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股脑将那些琥珀色的液体全灌进了肚子里,他傲视群雄般的看了看大家,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把杯子一直凑到我的鼻子尖儿,问我:“服不服?服不服?!张元你到底服不服?”
我蔑视的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刘立军凑过来,趴在梁小舟肩膀上,吹着酒气,嘻笑着说:“梁小舟,我服了!我服了你!从今以后,我管你叫大哥!”说着话,使劲儿把手甩在梁小舟肩膀上,“真的,打从今天开始,你是江湖我大哥!”
“滚,滚蛋!”梁小舟推开他,用手指了指刘立军的鼻子尖儿,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儿,“听好了,你,你是我舅舅,我,我是你外甥,她!”他很突然的又把手指指向了我,“她,你看见她没有,她……她是个傻逼,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她,仍然是。”梁小舟说话很艺术,像个文学家,唐辉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举着大拇指说:“精辟精辟!梁小舟说话真精辟!来来来,咱俩干一杯。”
“嘿嘿,”梁小舟红着眼睛干笑着,“你,”他指当着唐辉,“你比张元更傻逼!谁他妈的跟你喝酒啊!”一边说着一边特别轻蔑得白了唐辉一眼,马上又补充道:“你,你是个大傻逼!”说完了,他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子啤酒,一口气喝下。
唐辉并不理会梁小舟的话,他举起酒杯,对着我说:“我敬你!”
我迷迷瞪瞪的,端起酒杯,“祝你幸福唐辉!”
唐辉也祝贺我道:“新婚快乐!”
我们喝酒,我看到靓仔跟蚊子在一边不知道小声的嘀咕什么。
刘立军还在张罗着,“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拒绝:“不,我已经喝醉了。”
唐辉来了劲,拿起酒瓶子对着刘立军,“刘爷,我跟你喝!我替我老婆跟你喝!喝到你尿裤子!”
唐辉往杯子里倒酒的功夫,梁小舟啪的将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粉碎,他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冲着唐辉就过去了,“你再说!你再说一次,你替谁?你老婆!我告诉你,张元她是我老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张元她就是我老婆!”梁小舟紧皱着眉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由于激动,他的嘴唇都在发抖,手指也在哆嗦,梁小舟喝醉了。
唐辉好像也喝醉了,放下酒瓶子对着梁小舟说:“你等着。”说完了,转身走了出去。
我的确是喝高了,可是头脑还算清楚,梁小舟的样子十分凶恶,是我所见过的最凶恶的。
靓仔走过去让梁小舟平静,蚊子也抱住了我的肩膀。忽然,梁小舟挥起拳头将靓仔打倒在地,靓仔的头撞在墙上,鼻血立刻喷了出来,蚊子尖叫起来,送开我去扶起了靓仔,让靓仔坐定,蚊子跳起来对着梁小舟的瘦脸挥去了一巴掌,“梁小舟你他妈的!”蚊子的嘴里叫喊着。
我像条件反射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蚊子的脸大骂了一句:“操你大爷!”
忽然之间又安静了,很短暂的沉默之后,是刘立军的放声大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唐辉也进来了,他站在门口的地方含笑的看着我们,然后说了一句:“狗咬狗,一嘴毛!”他的手里拿着我们上午才领到的结婚证书,得意洋洋的在梁小舟面前晃了晃,“你说张元是你老婆!你们有本儿吗?”他搂着我,站到梁小舟的面前,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这是我跟张元的本儿,你检查吧,是真的,不是假的。”
我有理由怀疑梁小舟没有真的醉,因为唐辉说过了话之后,他一言不发,默默的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倒了一杯酒,叫醒了几乎快睡死过去的刘立军,“刘立军,起来,跟我喝酒!”
“喝酒,喝酒!”刘立军好像刚睡醒,刚要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我和唐辉高声说道:“新婚快乐。”
那顿饭我没有陪他们吃完,在刘立军说完那句“新婚快乐”之后我吐了,然后我随便找了一个什么地方就睡着了。
我想,结婚真是一件大好事,至少,可以借机会把本来不可能再聚到一起的人放到一张圆桌上,让大家彼此之间一通乱咬。
这就是我的婚礼,我企盼了许多年的一件我生命里的大事情,很平静,也很混乱。如果有人问我结婚时的感受,那我就告诉他:就像狗咬狗的表演。
第五章
我的生活,没有因为结婚而发生太多的变化,依然是每天写写字,上上网,找朋友出来聊聊天,唐辉也是,依然喜欢找个安静的酒吧去喝酒,我们结婚以后,他就说,他不打算再写字了,他要好好为我挣钱,让我过得舒坦。
昨天的时候,我还在想,我想我的这个故事该结束了,因为伴随着我的结婚,我生活的重心必然会转到家庭上来,我再也无心去在意那些没有意义的过往的对与错,有谁会喜欢看别人的家庭琐事呢!每个人的家庭琐事都能写成一本像新华字典那么厚的小说,而且大多雷同,实在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得讲点别的,能打动我们心灵或者能给你一点启示的东西。
我得再说点关于梁小舟的过去,既然这个故事是因为梁小舟而起的,你既然知道了他现在的境况,特别是他又一次失恋这件事情之后,我想,也许你更愿意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过去,或者,关于我跟梁小舟的过去。
请允许我再一次浪费纸张说一句废话,我一直是一个忠于自己忠于家庭的人,所以,如果你担心在我的婚后还会跟梁小舟有什么感情上的瓜葛的话,那你一定会失望的,就像我无数次的说过那样,梁小舟将一直会是我亲到骨髓里的一个亲人。现在我已经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了一点,感情这种东西你根本无法依靠意识来理性的控制,你觉得你爱一个人,爱得那么深,你对自己说,即使这个人不爱你了,即使这个人结婚了,你还是会坚持爱他,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我的一个朋友,他非常爱他的男人,男人离开了她,她拼命的埋怨自己,坚持爱那个死不要脸的男人同时还在朋友面前替他开脱,她说:“不怪他,一点也不怪他会离开我,要怪的话,只能怪我自己不够好!”你听了也许会觉得这话十分熟悉,因为我所说的“我的一个朋友”就是我自己这个傻逼。
其实,我想说的是,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你今天还在要死要活,可能明天你早上醒了一下子想通了,觉得不过如此,从此与伤心绝缘了呢!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但至少我自己,爱的时候和不爱的时候都是真实的。
接着说梁小舟吧。
梁小舟一直有一个愿望,是从他上大学二年级那年的新年开始许下的,以后,每年的新年他都会许一次这个愿望,直到现在,可惜,一直也没有实现。
每个新年的午夜,梁小舟都会将双手在胸前合十,虔诚的大喊: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那就是快点长胖。
他许愿时的模样,颇像传说当中的傻逼。
无数次,无数个人问过我一个关于梁小舟的问题,为什么他当上了飞行员?不怪大家感到奇怪,梁小舟大学里是在机械系学习,能跟飞机搭上关系,的确是缘分。
一九九六年的夏天,我们马上就大学毕业了,几乎每个人都在为工作的问题而发愁,能找到关系的都挖空了心思的钻空子想捞个好工作,梁小舟还是成天在足球场上晃来晃去,或者跟几个哥们泡在学校门口的小饭店里喝酒,海阔天空的侃大山,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
方蕾也是那年毕业,她学国际贸易,大学又是在厦门,所以,没费什么劲就在个大型跨国公司里弄了个好位置,我们还差一个月毕业的时候,她就已经美美的回了北京。星光那时还在上大学,他学医科,比我们毕业晚,方蕾给我打电话,抱怨北京的天气太热,我就说,你趁着我还没毕业到北戴河来玩几天吧,她还真是一点不客气,一个周末,揪着星光坐上火车就奔来了。
上火车之前,方蕾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上火车站去接她,还让我给他们找好了住处。
当时,我们学校周围还没有什么酒店,连旅馆都很少,因为是旅游城市,靠近海,在夏天来的人特别多,我跟梁小舟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在中午顶着大太阳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房间,后来,梁小舟忽然想到,我们学校里有一个留学生宿舍,夏天留学生都回家的时候宿舍就改成了一个不错的宾馆,他建议我们去那里碰碰运气。
去了,在门口问服务员有没有房间,她说有,我们俩非常欢喜,问了问价钱,也不贵,在我打算掏钱预定的时候,梁小舟提出要看看房间,服务员鼓着大眼珠子没好气的对梁小舟说,你自己上去看吧,在三楼。
于是梁小舟拉着我上了三楼,所有房间的门都锁着,我们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才看见一扇半开的门,梁小舟走过去,将头探了进去,我正要跟着进去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这时我们才发现,里面是有人的,往里看,里面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见我们探头探脑,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开口问道:“你们干什么?”
梁小舟继续向里张望,嘴里回答着他的问话,“噢,没事,就看看。”说着,将身子探了出来,准备拉着我往回走。
这时候,那个稍微有点胖的女的说话了:“你是来体检的吧!”
梁小舟听了,又一次将头伸进了门口,“体检?体什么检?要钱吗?”
女的呵呵笑了起来,站起身招呼梁小舟,“进来进来啊,体检就是身体检查,不要钱!”
梁小舟嘿嘿笑了两声:“嘿嘿,有这好事儿,那就检查一下!”
于是乎,我坐在门口的桌子旁边等着梁小舟体检,足足让那个女的鼓捣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检完了,女的在一张纸上一边写字一边问梁小舟:“叫什么呀?”
“梁小舟。”
“嗯,好了,你的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合格了。”她笑盈盈的告诉梁小舟,把我们都弄糊涂了。
“什么合格了?你们是干什么的?”梁小舟黑着脸问他们。
没人搭理他,最开始说话的瘦高男人笑呵呵的问梁小舟,“你是看了我们的通知来的?”
“不是。”梁小舟摇头。
“那你看见我们公司贴的海报了?”
“没有。”梁小舟还摇头。
“那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房间,你说体检不要钱,我就检一检!”梁小舟说得十分轻松,一点也不因为自己贪小便宜感到羞愧。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瘦高男人拍着梁小舟的肩膀告诉他:“我们是航空公司的,来你们学校挑选飞行员,你的体检合格了,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们公司的待遇非常不错。”
说完了还给了梁小舟一张海报,梁小舟接过来,连个谢谢也没说,拉着我就走了。
就这样,梁小舟当上了飞行员,每次说起他当上飞行员的经过,他都十分洋洋得意的加上一句:“贪小便宜不一定吃大亏!”
那年秋天,梁小舟正式到航空公司去上班了,之后他便去了新西兰进行飞行训练,在当地,给新西兰鬼子们投了半年的邮包,回国之后没过几年,他成了他们航空公司最牛逼和最年轻的机长。
是的,梁小舟现在是机长了,当他第一次强烈要求跟我结婚的时候,我说过,等你当上机长的时候,我就结婚。这是我当时的原话,不知道是天意还是我太粗心,我居然没在结婚前面加上一个“我们”,至少我应该说的更明白一点,“等你当上机长的时候,我就跟你结婚。”现在可到好了,梁小舟当上机长了,我也结婚了,却是跟唐辉。
前天,我给方蕾打了一个电话,她的心情很好,已经辞职了,她说她要好好在家给星光生孩子。
说到星光,他让我肃然起敬,知错就改的男人总是让人喜欢并且忍不住去爱惜的。电话里,我问方蕾:“你信誓旦旦要跟星光离婚,恨不得杀了他的心都有了,怎么还想起来给人家生孩子?”
“生个孩子,这个家就更牢固了。”方蕾有她自己的道理。
“噢,也好。”我附和着,忽然发现出了星光这件事以后方蕾变得不像从前那么慷慨了,非常小气,言语和声调里都透着不信任,这个变化让我想不明白。
我又和她敷衍了几句之后,匆匆挂了电话。
把这件事情讲给唐辉听,唐辉对我的感慨颇不以为然,“多大的事儿呢我当,你们女人天生就是这样,一朝被蛇咬,一辈子怕井绳!”
我想了想,他妈的唐辉,说话真精辟。
“对了,张元儿,你会不会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唐辉要出门,站在门口的地方突然问了我一句。
“我怕你怀疑我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我回答着,他对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我晚上不跟你一块吃饭了,刘立军他们出了点麻烦……哎,这俩人的胆子,是真他妈的大!”说完了,他就出去了,说没头没脑的话让我在房间里寻思了半天,想来想去,唐辉说的“这俩人”肯定是刘立军和靓仔。
果然,唐辉刚走没一会儿,蚊子就急匆匆赶来找我了,进了屋她把鞋往门边儿上一甩,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摔在沙发上,她总是这样,遇到什么事的时候一点都不镇定,焦虑,跟在热锅上爬行的蚂蚁无异。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咕咚咕咚两下就喝了个干净,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扔,伸手跟我要烟。
“这是怎么了这是?”我见她不说话有点着急了。
她看了我一眼,还是不说话。
“出什么事儿了,你倒是说说啊!”
“开始查了。”
“查什么?”
“公司。”
我心往下一沉,“早跟靓仔说他这么干不行,不听啊,现在圆满了……”
“你少在一边说风凉话吧!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关键时候就会挖苦人,好像你多有本事!
你别以为你现在嫁了个有钱人就了不起!“蚊子突然之间泪流满面,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疯了似的跟我嚷嚷,让我措手不及,愣在一边,”还没让你做什么呢,你现在就开始推三阻四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