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缠白巾、身穿白长衫、留着长须的哈桑在两个手持AK47冲锋枪武装人员护卫下走进帐篷,人群顿时安静。
哈桑面朝西举起双手:“奉至仁至慈的安拉之名!小伙子们,这是回国的圣战勇士为你们做的榜样。看见了吧!听见了吧!我们要让爆炸声震撼共产党,要让爆炸声唤醒我们的民族,要让爆炸声向全世界宣告,我们的独立圣战开始了!”
群情激昂:“独立万岁!独立万岁!消灭共产党,赶走黑大爷!(维语:汉人)”
一个粗壮的汉子叫得最凶。在他的带动下,群情激昂,热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似乎要把帐篷撑爆。
哈桑又举起双手道:“小伙们,到外边去庆祝我们的胜利吧!”众人大喜过望,冲出帐篷。
夜幕下的基地,远近燃着几堆篝火,身着迷彩装的汉子们跑向已烤熟的全羊,不时响起喧哗之声,像是一个小规模的狂欢节日。
哈桑没有出帐篷,站在门边。叫得最凶的那个壮汉经过他面前时,他叫道:“巴提力克,你留下。”
人都出去了,只剩巴提力克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帐篷里。哈桑近距离打量了他一下,说:“巴提力克,今天晚上你就出发,圣战的号角已经吹响了,安拉等待着你的好消息。”
“我早就盼这一天了。”巴提力克脸上满是激动的神色,“为安拉而战,为独立而战!”
哈桑点头:“好,这一次让你带八个人回去,你不要让我失望。”巴提力克昂然道:“海达尔能炸一辆公共汽车,我们就能炸八辆公共汽车!”哈桑斜眼看他:“哈,你怎么知道炸公共汽车是海达尔,回去的人不止他一个。”
“我、我是猜的,回国的人,海达尔胆子最大,也、也能干。”巴提力克害怕哈桑的这种眼神,上次有人给他这么望了一次,第二天便被送上战场,不知是死是活。
“你猜的对!”哈桑语气又变温和了,“海达尔的确胆子大,我担心他胆子太大了,与国内的人难以相处。这一次行动,居然没有提前跟国内的人通报,人家连夜发给我几次信件,威胁不再支持我们。你们回国以后,谁要是不听指挥,别怪我不客气。”
巴提力克频频点头,忍不住还是说:“我们、我们是不是什么都要听国内的人指挥。”哈桑再一次斜眼看他:“你也想学海达尔,不想听国内统一指挥是不是?”巴提力克额头冒出汗粒,颤声道:“不、不!我、我是说,我听你的。”
哈桑点头:“恩,具体行动,由海达尔指挥,这方面他是行家。不过要记住,国内情况你们不了解,那边有我的老师,也是我们赞助者,遇事多听他的意见。”说完转头往门外,深情地望向东边若隐若现的山峦,“出发吧,山的那边是我们的家园,现在也该天亮了!”
一只手在蒸汽缭绕的镜子上擦拭水雾,镜子赫然反映出与马赛在公交车站相撞的花白胡子维族男人。男人手里的剃刀在动,花白胡须一点点减少,露出一张比他的胡须年轻许多的脸。
这里是乌市的一间公共浴室,男人在镜子前左顾右盼了一下他的新面孔,从几个裸体的淋浴者旁边走过,走向存放衣物的一排箱子。换上笔挺的西装,眼睛漫不经心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左手解开一颗衬衫扣子,右手探入衣帽箱,取出一支制式手枪,从解开的衬衫插入腰间,完了,提起地上的密码箱往外走。
十几分钟后,这个改头换面的人,坐在一栋商厦的十八楼会客厅里。
会客厅布置得十分豪阔,墙壁全部用订做的红柚木板包起来,悬挂着许多巨幅的手工挂毯,还有一个维族老人与一些重要领导人会见的照片。参观过所有的装饰,他坐上靠墙的一溜布艺沙发,翻看沙发上的日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报纸的标题是:《公共汽车爆炸,二十九人丧生》
一个秘书模样的年青女人走了进来,微笑道:“对不起,海达尔先生,会长下午的预约满了,请你改天再来。”
海达尔不礼貌地盯着女秘书的胸脯,冷笑说:“噢,好的,好的。请你转告他,虽然我在国外久了,但还没忘记咱们的民族礼节,请他收下我的礼物。”说完打开身边的密码箱,取出一只手雷塞进女秘书手中,女秘书尖叫一声向后跳。
海达尔揪住女秘书的手说:“别怕,只是个打火机,是我和你们会长做买卖的样品。”
女秘书花容失色,不知所措地拿着那只假手雷。
海达尔感觉自己受到严重的侮辱,原以为会得到英雄般的接待,谁知像一只狗一样被打发出门。他怒气冲冲地走出商厦,一脚三级,急促地跳下台阶。回头怒目瞪向商厦楼体上维文和汉字书写的“阿布杜拉商厦”几个字。如果手头有足够的炸药,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栋二十多层的大楼夷为平地。
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从阿布杜拉商厦的停车场驶出,开上路面,追上走在人行道上的海达尔,停在路边,助手座门打开。
车内有人叫:“上车吧!”海达尔冷冷地看了车内一眼:“他不是预约满了吗?”车内人又道:“海达尔,你听我说,他现在真的没空,我……。”
海达尔没听完便一脚把车门踢上,继续在人行道上行走。
轿车再次追上,再次打车门。
“海达尔,你听我讲完,有重要的事情,是哈桑……,又有人回来了!”
海达尔这才丢掉手里的烟,钻进车内。
“凯日,你老实说,阿布杜拉老师,是不是不敢见我?”海达尔双脚自然地搭到挡风玻璃前。
“不、不是,他今天真的回南疆老家去了,我特意留下等你。啊,你看,这是他叫我交给你的东西。”开车的凯日西装革履,细皮嫩肉,看得出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海达尔接过一个包打开,里面是一部手机和一叠钞票。收起手机,抓钞票在手中抛:“这是我的工资?”
“啊,啊,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这是你的一点生活费。你可以用这部手机给会长打电话。”凯日似乎对海达尔非常惧怕。
海达尔点上一根烟:“上次我说过,我要的是海事电话,你们没听懂吗?”凯日又赔笑脸:“知道,知道,就是搞这东西要花时间,也快了,我会加紧去办。”
海达尔望向车窗外:“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去火车站,等下有一趟去北疆的火车。肉孜说,从北疆口岸进来的四个人已经接到了,另外四个从南边来的,也到了乌市,他都安排好了,你也坐这趟火车跟他们去北疆汇合。”
“肉孜现在也在乌市?”
“他打电话说他家有事,昨晚回土湾去了,他在土湾上火车。”
“这么重要的事还敢连夜回家?以后别让他干了!” 海达尔眼露凶光,“回来的人住哪?带我去见他们。”凯日慌了:“我、我也不知道,是肉孜安排的,他只说,买了十一车厢的票。”
海达尔不再答话,眼睛盯着火车站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阿布杜拉商厦的一个房间里,一个六十出头的老人朝西趴在一块花色漂亮的地毯上,虔诚地做礼拜。房门开了一个缝,闪过凯日的脸,门又轻轻合上。房间内因为是阴面,光线显得模糊暗淡,弥漫着阴森森的气息。做完礼拜,老人最大限度在伸直他已见驼的脊背,静静地站到窗户前远眺,他的面目才渐渐清晰。满是皱纹的脸上,鹰勾鼻子异常突出,深凹的眼睛亮得令人生畏,下巴的一撮山羊胡须倒是没有一根是白的。这个老人就是这栋大楼的主人阿布杜拉阿吉。
“进来吧。”阿布杜拉早就看见有人在门外。凯日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客人送走了?”阿布杜拉没有回头。
“走了。”凯日毕恭毕敬地垂手而立。
“请客容易送客难啊!” 阿布杜拉的声音有怒气,“出国才两三年,胆子变得太大了,这么大一件事不但不跟我们打招呼,做完了,竟然还敢呆在这儿。是不是那个肉孜,让他找到这里来,看来以后我不能常来这里了。”
凯日道:“我看不是肉孜告诉他的。海达尔精明得很,而且他已经在乌市待了一段时间,他想知道会长在哪儿并不难。”阿布杜拉点头在屋里走了几步说:“也是。现在应酬越来越多,真是不胜其烦啊,连那些媒体的记者都能找来,更不用说他这样的有心人了。”
“海达尔说曾经做过你的塔里甫(宗教学生),对您他口头上还是相当尊重的。”凯日突然想帮海达尔说几句好话。
阿布杜拉叹息道“唉,有这样一个学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凯日见他脸色已缓和,进一步说道:“依我看,也不算坏事,这人比我以前见过的要能干得多。反正他们想干什么,都离不开您,脏活就让他们去干好了,将来体面的事还得由您主持。”
阿布杜拉赞许地点头,再次望向窗外:“唉,体面的事?恐怕我等不到有体面的事可做了。不过我相信你们是可以等到的,为了这个民族,为了有朝一日的独立,这些我都不在乎了。好了,现在咱们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回到南疆,我心里才安稳,”
第三章
几辆警车停在一个修建颇为精美的维族院子门外,几名警察从院子里搬出许多纸张、印刷品,录音带、录像带、还有一台电脑和一套简陋的印刷机械,一些过路人和邻居远远向这边张望。
林建北从院子内走出:“你还真快,才两天就查到这个窝点了!”
努尔坐在一辆吉普车的保险杠上吸烟,得意地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刑侦队的人只要全部动起来,查这种事就像大炮打麻雀。你不是领导,所以你不知道。我还感觉慢了呢!”
林建北笑:“噢,原来因为我不是领导!”
“少废话。再拿根儿烟。”努尔接过林建北递来的烟,“你不想在这儿搬东西吧,走!抓人去啊,不抓到人这案始终结不了。”
林建北奇道:“人不是跑了吗,去哪抓?”努尔眼睛一瞪:“跑了不会追呀?他老子说他去乌市了,我们去追班车。”
“喂,他早上走的,现在可能都到乌市了。你……”
努尔没听讲完已走向身后,打开车门。重重坐上助手座,向后靠去,双腿自然地搭上前面板,登在挡风玻璃上。
“有必要去乌市吗?”林建北不情愿地上车启动。这里是北疆境内的土湾县城,离首府乌市已不太远。
“废话!反动传单肯定不是这小子写的,他后面没有一个组织才怪,说不定就在乌市。”
林建北开车上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这么追,追不上的,白费力气。”
“谁说追不上,我感觉今天一定能抓到他。喂,你小子好像很怕去乌市一样?”努尔一但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头。林建北嘟囔道:“怎么不怕?今年几次去乌市的差旅费,还没报销,害得我老婆以为我在外面有女人。”
努尔大笑:“你小子不是怕去乌市,是怕老婆。哈哈,我的也没报销,我老婆一句不敢说”其实,倒不是北疆公安局穷到没钱报销,只是努尔这个队长一贯对钱的事拖拖拉拉。
林建北叹息:“我要是维族人就好了。”努尔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意思?想说我们维族人歧视妇女呀?我们维族人照样有怕老婆的,还有给老婆打的呢。哈哈!”
“我的意思是,我要是维族男人,我就跟你抢老婆!”林建北扫了一眼油表,“哟,快没油了。
“早上不是刚加满的吗?这么快就没油。不怕,前面有加油站,最多十公里。”
“大哥呀,我们从北疆到这里,已经跑了四五百公里,骆驼也该喝水了。对了,你有钱加油吗?”
“我有十块。”
“难怪你老婆不说你,你的工资看来全部上缴。”
“是啊,我要钱没有用。还有烟吗,再给我一根。”
林建北瞪大眼睛。
前方不远果真有个加油站,一辆出租车开到加油机旁,等候加油。、
加油工拿起油枪,伸进出租车油箱,打了几下油没出来,自言自语道:“怎么搞的,停电了?”回身去加油机察看。
出租司机在车内大喊:“喂,师傅,你快点行不行?我要赶去接火车呢!”
“掉头、掉头!快、快!”后边坐在吉普车里等待加油的努尔也大叫。
刚打火准备开近加油机的林建北忙乱地扭转方向盘:“又怎么了,不去乌市了?”
努尔道:“我突然觉得不对头,肉孜可能骗他老子,要不老子骗我们。邻居说他昨晚才从乌市回来,不会今早又赶去乌市。回土湾,快,这小子最有可能坐回北疆火车。”
林建北摇头:“唉,我早就说去乌市没用,你就是不听,走了这么多冤枉路。”
努尔咧嘴笑:“不走冤枉路,我怎么想得出,这次肯定对了!听我的错不了,我是领导嘛!喂,怎么停车了?”
引擎轰隆了几声,车子开出加油站几百米停了下来。林建北说:“没油了,领导同志。”努尔怒道:“刚才你怎么不加油?”林建北苦着脸说:“你拼命喊掉头,我敢不听吗?现在怎么办?”
努尔动静很大地跳下车,扭头望公路,最后眼睛停在路边草原上几匹悠闲吃草的马。
林建北也下车,面向遥遥相望加油站道:“唉,我去看看加油站有没有油桶。”见努尔盯着马匹,“喂,你想骑马去赶火车呀?”
“那又怎么样?”努尔撒腿就跑,跳上了一匹马。
汽笛长鸣,一列火车在铁路上飞驰。铁道两边是广阔的草原,小群的羊在埋首吃草,牧羊的少年在不远处用羊铲甩着石子,不管是羊还是人,对飞速行驶的火车熟视无睹。火车经过后,视野的尽头是天山的雄姿。
土湾县县城是个交通枢纽,要想从北疆去乌市或去南疆,不管火车、汽车这里都是必经之路。中午时分,土湾铁路派出所的值班警察刚吃完午饭,坐在办公室悠闲在看报。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他跑出门看,只见一个满脸胡须的人骑马冲进院子,眼看就要冲向他。他急忙缩头进屋,马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