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新皇要上先前杀敌?今晚若是展开决战,有十成的可能会以徐州城破为最后的结果,在这种境形下,新皇逃都来不及,怎能让他亲自去犯险?若是新皇出了意外,那徐州城的守军坚持到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明天,也许就是明天,师傅就来了。”新皇憧憬着,突然又流下眼泪道,“明天到底是哪天?”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今夜无战事
城里城外都在为一场决战有序地准备着,新皇第一次踏上了徐州城的城楼,而在淮军这面的中军大帐里,主帅孟褚良也在做着最后的盘算。
自从孟褚良从徐州城化妆逃走,他就遵淮王的吩咐进入淮军北路军协调统制,整个淮军的动向一直按他的命令行事,这次他不得已将所有攻城的淮军聚集到城西一处,正因他得到一个消息,边境定国侯的骑兵有所调动。他最担心的事情可能发生了。
“国相,现在困守住徐州城,徐州不攻自溃,为何还要冒这样的风险?”淮军北路军统领花集安问道。
“说过多少次,不要称老夫国相,旧皇未除,天下尚未安定,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孟褚良话语中带着一股火气,关于淮王称帝的事情,他一直是不同意的,可淮王却以称帝能收民心为由拒绝了他的提议,早早地自命为天子,或许正因为如此,如今朝廷军那边的反抗才会如此激烈。
花集安不敢得罪孟褚良,不再多言。
孟褚良低着头,解释道:“昨日收到六天前边关的消息,说是镇守边关的定国侯,属下左翼三万骑兵有所调动。这可都是镇边军中最精良的骑兵,常年跟突厥人作战,若是这三万骑兵快速南下,最多只需十日就可抵达徐州城下,那时再攻城,还来得及?”
花集安释然了,十天前边关的骑兵就有调动,现在最多还有五天来攻城,这是时间最充裕的情况,若是时间不太充裕,可能只有三天。既要攻克城池。还要在徐州城布防,时间上很紧迫。
但花集安很快就觉得这个孟褚良一点都没重视他,连这么重要的军事消息之前都丝毫没有知会过他,他可是堂堂的北路军统领,淮王称帝之后钦命的大将军。
“可是相国。若然将兵马集于城西来发起攻城,不怕那儿皇帝逃了?”花集安满心忧虑说道。
“老夫还怕他不逃呢!现在徐州城方圆七百里之内都纳入了新天子的版图,他能逃到哪里去?当我们这些日子来修筑的工事是摆设?在徐州城奈何他不得,出了城,他想苟全也难了!”
花集安叹口气,没说话。现在一切命令都是出自孟褚良的布置。现在全军上下包括淮王都很信任这个相国,而他堂堂的北路军统领,说到底也只是个摆设,听命行事的小人物。
而南路军的统领就很恣意了,现在南路军一路北上,攻城略地。已经快打到洛阳城,照这速度,相信不到年底就可以打到潼关甚至是长安城,到时候徐州城里的那个皇帝的死活已经不重要,天下都为淮王所得,也就不在乎一城的得失了。现如今,边军的动向成为这场战事中最关键的一点。
定国侯迟迟没有表明态度。边军也一直没有动向,这次据说有朝廷的使节前往边关,孟褚良马上就想到是刘文严亲自往边关去跟父亲痛陈利害。于是边关才有了骑兵调动的消息。
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进了中军大帐,花集安见到来人只能避让开,虽然这人没有军职,但却是淮王未来的女婿,孟褚良的学生,那还是压在他头顶上。这人正是周迎。
“淮相,这是从边关刚传回来的消息。”周迎将手中的密信传给孟褚良。
孟褚良急忙打开,脸上的笑容突然绽开。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充满了得意和自负,让人看来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原来边军调动是因为突厥那边又出了乱子,新可汗当国不到一年就被人杀了。突厥人正为这汗位争的头破血流,定国侯调动骑兵。已经出邵武关与突厥南燕的骑兵展开交锋!”孟褚良笑道,“定国侯啊定国侯,看来你还真没把你这个儿子当回事,宁可主动迎击突厥,也不回来救天子于危难。也罢,也罢,看来那老儿这步棋算是彻底下废了。”
花集安有些听不懂孟褚良的意思,但周迎心知肚明。
孟褚良口中的老儿便是先皇,先皇在传位之前让定国侯带兵,显然是想让定国侯和刘文严父子内外顾应,确保他儿子的皇位稳定,谁知道定国侯却刚愎自用,宁肯让他看不起的新天子去送死也不愿意回来援救。
周迎请示道:“淮相,那今晚是否还攻城?”
“先等等吧。”孟褚良道,“让各军先回营,加紧布防,明日看看新消息再做决定。另外吩咐南路军,若是一旦发现边军南下,无论如何也要拦截,就是全军覆没拖上一天也是大功一件!”
周迎一方面尊命行事,另一方面却心有疑惑,为何孟褚良今晚不直接快刀斩乱麻,合兵一处来攻徐州城。如此一来十有八九会攻下徐州,虽然损失会大一些,但能捉到城里的皇帝,不正是淮王和孟褚良所求的?
只听孟褚良看着整张军图,喃喃自语道:“刘文严,你到底在哪里!将老帅推过河自己却跑了,难道你打算干掉这个老帅,自己再立一个?”
周迎闻言心中一惊,怪不得孟褚良会犹豫不决,原来他是怕即便花惨烈的代价攻下徐州城杀了那皇帝,只要刘文严还活着,长安城和关中之地还在朝廷军的手上,那就可以再新立天子,然后举国哀难朝廷军也更容易凝结。若真是如此,那刘文严也太狡诈和阴险了,送天子送死来换取战事的胜利,天下间还有比这个更不臣的逆臣?
周迎再请示道:“淮相,那接下来,我们还做攻城?”
“围而不攻,等消息。”孟褚良道,“若是满徐州城的人都饿死,皇帝也肯定是最后一个饿死的,臣民有口饭当然要先让给他吃。不能遂了刘文严的愿!花将军,将老夫的意思转达给全军的将士,速速去安排吧。”
这跑腿的事应该是周迎去做,现在轮到一个大将军去,花集安心中还是颇为无奈。转身出帐而去。
本来是要速战速决攻下徐州城,现在体会到刘文严的险恶居心,这城反而攻的没有意义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瞬息万变。
孟褚良说完这些,就好像一个正在研究学问的学者一样,一直盯着军图看,而他所盯的位置,正是靖王所处的江赣地区。
周迎道:“淮相,还有一件事,靖王那边本该于六天前运往江北的粮食,到现在尚未起运。这已是第三次了。”
孟褚良闻言抬起头:“他们怎么说?”
“说是匪患!”
“匪患,匪患!又是匪患!多大的匪能一而再的地跟官府为敌?除非这些匪寇不想活了!”
周迎迟疑道:“淮相的意思是,靖王谎报匪情?”
“或许真有一两个捣乱的,但谁不知今年江赣遭了洪灾?北面旱南边涝,今年的大顺朝南北都不太平,可偏偏当初皇上每年都在靖王处购得大量的军粮,且为防止那老儿的追查,粮食一直贮存在靖王地。”孟褚良愤然道,“靖王要用粮来救灾,跟皇上说说就是,新皇还会亏待了他的臣民和臣工?可……那老匹夫居然半个多月以来一粒粮食都没运往江北。没粮食,我淮军将士吃什么?”
周迎道:“近半月以来,南路军总是在催促军粮,而北路军这面,粮食也快用尽,好在淮地的下一批粮食明日就会运到,会暂时缓解一下压力。”
孟褚良沉默良久,道:“反正暂时徐州城只围不攻,让花集安率五千骑兵,去江赣地区协助靖王剿匪。”
“剿匪?”周迎苦笑,“靖王拥兵数万,至今一个兵卒没往江北而来,还用我们去帮忙?”
“就是要让那老匹夫无话可说,顺带让花集安护送粮食北上,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大军已经在外,粮草却跟不上,岂不是自断后路?”
孟褚良的话是没错,但周迎还是有疑虑,试探着说道:“可淮相,花集安乃是北路军的统领,领大将军衔!”
一个北路军的统领,心高气傲的大将军,又要去剿匪,还要护送军粮当运粮官,平日里还好说,若是见到了南路军主帅,花集安的面子能过得去?或许是周迎平日里待人处事多了,最会为这些人情世故的纠结。
“是北路军统领也好,是大将军也罢,说到底也是天子的将军,为天子而战还在乎形势?”孟褚良将军图卷了卷道,“让他去吧,顺带让他令军令,协制江赣一地的军权,让靖王有所收敛。这次剿匪不成,他也不用回来了!”
周迎心中苦笑,看来孟褚良在近来的攻城不顺之后也有点刚愎自用,他知道再说什么这个先生也是听不进去,作为学生,也作为下属,他明白尊命行事的重要性。
只是他替花集安感觉不值,当个傀儡的北路军统帅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去剿匪,那可是平日里地方守备营都不屑于去干的差事,几个盗匪,能成什么事?
“别回过头来,出什么乱子才好。”周迎出了中军大帐,喃喃自语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匪患
徐州城上,新皇望着下面正在撤军的淮军,兴奋地欢呼道:“师傅,一定是师傅来了。淮军撤走了。”
闵少顷在旁提醒道:“皇上,淮军并未撤去,只是恢复了原状,继续围城,明日或许还会来攻。”
新皇看了看闵少顷,又想了想,好像不太得要领,道:“那应该师傅也快来了吧,明天,差不多了。”
闵少顷和马峰等军将都不由叹口气,没想到皇帝对那个刘文严还心存着幻想,到现在还没来,就算不来,难道想办法传个消息都不行?把新皇撂在徐州城算怎么个事?
虽然淮军从第二天开始不再日日攻城了,但徐州城依然举步维艰。城里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城中处处都透出一股死亡肃杀的气息。
马峰和闵少顷还是每日会巡查各处的城防,虽然他们两个是文官,但比一般的武将还要忠于职守。袁博朗私下跟他们二人说过,只要渡过今日的难关,就会给他们丰厚的爵禄。至于这是不是新皇的意思他们不知道。
“能不能封侯拜相的我不想管了。”马峰坐在城墙上,晒着冬日的太阳懒洋洋地说着,远处的淮军营地里正在开午饭,热气腾腾的灶头,“闵太守,你说他们显得没事把灶头埋的这么靠近城墙,不怕我们下去抢?”
玩笑的一句话,闵少顷也不由累地坐下,叹口气笑道:“他们还巴不得你下去抢呢。我们坚持不了几天了。”
闵少顷这几天每天也没多少粮食可吃,饿了喝点水,这基本已经成为每个人的惯例。连瞿竹和柴锦也没有优待。
马峰在一旁沉默了半天后道:“既然淮军攻城停止了,就让士兵们少活动,坐着或者躺着。减少体力的消耗,这样不容易饿死。你说呢?”
闵少顷点点头,他也实在没力气到处走了。都要到不动弹来节省粮食的地步,这日子也简直到了没法过的日子。本来徐州城那是富庶之地,去年的今天。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出,闵少顷一定多积存一点粮食,何至于到想吃口饭都难的地步?
“这辈子,活的太窝囊。”
闵少顷最后叹了一句,随后又自嘲的笑笑。周围所有的军将,包括他自己。都是死气沉沉的,一个个像是半死的状态坐在城墙上,或许只有每天开饭的时候,才会有力气动一动。
马峰抬头看了看太阳道:“还是期望援军早些来的好,就快了,新皇说是明天。这句话听的耳朵都腻了。那个该死的刘文严,我见了他一定给他一刀,让老子受这么多苦。”
说到这,马峰笑了,闵少顷也笑了。
…………
天南海北似乎都被战火所笼罩,从北线的洛阳城,到南线的江淮地区。朝廷军正在跟淮军展开激战。此时各家藩王和藩主的军队都保持了按兵不动,有一家例外的,就是靖王。
靖王跟淮王的关系最铁,靖王是淮王的叔父,但年龄跟淮王相仿,淮王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跟这个叔父很要好,到封地之后,淮王更是拉拢与这个叔父的关系,在最开始淮王不得势的,若不是靖王等一干老皇族的鼎力支持。淮王也不会活到今天。
淮王得势之后,对这个叔父也多有回报,首先便是在钱粮方面。
江赣地区盛产粮食,每年除了向朝廷缴纳赋税,本地的粮食也多到吃不完。这当然是建立在风调雨顺的年景之上。往常年,一直持续到十年前,江赣地区都还算丰收,几年下来江赣地区的粮仓已经堆满,因而淮王也紧忙动用他和靖王的关系,在江赣购买了大批的粮食。
淮王为了今日的反叛已经准备了多年,粮食虽有寄存,但因为淮南地区连年粮食歉收,而淮王又想收买淮地的百姓,因而在淮地的粮食价格并不高,使得淮王本地粮仓的粮食没有积存太多。本来淮王也打算在这次的秋粮中,借着与朝廷和谈,从山东一代大批购买粮食和战争物资,谁知道刘文严早有防备,不但将山东大多数粮商给收买,还让新皇下诏令,凡是私自运粮者格杀勿论。而这条诏令一出,淮王等于是陷入一种战争物资缺乏的状态,也就更加倚靠于在靖王处购买并贮藏在靖王之地的粮食。
可如今,江赣地区遭了洪灾,而这老奸巨猾的靖王,似乎不太想履行诺言,不但没出兵,连粮食都接近一个月没持续供应上,他的理由很简单,匪患严重!
他一定是想克扣军粮,挪作私用,用以赈济今年江赣地区的灾民。这是所有与淮王有关的人的想法,这意见,在淮王阵营中已经达成了共识。甚至有的人认为,靖王跟朝廷有联系,或被朝廷以重利收买,以军粮来换取在淮王失败后淮地的封赏。
这股耀眼的盛传之风愈演愈烈,甚至连很多对靖王很信任的人也产生了怀疑,比如说原本的淮王,如今的淮地的皇帝。
“不管他想如何,最起码将去年购买的粮食先运到江北去,至于今年的,先暂时借给他救灾又如何?”
在淮地催粮特使出发之前,淮王就是如此交待的。
然后催粮的特使去了半个月,杳无音信,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淮地还是不断收到靖王的告罪书,一再强调是一群该死的盗匪,显得没事就跟官府作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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