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搬。”哈力达喝斥克里木。
六捆用麻袋包裹的猎枪,还有一袋子弹。点完数,整整三十支,克里木全部扔出窗口,自己也跳出。哈力达收起手枪,解下身上的背包丢上炕说:“这是钱!司马义叫我转告你,两个月后,再要三十杆,到时不见你,哼哼!别怪我们不客气。”说完也跳出窗口。
“你他妈不得好死!”
两人一走,卡拉破口大骂。这时,努尔出现在房间里,站到窗边,看克里木和哈力达牵着毛驴走远。
“他妈的,你怎么不抓这两个畜生!”卡拉连努尔一块骂,“盯着老子干什么?你们也看见了,老子是被他们逼的!”努尔淡淡地说:“脾气还不小,你不是怕他们么?”
“老子怕个球!”卡拉大嚷大叫,“刚才要不是知道你们盯着,老子跟他们拼了!”
“马后炮有个屁用?想想你自己今后怎么办吧?”努尔似乎也不高兴。
卡拉一下软了下来,把哈力达丢在炕上的背包递给努尔说:“警察兄弟,放过我吧,我改行了。今年棉花收成好,我、我去收棉花,行不行?”
努尔没心情搭理他,瞪了他一眼,鼻子哼了一声,拿起背包离开。他的确是不高兴,克里木和哈力达进镇子就被发现,来到小旅馆,他准备抓个人赃俱获,谁知程万里反对,林建北也不赞成。两人认为司马义没有露头,不可轻举妄动。三人发生了争吵,为此打电话请示李东阳,最后还是决定等待司马义出现再动手。
司马义没有进镇子,一来担心有危险,二来他实在太累了。不过,主要还是听了海达尔的讲话,他一直琢磨不透。“初步使命完成了”,海达尔这句话,言外之意就是散伙。既然要散伙了,自己何必费力气东奔西跑?他有点心灰意懒,快到沙漠公路时,把买枪的钱交给哈力达,吩咐他们拿到枪后,自行回基地。他打算证实两人平安拿到猎枪,再进镇子去会一个相好的。
夜里月亮出来了,远远就看见哈力达和克里木赶两头驴子出现,从沙漠公路旁拉出来时留下的骆驼,把猎枪换上骆驼背,走进沙漠。司马义没有惊动他们,坐在几十米开外的一个沙丘的阴影里,注视两人消失在黑暗中。正当他准备起身去镇子的时候,发现又两个看不清脸的人形同鬼魅一般,沿着哈力达他们留下脚印也进了沙漠。他感觉得出这是什么人,趴在原地不敢动,尽管气温很低身上也禁不住冒出大汗。约莫过了半小时,两辆越野车驶来,七八个人跳下车,向周围散开,猫着腰,打着手电筒,像在寻找什么人。
司马义大气不敢出,连手枪也不敢掏出来。一个搜索的人只差几步就到他所在的沙丘了,他在心里不停地祷告,恨不得钻进沙子里去。搜索的人最终都进了沙漠,越野车也开走了。他是手脚并用爬着离开的,爬到认为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才沿着沙漠公路往和库县方向走。天亮时,凭三寸不烂之舌搭上了一辆顺风货车。在车上睡了一觉,却被凄历的警笛声惊醒。货车停在路边,十几辆警和军车从车窗外开过,目睹一个个荷枪实弹的武警坐在车里,又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基地大难临头了。暗自庆幸没有返回,眼下首当其冲的是,马上找到一部电话通知海达尔。
在沙漠里跟踪,是件令人头痛的事。视野开阔,没有任何隐蔽物依托,走在上边还会发出响声。晚上好一点,到了白天,有时不小心跟得近了,不得不趴下爬着前进。整整走了一天,终于走出沙漠,走进了一片戈壁滩。马赛和多里昆松了一口气,戈壁滩能隐蔽的地貌多的是,他们可以从从容容地跟踪了。
“司马义到底在哪?”
马赛是支持努尔先把哈力达和克里木拿下的,然而,程万里和林建北强烈反对,认为司马义一定在暗中观望,会打草惊蛇。李东阳同意了他们意见,马赛也无话可说。这时,忍不住说了出来。
“可能司马义没出来?”多里昆同样吃不准,毕竟这一次事关重大,不容任何闪失,他也小心翼翼,少有表态。
前面的哈力达和克里木停下吃东西了,两人也靠在一块巨大的风化石后喝水。
马赛担心地说:“万一司马义守在路上,我们进来这么多人,肯定会让他发现。”
“那是没办法的!”多里昆拿出一支烟衔在口中,又不敢点燃,“不过,依我看,这小子就算发现了我们,也不会跑回来报信,那是自投落网。我太了解这种人了。再说,也没必要,海达尔手上有海事电话,他只要打一个电话,我们又白跑了!”
“唉,这么说,这一次还是抓不到海达尔?”和库抓捕吐尔洪后,马赛对多里昆的预见能力非常信服。只是,眼下他不想听到这种话,一门心思只想抓住海达尔。
多里昆安慰道:“领导爱说的那句话怎么讲了?啊,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这次又让他跑了,总会抓到他的!哟,该走了。”
哈里达和克里木又上路了,接下来,两人像不知累一样,近六个小时不间断的长途跋涉,马赛虽然经过沙漠的洗礼,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脚力。多里昆早就筋疲力尽,话也说不出,经常落到后面,好在没有大的障碍物遮挡视线,即便落下一两公里,也能看见目标。
太阳西落的时候,来到了一片风化石林,哈力达和克里木赶骆驼消失在石林中。马赛不敢大意,甩下走一步歇两步的多里昆,小跑跟了上去。大小各异的风化石宛如一朵朵蘑菇,点缀在方圆几公里的面积上,里面就像一个迷宫。不过,马赛进去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说话声,一个哨兵模样的人站在一块风化石上,大概是跟哈力达两人打招呼。他捏了一把汗,幸亏一直等候走不动的多里昆,拖得很远,要是自己一人先行,说不定让哨兵发现了。
马赛打手势叫后面的多里昆原地隐蔽,绕过哨兵,往里走了几分钟,一条月牙形的峡谷出现在眼前,哈力达得意洋洋地站在骆驼边,几个人正卸下猎枪,另有十几人大声喧哗,克里木坐在地上喝水。马赛用望远镜看过去,没有发现海达尔。
“没有发现海达尔?”
李东阳从沙发上站起,用力过猛,背后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
“局长,你还在吗?局长。”电台里传来程万里的声音,“打扫战场完毕,击毙了七人,俘虏了三十一人,缴获一挺改装的苏式机关枪,还有近千枚手雷,除了海达尔,司马义和塔西也没发现……。”
“我方我伤亡怎么样?”李东阳总算缓过劲来。
“哦,有四名武警战士受伤,其中一人比较严重,已经送出去了。”程万里是前方的总指挥,“另外,刚才审问了几个俘虏,他们说,海达尔三天前离开峡谷的,往南边走,说是去打猎,司马义也去买猎枪了,估计是发现了我们,已经逃走。”
李东阳没再回话,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脚,走向墙边的地图。从马赛和多里昆开始跟踪起,他一直没有离开和库公安局专门腾给他的这个临时办公室,办公室里架设了电台,他像是亲临其境,狙击手打下哨兵的第一枪,也听得一清二楚,从接连不断的枪声、爆炸声和程万里的狮子吼中,不难听出,这个峡谷基地比沙漠基地要顽固得多。欣慰的是,无人阵亡。然而,一个头目也没抓到,难免让他失望。
“王队长!”
李东阳在地图前又是看,又的摸,又是量,最后转头向门外叫。声音稍大,又是一阵疼痛,伤口来到和库开始出血了,谢医生知道后,差点赶来,当地医生告诉她问题不大才作罢。
“李局长,找我?”武警王队长曾经跟随李东阳围剿过海达尔的沙漠基地,这次被留下当后援,心里很不痛快。
李东阳表情严肃地手指地图说:“你集合队伍,马上出发,争取在明天赶到通往藏北公路的羊角山垭口,检查过往车辆和过往人员。”羊角山垭口在昆仑山之中,是南疆与藏北的交界处。
“是!”王队长听到有任务,精神了起来,看了地图,小跑而出。
李东阳离开地图,走到电台旁通话:“程万里注意,留下武警部队守在峡谷,你马上把俘虏押回和库县。”通完话,刚坐上沙发,却发现向明不知几进站在跟前,他又一次用力过猛地站起,伤口疼得说不出话来。
“喂,喂,你坐下,你坐下!”向明扶他坐下,“别紧张,我不是来督战的,我是专门来看望你的,你这个样子啊,还是回医院去吧?”
李东阳笑得很难看:“我也想回去,有人不想让我回去。没抓到海达尔,据说是打猎去了。”
“打猎?有意思,真会享受啊!”李东阳遇刺受伤,向明打算到南疆来了,身边的人以安全为由,极力阻拦。接得发现海达尔踪影的报告,他谁的劝说也不听,到了南疆直奔和库。
李东阳这一次慢慢站起,走到地图前说:“不过,我不信是去打猎,恐怕逃跑才是真的。据俘虏交待,海达尔往南边走的,这一带地形非常恶劣,出了戈壁滩,就是雪域高原,空气稀薄,雪山连绵不断,不是一般人能走出去的,可以说是一条死亡之路。当然了,如果走出去,就能进入藏北公路,可以绕过南疆越境。”
向明手撑下巴望了地图半响说:“这个海达尔好像不是一般人,挑一条死亡之路逃跑比较符合他的性格,但是,万一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我们对老百姓也不好交待啊!”
李东阳微笑道:“所以,厅长,你来得正是时候,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要找到他。附近就有空军基地,你看,能不能请求直升飞机增援?”
向明脸现难色,动用空军直升飞机,大大超越他的职权范围,那是要经过从地方军区到中央军委的同意。他摸出一支烟点燃,盯着地图出神,一支烟抽完才缓缓问道:“你要多大的把握?”
这下轮到李东阳紧张了,海达尔离开峡谷基地五天了,幸运的话,离藏北公路已经不远。他也盯了一会地图才答:“老实讲,我不敢说有把握。这一带地形过于复杂,就算是专业运动员也不敢说百分之分能通过。如果太为难,咱们还是用土办法,挑一批精兵强将进去搜索,总会找到……。”
向明长叹一声打断道:“好了,我怕了你了。”
南疆到藏北的公路,是一条充满危险的高原公路,途经喀喇昆仑山和岗底斯山等大雪山的众多垭口,在南疆与藏北交界处,方圆数百里都是无人区,大漠戈壁在北,高原雪山在南,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藏羚羊、野驴、野牛等稀有动物。冬春两季大雪封山,无法通行,当初修建是国防需要,如今对两地的经济发展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昆仑山,传说中是离天庭最近的山,王母娘娘的瑶池就在这里。经过山边的这条公路也因此蒙上神秘的色彩,它的危险是多方面的,难以预测的,谁也数不完。坡多弯急摆在那里,沿途塌方雪崩如家常便饭,每个司机首先要面对的是凹凸不平的路面。南疆这边稍好一点,不过同样是“搓板路”,只不过与藏北那边相比,是小搓板和大搓板的区别。
“妈的,又碰上塌方?真倒霉!”
风和日丽,两辆开向藏北的货车刚驶进昆仑山脉的路段,发现路面洒满了石块,只好靠到山边。头一辆车的两名司机一边抱怨,一边下车,后一辆车的司机也跑来了,准备清理石块。突然,山上跳下六个人,一言不发,全部爬上了两辆货车的驾驶楼。
“喂,喂,干什么?下来!”一个年纪稍长司机大叫,“想搭车也不问一声,滚下来!”他看见有人背猎枪以为是迷路的猎人。
几人一点不像搭顺风车的,在驾驶楼里大肆翻找食物和水,拿到以后,目中无人地大吃大喝,对司机的喊叫充耳不闻。这几个饥不择食的人,正是刚刚走出无人区的海达尔一伙。
“你们聋了?快出来!”四个司机急了,其中一个拉开驾驶楼的车门打算把人拉下来。
“嘭!”一声巨响在山谷中回荡,拉门的司机飞了起来,仰面翻下路基,胸口有一个大血洞,想是死了。另外三名司机吓得全部趴到地上。
“谁也别动!给老子趴好。”塔西坐在方向盘后,猎枪枕在腿上,手拿着一张草帽般大小的馕,狼吞虎咽地啃着。
闻声赶来的艾尔,用手枪指地上的司机说:“妈的,全是汉人,宰了算了?”
坐在塔西身边的海达尔喝了一口水,送下口中的食物,边开车门边说:“等等!”他下了车,也不看司机,而是抬头看天。天上有一驾直升飞机,渐渐下降,在头顶盘旋。
直升机是第二次见到了,第一次是昨天在山里。以为是附近的空军训练,不怎么在意,而现在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海达尔最不愿意看见的事发生了,在无人区里九死一生,历尽千辛万苦,粮食没了,杀骆驼吃,水没了,吃地下的雪。走了十多天,走到这里,八个人只剩六个。他以为李东阳应该认定他们死在里面了,谁知才到公路又看见直升机。
“滚到车底去!”海达尔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司机,艾尔把几个司机赶进车底,自己上了驾驶楼,后一辆车旁观望的三个人,也急忙躲进驾驶楼。
塔西却跳下车说:“大哥,怕什么,就算是来找我们的,他们也不敢降落。”
没错,这带海拔高,山头多,再高明的机师也不敢降落。海达尔心头一喜,弯腰把一个车底的司机拖出来,搜出一包烟,点燃一支。果然,天上的直升机没有降落的意思,盘旋了几分钟后飞走了。
“全部上车!”海达尔跳上驾驶座,亲自开车。
货车是双排座的,三个司机也被绑起双手塞进后面的一辆车。
“没错,肯定是他们,我看见塔西了!”
林建北异常兴奋,他已经跟随直升机搜索了三天,从空军基地回到和库公安局,立即到李东阳的指挥部汇报。
“我们早就知道了!”努尔坐在电台边哈哈大笑。李东阳刚刚跟向明汇报直升机发来的报告,等待了近一星期,向明有事返回了乌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