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直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吗?
高志强知道自己一直深爱着这个女人,而且她也是爱着他的,但这么多年以来,他们虽然保持着不疏的联系,却从没越雷池半步。当然不是他没有这样的愿望,而是他总忙,开始是忙着做秘书,后来是忙着做地方官,比他大的官要小心侍候,比他小的官要认真看管,上下左右的关系都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因此也就把这个他深爱着的女人藏在心底,只在独处或寂寞时悄悄念想念想,回味回味。或者说他纯粹是人们常说的色大胆小,过于在乎戴看兰现在所处的特殊位置了。高志强是知道的,戴看兰虽然只是一个处长。但她的工作就是掌管地市官员的考察和任免的,他的政治生命一半掌握在她的手中,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时她一句话便可决定他的进退升降,所以他不得不在她面前多一个心眼。然而现在这个女人却跑到他的地盘上来了,而且就赤裸着躺在他为她放满了热水的浴池里。这些说明了什么呢?是不是她给予他的一种暗示?
正在高志强这么心猿意马地思想着,戴看兰在卫生间里大声喊道,志强,这水好烫,我不知怎么调水温,你快进来调一下。高志强心头一动,稍稍犹豫就走了进去。高志强的眼睛顿时就花了,只见热雾缭绕的幻境中。戴看兰的胴体美仑美奂地半浮在浴池里,犹如清晨半开半闭的鲜花,静候着他的到来。高志强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大脑严重缺氧,即刻就会昏死过去。
那里戴看兰急切地呼唤道,志强你快呀,快过来呀!
第十八章
戴看兰在临紫呆了三天,每天晚上都和高志强在一起,相互把对方折磨得死去活来。高志强浑身都被强烈的幸福感所占领,觉得这一辈子能得到这个这么优秀的女人,他已经非常满足了。高志强忽然想起另一个女人来,那就是丛林。高志强奇怪地想,如果那天晚上他得到了丛林,那么,现在跟戴看兰还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要死要活的感觉吗?高志强心里说,这是一段多么忘情的日子,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些丰满的日子的。
眼看戴看兰就要离开临紫了,高志强琢磨着送件什么礼物给戴看兰,可他挖空心思就是想不出送什么才好。送花送草太轻,人家也不好带回去。送金银首饰或别的什么实物,又觉得俗了一点,何况戴看兰什么也不缺。当然更不能像他手下的官员那样送红包,这不是对两人那弥足珍贵的纯情的亵渎吗?最后高志强想起他曾经见过的一件东西,如果能弄到手送给戴看兰,那是再合适不过的。高志强于是给毕云天打了一个电话,开车去市政府把他接了出来。在车上坐了一阵,高志强只顾眼望前方,把着方向盘开车,也没说要做什么,毕云天忍不住了,说,你不是要我陪你来兜风的吧?高志强说,当然不是来兜风的,你想人家省委组织部的处长都还没走,我有时间和心思跟你来兜风吗?毕云天说,那你要到哪里去?高志强说,你看我们现在正往哪里走?毕云天闻言,往窗外看看,竟然已经到了紫街,就问,你到紫街来干什么?高志强说,云天哪,实话对你说吧,明天那位女处长就要离开临紫了,你想我不应该有所表示吗?毕云天当然不傻,一听就明白了高志强的意图,说,你要我陪你去见一下海叔?高志强说,我要你给我帮个忙。毕云天笑道,高书记智慧超群,还用得着我毕云天帮忙吗?高志强说,云天你就别开玩笑了,我连私下要给省委组织部的处长表示这样的事都跟你说了,你不帮帮我吗?
这样毕云天才认真起来,望着高志强,真诚地说,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朋友看,心里很感激,自古同僚皆嫉妒,明争暗斗的多得很,我们共事多年却能成为朋友,这也太难得了。高志强深有感触地说,是呀,我们这些人在地方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因为你手中有权,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给你灿烂的脸色看,给你生动的声音听,你放个屁是香的,你吐口痰到地上没准儿都能变成金条,不过你千万不能往心里去的,如果你以为你多么有魅力,多么招人喜欢,那你就是幼稚了。毕云天说,所以你就有一种官场上常说的高处不胜寒的感觉。高志强说,什么高处,不就一个小小副司吗?又说,好在我身边还有你这个知音,也算是我的福分吧。毕云天说,可惜我不中用,心有余力不足啊!高志强说,这只是暂时的困难,你不是已经复出了吗?
说着,就到了海叔屋外。两人下车进屋后,海叔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正在跟人说话。见了高志强和毕云天,便把那人打发走,回头招呼他们二人。一边说,河北的客户,找我好几趟了,想跟我合作做笔生意。高志强说,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影响您老谈生意了。海叔说,有你们这样的贵客光临,一起谈谈今论论古,这比谈生意不是有意思得多么?高志强笑道,好哇,以后我们天天到您这里来谈今论古,看您谈不谈得起?海叔说,你们肯来,我奉陪到底。
三人说笑着,进了海叔的书房。那幅《卧雪图》还挂在窗边位置,高志强瞧了几眼,在《卧雪图》的斜对面坐下。海婶已经端上三杯浓茶,高志强接茶于手。趁热抿一口。赞叹道,真是好茶,是古丈毛尖吧?海叔点头道,高书记你真厉害,一尝就知。高志强说,偶尔喝过两次,舌头就有了记忆。毕云天在一旁说,这是有人想重金购买《卧雪图》,先用这古丈毛尖投石问路。高志强说,那《卧雪图》怎么还挂在这里?海叔说,这《卧雪图》我是会随便出手的么?高志强说,他出的价钱不够?海叔说,还不完全是价钱,我这人嘛有时也不知怎么的,有些人一见面,他还没开口,就没了跟他做生意的心情,他的价钱开得再高也没用,当然我是说这些字画古玩什么的,我总觉得可不是一般的商品,它们是有灵性有生命的精灵,应该适得其所,有一个好归属,至少它们的主人不应该是一些凡夫俗子。
海叔的话让高志强一惊。他感到有些心虚。海叔正好点破了他的隐处,他就是因俗念而来的。为了遮掩自己,高志强问海叔,那您又是怎样把他打发走的?海叔说,这好办,我给了他一幅字,这幅字华丽而夸张,真正的方家是看不上的,但这个人看得上,我就低价给了他。听海叔这么一说,毕云天就有了一个主意,接过海叔的话头说,高书记你的字不凡啊,何不也留一幅在此,看看是俗人看得上还是方家看得上?高志强心头有些惴惴,摆手道,云天你别开玩笑了,在海叔面前我敢吗?海叔立即来了兴趣,说,我也听人说过,高书记写得一手好字,今天何不留个墨宝,让我也开开眼界?高志强说,我这字在官场上给人签个条子办点小事还凑合,反正人家也不好说什么,您海叔又不用我签条子什么的,我的字在您面前还不是一文不值?海叔说,不签条子时,那字就少了金属味,也许更能见出功夫。
经不起海叔和毕云天两个的鼓动,高志强终于坚定了决心,以不拂两人的意。可写什么好呢?高志强又犹豫起来。毕云天在一旁提醒道,高书记熟读唐诗,就书一幅唐诗吧。高志强说,这是个好主意,只是唐诗那么多,不知哪一首适合书法。毕云天说,你就写一首你最喜欢的吧?听人说书法家写字都不是用手写,而是用心写,只要是你喜欢的诗,便肯定适合书法。高志强说,云天还是个内行嘛。又说,唐诗中我最喜欢的还是白居易那几首脍炙人口的长诗。海叔说,你是说《长恨歌》和《琵琶行》吧?我也挺喜欢的。高志强说,看来海叔也与晚辈趣味相投啰。海叔说,年轻时没事我就要吟几句的,什么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什么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真可谓倒背如流,如今背不全了。毕云天说,你们两个可是知音了,高书记你就从两首诗中选一首吧。高志强说,你说得轻巧,《长恨歌》八百多字,《琵琶行》六百多字,就是用钢笔抄写也得抄一阵子,写到宣纸上是那么容易的么?毕云天说,也不用写整首诗,就选一首诗的某一段写下来吧。海叔也说,云天这个主意不错,高书记今天你不写一幅字留下,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紫街的。
说着,海叔便打开墙边的立柜,拿出文房四宝,置于书桌上。毕云天已经到外面取来清水,倒入墨砚,动手研将起来。海叔先铺开宣纸,把狼毫放到书桌右上角的笔架上,扶正椅子,请高志强落座。接着又到书架上取出唐诗,问高志强是《长恨歌》还是《琵琶行》。高志强未及回答,毕云天一旁已腾出一只手来,拿过海叔手中的唐诗,放进抽屉,说,海叔您别操心了,高书记要书的诗还用得着看本子吗?海叔说,那更好啊,今天我们就饱饱眼福,看我们的高书记一展大才。高志强不好意思地笑笑,坐正身子,拈笔于手。蘸了墨,用行书在纸上写下了“琵琶行”三字。这字写得凝重而又舒展,苍劲而又通脱,一笔一画都透着内力和灵气。海叔一旁见了,不禁击掌赞道,出手不凡啊!
高志强也没吱声,静静气,另起一行写下转轴拨弦三两声几字。原来他是从琵琶女出面后,着手弹奏琵琶处起笔的。只见高志强眯眼瞄瞄纸上这一行字,稍停,复又运笔于纸上。速度也比先前快了些,笔走龙蛇,错落有致,严谨中不乏随意,旷逸里蕴含深沉,其起承转合,可谓环环相扣,那一张一弛,真乃天然浑成。海叔不住地点着头,毕恭毕敬地拈着纸头,高志强写就数字,稍有停顿,他就往上提一提。旁边的毕云天已经看得有些发呆,竞忘了研墨,被海叔在下面轻轻踢了一脚,他才觉悟过来,笑笑,恢复了手中动作。
琵琶女弹奏琵琶一段,是《琵琶行》中神来之笔,一千多年来深为中国文人所津津乐道。跟别的知识分子一样,高志强太喜爱这段诗了,可谓成竹在胸,一句还没写就,另一句已经在脑子里成了形。加上他又精于书法,写得起伏跌宕,酣畅淋漓,正暗合了《琵琶行》的内在神韵。海叔和毕云天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高志强的笔尖,高志强写一句,他俩口中就默念一句: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别有幽情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进,铁骋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
写到此处,高志强停墨收笔。可两人还痴痴地盯着那字,好久没回过神来。直到高志强说了句献丑献丑,离开桌子,到茶几上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古丈,海叔和毕云天才抬起头,相互瞧一眼,会心地笑笑,情不自禁地再一次鼓起掌来。海叔说,高书记不打半点折扣,一气呵成,写出此等高境界,真是了不得啊。他当即表示,要请最好的装裱师把这幅字精心裱出来。他说,到时我这里真可谓蓬荜生辉哆。高志强谦虚道,写得不好,玷污了海叔的纸墨。海叔说,高书记你这么说,老夫我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因为高兴,海叔执意要请高志强在家里浅喝几盅。高志强说,我和云天经常来打扰您,今天还有些事情,就告辞了。海叔见留不住他们,只说好,这酒留到下次喝吧,不过高书记你留下了你这上品墨宝,今天你得在这里选一样东西拿走。高志强连连摆手道,使不得,晚辈哪敢有这奢望?一旁的毕云天觉得好笑,这个高志强本来就是来海叔这里要东西的,但他这姿态却做得像根本没这回事一样。
毕云天这么暗想时,只听海叔对高志强正色道,你不拿一样东西走也行,你把你自己的字拿走吧!高志强这才勉为其难地对毕云天说,云天你看这怎么办?毕云天说,今天你如果不照海叔的办,以后你恐怕就不可能再迈进这里半步了。高志强面呈愧色,连说,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呢?海叔说,高书记你别客气了,你点吧,壁上挂的,抽屉里收的,你随意。高志强问毕云天说,云天你说,带什么好?毕云天说,我看你这幅字换窗边的《卧雪图》吧!两不亏。
高志强心里暗暗佩服毕云天的悟性,这确是他早就相中了的。但高志强却假意地说,云天你此言差矣,我这字怎么能跟这样的极品相提并论?我随便带什么也不能带这幅画。海叔说,云天说得不错,高书记今天留下这样的稀世墨宝,让我大开了眼界,也只有这《卧雪图》我才出得手啊!说着海叔就取下《卧雪图》卷好,双手递给高志强。高志强谢过海叔,接过了《卧雪图》。
看看时间不早了,高志强就跟毕云天告别海叔,出门上车,离开了紫街。先送走毕云天,然后高志强直接去了戴看兰的住处。高志强一进屋,戴看兰就关了门,吊在高志强的脖子上,娇嗔道,你这老半天哪里去了?明天我都要走了,你也不来陪陪我。高志强就把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举起来,说,你猜猜这是什么?戴看兰并不在乎高志强手上的东西,一个劲地在他腮上唇上狂吻着,吻够了才说。我不猜你手上的东西,我要猜你的心现在在为谁跳动。高志强说,除了你,还能为谁跳动吗?戴看兰说,男人都是花舌子。没几句话是真的。高志强说,那你看看到底花不花。说着,高志强就把舌头伸了出来,戴看兰一口咬住,半天也不放开。
闹够了,戴看兰这才停下。接过高志强手上的画轴,慢慢展开来。究竟从小就是习画长大的,戴看兰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认真端详起来。高志强说。这是我用一幅字在朋友那里换来的,我又不会欣赏,你是画家,一定会喜欢。戴看兰说,早听说王维才不问四时,一幅画里常常桃杏荷菊同在,后来我又在一册闲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