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迎其人,刘愈来之前就详细调查过。
“敏郡主身陷险境,作为淮地未来世子的未婚夫婿,周都尉司马现下还有心情来寻花问柳?”
刘愈这一说,米汝成马上恍然,这方廷钰是在吓唬他。现在整个淮地都在准备着朝廷使节进入淮地的事情,作为淮王身边的谋臣,周迎又哪来的时间出来逍遥快活?再一想,这方廷钰摆明了来私会佳人,怎会带着朋友来,除非有特殊癖好。
“敏郡主即将安全返回淮南,周都尉司马为何不能抽身?”
米汝成怒火攻心,对仆从怒喝道:“现在本船被本公子包下,送客!”
几个仆从冲上去,想将方廷钰“请”下画舫,结果推推搡搡地将人从窗口推出了画舫,只听“噗通!”一声,人掉进河水里。
“救人!别出人命!”
刘愈正要招呼杨烈等人出去救人,便见到岸边上灯笼点点,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快步跑上来,安排着手下救水中的人。
等方廷钰被人从河水里捞上来,人已经被水灌的气晕八素,那救人的年轻人紧张问道:“贤弟,这是怎生一回事?”
方廷钰指着米汝成道:“周兄,是他们……咳咳,将小弟推下水的!”
刘愈和米汝成这才知道这方廷钰没扯谎,他还真约了建康都尉司马周迎来此处寻开心。
周迎不像方廷钰那般低调,他出来消遣,带的随从也不少,且有半数都是官差。米汝成心中大骇,若是被周迎定个寻衅滋事的罪名,将他送进大牢,再想出来可就难了。建康城的治安衙门还是很给周迎面子,要治一个社会地位低微的商贾,周迎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周迎冷笑着打量着米汝成和刘愈夫妇三人,好像随时都会让身后的随从拿人办事。
米汝成退后两步,心中紧张,也好像在寻思着解决的办法。而一旁的杨烈等人都已经将手按在了棍棒之上,他们手中的看似长棍,其实内有乾坤,是一把把藏有利剑的棍子,剑柄和剑鞘被棍子的外表所隐藏。
诸侍卫明白即便拼个鱼死网破,一定要护卫刘愈和徐轩筑夫妇的安危,只是这般便打草惊蛇,原本的计划也要落空。
第二百一十七章 红袖藏剑(下)
刘愈摆手示意随从不要轻举妄动,走上前,拱手道:“在下北地商贾方钊方仕汉,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明知故问,刘愈只是为表明一种态度。我们不认识你,不存在给不给你面子的问题。
周迎并不似一般纨绔公子的嚣张作派,脸色波澜不惊道:“本官健康都尉司马,周迎是也。”
“原来是周都司,幸会,幸会。”刘愈再行礼,态度变得恭谨了一些,“先前只是一些小误会,令周都司的朋友落水,不如由我等做东,向周都司及周都司的朋友赔罪。”
周迎打量着刘愈,身材高大粗狂,却带着几分文人的雅,脸上蓄了胡子,有胡人的粗野之风。他在奇怪一个普通的商贾,说话为何这般不卑不亢,好像跟官场中人打惯了交道,又或许是出自官门中人。
今天周迎出来,本不想惹来事端,见对方又诚恳,便点头同意。一场争端,也暂时得以化解。
画舫上,今日的氛围有些压抑,本来是方廷钰独身一人,现下却里里外外都是人。那画舫的女子,态度也变得紧张起来,似乎不太习惯这般被诸人注视。
刘愈让米汝成给方廷钰敬酒谢罪,方廷钰冷哼一声,也不喝,也不发作,就那么干坐着生闷气。
画舫女子见气氛尴尬,上前行礼道:“今日有幸思思得这么多位贵客临门,心中万分感激。不如由思思为诸位献上一曲。为贵客添几分酒兴。”
周迎笑道:“有劳思思姑娘了。”
那名叫思思的画舫女子开始弹琴,曲调时高时低的。也没有多好听,而同坐在桌前的米汝成表情很不自然,似想逃走,刘愈倒是很镇定,像是在品味琴曲中的韵律。
“不知方兄在北地做的什么生意?”周迎突然看着刘愈问道。
“不敢当。”刘愈拱手道,“在下在北地,有时贩些马匹,又或者运些茶叶。皮货的买卖也是经常做的。”
周迎脸上淡淡一笑道:“这可都是些赚钱的买卖。”
“赚钱不敢当,糊口而已。”刘愈笑道。
周迎再问:“不知方兄这次往淮南来,准备做些什么买卖?”
“在下听闻淮地产盐,还有上好的云锦,若是这些运到北地去,获利颇丰,于是便过来走走看。”
周迎不再怀疑刘愈商贾的身份。刘愈所说的都是紧俏的货物,若非是一般精于此道的商贾,是不会这般清楚的。
“在南淮,云锦和盐可都不太好进货。”
周迎随口说了一句,反而向刘愈敬酒。刘愈表现的受宠若惊,与周迎对饮而尽。
刘愈知道周迎的意思。云锦进货靠的是与地方绸缎商人的关系,而盐要看与官府的关系。这些都是需要门路,外地商人第一次来基本以打通关系为主,很难得到大批量的货物。
而那边的一曲琴声接近尾声,刘愈准备与米汝成向周迎辞行。同时准备下钱款。当作宴请的资费。
“方兄实在客气了。”周迎起身道,“那在下也不挽留了。”
周迎很热情地准备送客。倒让刘愈摸不清这周迎的态度,明明是结下仇怨,却这般热情的有些过火。再想一下,或者是因为周迎平日里待人诚恳,才会获得淮王的赏识,一个普通人,淮王断然不会将独女相嫁。
念及此,刘愈不禁又想起当初柳丽娘提及,敏郡主也并非淮王所出。
淮地的人物关系很乱,成党结派,以家族为单位划分了很多派系,错综复杂。
周迎亲自从刘愈三人到画舫门口,而那名叫思思的姑娘也走过来,夜色之下,刘愈突然见到寒光一闪,从思思的袖子中透出一把利器,直往周迎的胸口上扎过去。
因为门口较为狭窄,人多而挤,思思趁乱上来准备的就是趁人不备,在如此出息可闻的地方,周迎显然没料到自己突然会有危险,避闪不及。这时却见一只大手,突然一把擒住思思持利刃的手臂,正是刘愈。
刘愈拿住思思的手臂,思思恼羞成怒马上转手想借势往刘愈的身上刺,这时徐轩筑一肘打在思思的后背上令其失去反抗能力,周迎惊魂未定地踉跄下船,画舫岸边侍立的随从全都涌过来。
“拿下!”
一名官差发了话,马上将行刺的思思给按住。思思啐了一口,似乎想要咬舌,却被人捏着嘴塞上一团布,随即人也被绑了起来。还有官差要拿刘愈等人,周迎摆手道:“不可,是那位方公子救的本官。”
那些官差这才没上前。
刘愈本欲离去,就是为不打搅周迎和方廷钰跟那思思私会,没想到会出现刚才那一出。本来他也可以不管,但若是堂堂淮地未来的郡马爷死在他眼前,再想抽身事外也就难了。
事后最紧张的莫过于方廷钰,看起来是他将周迎引来此处,先前的行刺也好像是他安排的。但周迎也没责怪方廷钰,只是受惊过度,准备先行回府。
刘愈等人回到客栈,杨烈负责出去打探。大约去了一个时辰,杨烈回来,也带来了他所探听到的消息。
“那思思原本是建康太守程良成的女儿,程家跟周家有宿怨。”
杨烈这一说,刘愈稍微明白过来。关于原建康太守程良成,刘愈有所耳闻。
本来淮地的官吏,除了淮王府的官,其余都应该出自朝廷的任免,而这程良成也是朝廷任命的最后一任建康太守。在四年前,建康太守程良成被人诬陷,说他贪赃枉法,且在他家中搜出金银无数,淮王请奏皇帝之后将程良成一家查抄,程良成死在流放路上,而他的妻女也发配为奴。
而周家,很可能是当初淮王授意栽赃的元凶。
“又是犯官的女儿。”刘愈叹了一句,马上想到李遮儿和司马璇儿。
杨烈续道:“属下还去打探过,是那思思主动接近方廷钰,借以想靠近周家世子周迎,看来是蓄谋已久。”
徐轩筑问道:“夫君,这事情我们管不管?”
“我们深陷其中,不好管,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刘愈道,“程家毕竟是被淮王所害,能帮忙的地方尽量帮。”
刘愈虽然这么说,但也知道,行刺朝廷官吏的罪名不小。那思思被抓进牢房,凶多吉少,淮王还有可能亲自过问这案件。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以棋会友
黑夜过去,建康城的街市迎来新一日的喧嚣。
米汝成要去拜会淮地的官员,商议收粮事宜,而杨烈要联系当地的御林军密探,为了不出意外,杨烈要乔装改扮,还要通过一些不相干的中间人去联系。刘愈闲暇无事,便一个人在建康城热闹的街市走走,了解当地的民生。
刺探建康城的布防也是刘愈此行的目的之一,因而他走的都是靠近城墙下的位置,看似出游的商贾,但他还是将更多的目光落在城墙和城楼之上。刘愈为不显张扬,只带了吕楚儿一名随从,而吕楚儿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也没有充分的警觉性,看一些景物会看到呆滞,有时刘愈走出很远还要回来叫上她。
“这么粗心大意的丫头,怪不得你们家将军总怕你嫁不出去。”
刘愈说着,吕楚儿却在后做着鬼脸,一脸的不以为然。
身处敌境,刘愈警惕性很高,走了小半个上午已经看过城内的一些布防,便想在城内休闲的走走,顺带找个酒肆吃午饭。因为刘愈脸上的胡渣跟江南人的文雅格格不入,因而也没人愿意理会这个看似粗野的汉子。
一家临街的酒肆只有一层,刘愈进去,叫了酒菜,摆摆手示意让吕楚儿坐下。吕楚儿一副丫鬟的装扮,刚坐下,旁边人便有议论着,觉得她造次居然跟家主同桌,然后她便悻悻然站起。
“怎么了?”刘愈问。
“姑爷,您没听那些人说什么?”吕楚儿一脸委屈看着刘愈。
“你是下人吗?”
刘愈这一说。吕楚儿脸上嘿嘿一笑,一想还真不是。她可是领着朝廷俸禄的侍卫。姑爷善待,坐下也无妨,然后人也就是大大咧咧坐下,拿起了筷子。临近桌子的觉得看不下去,直接结账走人了。
“现在的人,等级观念太重,再过个几百年人的心态也就改过来了。”
刘愈感慨了一句,隔壁桌上的一位老者笑着对他点点头。似乎很同意他的观点。老者也算气度不凡,独身一人好像很自在,面前的一桌饭菜也说不上丰盛,应是小富即安的城中富户,养尊处优的老先生。
这年头,有钱出来吃饭的不多。
刘愈拱拱手,那人也拱拱手。不过人已饭饱,老者走出了酒肆。
“姑爷,那是谁啊,您认识?”
刘愈白了吕楚儿一眼道:“你当我谁都认得?陌生人,打个招呼有什么关系?”
吕楚儿笑笑,开始扒拉桌上的饭菜。能跟姑爷吃饭。吕楚儿觉得荣幸的同时,平日里潇洒地进食方式也收敛了许多,更有点大家丫鬟的感觉,不过还是没有妇道人家的矜持,一颦一笑总要将两排牙齿漏出来。
“女孩子家。笑不露齿,吃饭也不能露齿。知道没?”
“哦。”
吕楚儿应了一声,开始细嚼慢咽起来,半晌后说道:“姑爷,不行啊,不露齿怎么吃啊?”
刘愈瞥她一眼,也就不再理会她。
二人吃完午饭,准备再随处逛逛便回客栈去,刘愈已跟米汝成商议好,下午便去寻找院子租住,而当晚米汝成也会介绍几个当地有名的行商给他认识。
出了酒肆,远远的看到一个小茶寮,一堆人围在一起,像是在下棋。
刘愈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见到下棋的,不管是围棋还是象棋都要过去看看,这次能在江南水乡见到同好的,也不免想凑凑热闹。
走过去,发现下的是象棋,对局的双方一个刘愈还认得,正是之前在酒肆里跟他打招呼的老者。而对面的一个年岁也不小,看起来也有四五十岁,很富态,一边下还一边得意说道:“老孟,看来你去吃个饭上个茅房回来,棋艺也泄干净了。”
的确那姓孟的老者棋面上占了劣势,黑子之下,无非是缺了几个卒子,少了一炮一马。这在象棋对局的中盘,已馅入很大的被动。高手对局,一子一片区域都不能弃,而此时姓孟的老者还在进攻中,富态中年人的红子士相俱全,攻也不会有太大的起色。
“拼一把,输也就输了。”
孟姓老者笑说了一句,很洒脱,然后便开始狂攻不止。
本来双方在河界上还互有攻守,这一来二去的,竟然被黑子连将几次,老帅东躲西藏的,棋面上占优,竟然也输的很狼狈。等老帅被将死,那中年富商叹一句:“没辙,还是输了。”
拿出几个铜板出来,孟姓老者脸上一笑道:“看起来今天又是稳赚不赔。”
刘愈再看棋面,便觉得这孟姓老者的棋很有门道,开始的丢子也好像是故意舍弃,让中年富商麻痹大意,小卒五去其三,偏偏留了个过河的卒子,配合着车的掩护,步步逼近敌营。而那中年富商又畏首畏尾,本来拿出个炮或者马将那卒子对了就没问题,偏偏心疼他的优势,竟让这卒子惹了大祸,回头幡然悔悟也无济于事,败局已定。
中年富商下完便起身告辞,孟姓老者环顾众人问道:“谁还要来试试?”
一个同样像是富家老头的老者笑道:“孟老兄这几日在这里连赢了二十几人,从来没输过,谁还敢来?”
刘愈却不客气地坐在了孟姓老者的对面,道一声:“我来!”
旁边的围观的人不禁都笑,之前说恭维话的老者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小心点,孟老兄的盘头马厉害的紧,别贪功冒进。”
刘愈面对提醒笑着点点头,立在刘愈身后的吕楚儿往前探头看了看,根本看不懂棋盘上的到底是什么。
“年轻人,请吧。”
孟姓老者一摆手。意思是让刘愈执红先行。刘愈谦让道:“长者为先。”
孟姓老者笑着点点头,也没再推辞。将老帅和红子归于其下。
开始也波澜不惊,刘愈当头炮开局,这招通常也是克盘头马的先招,属于提前知道人家出局方式耍无赖的手段。孟姓老者脸上一笑,出马,双方稳步而出,才几步,老者中兵一出。刘愈炮打中兵,老者行马至中,盘头马已成。
刘愈直接将炮遁走,整个给盘头马一个开阔地,倒让老者一愣。这开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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