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百姓七百万之众,可不能让你一个小小售货员小看了。于是夸口说,我就是要意大利产的西服,过去穿过几件,感觉颇佳。售货员闻言,又看了一眼高志强,热情地取下西服让他去试。高志强并不很高大,但胸挺肩阔,气宇轩昂,西服一上身,就更加卓尔不群了,惹得一旁的售货员睁大了眼睛,赞不绝口起来。高志强去镜前照照,非常满意,便穿着衣服回来问价。售货员说。六千六百六十六元,六六顺。高志强说,打多少折?售货员笑着指了指货架上方的招牌说,先生看见上面的字没有?高志强抬起头来,只见那里写着本店一律不打折的字样。
高志强自然不在乎这折不折的,伸手去掏包。想起刚才售货员用意大利来提醒他的话,就想逗逗她。他拿包的手缩了回来,做着欲脱衣的样子说,这么贵,我钱少了点,可不可以下回再来买?售货员脸上就有一丝不快,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丝不快从脸上抹了去,不细心是发觉不出的。只见售货员笑容可掬地说,不买没关系,下次来也一样。伸了玉手欲来帮忙脱衣。高志强就把这只玉手挡开了,开心地说,这么优质的货和这么诚恳的服务,我能不买吗?这样吧,还麻烦你给选一条般配的领带和皮鞋,选最好的,不在乎价格。
就这样,高志强扔下八千八百八十八元现金,换回一个气度非凡的全新的高志强。他想起徐经理说的那幅《琵琶行》的买价,心想我也随乡入俗,大发一回吧!待高志强从王府井百货大楼走出来的时候,他的感觉已经达到绝佳的境界。
现在高志强乘坐的的士已经徐徐开进老首长的住地。然而提着瓦罐在首长家门外的电铃按钮上揿了半天,里面也没什么反应。高志强想,不对呀。晏副书记说过,首长一般不会到哪里去的,就是到哪里去了,还有家人和保姆在家里嘛。再揿,还是没有动静。
此时旁边一户人家的门开了,出来一位头发银白的老太太,见高志强揿着门铃不松手,就问,你找谁呀?高志强把手从门铃上撤下来。笑着对老太太说,我找关首长,他住这里吧?老太太偏着脑壳,将高志强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最后目光停在他的瓦罐上,怀疑地问,你是他的什么人?高志强就愣了愣。是呀,我是关首长的什么人呢?是他的部下?不是,关首长的部下大多是军人,自己也太缺少军人风范了。亲戚?不是,关首长是北方人,自己一个典型的南方人,跟关首长怎么搭得上界?故交?亦不是。关首长的故交至少也得晏副书记这样的人,自己略显年轻了点。
高志强一时语塞,心想,我怎么就没考虑过这个重要问题呢?最后高志强只好说,我是他的战友介绍来的。也许老太太也看出来了,高志强还不像坏人。就告诉他说,他原来住在这里。高志强心想,不好了,赶紧问道,那现在呢?老太太说,现在?现在他在殡仪馆。高志强一时也没明白过来。嘴巴张得宽宽地说,殡仪馆?老太太说,关首长昨天去世了,已经送到了殡仪馆。
高志强只觉得脚杆子软了一下。
第四十二章
在北京的街头,高志强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北京的冬天不比南方,冷峭的风肆虐地刮着,像一把无形的扫帚,要尽快把他这个外地人扫出京城。那只鲜艳的领带被风托起,仿佛一只干冷的手,偶尔在他脸上猛抽一下,极具讽刺意味。高志强悲凉地想,莫非这就是北京此行的结局?我是人算不如天算呀,本以为这次一定马到成功,谁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街上彷徨了半天,最后高志强回到了沙家浜宾馆。宾馆里的暖气很足,可高志强依然那么心灰意冷。他在床边呆呆地坐着,没有心思看电视,也不知道于别的什么事情才好。想就此一走了之,但徐经理给他订的是后天的飞机票,此时想走也走不了。何况就这么回去,怎么向晏副书记和牛副书记交代?他们对他此行可是抱了很高期望的。高志强原打算拜访了关首长之后,好好在北京玩一玩,他有两位在北京某部委做副司长的大学同学,如果打个电话,他们一定会开了车来接他去外面兜上几圈的。徐经理也说过,要让白秘书陪他去看看他原来没去过的慕田峪长城,那里的长城比八达岭长城原始,当又是另一番光景。可现在要他干什么或去哪里都没有了情绪。是呀,没有了那位关首长,他今后的一切都成了未知数,什么同学,什么长城,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悲凉地胡思乱想着,高志强就觉得被冷水泼过一样,浑身都凉透了。他连坐着的力气似乎都已失去,咚一声倒在了床上,就像一棵被岁月掏空了树根,被冬天的寒风刮掉了枝叶的气数已尽的老树,再也直不起腰杆,一头栽倒在地。栽倒后许久也没动一下,仿佛成了一具僵尸。
也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反正时间对于高志强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含义。也不知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反正睡着与醒着高志强的脑袋里都一样是空空荡荡的。弄不清又过去了好长时间,床头柜上的电话机突然响了。响了好一阵高志强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在响。那电话机有些倔犟,没人理它,它还在起劲地震响着。最后高志强的身子蠕动了一下,他抬头在屋子四周瞧瞧,最后目光才落在身边的电话机上。他很不情愿地拿起话筒,里面一个陌生的女声甜甜地说道,先生您好。高志强懒懒地说,我不好。话筒里就笑了,说,您不好,要不要我去看看你?高志强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那女声说,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认识同样可去看你嘛!高志强就有了一丝心动。当然不是为一个陌生女人,而是为那一句旧诗。高志强说,你是什么人?女声说,我是什么人?见面就知道了。高志强说,我不会跟陌生女人见面的。女声就笑了,先生您还不明白?我可以给您提供特殊服务呀!高志强说,对不起,我不需要特殊服务。
不想挂掉电话后,那个女声却久久地留在耳边,萦绕不去。特殊服务。特殊服务一下又有何不可呢?高志强心想,我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乎什么呢?他甚至朝床头的电话机看了一眼,心想如果它再一次响起的话,就让那个女人到房间里来,享受一回特殊服务再说。高志强心头不禁暗暗生出一份渴望和欲念。是呀,这个时候身边若有一位女人,那可能会让自己好受一些吧?高志强不由得就想起戴看兰和丛林来,他好久没见过她俩了,此时她们在哪里?如果这两人现在有一个在跟前的话,那一定会减轻一点心头的失意和悲哀。可是世界上的女人并不是你需要的时候,她就会马上来到你的身边的。
大概是想到了女人,高志强万念俱灰的心头这才有了一丝丝暖意。女人真好啊!高志强心里说道。意念中的女人让高志强稍稍平静了些,慢慢他就感到困倦了,不知不觉间竞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以至有人在他门上敲了好一阵,他也没听到。
见里面没动静,这个人就在门上用了用力,门就开了。原来门是虚掩着的,高志强从外面回来时忘记把门哐死了。这个女人就是昨天那个白秘书。白秘书进来后,见高志强睡着了,就轻轻给他扯扯被头,还把他床外的手往里塞了塞。然后白秘书便坐在一旁候着。候了好一阵,高志强也没醒来,白秘书就低了头去瞧高志强那熟睡着的脸。她发现这个南方汉子虽然不像北方男人方头大耳,阳刚气十足,却也生得端庄耐看,那睡相也挺不错的。
就在白秘书看得正认真的时候,高志强忽然醒了。一见床边坐着一个女人,高志强又惊又喜,揉揉双眼,以为还在梦中。他兀地坐了起来,定睛一瞧,才认出是白秘书。高志强说,原来是小白,你是怎么进来的?白秘书说,我变作一只蜜蜂从门缝里飞进来的。高志强就觉得这个白秘书还有几分开心,说,你来了,我却在这里呼呼大睡,真不好意思。白秘书说,你的事情办好没有?高志强苦笑笑,说,办好了。白秘书说,那好,你可以专心专意玩玩了,北京可玩的地方很多,你打算上哪里去?我是特意来陪你的。高志强说,我哪里也不去。白秘书有些奇怪,说,你不是办完事了吗?你要后天才走呢,这两天就呆在屋子里不动?高志强说,我过去多次到过北京,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白秘书就看看表,说,我们先到楼下吃中餐,然后再做定夺怎么样?
在楼下餐厅里坐了一会儿,白秘书点的几个菜就上了桌。白秘书说,我姓白,今天就喝白酒吧?高志强对酒没什么讲究,就让白秘书要白酒。端起酒杯抿下一口,不想满嘴都是苦味。高志强不禁皱了皱眉,心想人在失意的时候,连酒也喝不出味道了。高志强脸上的表情其实非常微妙,可还是被白秘书觉察出来了。她望着高志强,关切地问道,这酒不合你的意?要不要换一种?高志强说,不错不错,这酒不错。白秘书将桌上酒杯往一边移移,轻声道,在男人眼中,这酒嘛跟女人一样都是尤物,你心情好的时候它妙不可言,你情绪不佳的时候它索然无味。高志强就抬头看白秘书一眼,说,你对酒和女人很有研究嘛。白秘书说,当然,酒和女人让男人伤肝伤身伤脑筋,但没有酒和女人,男人又伤怀伤情伤心,高书记你说是不是?高志强首肯道,看来你对男人更有研究。白秘书就得意了,说,那当然。又举起杯来说,来,为你的夸奖干杯!
高志强的情绪就这样不知不觉被调了起来,跟白秘书碰碰杯,深抿一口。酒还是刚才的酒,却似乎少了一份苦涩。只听白秘书又说道,当然,男人离不开酒和女人,同时也离不开金钱和权力,因为没有金钱和权力,男人就是拔毛的凤凰,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啊,哪还会有酒和女人投怀送抱?高志强说,如果没有酒和女人呢?白秘书说,没有酒与女人,男人就没有动力去争权夺利,这世界就会变得沉闷消极,一潭死水。高志强说,所以才有酒色财势一说。白秘书说,对,酒让男人勇,色让男人雄,财让男人豪,势让男人威。高志强不敢轻看这白秘书了,说,你这一说,看来这酒我不喝还不行了。仰脖又喝下一杯。
一杯又一杯,高志强后来就醉意阑珊了。再后来白秘书买了单,把高志强扶回房间。高志强坐下后,白秘书给他倒了茶水,还跑进卫生间打开热水,拧了热毛巾让高志强抹了一把脸。但白秘书还是不走。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坐在高志强对面,不紧不慢和他聊起来。聊了一阵,白秘书上了一趟卫生间,回来说,宾馆里的热水就是热,我可以在这里洗个澡吗?这时候高志强的意识还比较清醒,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说,当然可以,反正我也想到外面去走走了。白秘书把高志强按回到座位上,说,外面风大,你出去干什么?在这里给我当当保镖嘛。高志强想想也是呀,人家都那么大大方方的,自己何必鬼鬼祟祟呢?也许人家才没你那么多邪念哩。于是说,那好吧,就当一回护花使者吧。白秘书说,这就对了。然后换了拖鞋,扭扭腰进了卫生问。
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哗哗哗响得欢,高志强有些迷糊的脑袋里就起了幻想。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过去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播着会议新闻,吸不住高志强的目光。最后只得找来那张日报,斜躺在床上看起来,看了几分钟却不知所云。这时卫生间的门就开了,白秘书一边说着好舒服好舒服啊!一边走了出来。高志强身上就胀了一下。只见白秘书身着薄如蝉翼的睡裙,连里面的小裤衩和低低的乳罩也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睡裙里白秘书的身子显得格外的白,白得就像那透明的玻璃,无论是高志强接触过的戴看兰还是丛林,都没有这位白秘书白得这么令人难以抵挡。高志强有些无法自持,不知是酒力开始发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慌慌地说,衣服呢小白你的衣服呢?白秘书笑道,我身上的睡裙也是衣服嘛!
说着白秘书就蹲到了高志强身前,开始去剥他身上的衣服。高志强就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他没有力量去制止白秘书,但嘴上还是艰难地说道,你要干什么?白秘书手上在麻利地动作着,嘴里说,你是堂堂的市委书记,难道你的智商就低得连这个时候了我要干什么也不明白?高志强只顾摇头,好像他真如白秘书所说的智商偏低似的。白秘书哄小孩一样对他说道,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也不用你付款,徐经理已经先替你付了。没几下,白秘书就把高志强的衣服剥开了,然后一头偎进他的怀抱,嘴里喃喃道,高书记我可爱吗?你喜欢我吗?我可好喜欢你哟。
高志强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已经悬在半空中,不知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神思恍惚中,有一个声音好像在高志强耳边呻吟道,高志强啊高志强,你不是有一个自己的小原则吗?今天你的小原则到哪里去了?高志强的意念深处浮出洞口镇上那个月夜,那个美丽的女人从水里出来后,也是全裸着扑进了他的怀里,而且那个女人是真正地爱着他的,但最后他还是抵挡住了她猛烈的进攻,守住了这个所谓的小原则。而今天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你并不讨厌她,她也许像她所说的有点喜欢你,但仅如此你就可以这样吗?还有戴看兰和宁静,自己这样对得起她们吗?何况自己还是堂堂市委主持工作的副书记,这样的行为与自己的身份相配吗?可这个声音马上被高志强自己体内那悄悄涌动着的欲望的呼啸声所淹没,他无声地悲哀地为自己解脱着:关首长都已撒手而去,你升任正式的市委书记的计划就要落空,你还企图独善其身,还要假仁假义地坚持你那可怜的小原则,你这不是有点虚伪吗?
酒精在高志强的血管里奔腾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有心头那拂之不去的失意和落泊,忧伤和悲哀,甚至绝望和仇恨,海潮般澎湃着,前起后伏,积聚消散,跃起跌落,如此数度轮回反复,慢慢涌起升腾,直蹿至无上的顶端。高志强仿佛看见自己飘了起来,像空中的一只气球,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