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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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面具-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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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女老板的最后通,牵男感到她尽管有些不尽人情,不讲道理,但她讲的也的确是实情,如果这里的工作真的丢了,再去重新找的话,那真是一种不容易的事啊!起来悄悄拉了拉牵男的衣角,她也感到了危机,她用眼神向牵男传递一个信息,意思是说,牵男姐,一切由你拿主意吧!
  牵男思忖了一会儿,她咬了咬牙说:“女老板,好吧,我和起来现在就到后堂去搞卫生!”
  走出女老板办公室,起来发现刚才在那位时髦女郎面前都没有流泪的牵男,现在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在北方水饺店后堂做卫生工作的人,虽然也是女人,但都是过了40这道杠的城里下岗的女人。这些女人,现在政府把她们称为弱势群体,所谓弱势也就是劣势,就是说你身上虽然有势,但都是劣势,没有优势。40岁以上的女人,你说她们还能有什么优势?要文化没文化,如果有一点不是小学水平就是初中程度,英语不会,电脑不懂,这是软件。软件不行,硬件更不行。40岁的女人不是乳房耷拉下来,就是屁股垂了下来,有少数人面容还有几分姿色,但那也不能细看,细看这些女人脸上岁月的风霜,从厚厚的化妆品下依然顽强地暴露出来。有些食客到饭店来是吃饭,有些食客到饭店来除吃饭,还要看人,“秀色可餐”嘛!要不然,为什么餐饮业老板在招聘餐饮服务员的时候,除了要求是女性以外,还要强调一个重要的条件,年龄必须在18—22岁之间。这就是说23岁都嫌大,23岁的女孩都嫌大,你说这40岁的女人还能让她在前堂做服务员吗?所以只能在后堂做卫生工作,干苦脏累的活。
  40岁的女人,其实她们都是共和国真正的无名英雄。
  在北方水饺店后堂做卫生工作的几位下岗女工见牵男和起来来了,她们笑在眉头喜在心,一个个伸了伸弯曲的腰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先入为主,这是千百年来中国的古训,早来一天就是师傅,迟来一时就是徒弟,这几位师傅分给牵男和起来的活是卫生工作的第一道工序。第一道工序干什么呢?就是负责清理刚从前堂送过来客人吃剩下来的碗碟里的残渣余孽,再洗刷那些碗碟。第一道工序的卫生工作,不仅是饺子店里最脏、最苦、最累的活,也是后堂里最脏、最苦、最累的活。现在牵男和起来就在后堂干这种最脏、最苦、最累的活。
  活脏、活苦、活累也就算了,更让牵男和起来心里不平衡的是,这洗碗洗碟得要把在前厅穿的那身富有民族特色的印花蓝布工作服脱掉,穿上用白布制作的工作服,腰上还要围一条人造革围裙。这还不算,脚上的鞋子也得换掉,换成一双高统胶鞋。整个打扮,活脱脱地像屠宰场里的屠夫。
  干活不会偷懒的牵男和起来,不嫌脏、不怕苦、不畏累,干起活来脚勤手勤,不一会儿就把那些40岁以上的女人们甩给她们两人的活做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隙间,牵男和起来还把后堂的作业间清洗、打扫了一遍。
  后堂的活不仅比前堂的档次低、档次差、档次丑,就连下班都比别的岗位迟。原来牵男和起来在前厅做服务员,下班是全店最早的,厨房的师傅是次之,而后堂的人是最后。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们不仅要把最后一批食客用过的餐具清洗干净,还要把厨房里用过的餐具清洁干净。所以等牵男和起来下班的时候,饺子店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
  牵男和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北方水饺店。牵男看了看手表,都快11点了。
  起来愤愤地说:“都怪那个小妖精,要不我们也不会到后堂去洗盘子,城里女孩真坏!”
  牵男说:“她坏,不能代表城里别的女孩也坏!”
  起来反唇相讥道:“我看没有多少好的,还有我们那个女老板,我看也不是好人胚。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也不在场,后来也不调查,就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我真受不了这个窝囊气。牵男姐,我们干脆另找一家餐厅吧!”
  牵男摇摇头说:“起来,在这座城市里,我们不仅是外乡人,而且也是最低层的人,万事都要忍着点,你以为找工作就那么容易?要是容易,你看后堂那些城里下岗女工,她们会到这里来干那种连我们农村人都不想干的活?”
  这时,一辆开往码头的公共汽车来了,牵男和起来随着人群挤了上去。
  公共汽车刚一启动,牵男突然大惊失色地说:“起来,我忘记买饺子了!”
  起来不解地问:“买饺子做什么?”
  牵男说:“给白老师带夜宵呀!”
  起来咯咯地笑了,她笑弯了腰,笑出了泪。
  牵男看起来突然笑得那样莫名其妙,就问她:“起来,我说错了什么,让你笑成这样?”
  “你呀!整天心里就装着个白老师,你难道忘了吗,他不是出差了吗?你买给谁吃?”起来终于笑够了说。
  牵男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她顿时哑口无言,她的心思被起来逮个正着。
  “牵男姐,你跟白大哥的事我总觉得希望不大,不是我自卑,你想想,人家是干部,又是一个大作家,而我们呢,连一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能配得上吗?本来我对你还有点信心,可是自从上次白大哥那个什么女同事来过之后,我现在连一点儿自信都没有了。大姐,我这样说是不是给你泼冷水,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牵男一把把起来搂到怀里亲昵地说:“好妹妹,我怎么会生气呢?你一点也不懂得姐姐的心思,你也不了解你这个姐姐!”
  牵男的话让起来听了感到她很委屈,起来还感到牵男的手很冷。车厢里灯光很昏暗,起来扭头望了望牵男,牵男的脸也很冷漠。此时,起来心头猛地一颤,也许牵男姐真的有什么她不明白的心思,也许她们虽然生活在一起,而她真的对她一点也不了解。
  牵男把起来搂得更紧了,她把下颏靠在起来的头上,半晌喃喃自语地说:“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回报,更不应该有什么目的。真爱就是付出,付出的爱才是真爱!”
  公共汽车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流星赶月般的向前行驶着。
  不一会儿,轮渡码头到了。夜幕下的码头候船大厅灯火通明,耸立在候船大厅楼顶上的巨型霓虹灯广告,把天空辉映得姹紫嫣红。与天空的美景形成强烈反差的候船大厅前的广场,此时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摊贩全部占领。一些卖小吃的摊位前,不时有火光、热气冲天而起,葱香油香味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弥漫。卖黄碟、倒车票的黄牛,在广场人堆里明目张胆地穿行。叫卖声、吆喝声、喧闹声,把一个偌大的广场搅得乌烟瘴气。
  起来突然停住脚步对牵男说:“牵男姐,今天晚上我请你吃夜宵!”
  牵男不同意,她说:“今天我们两人这样倒霉,还有什么心情吃消夜,算了,改日再吃!”
  起来认真地说:“这个算你说对了,我就是冲着今天我们遇到这个倒霉的事,才一定要请你的!”
  牵男不明白:“为什么?”
  起来说:“我跟那位小妖精的事,本来没有你的事,你是为了我才牵连进去的,结果也害得你到后堂去搞卫生。所以,请你吃夜宵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吧!”
  牵男想了想说:“也好,今天太不开心了,咱们也该乐一乐。不过,这钱我可不要你付,咱们老规矩,每人付一半!”
  起来说:“行呀!”
  牵男问起来:“吃什么呢?”
  起来说:“去吃正宗的大连铁板烤鱿鱼,我们不是一直想去的吗?”
  “哇!”牵男的胃口被正宗的、大连的,一下子给吊了起来。
  正宗的大连铁板鱿鱼在离轮渡码头不远的3号码头那边。牵男和起来两人虽然每天上班下班都要到江边来,但她们从来没有去品尝过,不过,她们两人无论在公共汽车上,还是在轮渡上,都时常听到关于小巷里做大连铁板鱿鱼那个小伙子的故事。这些故事是赞美的故事。
  牵男和起来手拉手向3号码头那里走去,远远地她俩就看到小伙子的烤摊围满了人。
  牵男和起来走近,因为烤摊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给围住,所以看不到小伙子是个什么模样,只能看到插在三轮车上那块写着“大连铁板鱿鱼”的牌子。现在许多事情就这样怪,真正大连人做铁板鱿鱼,倒不写正宗两个字,而不是大连人倒是都写正宗两个字。
  起来说:“牵男姐,你在外面站着,我先进去看看,听听这个小伙子讲的是不是正宗的大连话,要不是大连人,我马上就出来!”起来认为,凡是正宗的小吃,其制作者必须一定是正宗的当地人。风味小吃只有正宗的人才能做出正宗的味。凡不是正宗的,充其量那只能算是克隆。
  起来挤进人群,一听那小伙子说话的声音,她心里就笑了,小伙子的确是正宗的大连人,可能还是正宗的大连海边人。海边人做铁板烤鱿鱼,那就是在大连也是正宗的正宗了。起来站在一旁观看小伙子的操作,小伙子不仅操作技艺娴熟,烤制程序也很讲究,特别是添加作料,小伙子可以说是加的猛料。那些不是正宗大连人烤的鱿鱼,起来都不敢看,看了就更不想吃,他们在铁板上倒一点油,有的连油都舍不得,就倒一点水,然后把那些原本已经很不新鲜的鱿鱼放到上面烤两下,然后再翻两下,等熟了用刷子朝上面涂上黑糊糊的酱油面糊,面糊涂好了,所谓的烤鱿鱼也就好了。起来吃过一次,吃到嘴里简直搞不清是吃鱿鱼还是吃面糊。你看人家这个小伙子就不同了。首先选料就很新鲜,那穿在竹条上的鱿鱼不仅色泽鲜嫩,而且分量也很充足。小伙子手里的鱿鱼还没上铁板,首先把油倒到了铁板上,等油烧热后,又在上面撒了一层洋葱,然后才把鱿鱼放到铁板上。放洋葱不仅是为了除腥,还可以起香。鱿鱼在铁板上翻动的同时,小伙子不停地用手中的铁铲对鱿鱼进行挤压、划割,挤压和划割是为了把鱿鱼的水分蒸发出来,让食油、酱油和作料渗透到鱿鱼的肉里。这样烤制出来的鱿鱼,不但色泽焦黄,而且肉质鲜美。所以,风味小吃这种东西,有时候看比吃还要香。起来发现围在小伙子摊前的人,有许多就是光看不买的人。
  小伙子的正宗大连铁板鱿鱼,把起来看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她踮起脚尖朝人群外的牵男大声喊道:“牵男,你不要走,这是正宗的,我在这里排队啦!”
  那一直低着头忙碌着的小伙子,一听有人喊牵男,他猛地抬起头来,朝人群外望去,当他的目光跟站在人群外牵男的目光相遇时,小伙子不禁脱口而出:“牵男!”
  牵男这时也看清了小伙子,她急忙转身向轮渡码头跑去。牵男跑得很急,就像后面有坏人在追赶她一样。
  那小伙子见牵男跑了,他急忙把灶上的煤气关掉,手里正在烤制的鱿鱼也不顾了,朝铁板上一扔,扒开人群冲了出去,朝牵男追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起来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一下子弄蒙了,她简直一时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做烤鱿鱼的小伙子怎么会认识牵男,而且见到牵男连命都不要地追了上去。而牵男为什么见到这个小伙子叫她,又一句话也没有就跑掉了,像是欠了人家的债?起来顶着一头雾水,也挤出人群,跟在那小伙子后面追了上去。
  夜晚,马路上的行人虽然有,但不像白天那么多;马路上的车辆虽然有,但没有白天那么密。牵男、小伙子、起来三个人几乎拉开着同等的间距在马路上互相追逐。“踢踢踏踏,踏踏踢踢”,三个人的脚步声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是追小偷?不像,他们为什么嘴里没有一点声音?是晚锻炼?也不像,哪有晚锻炼会跑得这么急促、疯狂?那这三个人,两女一男又是干什么的呢?这时有路人说,是不是电视台在拍电视剧?可是大家前顾后瞻,又不见摄像机和导演的影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大家索性也就不猜了,这年头,大街上的蹊跷事,西洋景也太多了。
  牵男跑的速度比小伙子快,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远,起来跑的速度又比小伙子快,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被缩小。小伙子本来还是可以提速的,只因为身上还围着个围裙,所以大大影响了他体能的正常发挥。小伙子眼看着眼前的牵男离他越来越远了,急得他头上的汗珠直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他却一点也不气馁,仍然奋不顾身地朝前追去。
  牵男冲进候船厅,这时正好有一班渡轮要离岸,她跑到检票口,把月票在检票员面前晃了晃,就直奔码头。牵男登上渡轮,渡轮就鸣笛离岸了。牵男见那个小伙子没有追上来,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但她的脸色却非常非常难看。
  再说那小伙子追到检票口,因为他手上没有票,被人家检票员堵在了检票口,等他去买了票再过来,这班渡轮已经启航了。
  起来赶上来,那小伙子猛地转过身子,凶狠狠地冲着起来问:“你怎么认识牵男的,你是她什么人?快说!”
  “你!你别胡来呀!”起来吓得直朝后退缩。
  那小伙子见起来吓得脸都变色了,他极力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对不起啊,我现在情绪确实有些冲动,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呀!”
  起来见小伙子口气软了下来,神情又那样的伤感,想必他也不是一个坏人,于是就问他:“你是怎么认识牵男的?”
  小伙子凄苦地摇摇头:“我们何止是认识,我们还是夫妻!”
  “哎,你……你……你不要瞎说呀,牵男人家还没有谈过对象哩!”起来震惊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小伙子沉重地点点头:“小妹妹,我一点也不骗你,牵男是因为她后来觉得跟我结婚后悔了,她才跑出来打工的!”
  起来说:“你千万不要给我编故事啊,我和牵男是好朋友,你一定要对我讲真话呀!”
  小伙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叫于海虹,小妹妹,你听到我的名字,你一定以为我在骗你,报一个像个女孩子的假名字给你,我真的叫于海虹,海是大海的海,虹是彩虹的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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