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就是我的错。何况诉讼程序一向冗长,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也许惩罚会减轻,但却可能招致一大群敌人。”
“门殿长老好像并不欣赏你。”
“他一直都很喜欢考验年轻的法官。”,美锋诚恳地看着他。“在我困难的时候你帮过我,现在我也希望有所回溃让我替你还清罚款吧。”
“我不能答应。”
“不然算我借你的,怎么样?当然了,是不用利息的。总不至于要我贪朋友这点小便宜吧?”
“我怎么还你呢?”
“借助你的专业。我刚刚当上谷仓总财务官,以后会经常借重你的专业知识。
你自己算算两袋稻谷和一头肥牛相当于几次的咨询费用。“美锋回答得很爽快。
“那么以后我们会常见面唆。”
“这是你的财物所有权证明。”
美锋与帕札尔于是达成了协议。
门殿长老正在准备明天审查的案子:偷鞋贼、遗产纠纷、意外事故的赔偿……都是一些简单而容易解决的案子。这时候来了一个令他好奇的访客。“帕札尔!你是换了职业,或者是来付罚款的?”
帕札尔开玩笑地说:“第二个答案正是正确答案。”说完自己也笑了。
长老愉快地看着相当冷静的帕札尔。“很好,你还有点幽默感。这份工作不适合你,以后你就会感激我的严厉。回到你的村子去吧,在乡下找个女孩子结婚,跟她生两个孩子,把法官、司法这些事全忘了。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我是很懂人心的,帕札尔。”
“那么我应该恭喜你。”
“你终于理性一点了!”
“这是我要给你的。”
长老看了财物证明,不禁哑然。
“我已经将两袋稻谷放在你的门口,肥牛也安置在税务局的牛栏中。你还满意吗?”
看孟莫西就知道他情绪不好:脑袋瓜子发红,五官纠在一起,加上浓浓的鼻音,烦躁不耐的神色表露无遗。“帕札尔,我今天见你完全是出于礼貌。你要知道,你现在只不过是个市井小民。”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敢来打搅你。”
孟莫西不由得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这是门殿长老签字的文件。我欠税务局的税款已经清偿了。他甚至认为我的那头肥牛比一般的牛大得多,因此把一部分算入我明年的预付税当中。”
“你怎么……”
“我希望你能尽快将我大门上的封条拆除,我将感激不荆”孟莫西态度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赔着笑脸说:“当然了,法官大人,当然没问题!其实发生这次不幸的事件,我也为你说了不少好话。”
“我绝对相信。”
“我们将来的合作……”
“我们一定能合作无间的。还有一件小事:关于那些被挪用的谷粮,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也知道了整个来龙去脉,只不过你知道得比我早。”
帕札尔复职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他也立刻搭上了快船前往底比斯。凯姆陪着他一起。狒狒在有如摇篮般的小船上枕着一个小包袱睡得正香甜呢。
“你太让我惊讶了。”凯姆向上司说,“你竟逃过了石将和石磨的考验,通常,就算再坚强的人也难免粉身碎骨的。”
“运气吧。”
“应该说是一种冀望。这种强烈的冀望使得所有的人、事、物都不得不向你低头。”
凯姆佩服地说。
“你太高估我的能力了。”
顺着河流而下,他们离奈菲莉越来越近。御医长奈巴蒙很快就要跟她算账了,而她却不会缩减行医的范围,看来冲突是免不了的了。
船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底比斯。帕札尔避开人群,独自坐在河堤边上。太阳缓缓西落,染红了西山;原野上,牧童吹起了凄清的笛音,赶着牲畜回家。
搭乘最后一班渡船的乘客不多。凯姆和狒狒坐在船尾,帕札尔则靠到梢公身边去。
他戴了一顶古式的假发,遮去了半边脸。
“摇船摇慢一点。”帕札尔对梢公说。
梢公的头还是斜靠在船舵上。
“我有话跟你说,在这里你很安全。回答的时候不要看我。”谁会注意到一个梢公呢?每个人都急着赶到对岸,有些人交谈,有些人作作梦,没有人会向掌舵的船夫看上一眼。他一个人需要的并不多,很容易便可满足,又能离群索居。
“你就是第五名退役军人,斯芬克斯荣誉守卫队惟一的生还者。”
梢公没有否认。
“我是帕札尔法官,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的四个伙伴死了,很可能是遭到谋杀,所以你才躲起来。如此可怕的屠杀背后,必然大有隐情。”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梢公终于开口了。“我要是想杀人灭口,你早就死了。相信我吧。”
“对你来说,当然简单……”
“实际上并非如此。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残酷的事实?”
“我们当时有五个人……五个退役军人,负责斯芬克斯夜晚的守护工作。这完全只是我们退休前的一项荣誉职务,毫无危险。我和另一名同伴坐在围绕着名狮的围墙外侧。
那天,我们又和平常一样睡着了。他听到声音而惊醒,但是我想睡觉,便安抚他说没事。
他还是担心,坚持要去看看,于是我们走到围墙内,不料竟在石像右侧发现了一具同伴的尸首,然后又在另一侧发现了第二具。“他喉头一紧,说不下去,中断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接着是一阵呻吟的声音…由…
到现在那声音还常常出现在我的耳边!是卫士长,他倒在斯芬克斯两爪之间已经奄奄一息。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他还是用力地想说话。“”他说了什么?“
“说有人攻击他,他也尽力抵抗了。”
“是谁?”
“一个裸体的女人和几个男人。‘夜里怪异的话语’,他最后只说了这几个字。
我和我的同伴吓坏了。为什么这么残暴……要不要通知负责监督的士兵?我的同伴不赞成去通知,否则以后会有麻烦,说不定我们自己还会惹祸上身。另外三个退役军人死了……我们最好什么也别说,就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当天一亮,早班的卫兵来接班时,发现了被残杀的尸体,我们俩便也假装惊慌失措。“”你们被处罚了吗?“
“完全没有。我们便正式退休,返回家乡的村子。我的同伴当起了面包师傅,而我也打算修车维生。他被暗杀了以后,我也只好躲起来了。”
“暗杀?”帕札尔注意到了他特殊的措词。
“他一向非常小心,尤其是对火炉。我确信他是被推进去的。我们仍旧逃不过斯芬克斯的惨剧。他们不相信我们。他们觉得我们知道得太多了。”梢公越说越是害怕。
“在吉萨,是谁讯问你们的?”
“一个高阶军官。”
“亚舍将军和你们接触过吗?”
“没有。”
“开庭时,你的证词将具有决定性的关键作用。”
“开什么庭?”梢公怀疑地问。
“将军签了一份文件,证明你和你的四名同伴都在一次意外当中身亡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梢公松了一口气。“那样最好,我这个人就再也不存在了。”
“我能找到你,他们一样可以。你只有出庭作证,才能重获自由。”
渡船靠岸了。
“我……我不知道。别再烦我了。”
帕札尔还是尽力想说服他:“这是惟一的办法了,为了你死去同伴的名声,也为了你自己。”
梢公想了想才说:“明天早上第一班渡船出发时,我再答复你。”
梢公跳上岸,把绳索绕在木桩上,帕札尔、凯姆和狒狒则渐渐走远。
“今天晚上要好好监视这个人。”帕札尔吩咐凯姆。
“那你呢?”
“我会在最近的村子里过夜,天亮时再过来。”
凯姆犹豫了。他不喜欢这个命令,要是梢公向法官透露了些什么,那么法官本身也有危险,而他却无法兼顾两人的安全。
最后凯姆选择了帕札尔。
暗影吞噬者也在夕阳西下时播上了同一班渡船。凯姆坐在船尾,帕札尔则姚了梢公旁边的位置。
奇怪,他们两人肩并肩看着河的对岸。可是船上乘客并不多,每个人都有宽敞舒适的空间,他为什么要靠梢公这么近?除非是想和他说话。
梢公……这是最明显却也最不引人注目的职业。
暗影吞噬者纵身跳入河中,随波逐流地渡过尼罗河。到了另一岸时,他在芦苇丛中躲了许久,并暗中观察周围的动静。梢公就睡在一间木板拼成的小屋里。
附近既没有凯姆也没有拂拂的踪迹,他又耐心等了一下,确定了小木屋确实没有人监视。于是他迅速地溜进屋内,拿着一条皮带往梢公的脖子上一套,梢公立刻惊醒了。
“你要是再动一下,就会马上没命。”
梢公无力抵抗,便举起右手示意投降。暗影吞噬者也稍微松了手,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梢公。”
“哪支部队?”
“亚洲军团。”
“最后一项任务是什么?”
“斯芬克斯的荣誉守卫。”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害怕。”
“怕什么?”梢公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有什么秘密?”
“没有!”
脖子上的皮带又再度勒紧。梢公不得不老实说:“在吉萨,有人袭击……屠杀事件……有人侵入斯芬克斯,杀了我的同伴。”
“是什么人?”
“我什么都没看到。”
“法官询问你了吗?”
“是的。”
“问了些什么?”
“和你一样的问题。”
“你怎么回答的?”
“他用法庭威胁我,可是我什么也没说。我不想有法律上的麻烦。”
“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梢公这回扯谎道:“说我是船夫,不是退役军人。”
“好极了。”
皮带终于松开了。退役军人正自抚摩着隐隐作痛的脖子喘息时,却又被暗影吞噬者在太阳穴上打了一拳而昏死过去。杀手将船夫拉出小屋,拖到河边,然后把船夫的头按在水中许久,最后才让尸体漂浮在渡船旁。
单纯的溺水事件,谁说不是呢?
奈菲莉又为莎芭布配了一剂处方。由于莎芭布非常小心地照顾自己,因此病体复原得很快。她又再度觉得活力十足,也不再因关节炎感到灼痛难忍,便要求医生让她和酒店的门房做爱,那个年轻人是努比亚人,身体相当健壮。
“我可以打扰你一下吗?”帕札尔问道。
“我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
奈菲莉显得疲惫不堪。
“你工作量太大了。”帕札尔怜惜地说。
“只是一时的疲劳罢了。有奈巴蒙的消息吗?”
“他还没有表态。”
“不过是暂时的平静。”
“恐怕是的。”
“你的调查如何?”
“跨进了一大步,虽然我被门殿长老给停职了。”
“怎么回事?”她一边洗手,一边听着帕札尔述说事情的经过,然后以羡慕的口吻对他说:“你有许多好朋友,像我们的老师布拉尼、苏提、美锋……运气真是好。”
“你难道觉得孤单吗?”
“村民虽然会帮我,可是当我有困难时却找不到人询问意见。有时候压力好大。”
他们一块儿坐在席子上,面对着大片的棕桐树林。
“你好像很高兴。”
“我刚刚找到一个重要的人证。我第一个就想告诉你。”
奈菲莉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在她的眼里,他看见了一种关注,也或许是爱。
“你可能会受到阻挠,不是吗?”
“我不在乎。我相信司法,就如同你相信医药一样。”
他们的肩膀无意间碰在一起。帕札尔抽动了一下,紧张地连气也不敢喘。奈菲莉则似乎没有感觉,身子也没有移开。
“为了追求真理,你会牺牲生命吗?”她眼睛看着远方问道。
“如果必要的话,我绝不犹豫。”
“你还会想我吗?”
“每分每秒。”
他的手拂过奈菲莉的手,然后轻轻地搂着她,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只听奈菲莉轻轻地说:“每当我觉得疲倦的时候,就会想到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似乎总是打不倒你,你总是会继续走你该走的路。”
“这只是表象而已,我心中常常有疑问。苏提就常说我太天真了。对他来说,冒险犯难才是最重要的。一旦可能落入习惯的巢臼时,他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你也害怕习惯吗?”
“习惯和我不犯冲”。
“感情可能持续多年吗?”
帕札尔以一种诚恳无比的声调说:“如果不只是感情,而是整个人的投入、是人间的天堂、是晨曦与夕阳见证的结合,那么甚至可以持续一辈子。会退色的爱情只能说是一种战利品。”
奈菲莉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秀发轻掠过他的脸颊,好像梦呓般地说:“你拥有一股好奇怪的力量啊,帕札尔。”
这只是一场梦,就像底比斯夜里的黄萤转瞬即逝,然而那微弱的光却照亮了生命。
帕札尔平躺着,双眼盯着繁垦,他就这样在棕搁树林内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
他希望能趁奈菲莉心情还十分轻松,还没有撵他走并重新关上心门之前,好好把握这短暂的时刻。她是否已经对他产生了爱意,或者只纯粹是疲倦?他一想到她愿意接受他的存在与感情,整个人便轻飘飘地有如春天的云,又激动地好似初涨的潮水。
几步外,拂拂警察刚吃了几颗枣子,正在吐枣核。
“是你?怎么……快点!”
狒狒背后响起了凯姆的声音:“我决定保护你的安全。”
“到河边去,快点!”天亮了,河岸边聚集了一大群人。
“让开!”帕札尔大声喊道。
梢公的尸体随河水飘走后,已经被一名渔夫带回来了。
“他可能不会游泳。”
身旁的人七嘴八舌,帕札尔却只是自顾自地检查尸体。
“这是谋杀。”他宣布道,“他脖子上有细绳的勒痕,右边太阳穴上有被猛烈撞击的痕迹。他是充被入勒过并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