从雅前殿出来,已经上了灯。不知觉一个下午便过去。又是劳心劳力的一日。
刘愈正要走,便见到苏碧在柴锦的相扶下往雅前殿这面过来,见到刘愈,夫妻二人迎了过来。
“信竹君殿下。”刘愈上前行礼,“您这是……”
刘愈还以为苏碧受伤了,却见苏碧脸上一红,一旁的柴锦舔着张大脸笑道:“嘿嘿,刘兄,我家内子她有喜了。”
刘愈下意识的去看看苏碧的肚子。也没见鼓囊,这才刚诊断出来怀孕就这般小心翼翼,看起来夫妻二人也挺重视这个孩子。
“恭喜了。”刘愈拱手笑道。
苏碧脸色不悦道:“刘将军,你真是干的好事啊。军前议事,你居然让皇上将江左两郡割于淮王,你到底是在为皇上谋事,还是为淮王?”
刘愈心说感情夫妻俩不在家安心养胎,到皇宫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刘愈笑道:“那一定是信竹君殿下您听差了,在下不但提议皇上将江左两郡割于淮王,还提出将丹阳郡在江南的一半同时也割与淮王,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半郡之地也处在江左。”
“丹阳郡?”苏碧皱起眉头,“那不是定王的治下?”
“谁说不是呢。既然皇上要成全淮王,就要一次成全到底,将整个江左都归于淮王。本身这一段也无要隘之地,在朝廷手上,又或是在淮王定王之手,将来若是真有战争差别也不大。”
苏碧马上明白了刘愈的用意,与其为了两个战略意义不高的江南之郡与淮王交恶,不如顺手推舟,一方面赢得喘息的时间,另一方面可以通过丹阳郡引起定王和淮王的纠纷。
苏碧皱眉道:“淮王定王早就狼狈为奸,你觉得他们会为了区区半郡之地而起争端?”
刘愈再道:“他们起不起争端是他们的事。在下只知道,若是现在就与淮王开战,那到头来坐上皇位的就指不定是谁!若真是这样的结局,信竹君殿下你能承受得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添丁
淮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苏碧不知,其实大多数的皇子和朝臣也都不知。满长安城,跟淮王有过接触的大臣要么已经告老还乡要么寿终正寝要么流落他乡死于非命,在皇子中,只余下二皇子苏典一人跟淮王还算有交情。即便是右相袁博朗,二十年前在朝中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角色,跟常年流连在外的淮王也不可能有沟通。
一朝天子一朝臣。二十年,人世早就几番新。
苏碧也说不上来自己的这个伯父是何种人,但她知道,即便淮王登基为了收买人心不杀他们这些侄子和侄女,也会以各种方式来对他们进行限制,他们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生死和自由都会落到别人的手上,这是苏碧所不愿的。
“刘统领,你可想出对策应付淮王?”
刘愈一脸难色道:“信竹君殿下,您可真是会出难题。淮王的势力如何想必您也有所耳闻,若是淮王真要起兵谋反,以新皇的这点家底,能应付得了?”
苏碧面色不悦道:“战争又不是拼家底,你跟本宫说这些作甚?本宫是问你有无对策!”
刘愈再做摊手无奈状,那副欠抽的模样苏碧真想上去咬他一口。
见苏碧没在这件事上计较,刘愈也稍稍放心。在朝事上,苏碧也尽量做到了支持他,但毕竟苏碧一介女流,刘愈只怕她会斤斤计较,为了一点小仇怨而彻底将二人的关系僵化。但现在看来,苏碧虽是刀子嘴,但待人还算诚恳。外表凶悍的女人也未必不会有一颗柔弱的心。
苏碧进了一趟皇宫,还是要去面圣,顺带告诉苏彦她怀孕的事情。
先皇生育能力强那是众所周知的,但先皇的孙子辈就有点青黄不接人丁单薄,当年太子无嗣,而二皇子的妻儿又死在流落中。其他的几个皇子基本都在忙着阴谋暗斗,也就三皇子有个尚在襁褓的儿子。楚王苏哲甚至二十岁都没成婚。
公主怀孕,这可算是一件不小的事。苏彦关切的同时,也把小鱼叫过来,像是来学习先进经验,然后很出奇的是琪儿也来了。一家人乐融融的都在讨论着苏碧的肚子,尤其是琪儿,瞪大了眼睛直盯着姐姐苏碧的肚子。很难想像里面会大变活人出来。
在投毒案不了了之之后,琪儿因为母亲以及刘愈的关系,跟苏碧这个姐姐的关系也逐渐亲密起来,林美人跟秦妃的走动也更加紧密。毕竟新皇母亲早逝,内宫并无正主,而秦妃现下算是内宫说话最有份量的人。
刘愈作为一个外人。在旁觉得打搅人家一家人不好,便走出雅前殿。也没什么大事,如果苏碧要说点他的什么坏话也要等他走了以后,他留在这倒显得不识趣了。正要走,琪儿追了出来。
“刘大哥,你的两个夫人,就是一次从肚子里出来的。对吧?”
琪儿眨着求知欲极强的大眼睛望着刘愈,像是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女孩子一般懂事比较早,但宫里的公主,没人跟她说,她也是一知半解的,现在骤然觉得自己要当小姨,当长辈了,她更想一次弄清楚。
“这个问题……还是让你娘亲跟你说的好。”刘愈带着微笑道。
琪儿撅起嘴似乎不满意刘愈的答案。又好像在撒娇。刘愈要出宫,琪儿在宫里走动也没了限制,非要同行送刘愈出宫,路上好跟他多说说话。
“刘大哥,明天我和娘亲就要搬出宫了。据说是个很大的宅子,但还是没见到,不知道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离刘大哥家近不近。”
皇家在长安城内有不少的宅院。也有很多闲置的府宅,最近几个月被查抄的官员府邸不在少数,这些充公的财产也一律归内库礼司衙门管理,很多也是被低价变卖。为户部官吏所贪墨。刘愈突然想到应该将内库礼司衙门从户部划出来,归商贸司经理衙门管辖,如此可以增加很多流动的资产。
“刘大哥,你有在听琪儿说话吗?”琪儿见刘愈像是在愣神,便问道。
“有。”刘愈回过神,“你说要搬出宫,那明天我找人帮你,如何?”
“不好,最好刘大哥能亲自陪娘亲和琪儿过去,那里又不熟悉,就怕有坏人。”
琪儿说话时带着紧张,倒让刘愈不由一笑。琪儿在上次投毒案之后成长了不少,不但要学会肚子面对痛苦和挫折,更让她最身边的环境有了认识,警惕性提高的同时也让她感觉到身边有个可信任之人的重要性。如此一来,她便对刘愈萌生依恋情结。
“长安城,哪来那么多坏人。明天我有时间的话一定会过去。”
刘愈说“有时间”,那就不一定会去,眼看到了宫门口,琪儿嘟着嘴不舍地看着刘愈。刘愈挥挥手让她回去,琪儿这才转过身低着头踢着鞋子走远。
刘愈正要在门口等的焦急的吕楚儿等侍卫的护送下回家,便见到苏碧独自而出的身影,路过宫门口的灯笼下,脸上挂着的笑容愈发明显。
“信竹君殿下为何不在宫中多留片刻?”刘愈上前见礼后问道。
“多留片刻的话怎会见到刘统领跟我十四皇妹你侬我侬的情意?”苏碧促狭笑着,好像是掌握了刘愈的犯罪证据,正在相要挟。
刘愈尴尬一笑,发觉苏碧身边缺少了点什么,仔细看是缺少了柴锦这个大陪衬品,进宫时是夫妻二人相扶,走的小心翼翼,出来只有苏碧一人,也不见多稳重,难道是找太医诊断过发现怀胎是误诊?
“殿下还是莫开臣下的玩笑。”刘愈道,“柴少尹为何未与殿下一同出来?”
“皇上留下说是有事相谈。”
以柴葫芦的愚钝,苏彦能有什么事单独留下他谈话?难不成是谈一谈怎么生孩子的问题?
刘愈这么想着,脸上也就带着几分轻薄的笑意。苏碧的脸色大为不悦道:“刘统领,你这是觉得本宫的驸马愚笨到当不起皇上的单独照对?”
“在下绝非此意。”刘愈心说其实还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柴葫芦可是苏碧的宝贝,刘愈可不想得罪这对国宝级夫妇,“在下并不以为柴少尹是愚笨,而是……大智若愚。”
可能是“大智若愚”这词汇在这世界尚未出现过,苏碧稍微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咀嚼过来含有褒奖之意,满意一笑道:“大智若愚?本宫喜欢刘统领如此的形容,本宫的驸马就是有大智慧之人,只是那些俗人看不出来而已。”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见苏碧一脸陶醉的模样,刘愈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乔迁之喜
眼看九月来临,长安城蔓延着秋风的萧瑟,逐渐也透出几分晚秋的肃杀。
关中的叛乱还是没有扩散的太明显,主要因为入秋以后关中之地旱情的减轻,而一些重灾区的救灾工作也展开的很顺利,配合着新的征兵,缓解了灾民对朝廷的仇对情绪。
而江淮地区也暂时进入大战之前的宁静。刘愈知道,淮王不会甘心只图谋两郡之地,为了皇位,早晚会有与淮王的一战。御林军的哨探成批量的进入江左之地,展开战前的情报刺探,而与此同时,刘愈也安排了人手在关中,尤其是长安之地寻找淮王的密探。
淮王的情报局长柳丽娘依然下落成谜。
八月二十八,两地的叛乱还是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刘愈在雅前殿呆了半个多时辰,主要把将内库礼司衙门分离出户部的事说了。苏彦也没什么主意,刘愈说什么是什么,被刘愈问及袁博朗,苏彦倒是挺开心地拿出一个奏本,竟是袁博朗上奏加封刘愈为太傅的奏本。
刘愈为天子之师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也仅仅是师徒二人之间的默契关系而已,没有经过法定的程序。袁博朗在进来屡遭刘愈的打压,这次竟然转了性子来奏本升他的职位,倒让刘愈感觉惊奇。难道袁博朗有示好之意?转念一想,刘愈便觉得袁博朗所行之计跟自己应对淮王一样,都是顺手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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