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愈缓步走近御林军衙所,在走近的一瞬间。坐在椅子上好似很安定的苏碧以及软瘫在地的苏彦都将目光投过来,见到是刘愈,苏碧本能想上来用头撞刘愈,但她被捆在椅子上,这一起反而是倒在地,挣扎着起不来身。
“师……师傅……”苏彦轻声唤了一声。
刘愈走近来。不理会在地上挣扎着想要重新将身子扶正的苏碧,打量着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如同脱毛凤凰的苏彦,叹口气道:“好好当你的皇帝多好,何必要自己跟自己找麻烦?落得今日的下场,怨谁呢?”
“呸!”苏碧虽然脸贴着地,但她的嘴却不停。“你个刘文严,枉费先皇如此恩待于你,让你辅佐皇上治国。先皇的恩待,就是让你这么报的?”
刘愈突然咧嘴一笑,笑声越来越刺耳,直到笑到让苏碧大呼“闭嘴”还是没有停下。
“不得不说,先皇待我还真是不薄。不过我也回报他了,我帮他的儿子顺利登基为帝,帮他儿子平定了他的心腹大患淮王,还帮他的儿子征服了突厥,令万国来朝。你倒是说说,自古以来,能做到这些的臣子又有谁?两年,短短两年,大顺朝从风雨飘摇的一场大旱到如今天下安定只待休养,你觉得。到底是先皇亏欠了我,还是我亏欠了先皇?”
苏碧听刘愈说这些话,已经既定了立场了她自然听不进去,大骂道:“无耻之徒,篡国者。何以谈恩报!”
刘愈冷笑道:“这我还要多谢四公主你了,是你让我看清了这个忘恩负义皇帝的嘴脸,让我知道什么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不是想杀我吗?那就来啊!”
刘愈把之前苏碧起拟的诏书扔在苏碧的面前,苏碧看了诏书一眼,闭上眼,心有不甘道:“奸臣误国!”
刘愈明白苏碧骂的“奸臣”的意思,不但是在骂他,更重要的是在骂瞿竹。如果不是瞿竹,今日的叛乱也不会如此顺利,这也只能怪苏彦和苏碧对瞿竹太信任了。
“四公主,还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让我告诉你的丈夫,还有孩子。我不会伤害他们,我会厚待葫芦和你的儿子,不过你的儿子将来会有个新的母亲,大概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
苏碧凄凉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其实我早该料到,如果不是为了外面那个女人,他也不会这么傻到听你的摆布,恨我错信了他!”
“这就是你的遗言?我也不多说了。”刘愈见瞿竹在门口等着向刘愈汇报,刘愈指了指苏碧对瞿竹道,“将她押出去,本将军说话时不想有人打搅。”
瞿竹知道刘愈这是有话单独对苏彦说。他带两名侍卫,亲自将苏碧的椅子抬出门外,当屋子里只剩下刘愈和苏彦两人,刘愈随手接过齐方递过来的两壶酒,把门给关上。
刘愈走到桌前,把桌上的书卷全部推到地上,然后倒了两杯酒,神情中带着几分无奈,往椅子上一坐。这时苏彦也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
“起来吧,陪为师最后再喝一杯。”
苏彦也不起身,突然跪在地上,不断对刘愈磕头,每一磕都能听到一声响,直到他的额头见了血,他还是没停。
“师傅,徒儿错了。”苏彦哭诉道。
“错了?哦,知道错了就好,起来喝一杯,就当是了结我们的师徒情分!”
刘愈想拉苏彦一把,苏彦却没有起身,将额头贴地,作出幡然悔悟的模样。不过这一套对刘愈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刘愈只是叹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起来,像个爷们一样,别让为师以后再想起来,还是觉得看不起你,当你是个扶不起来的孬种一样!”
刘愈这一骂,苏彦登时好像有了精神,从地上勉强站起身,脸上抽搐地看着桌上的两杯酒,想拿起来一杯喝,却又不知道刘愈哪杯是准备给他的。
“师傅,您先喝吧。”
“哦,这可就不行了。”刘愈淡然一笑道,“这两杯酒都是给你准备的,一杯是穿肠既死的毒酒,另一杯只是一杯普通的清酒,要看看你的运气了,如果运气好,选中那杯没有毒的酒,你今晚就不用死了。”
“啊?”
苏彦一听,马上又瘫坐在地,他想不到,来送他去黄泉的竟会是刘愈。不过他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因为在几个时辰前,同样是他要推刘愈去死,这不过是现眼报而已。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
苏彦坐在那哭了一会,整个人呜哩哇呀的丝毫没有君王的威严。可哭过之后,擦了擦眼泪,整个人倒也精神抖擞了些,站起身想要顾全气节选一杯酒一饮而尽,可当手触及了酒杯,颤抖的手还是将内心出卖,将恐惧的心理表现的一览无遗。
“师傅,您……真的让我选吗?”苏彦抬头看着刘愈,带着一丝哀求的语气问道。
刘愈脸上升起浮冰,冷冷道:“以前你也听了不少的评书段子,那些后主,亡国的皇帝,有苟活的道理吗?相比于他们,你死的或许更加痛快。为师也给了你机会,这机会就等于是上天给你的,你自己选择这一杯毒酒一杯清酒。”
苏彦神色终于像是看开了,没有再抱怨什么,两杯酒都是一样的清澈,他也看不出哪一杯是有毒的。或者两杯都是有毒的。拿起一杯酒,他没有着急入口,再看着刘愈问道:“师傅,我还能最后提一个请求吗?我……我想见见小鱼,还有……还有怡美人……”
本来刘愈听到苏彦要见孙小鱼,心中还有些怜悯,共经患难的夫妻,临死了想见一面也是应当。但听到后面苏彦想见曹怡,刘愈心中多了几分不屑,其实刘愈对苏彦彻底失望也是从曹怡入宫开始的。当时就让刘愈感觉到,苏彦已经成为一匹脱缰的野马,他这个驯马师再也不能将他驯服。
刘愈也曾暗自调查过曹家案件的卷宗,曹家一案说到底就是一次权力斗争,曹家沦落,而曹怡可以名正言顺以罪女的身份入宫,苏彦在这件事上未必没动推波助澜成全自己好事的小心眼。
刘愈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话,但苏彦已经明白了刘愈的不近人情。他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份了,他拿着酒并不入口,两行眼泪“唰!”地流下来,他明白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站着跟刘愈说话。
“师傅。是徒儿没用丢了的脸,在这时候还婆婆妈妈儿女情长,实在是窝囊。”苏彦一边抽泣着一边骂自己,手中拿着那一杯酒也没有着急喝,反而开始回忆起往事,“记得第一次见师傅。是在棋楼里。那天我刚赌输了钱,被三头帮的人追债,无意中就躲到了棋楼里,如果不是师傅开门让我进去,还对三头帮的人谎说我不在里面,说不定当时我就被打死了。那时我想师傅应该是个棒槌。好骗的那种,从那以后我就隔三差五去师傅那卖点东西换点钱花!”
如果苏彦不提,刘愈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回事,其实刘愈一直没告诉苏彦,当时三头帮的钱他早就帮还了,而三头帮找苏彦的茬也是刘愈安排的,刻意从两个路口将苏彦逼进棋楼里。再造成两人偶然的相见。其实刘愈在这点上算是早就处心积虑。
“……后来我跟人斗鸡输了,我被人大冬天扔下河,呛了水得了病,是师傅请大夫帮我治病,那时候我全身就两文钱,不是师傅,我又死了……”
刘愈打断苏彦的话道:“那次不是我给你请的大夫,是韩相,要谢你谢他去……”
苏彦悲泣道:“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感谢韩老先生,那些日子里他也帮了我很多。那次还是要感谢师傅。在我大病初愈后,是师傅借了我一两多银子,不但让我交了租,还买了床新的被褥,让我大冬天不再挨冻。那冬天是我在外那几年中过的最好的一个冬天。”
刘愈叹口气道:“废话真多。赶紧选,选好了喝下去一了百了。”
“徒儿可能就剩下这一会时间了,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了。”苏彦把酒杯稍微靠近了嘴边,脸上哀色又加重几许,他还是没饮下,“师傅,徒儿还有个请求,如果……我选错了,死了的话,能把我随便找个山头埋起来吗?我不想埋在皇陵里,我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列祖列宗,我不想睡在他们旁边被他们唾骂……”
刘愈瞅了苏彦一眼,心说这小子还有点骨气,不想风风光光埋祖坟皇陵里,倒想当个孤魂野鬼。现如今人都对墓穴有一种情节,虽然死后下阴曹是共识,但下了阴曹也希望一家团聚不至于流落当只野鬼。
“行,这要求不难,答应你。”
“谢谢师傅了,还有个请求,师傅……能饶了小鱼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吗?我……我不想让他们跟我一样去死……”苏彦说到这,可能是觉得刘愈不会同意,说着便要跪倒在地哀求,却被刘愈一把扶住。
“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滥杀无辜,小鱼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放过,当我警告你,再有其他的要求我一条也不会答应!”刘愈听他啰啰嗦嗦烦了,指着苏彦严厉警告道。
“师傅,我只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师傅能告诉我就好。我不再提什么要求,这不算什么要求……”
刘愈再看苏彦一眼,问:“什么问题?”
“师傅,当初是父皇选择的朕当皇帝吗,还是像钱尚书说的,是师傅篡改了遗诏,原本父皇是想立七皇兄为储君?”
这其实算是刘愈心中最大的秘密。不过在这时,刘愈也没必要再隐瞒苏彦,不管苏彦是死是活,刘愈都不该再让他有什么念想。
“是,当时的确是为师篡诏立的你。你也知道你七皇兄与为师不合,为师迫不得已才立的你!”
苏彦本来一股坚定的信仰,突然间就轰塌了,他也知道他的父亲并不看好他,还在传位前几日用冷水浇了他一身。他其实老早就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当皇帝,现在他也终于明白,如果不是这个师傅,他根本没有当皇帝的可能。苏彦一脸失望,但也好像遗愿得到了满足,死而无憾。
“谢谢师傅坦诚相告,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希望当师傅的徒弟,我不当皇帝,就在街头当个混混,饿了就继续找师傅蹭吃蹭喝,师傅可别赶我走……”
苏彦说着一脸最后的悲戚,说着闭上眼便要饮下那一杯酒,刘愈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臂,叹口气道:“你喝另一杯吧……”
“啊?”
苏彦初时带着几分不解,带着几分错愕点点头,把手上的酒杯放下,拿起另一杯酒往嘴里送去。等喝下那一杯酒,喝下之后便瘫坐在地,就好像在等待死神的到来。
房间里静默无声,甚至能听到皇宫外面士兵走过的脚步声,直到有敲门声传来,刘愈打开门,齐方立在门口,御林军衙所之前排列着很多太监和宫女,都是后宫趁乱逃走被抓回来的,等候刘愈的处置。
“把他们先安置回内廷,本将自由安排。”
刘愈吩咐了一句,齐方领命办事,而刘愈则关上门,看着继续坐在地上望着他的苏彦。
“师傅……我……我好像没事……”苏彦说话时带着几分疑惑和询问的语气。
“过了明天,好好做人,为师送你去藩地,虽然没有兵权和行政权,但藩地的赋税足够养活你和你的一家,如果你跟朝臣有任何的勾连,那为师也不会再容你!”
苏彦知道刘愈这是放过了他的性命,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头上原本已经凝结的血再次流出来,把地面都染红:“谢师傅不杀之恩,徒儿一定好好做人。徒儿之前就是太听信怡美人和四皇姐的话,以后不会了!”
刘愈稍稍皱眉,看着苏彦问道:“你是说那个姓曹的女人,怂恿你杀我?”
“是……”苏彦在这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坦诚将之前曹怡献计的事说出来,刘愈怒火中烧,原本他以为自己跟苏彦走到兵戎相见的死路,一个是苏碧的挑拨,一个是他和苏彦本来就是皇帝和权臣相不容,没想到苏彦身边竟然还有个红颜祸水。如果把这个女人留在苏彦的身边,那就是留着一条豺狼随时咬自己一口。
刘愈马上开门把齐方叫过来道:“在刚才的人中将怡美人找出来,马上带来见本将军。”
刘愈拳头握的很紧,等了半天也不见齐方来回报,直到天快黎明时,齐方才匆忙回来,而伴随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城中其他军方将领,他们是来宣誓效忠的。当然他们还不知道现在应该对谁效忠。
不过跟刘愈站一队绝对没错。
“怡美人在混乱中失踪,有人见她逃出皇宫,不见了踪影。”齐方回报。
刘愈叹口气没多说话,本来他对曹怡的身份还有所怀疑,但刘愈联系事情始末不难发觉一些端倪。
其实曹家破落的主要原因是钱回案发生之后,苏彦和袁博朗等人对旧派系的一次清算,而曹家跟七皇子楚王苏哲的关系非同一般。既然曹怡处心积虑进宫要挑拨他跟苏彦的关系,那曹怡也很可能留好了后路,现在城中那神秘一派的力量,对于刘愈来说也算不上什么秘密,那很可能就是楚王苏哲的复辟一派。
想到这里,刘愈一切也都想开了。现在等于是敌人将他跟苏彦之间强行画上了一个句点,从此再无调和转圜的可能,也等于是将国家陷入了动乱的边缘,如果朝廷在继位人问题上悬而未决,那楚王苏哲必然有可趁之机。
现如今最重要的也就是平稳过渡,这跟刘愈决定这次政变之前所预想的等同。
第四百五十章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三)
刘愈军事政变成功,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因为凭他在军队中一呼百应的地位,要政变足以成功几十次,也绝不用等到今天。而在把苏彦赶下皇位后,一个新的问题产生了,把谁扶上这个皇位,对于刘愈来说,这个选择是最无奈的。
加上曹怡的问题,让刘愈一时心事重重,回到御林军衙所里,苏彦还跪在地上啜泣不止,刘愈一时心软还是动了再次立苏彦的念头,但这念头只是一瞬便被他否决了。
“你的怡美人跟楚王苏哲有勾结,现在已经逃离了皇宫,下落不明。”刘愈直言道。
苏彦闻言惊讶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刘愈道:“她……她为何要如此?”
“把你我师傅逼上一条绝路,她的目的也就达到。可怜你还当她是宝,其实她也就是你七皇兄安插在你身边的豺狼。”刘愈叹口气说了一句,再略微有些无力道,“到了藩地好好过日子,别再把家产输的精光,到街上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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