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得罪了。”早等着帮霓裳收拾家丑的海角,立即出现在天涯身后,扬起一掌朝他颈后重重一劈,再将被弄昏的天涯给扛上肩头。
“好了,一切没事。”霓裳不好意思地一手拍着后脑致歉,边说边带着人往后退,“破晓哥哥,请你继续努力,我这就把人带走。”
“把他带回去管教一下。”风破晓面色不善地瞪了被打昏的天涯一眼。
“是是是——”她忙不迭地应着。
坐在窗边的夜色,在看完了外头的闹剧后,只觉得她的头好痛,她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瞥看向屋内,只见一脸喜不自胜的天曦,在量完了她的身材后,高高兴兴地拿出针线与布疋,准备替她这个女儿做几套衣裳,登时,她突然觉得她的头痛恐有再加剧的倾向。
漾在天曦唇边的笑意,令夜色久久都舍不得移开目光,只是这般看着天曦,一阵始终尾随在她身后的不安,像是侵蚀着夕阳的黑夜,正一步步地携着无边的黑暗将她给笼罩。
那一日,在师门里与解神独处时,解神那很想在她面前隐藏,却藏不住的眸光,又再次回到了她的面前,令她怎么也无法遗忘,因那时的她,清楚地在解神的眼中看见了——
无法原谅。
天色犹未亮,趁着天曦仍在睡,而总是守在屋外的风破晓也还未自主城来这报到时,收拾好行李的夜色轻轻掩上门扉,准备离开此地按照她原定计划去迷陀域,去过她原本已打算好的生活。
笼罩在山间的山岚,将四下化为迷蒙的白雾,令人看不清前路,按着记忆想走出这条山道的夜色,突然觉得这条路跟来时相比,它变得好长,而她的步伐也沉重了些,尤其是在想到天曦一脸满足的睡颜,和风破晓心满意足的笑意时,她就觉得这条山道像是永远也走不完似的。
她很清楚,其实这条路并未变长,变的人是她。
她放不下——
“夜色!”跟在她踌躇的脚步后头,天曦慌乱的声音穿过迷雾而来,而她在喊完后,似乎还跌了一跤。
夜色有些担心地回首,想过去扶她一把,但当天曦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又忙别过脸。
“别跟着我。”
“我——”跟不上她的步伐,天曦只好死命拉住她的衣袖。
“我不能留在天宫。”夜色索性停下脚步向她解释,“我若留在这,你将会有危险。”一旦她留在天宫的消息传出去了,对她与对天曦都不好,尤其是碰上了不问原由的破浪与孔雀,天宫势必得再被灭一城。
“我说过我可以陪你,无论你要上哪,我都可以同你一块去。”舍不得她的天曦,恳求地拉着她的衣袖不放。
“我不能带着你。”夜色缓缓拉开她的手,“况且,我过惯漂泊的日子了,我没法定下来,你也没法陪我吃那种苦的,你就好好留在这过你原本的生活。”
看着夜色眼底全无转圜余地的眸光,喉际极度刺痛的天曦,噙着泪问:“咱们——就只能做几日的母女?”
“你是我仅有的亲人了。”夜色闭上眼,不想再见到她的泪水,“我只希望,咱们两人,都能好好地活在世上。”
“夜色。”在她举步欲走时,天曦站在她的身后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站在原地未动的夜色,背对着天曦,眼中来来去去的,全都是天曦这几日在为她亲手缝制衣裳时的快乐模样,她很想让天曦永远都这么快乐地笑着,因为那正是她无法给黄琮的,但撇去解神无法原谅的眼神不看,光凭她曾是四域将军之首,她就不能眼见任何一名四域将军毁了天曦所居的织女城,这份迟了二十多年的母女之情,她虽是很想珍惜,但在有了黄琮的例子后,她更想留住天曦的性命,因她知道,就算她不在,侍天曦至孝的风破晓,也定会代她尽孝的——
“能不能?”饱含着恐惧,没有任何把握的颤抖语调,再次在她身后响起。
“我不知道。”狠下心的夜色,边说边往前迈开步伐,将身后的哭声留在一地的迷雾里。
弥漫在森林里的白雾,封锁了所有的视线,天曦心碎的哭声,一直回绕在她的耳际,心痛的夜色,在早就偏离了小道后,漫无目的地在林间四处乱闯,在怎么也离不开这片将她逼得快疯狂的森林时,她恨恨地一拳重击在大树上。
在她那一拳落下后,循声找着她的风破晓,已来到她身后,在来此之前,他已派人将天曦送回城内。
“这是怎么回事?”昨日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日就全都变了?
“我说过我会离开的。”她别过脸,扬首大喊:“曙光!”
“你就不能为了天曦留下?”在曙光赶来前,风破晓急忙绕至她的面前想改变她的心意。
“不能。”她冷声说着。
“我呢?”他双手握住她的肩头,逼她不得不看向他,“你不能为我而留下吗?”
夜色的眼瞳不安地颤动着,胸口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在他的双手握疼了她时,她发现她竟无法一如以往明快地拒绝他,她心疼地看着他那张比天曦更怕失去她的脸庞,她想,她若真的离开,日后,痴心如他,可能将会化成一尊雕像,代她守着天曦之余,继续痴痴地等待她再次出现,不要说是七年,他的一生,恐都将用来等待她。
“夜色——”揪痛她心房的嗓音,自他口中再一次地逸出。
她强迫自己把话说出口,“不能!”
“非要我把心剖给你看,你才愿相信我说所的都是真的吗?”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般,风破晓撤开颤抖的两掌,低声地问。
“你别又来了——”她一手抚着胸口,转身不想看到他落寞的模样。
“别走。”他站在原地一手拉住她。
“我说要走就是要走,这回你别想拦住我。”不想再解释的她,想拨开他的手,但他却握得更紧。
“好——”突然抬起头的他,眼眸闪了闪,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这就去告诉天涯。”
夜色不解地停下推扯的动作,“告诉他什么?”
他不后悔地撇下她转身往回走,“我要弃任织女城城主,往后天宫由他一人接管,无论你要上哪,我就跟你到哪!”
“什么?”她怔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风破晓回首看着满面意外的她,“你不信我可为你放弃一切?”
她不禁因此而颤抖,像是整个人突被拉至海底灭了顶。
她相信的,因她知道这男人有多固执,且和她一样,说到就会做到——
“没关系,我证明给你看。”以为她仍是不信,风破晓决定身体力行给她看。
“风破晓!”她忙不迭地大声叫住他。
他忿忿地握紧两拳回吼:“我不想再当你的敌人,因我已经当够多年了!”
上前拦住他后,夜色边摇头边对固执的他说着:“我已不是帝国之臣。”
“但你心中还是帝国之人,你永远也无法遗忘你的身份,你是夜色,你是帝国引以为傲的第一武将,你永远也不会自这身份里走开的。”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谎言般,“既然你不能,那就由我来,反正我已负责那么多年了,也是该把责任分点给天涯了。”
“这不是重点。”
“它当然是。”他一手抚着她冰冷的面颊,双目炯炯地看着自来到天宫后,就一直被以往身份困着的她。
在他的目光下,觉得就快无法呼吸的夜色,猛然转过身想逃开,他却自她身后结实地将她抱住,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将她牢牢困在怀里。
“放开我——”不想再伤他的夜色,在触及他的体温时,只能站在他的怀中抵抗他的固执。
“不放。”他埋首在她的颈间,紧闭着眼眸,“我若是放手,你就不会再回头了。”
喉际的哽咽,令夜色发不出声,她怔怔地看着已赶至她面前的曙光,想上前骑上曙光,好离开这纠扰她不断,分不清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的森林,以及她身后那具她曾倚靠过的胸怀,可风破晓抱得太紧,她无法移动自己半分。
“不要再从我的面前走开——”他转过她的身子,低声向她请求,“让我陪你走。”
“天宫的人会同意你这么做吗?”知道他是下了所有决心的夜色,有些不忍地一手抚着他的脸庞,不愿见他为她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
“当然不同意!”天涯足以震破人耳膜的震天吼,将清晨林里的飞鸟全都自枝头惊起。
他俩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什么时候不来,偏挑在这节骨眼来捣蛋的第三者,以及在天涯身后,拦人不力,一脸无奈的霓裳与海角。
天涯怒火中烧地一手指向夜色,“我要宰了你这个大祸水!”拐人不够,居然抢起人来了?就知道她出现后绝对不会有好事!
退出风破晓的怀抱后,夜色不屑地瞥他一眼,“就凭你这手下败将?”
“你说什么?”额上青筋直跳的天涯,对她仍是瞧不起人的态度很是反感。
夜色一手扳扳颈子,轻声对风破晓吩咐:“你走远点。”
他边退边问:“你想做什么?”
“发泄一下。”来得正好,她正缺个人让她砍一砍。
“别打死他。”他并没有反对,反而觉得在这时有个人能让她砍砍会较好。
她瞪着天涯,“尽量。”这男人看她不爽快,她也老早就想把他给踩在脚底下一回了。
将他俩的对话全都听进耳里的天涯,气急败坏地问着那个自回来后,就像完全变了个人的青梅竹马。
“破晓,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她这边。”风破晓毫不考虑地就选她。
天涯当场气岔,“你、你——”没义气、没骨气的家伙,枉他们还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眼下一颗心全都飞到那妖女身上去了不说,就只差没包袱款款随她走而已!
抽出腰际的双刀后,夜色以刀尖朝天涯勾了勾,示意他要打就快点,天涯立即挽弓上了两箭,使上了所有力道朝她射去,心情乱得已经面无表情的夜色,在两箭抵面之前,出手如闪电地扬起一刀将它们砍向一旁,再扬起另一刀朝天涯挑衅。
“手下败将,你还是没什么长进嘛。”
“少瞧不起人!”伴随着他话语落下的鞭风,飞快扫过夜色的身侧。
夜色两眼微微一眯,在他上前时,舞动着双刀与他贴身近搏,手下不留情的她,飞快地砍断他另一手的大弓之后,一刀缠住他的黑鞭往旁用力一扯,在他因此而站不稳时,她腾出另一手以刀尖划起他的衣裳。
“我给你个机会。”再次在他衣裳上以刀划了两个大叉后,夜色一脚踹开他,然后面带恶意地对他说着。
“什么机会?”天涯掩着被踹中的胸口,火大地看着身上被她以刀尖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裳。
“要不要我让你一手?”她将一手放至身后,打算用一手来对付他,“这样,或许你就不会又输得太难看。”
“我受够了!今日不打倒你,我天涯的名字就倒过来写!”是可忍,孰不可忍,被她激得失去理智的天涯,扬鞭大声地朝她撂下话。
她冷冷低哼,“我不介意成全你。”
“差不多了吧?”站在一旁观战的霓裳,在夜色愈打愈狠时,拉拉海角的衣袖问。
海角同意地颔首,“就快了。”胜负早已注定了。
片刻都没停下的弯刀,将天涯手中的黑鞭砍成一段段后,夜色收起双刀,一拳先重击在天涯的腹部,再不客气地旋身一脚将他给踢飞,而后她慢条斯理地走至被打趴在地的他身边。
“天涯这两字,倒过来怎么写?”夜色还刻意以脚踩踩他好提醒他一下。
风破晓叹息连天地拉着她退至一旁后,小声地在她耳边道:“看在我的份上,你就给他留点面子吧——”还真的只是尽量,她只差没在他身上也留下几刀而已,看得出来她的心情真的很差。
看完戏的霓裳,则是摇头再摇头地蹲在天涯的身旁以指戳戳他。
“甘愿了吗?”就说打不过她嘛,他老兄偏不信,这下可好,难看了吧?
一脸不情不愿的天涯,忿忿地想自地上爬起再与夜色打过一回,但霓裳却有先见之明地伸手将他点穴制住他,然后甩出金鞭往他的腰际一缠,再交给海角拖着他先行打道回府。
她抬首目送,“表哥,你就行行好,别再丢咱们天垒城的脸了。”再这样下去,往后她都没脸来织女城了。
发泄完一肚子的郁闷后,夜色芳容上的表情看似好多了,风破晓才安心地这么想着时,城内管家慌张的声音立即自远处传来。
“城主!”
从没见他脸色这么惨白过的风破晓,才迎上前,管家赶紧拉过他在他耳边报出城内之事,登时令风破晓震惊地张大眼。
“什么?”
“城主,你得快回城——”管家在他愣站在原地时,急急地扯着他的衣袖。
“跟我走。”回过神的风破晓,二话不说地冲向夜色,拉了她的手后,快跑地带她跑出林子。
夜色不知道他在急什么,“怎么了?”
“你娘悬梁了。”他边说边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脑海中刻意想被遗忘的记忆,像本泛黄的书,再次遭人掀开了——黄琮的灵堂前,那一段静搁在灵前的白绫,再次占据了她的脑海,面无血色的夜色,浑身抖索不止地撇开风破晓,以更快的速度奔向小道远处高耸的织女城。
7。杀意
躺在床上的天曦,在她颈间,有道绫巾造成的明显勒痕,若不是风破晓在派人送天曦回城后有命人看着她,也许天曦就不能及时被救下来了。wenxueMI。 夜色心痛地看着那道刺眼的痕迹,在想起黄琮也是这么死去的时,她就忍不住要感谢老天,这一回,她的另一个亲人并没有因此而死去。
她不该没体谅天曦的心情的,在天曦身上,她又犯了一回自以为是为对方着想的错,在她自认为她作了对天曦最好的决定时,她不知,天曦多年来的等待全成了泡影,黄琮的死已经让天曦伤心欲绝,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天曦愿意继续留在人世间的,她这一走,失去了所有希望的天曦,才会想尾随黄琮的步伐,去与黄琮夫妻团圆。
坐在床畔的夜色,一手紧紧握住天曦的手,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天曦,竟会在万念俱灰之下做出这种事来,在自责之外,看着天曦熟睡的脸庞,她这才想起她在天曦面前,从没给过天曦半点母女之情,或许除了这些年来时间与距离造成的差距外,在黄琮之例之后,她害怕再一次拥有过后再失去,只是这一回,她连试都没试,也没给天曦机会拥有,就直接避开了天曦多年来的渴求,与她可能会面临的伤心。
她怎么会这么胆小?
这一点也不像她,当时的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她就对黄琮的不言不语感到遗憾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