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多里昆一屁股坐下:“但愿他老人家不是看花眼了,说胡话。”
“你才说胡话呢!”老向导不高兴了,“我爸在老城拿回来一把刀,去年有人出一百块,我也不卖,不信?不信带你去我家看。走!”要把多里昆拖起来。
李东阳拦住老向导:“大叔,你别在意,年轻人说话欠礼貌。不过,这座老城,村里还有人来过吗?”
老向导坐下,面带难色地说:“李局长,你是大官,我不怕跟你讲。我爸在城里还拿回来一把铜壶,前年在巴扎上卖了三百块。这、这是不是犯法,是不是要抓去坐牢?唉,反正我老爸也死了。”
李东阳耐心地说:“这么说,是一座古城了,你父亲捡到了古董,那是国家的文物,不准倒卖的。不过,他不懂,算不上是犯法,要是他真的发现了古城和文物,国家对他还有奖励呢!”
老向导叹息:“唉,早知道是这样,他恐怕不会这么快就去见真主了。”多里昆问道:“他怎么啦,有人说他犯法?”老向导伤心地说:“是啊,买买提说,他把壶卖了,共产党知道要抓他去坐牢,真主知道了,也要惩罚他。逼我爸带他去看那座老城,我爸那年快八十了,来回走这么远,到家没几天就死了。”
“局长,这地方是没错了。”多里昆兴奋起来,“我看不用等天亮,现在就分头去找。天亮前能找到,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东阳点燃一根烟沉吟不语。
这时,王队长匆匆忙忙走来:“李局长,有两个人影向我们这边移动。”
“在哪?”李东阳一惊,接过王队长递来的望远镜,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啊,这样就省事多了。隐蔽!”
远方人影渐渐靠近,看得出是一男一女。来人正是逃跑的克里木和热比亚,两人一口气走到这里,热比亚累了,踩进沙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克里木把她扶住说:“你累啦?再走一会,我记得快到一片骆驼刺了。啊,你看,就在那边。”热比亚打起精神:“嗯,他们发现我们逃走,会不会来追?”
“不怕,海达尔和巴提力克走了,库西提肯定以为你也走了。”
“我、我不会跟他走的。”
“我真担心他把你也带走。”克里木高兴地看她,扶她手走进一片骆驼刺。
“我们、我们回去以后怎么办?”热比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想去找我爸妈,他们在口内做生意。你、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就怕回到家,我爸不让我出来。”
“那、那你不要回家好了,我回家拿点钱,马上去市里坐火车。”
突然,一棵骆驼刺后跳出两个武警,双双把两人按倒在地。热比亚吃痛,大哭大叫起来,按她的武警战士急忙松手。
“这、这是个女的!”
多里昆打手电筒照了热比亚的脸,又照克里木的脸,惊道:“咦,克里木,还认识我吗?”
“多所长,我、我没做坏事,我真没过坏事!”克里木从地上抬头辩解。
李东阳出现了:“怎么,你认识他们?”多里昆道:“是镇里的青年,叫克里木,这个女的不认识。”
远处传来老向导的声音:“买买提的大闺女。”多里昆转头望他笑:“让他们站起来。”按克里木的武警放手,克里木站直身,拍拍身上的沙子,又去把热比亚也扶起。
李东阳走上前问:“你们从哪来?”
克里木看见周围站满警察和武警,还在分辩:“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不是坏人。她、她是被人骗来的,我、我是来学经的,我不想学杀人,我们一起逃出来。啊,啊,多所长,艾买江大叔叫我报信,我、我愿意给你你们带路……”他本来就胆怕事,海达尔训练的内容已经让他不安,艾买江几人被抓来拷打更让他胆战心惊,就算没有热比亚,他迟早也会逃跑。这一会遇上警察,他一心只想减轻罪责,尽管他吃不准自己是否有罪。
大部队立即出发,向导变成克里木,一路上,听他讲述古城里发生事,所有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多里昆甚至几次激动地抓起克里木的衣襟,李东阳心里反复念着亚里和马赛的名字。
逃出古城的马赛慌不择路,也无路可择,没有参照物,没有光线,即使是白天也不知道路在哪里。他数着数拼命地跑,听到杀害亚里的枪声,跑得更快了,约莫跑了两个小时,喉咙干渴得难以呼吸,他才停下歇息。
“要保存体力。”马赛心里很清楚,这一次长跑可能是没终点的,跑不出沙漠,等待他的将是死亡。休息过后,他开始匀速前进。
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抹彩霞,马赛双眼紧闭,机械地向彩霞奔跑。天边越来越亮了,刺激了他的眼睛,他睁开眼,突然惊愕地停下脚步,瘫软在地。眼前一望无际的沙漠,辽远苍茫,披上霞光后显得奇诡阴险。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太阳出现在前头,意味着向东,意味着跑进大沙漠的腹地,也意味着离绿洲越来越远。
“啊——啊——啊!”
这一夜白跑了!马赛趴在沙地上,发出狼一般的嚎叫,双手挥舞,往头上掀起沙子,像是要把自己埋葬。
“让小马逃走吧!”
嗓子喊哑了,马赛想起艾买江的话,想起亚里几人等着他叫救兵,眼泪流了下来。可能是流进口中的泪水让他有了力气,他抬起满是沙土的头,双手撑地,大吼一声,沿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又向黑暗中跑去。
整齐的地平线越来越清晰了,一轮红日露出小半边脑袋,古城伫立在金黄色的沙漠中,像一幅油画里的景色。
克里木曾经站岗的小沙坡后,李东阳手执望远镜观察营房,望远镜最后停留在那几棵胡杨树上,绑在树杆上的艾买江和两个民警,也像亚里一样歪着脑袋,一动不动。
多里昆难过地说:“局长,开始吧?”
李东阳没有回答,还是平端望远镜,脸上异常痛苦。
“局长,再晚了,艾买江大叔他们……”多里昆声音哽咽,说不下去。李东阳抽出一只手抓他的肩。
王队长也焦急地说:“李局长,只剩下一个头目,其他都是乌合之众,我保证全部活捉。”
“你能保证不让一个战士受伤,不让一个战士牺牲吗?”李东阳先是有点悲愤,发觉语气过重,放下望远镜,“我心里比你们还急,但是敌人还有屋子里,他们有枪,还有炸弹,我们不能大意,这些人是受过两个多月军事训练的,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悲痛的时候,一定要冷静一点,耐心一点,再等等。”后面的话像是跟自己说。
这时,基地里传来呼唤礼拜的喊声:“安——拉——至——上!”
不一会,屋子有人出现,站在空地上,人越来越多。沙坡后的老向导和克里木,也开始整理衣服,拍掉身上的沙土,准备做乃玛子。
李东阳又端起望远镜:“多里昆,叫克里木给狙击手认人,盯住库西提。王队长,你去准备,乃玛子做完,开始行动。”
多里昆离开,王队长拿出对讲机:“各中队注意,马上到达指定地点,乃玛子做完,开始行动。重复,乃玛子做完,开始行动!”
礼拜结束,库西提抬头站起:“别散开,列队……”突然发现人多了许多,武警和警察像从天而降,把人群团团包围。
多里昆提枪走近:“没错,大家先别散开,不过不用列队,原地站好。”
李东阳用手提扩音器喊话:“大家不要紧张,我知道,你们中间大多数人是受蒙骗来到这里的,不要做徒劳的反抗,你们已经被全部包围了。只要大家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库西提大喊一声,拔出手枪指向李东阳,人群一阵骚动。
“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响,库西提额头上一个枪眼,胸口上一枪眼,两眼翻白,仰面摔倒。
多里昆转头望营房,一左一右的残墙上,两个狙击手举起一只手致意。
人群安静下来,一脸惊恐。
“大家看见了吧?负隅顽抗是没有好下场的!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马上缴械投降!”李东阳将扩音器交给多里昆,迈步走向那几棵胡杨树。
多里昆喊道:“双手抱头,趴到地上!”
所有人都趴下,武警和警察纷纷走进,拿出手拷一个个拷上。
“记得搜身。”多里昆交待身边的警察,也跟上李东阳。
几个警察把昏迷不醒和艾买江和两个民警解下,放上担架,几名医警手脚麻利地给三人接上吊瓶。
李东阳握艾买江的手问医生:“他们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危险?”医生忧虑地说:“目前看外伤不要紧,主要是严重脱水,艾买江大叔上年纪了,比较危险,要赶快送医院抢救。”李东阳下令道:“你们马上出沙漠,现在就走。”
担架抬走了,多里昆拉开正在解下亚里的警察,扑到亚里身上,号啕大哭,李东阳走来,把他扶起,眼望地下衣不蔽体,浑身是血的亚里,久久才说:“你们,你们谁的制服干净,脱下来,给亚里穿上。”
几个警察抢着脱制服,多里昆接过一套,哭道:“兄弟,我来给你穿衣服了。”拿起一个水囊,把水浇在亚里脸上擦洗血迹。
王队长跑来报告:“李局长,附近搜索完毕,没有发现马赛。”
李东阳良久才转过身回答:“继续搜索,扩大搜索范围,留下一个中队,直到找到马赛为止!”
穿上制服的亚里平静地躺在担架上,面目栩栩如生。多里昆擦干净泪水抓起一边担架,与几个警察把担架举上肩,慢慢走开。
李东阳目送亚里离开,神情恍惚地一个人面向朝阳走进沙漠。耀眼夺目的七色光中,亚里的脸出现了。
懒洋洋的亚里:“局长,这一次你绝对放心,我保证不离婚了!”
一脸坏笑的亚里:“局长,怎么这条烟我以前没发现呢?”
焦急的亚里:“不会的,老百姓大多数是好人!啊……我、我多嘴……”
李东阳脸上挂满泪花,朝阳反射下,晶莹剔透。
妇产科的手术室门开了,白衣白帽的谢医生扯下口罩,疲惫不堪地走出。来到通道上,差点被走路像跑步的程万里和刘保山撞上。
“没下班呀,谢医生?”程万里停下打招呼,“哦,谢医生,你今天看见刘丽了吗?”
“你们吵嘴了是吧?”谢医生笑,“前天早上碰见她去送维维,今天我做手术,还没回去呢!你又几天没回家了?回去看一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没有,马赛母亲来了,想叫她去陪一下,反正她在家也没事。”程万里打电话回家没人接,他经常几天不回家,没感觉什么异常,只是随便问问。
谢医生奇道:“哦,马赛不在呀?”程万里支支吾吾:“哦,马赛呀、马赛他下乡了,去的地方远,他母亲从乌市来,我现在只好抓青青去陪呢,又怕影响她学习。”谢医生点头:“没事的,青青毕业了,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
“哎哟,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她叫我转告李局长呢!哦,你忙你的,我们上去了!”程万里拍脑袋,刚好有人叫谢医生,他趁机与刘保山小跑上楼。
一个男医生走近谢医生:“谢医生,你有空吗?”谢医生问:“有事吗?我刚做完手术。”男医生道:“是这样,尼瓦克宾馆的伤者,有一个刚发现是孕妇,想叫你帮检查一下。伤倒不是很重,就是担心她摔了一跤,还被东西压了一下。”
“那好吧,我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下。”谢医生又转身回办公室。
程万里和刘保山来医院是看望伊明阿吉父子,伊明阿吉已脱离危险,他儿子刚抢救过来,两人代表李东阳慰问,还顺便了解遭到袭击时的情况。告别伊明阿吉父子,经过刘丽所在的病房,刘保山忍不住又拿出吐尔洪和巴提力克的材料让宾馆服务员印证。
“他们、他们是打电话预约的房间,人来以后,我看身份证的姓名没错,就让他们住了,当时等着办手续的人多……我、我可能没看仔细。”服务员一直不肯认错,这次看了吐尔洪的身份证复印件,脸红了起来:
“小姐啊,你知不知道?这两人一个是盗窃炸药的通缉犯,另一个肯定也不是好东西,要是你认真对照一下,可能宾馆也不会被炸,你也不会呆在这里。”刘保山想教训一下工作不认真还找借口的人。
女服务员听了他话,委屈地哭了。
另一个服务员打抱不平:“喂,同志,怎么能这样怪我们呢?这几天开交易会,每天要接待多少客人?领导又要求快速办理入住手续,我们难免会有失误,再说,你们公安局做身份证,相片跟真人常常差得天远。就说这张身份证,我看这个人还有点像你呢!”
刘保山额头青筋鼓起,刚要开口,程万里把他拉出病房:“现在说什么都是马后炮,能认出人来,她们也算了是帮了大忙。”
两人出了门,里面病床上的刘丽轻轻叫出了一声:“万里!”三个服务员惊奇地看她,一个服务员叫道:“她醒了,快叫医生!”另一个服务员来到刘丽床边:“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有电话吗?”
刘丽没了声音,像是又恢复昏迷状态。
“啊,谢医生,下班了吗?”病房门外,程万里又遇上谢医生:
“快了,马上回去。这边的事儿还没完啊?”谢医生刚看完受伤的孕妇。
刘保山道:“啊,谢医生,跟我们的车一块走吧?”
“不了,我还有点事,等下才能走。”谢医生自己骑自行车上下班。
“那我们先走一步了。”两人走开。
随同谢医生一起的男医生看两人的背影说:“你家李局长这两个部下,跑病房比我们医生还勤快。”谢医生笑:“是啊,刚才那个是刑侦队长,做起事来,家在哪都忘记了。”男医生道:“这种人,谁嫁谁倒霉。不过,听说你家李局长可是出了名的模范丈夫。”
“万里,万里……”
谢医生刚要答话,听到病房里有人叫,一脸惊讶地走到刘丽病床前,回头叫男医生:“黄医生,你帮我解开她头上的绷带……老天爷呀,真的是你!”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