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筠又开始出馊主意了:“你跟我一起跑,你师父武功那么厉害,你武功也一定很厉害。有你在,我一定能跑出这个院子。”
莫言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阿筠以为莫言害怕轩辕澈,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放心,等我离开朱府,你跟我一起找我爹娘,你救了我,我爹娘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莫言叹道:“……这个院子外面还是院子,能逃过第一个院子,绝对逃不出第二个院子。”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好歹逃出去试试啊!”阿筠将头扭到一边,倒像是闹了别扭一般,知道黑袍衣摆被人拉了拉,他才凶神恶煞的转头,不悦的瞪着莫言:“你拉我干什么?”
“我没拉你啊!”莫言被迁怒,有些莫名其妙,疑惑的看着阿筠,眉头微皱。
“分明是你,你……”阿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然止了话,清了清嗓子,哼了一声,在桌前坐下,背对着莫言。
表面看来,阿筠是在拒绝跟莫言说话,但他这么一坐刚好挡住了趴在地上的廖天机。
只见诈死的廖天机悄悄睁开眸子,对阿筠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让阿筠配合轩辕澈,别坏了计划。
阿筠觉得这小老头的心肠可真黑,那女妇因为他和朱雄的死正在外面跟轩辕澈拼杀,九死一生,这小老头却为了顾全大局,倒是装死装的气定神闲。
廖天机大义无所谓,可他还这么小,吃喝玩乐还没有体验享受过,如今又怎么甘心为别人的人生负责?
乱世天下,各顾各的,所以现如今眼见小老头也不嫌眼睛酸,拼命对他眨眼睛使眼色,阿筠气不打一处来,下了椅子,抬脚重重踩在了小老头的手背上。
虽说阿筠年纪小,但那一脚着实用了力,所以也难怪廖天机忽然脸色煞白,额头出汗了。
不过这样一来,那廖天机倒是添了几分死气。
径直朝门口走去,或许他能趁着轩辕澈自顾不暇,悄悄逃走。
但有人却提住了阿筠的衣领,阿筠缩了缩脖子,望向那人,不是莫言还能是谁。
“亏我还叫你一声小哥哥,我真是……”阿筠的愤愤之语并未说完,只因莫言目光悲悯,他望着庭院,脸上是早已预知的苦笑。
阿筠心有所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从轩辕澈手中射出的飞镖准确无误的嵌进女妇的心口,女妇重重的摔在地上,但为了顾及背上的孩儿,正面朝下,于是那飞镖直直的没入女妇身体里。
女妇痛苦的闷哼一声,殷红的鲜血从她身下蔓延而出……
沉窒的死气中,莫言近乎麻木的说了一句话:“我武功不如这位妇人。”
“所以呢?”阿筠愣愣的望着奄奄一息的女妇,难得失神。
莫言眸色漆黑,深幽无比:“我和你没出庭院就会被我师父抓住,不是我不肯救你,如果我和你被抓,师父只会对你下毒手,只要你乖乖听话,至少我会尽全力保你一条性命。”
阿筠微愣,不悦道:“小哥哥,你在助纣为虐。”
莫言苦笑:“……你不会明白的,一个人的出身由不得自己来掌控,我是道教弟子,如果我叛教的话,只会死的很惨。”
“你怕死吗?”阿筠觉得莫言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莫言反口问道:“你不怕吗?”
“怕。”阿筠倒是实话实说,见轩辕澈慢慢朝女妇走去,阿筠压低声音,问莫言:“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大概你刚好在我身边吧!”微不可闻的怅然和自嘲,让阿筠忽然间意识到,这位叫莫言的少年,其实也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庭院中忽然传来一道极其压抑的哭泣声,阿筠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起耳朵听去,竟是真的。
那是一道孩童绝望悲伤的呜咽声,轩辕澈原本已经走到了女妇面前,听到哭声蓦然止住了步伐。
定睛望去,那声音竟是从女妇孩子嘴里发出来的。
轩辕澈不禁大惊,那孩子身体腐烂到如此程度竟然还没死?
女妇已经断气,轩辕澈俯身解开捆绑婴儿的布条,脱离束缚,那孩子直接从女妇背上滑下来,躺在了地上。
那孩子闭着眼睛,却有无尽的泪水从腐烂的眼角滑落。
轩辕澈凑近,当他和那孩子几乎脸颊相贴时,那孩子忽然睁开了眸子。
双瞳男婴,第一瞳是黑色,经历丧母之痛后,男婴第二瞳竟缓缓变成了红色,惊得轩辕澈差一点跌坐在地。
怎么会这样?
这个孩子竟是小鬼王?
短暂的震惊过后,轩辕澈抱起眼神愤恨的小鬼王站起身,猖狂大笑起来,“上天怜我,小鬼王现世,我必将天下闹个鸡犬不宁。”
“什么是小鬼王?”阿筠觉察出了异常,蓦然望向莫言。
只见莫言脸色惨白,竟轻声呢喃道:“天下要大乱了。”
小鬼王投胎年纪尚小,一旦轩辕澈消除了小鬼王的记忆,致使小鬼王为他所用,那么尘世所有厉鬼将会臣服小鬼王,心甘情愿为鬼王驱使,届时用“生灵涂炭”四个字都难以形容乱世天下。
“喂,什么是……”阿筠止了话,只因轩辕澈抱着小鬼王径直朝他走来。
阿筠下意识后退,当黑影笼罩在他身上的时候,轩辕澈已经把他钳制在了一侧怀里。
于是,阿筠和另一侧的小鬼王四目相对,阿筠目光似是受了什么牵引一般,眼神一时漆黑无比,一时殷红似血,竟和小鬼王恐怖双瞳颜色,有着惊人的一致……
车裂,惨遭酷刑
偌大帝都宛如死城,狂风席卷间,旗幡被风吹动,层层叠叠,宛如阴司鬼魅。
对于凤夙来说,此刻还没到晚上,但行走帝都,却有一种掉进地狱的错觉感,那是一个混沌不清的模糊世界,除了雾气,触目皆是一片漆黑,似乎天地间除了黑色之外,再无其他颜色。爱睍莼璩
浓浓的雾气中,仿佛魑魅鬼蜮随时都会挣笼而出,一片晦暗阴沉。
天象大变,天地一色,势必有人利如刀锋,届时一挽狂澜,改变战局。
凤夙手持佛珠,步伐坚定,行走间自有一派说不尽的潇洒和雅致轹。
此刻的凤夙,说她宛如天女降世而来,也没有人会心存质疑,只因那般的光漫天地,女子沉着前行,倘若可以恣意纵马,定是罕世美景一幅。
孤傲女子,万物寥廓,行走雾气之中不多时,前方似乎有模糊的身影缓缓进驻视线。
步伐微微一滞,随即便恢复平静无波糨。
浊世红尘,雾气萦绕,那么浓,好像能够遮挡所有的清明,但他和她的双眸就那么凝定在帝都大街上,穿过虚浮的雾气,相识对望中,眼波间流露出的复杂感慨,足以胜过任何情事牵绕。
她,站立长街中间;而他,坐在轮椅之上,碧水形影不离的跟随在楮墨身边,站在他身后,手持长剑,那是臣服和保护之姿。
凤夙忽然间觉得,楮墨和碧水原本都是当世豪杰人物,极致的出类拔萃,但就是这么出色的男女。楮墨的双腿残疾,需要依靠轮椅度过漫长的一生,而碧水却是一个天生的哑巴,不会说话成为她一生的致命伤。
都是可怜人,都是被尘世遗弃伤害的可怜人,但就是这么两个人奇异的捆绑在一起,她依靠他而生,而他依靠她来看天下,并且血染天下。
都在心怀目的,没有谁心甘情愿的为谁在付出……也许并不尽然,人心都是肉做的,多年相处,即便算计利用不断,但又怎会没有日久生情。
凤夙所说的“日久生情”指的并非是男女之情,好比她和燕箫,师生相处八年,最初的时候其实跟楮墨和碧水很相似,明明依赖对方而生存,却始终在内心深处留了一方退路……原因很简单,彼此不相信对方,总觉得有一天利益来临,他或者是她都会成为彼此眼中的牺牲品。
楮墨是个心气很傲的人,凤夙想,如果碧水不是天生患有哑疾的话,楮墨会允许那样一个完美无缺的碧水时刻跟随在他身边,提醒他的残缺吗?
也许,正因为碧水是残缺的,所以楮墨才会允许一个残缺的人在他身边漠然跟随。
同样都是残缺的,达到心理平衡的同时,无谓郁结难舒,也许有时还会觉得上天其实很公平,在他遭遇不幸的时候,有人早已比他先一步承受了不幸。
街头偶遇,默契一笑,凤夙迈步走向楮墨时,忽然有声音忽远忽近,终于从暗夜里狰狞而出。
声势凄厉,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惧和压抑。
那一瞬,凤夙和楮墨的脸色都变了,纷纷看向凤夙身后,那里有大团的黑气开始以雷霆之势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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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白虎门。
绿芜被狱卒押解,漆黑的世界,寂寞的风声,沿途花草泥土香味浓郁。
在死牢里,她问狱卒:“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狱卒低沉开口:“谨遵帝君之命,诸等带你前往白虎门候命。”
绿芜心一颤,自嘲轻笑:“那里可是帝君专门为我挑选的命丧地?”
揭发顾红妆是凤夙的人是她,到头来承担罪责的那个人却是她。
此番际遇,是否应了那句老话?
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蚀掉的岂止是米粒,而是她的生。
她应该笑的,笑帝君有眼无珠,笑她自作聪明,到头来反被聪明误。
哪里来的风?大风卷起,触动衣袂翻飞,发丝飞扬,她在狱卒一条长链的牵引下,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死亡之地。
对一个人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预想到了死亡,却没预想到那么可怕的死亡方式。
绿芜知道,帝君不会轻易饶了她,但她没想到帝君会选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来对待她,以此恐吓白玉川。
没错,的确是白玉川。
白玉川围困白虎门,同时被困在那里的人还有绿芜,不,在他们眼中,她并不是绿芜,而是货真价实的真凤夙,一代亡国公主凤阿七。
绿芜先白玉川抵达白虎门,耳边马声嘶鸣,躁动的在原地打转,有一匹马离绿芜很近,近到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马匹气息灼热的喷在了她的前额。
心事恍惚,有一种疼痛狠狠的揪着她的心,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帝君这是……
城墙之上,帝君眼神清冽,无声挥手,已有人抓住了绿芜的手脚。
“你们要干什么?”绿芜下意识挣扎,厉声出口,但那样的厉声言语不知为何竟带着丝丝缕缕的颤意。
但,没有人会真正在意绿芜究竟在说些什么,在这些人眼里,帝君就是王者,是主宰他们生杀大权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此刻正站在城楼之上,冷冷的目视着这一切。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和执行,哪怕觉得帝君对顾红妆太过残忍了一些,但王者就是王者,天生的傲气逼人,威慑天下。
苏三娘赶至城楼时,没想到会看到那样一幕残忍场景。
绿芜被五条粗绳束缚了头、双手和双脚,而那些粗绳分别套在了五辆马车身上,一旦马匹前进,那么绿芜的身体将会瞬间被马匹撕裂。
痛苦程度可想而知了。
车裂酷刑?
苏三娘虽然不喜绿芜,也曾想过她会死,但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死去。
三娘看着帝君,迟暮老人,寒光乍现中尽显阴霾,目光死死的盯着绿芜,嘴角笑意惊悚而又诡异。
“不,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我不是顾红妆。”没有人能够在车裂的恐惧下还能镇定自若,哪怕这个人是绿芜。
她像一只被人操控束缚的木偶一般,心绪凋零,紧绷和不安在刹那间达到了极致。
帝君面无表情的笑了笑。
不是顾红妆?原来这就是人中之凤顾红妆,这就是凤七公主。
原以为此女能祸国成事,原以为此女能操控天下大局,却不曾想一旦面临死亡,一个人的丑态只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昭显而出。
她说她不是顾红妆,她拿所有人都当傻子一样来看待吗?此番模样,不是顾红妆还能是谁?
帝君没有回应绿芜的话,事实上也无需回应,一个临死之人,一个被他忌惮仇视之人,死前是不配得到他话语恩赐的。
“帝君,我不是顾红妆,你被骗了,真正的顾红妆是……”
“咯吱——”
伴随一道沉闷的开门声,白虎门再次被人打开,生生打断了绿芜的惊恐尖叫声。
苏三娘循声望去,有一人身穿丞相朝服迈步走了进来,那人不是白玉川,还能是谁。
苏三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很显然,帝君打算杀鸡儆猴。
杀的是绿芜,儆的人是白玉川。
未及言词,先行震慑白玉川之威,帝君手段残忍,堪比燕箫,自是不相上下。
白玉川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冗长的官道,那条道路他行走了很多年,今日行走对他来说并未有什么不同,也许还是有的。
似乎太过寂静了一些,虽然起疑,但还是走了进去。
但,刚一入门,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宫门蓦然紧闭,白玉川心思一震,没回头,只因触目之景,完全失去了他应有的反应。
官道一旁,五匹马车环伺一旁,在它们中间,有一个女子满脸的恐惧和不安,脸色涨红,神情狰狞,似乎到了崩溃的濒临点。
白玉川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只见前方有御林军头领缓缓抬手,然后蓦然垂落。
苏三娘震惊望去,已有人狠狠扬鞭挥在了马匹身上。
鞭声尖锐,伴随着马匹嘶鸣声,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绿芜的嘴里迸发而出。
“不——”
苏三娘下意识闭目,尽管如此,余光中还是看到绿芜的身体被马匹生生撕裂,马车分别拖着绿芜的头和残手断脚奔向各处。
而绿芜之前呆过的地方,只有一具躯干留在了那里,一片血肉模糊……离白玉川很近,近到他能够闻到那么浓郁的血腥味。
目睹此情此景,白玉川身体踉跄,脸色惨白,险些跌倒在地。
白芷,君臣厮杀
莫名的风在白虎门上空呼啸响起,明明是盛夏天,但白玉川却觉得很冷。爱睍莼璩
昔日惊才绝艳之女顾红妆如今当着白玉川的面,活生生车裂惨死,尸体近在眼前,看的人头皮发怵。
城墙之上,有老人缓缓出现在白玉川的面前,一身龙袍裹身,不怒自威,霸气天成。
此人不是重病在床奄奄一息的帝君,还能是谁?
帝君诈他轹?
宛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寒的岂止是身体,还有心灵震颤。
白玉川手心黏腻,攥的很紧,满满的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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