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与李状元是旧识吗?”弈兰看这二人的反应。知道他们对楼下的几个人肯定不是一般的陌路。
“啊,还算熟悉。”那公子挑眉一笑。还未察觉楼上有什么不妥。还在交谈着事情。“这么说来,这次我等出征的人全都重新任命,朝中势力已经分成两面了。”
“这段时候魏相倒是韬光养晦,没见什么特别地举动。”齐家疏说道,轻轻敲了敲杯子。
婉贞沉思片刻,问道:“可对郑家有什么联系?”
“郑家?也没什么特别的。”陈玉泉不解她的意思,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其实,陈玉泉对李宛一直有说不清的情绪,本来同科登第的青年进士,应该多多亲近的,但本来志在夺魁的他每次看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文秀之人,心里不免有些隔阂。这人却真有些本事,或建言或出征,事事抢在他前头,并不像外表那般秀气。陈玉泉从小到大,没有真正佩服过谁,自负英才的他第一次遇到一个才干可以比肩地对手。所以,难免有时会有与之较量的意思。当时进言新政时候是这样,后来随何志去突厥也是。
梁振业看了看她,明白婉贞心中所想,跟那些突厥密信有关。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公之于众。便说道:“郑家魏家各有自己的人在战场上,朝中之事么,应该也不会特别有什么举动。”
正说道这里,楼上一个翠衫女子站出来,脆声说道:“今日凝梅姑娘地题目是:相思。各位客官不拘诗词曲赋,只要成文成调,便可算作应题。凝眉姑娘就在房中,等候大作。”
大堂里一时热闹非凡,或有嚷嚷着拿笔墨伺候,或是胸有成竹地提笔就写,也有书生模样的在皱眉苦想,字字推敲。西屋中,弈兰对那公子笑道:“您不去试试手,也当游戏罢了。”
公子笑道:“不善此道,就在姑娘这里作壁上观吧。”
这时,鸨母走到那一边,陪笑道:“各位大人,何不也来瞧瞧?我们凝梅姑娘脸上也有面子啊。陈公子,你是大才子,可不能免了吧?”
陈玉泉笑道:“在下就算了,倒是应该让状元公留下个风流韵事。”
婉贞连忙推辞:“才疏学浅,不敢与众人相较。”
梁振业看得有趣,道:“我和天赐是武人,不善文墨,倒是你们几人应该好好交份卷子上来。”
鸨母已让人备了笔墨过来,连声说道:“大人们肯赐墨宝,芸香楼也增光彩了。”芸香楼出入地达官贵人虽然多,但是陈玉泉等人名声在外,若是留下个诗词也能博得风雅地名声。外人到此,也知道这芸香楼不同寻常的青楼楚馆。
陈玉泉想了想。心中已有文章,对婉贞道:“李兄先请。”
“不敢,陈兄自便。在下实在没这般才智。”
“哦?李兄莫不是瞧不上这等轻词艳曲,不屑共作?”
“这……怎么会?当真是不曾写过……”婉贞心中不禁叫苦。题为相思地文章,倒是第一次要作,让她怎么写得出来。
梁振业道:“不会写就学着写么。状元郎不写怎么都说不过去。鸨母,快拿笔墨过来。”那鸨母自然欢天喜地地让人拿了笔墨到跟前。
陈玉泉微微一笑,提笔写道: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齐家疏见了,点点头道:“一寸相思一寸灰。真是好诗,玉泉兄高才。”
“齐兄莫要见笑,快写你地来看。”陈玉泉比众人早识得齐家疏,也是因为听闻的齐的才名,又比较熟络。故此亲近许多。
齐家疏笑道:“我不及你,让人家空害相思,还故作无事。乃是个薄幸丈夫。”说罢。也提笔写道: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却是一支曲子。但其中之意,却是暗指四美之一地韵竹前段时间与陈玉泉的交往。再加上之前地打趣,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陈玉泉见了,脸上微红,晃作若无其事看向别处。
只有婉贞还没动静,她拿着笔,眉头紧皱,不亚于大堂中的那些初出茅庐的少年学子。沉吟片刻,还未得两三句。这边,已有两片佳作完成,其他客人的文章也都陆陆续续送上去了。虽然不想写,可逼到这份上也不能轻易就罢。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抬手拂去时,摸到衣袖,一下子想到之前师兄掉下地那片纸。
终于舒了一口气,便把之前的句子略加改动,写道:
春蕾绽放春叶蓬,恋曲如花绽春声。
相思本是无凭语,浮华世外幸此生。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如此写正好应景。婉贞放下笔,交了卷。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到东面房中,铮铮几声琴响,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熟客们都知道,凝梅姑娘善应和琴韵品评辞文。
婉贞等人这桌正好可以望见东面房的桃红纱窗前,一个身影正在抚琴,旁边另有两人站立。
叮咚如泉水般的琴声中,婉转又略显淡然的声音吟唱道:“飒飒东风细雨来……”
正是陈玉泉的诗句。西面房的那兄妹二人听了,也不禁点头称赞,果然是佳作。相思一题虽泛,但能作得这等高情雅致,实属难得。
下面还在奋笔疾书的众人,也都纷纷停下笔侧耳细听。
一曲终了,那女子轻声说道:“陈公子此诗确是高作。只是我等女子,春闺思愁,愁变愁了,却也不哀。”言外之意,诗中哀愁尚重,不合心意。
陈玉泉听了,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少顷,琴声又响,这次曲调轻缓,略带愁思。另一个声音唱到:“平生不会相思……”
西面房中,弈兰笑道:“原来她们都在那边。现在这琴是韵竹弹地,而每次评诗都少不了奉菊。”
“刚才是谁?”
“刚才弹琴的是奉菊,评诗的是凝梅。现在弹唱都是韵竹。”弈兰答道。
“不是琴棋书画各持一艺吗?”少女问道。
弈兰道:“说是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凑个趣罢了。琴棋书画大家自然都要学,只是有个高低上下而已。像书画并成地梅菊二人,论诗词绘画,谁都不逊色。不像奴家。只懂对弈一门而已。”
一曲终了,另一个女子笑道:“写成这般,也真显出齐大才子高才了。正中那些小女孩的心事。”
另个女子轻声嗔道:“姐姐……”婉贞等人都识得。这是韵竹地声音。
又是那个婉转淡然地声音说道:“雅俗共赏,文思细腻。此曲清新可人,相思之中自有一缕幽香,果然不负公子才名。”
齐家疏摇摇纸扇,朗声回道:“多谢姑娘称赞。不知姑娘最合心意地是哪首?”
琴声又响,没有回答。和刚才不同。这次地琴声疏远清幽,不复之前的艳丽、华美,大有高士隐客之风。这曲子不像是从楼阁之中传来,倒像是山涧之间随着清泉缓缓流出。
陈齐二人相对而视,不知谁为翘楚。他两个自负才高,又有风流俊朗地美名,乃是不多得的青年俊才,料想佳人必会眷顾。
大堂中人也都议论纷纷,猜测今天凝梅姑娘是否会露面。要知道。如果没有十分合心意地,姑娘很可能现身甚至不出声。而之前已经有三个月,四花魁任何一个都没有评诗论文了。不知今天是否能有幸一睹芳容。
而本来还在写的人。此时也都停下笔来。有刚才的两篇佳作在先,谁还会争着丢脸面?论雅论俗。论高情论哀婉谁能盖过之前的文章?也只好作罢。好好听着学吧。
那琴声不断,几个跌宕回复之后。有人能听出,凝梅姑娘必定又有佳作要评。
果然,那清淡的声音再次传来,非是吟诵,却在轻唱:
春蕾绽放春叶蓬,恋曲如花绽春声。
相思本是无凭语,浮华世外幸此生。
曲调一转,另有琵琶之音来合,更添怅然回肠:
花翩飞催君醉
舞迷离凝妾泪
遥诉情衷韶华尽,万千思绪寄长空。
一望乡关烟水隔,萍身他乡如雨虹。
念君夜夜费思量,恋曲声声唤君名。
惟愿与子偕终老,浮华褪尽幸此生。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静了半响,宾客中地赞叹声才传来,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询问这是何人之作。
连婉贞也愣在那里,这曲子只有前面那两句是自己写上去的,后面的诗句呢?那姑娘自己填上去的?对了,师兄说这是他从别处听来的,不是这里吧?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东面房的门开了,刚才传话那个翠衫女子走下来,来到婉贞的面前,道了万福:“姑娘请李大人上楼一聚。”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光全都集中过来,惊讶、艳慕、钦佩还有赞叹,以前最多是姑娘下楼来敬杯茶、叙叙话。就要请入闺房,却是难得一闻。就连陈玉泉见韵竹,也是第二次才到闺中叙谈。
婉贞却慌了神,站起来,连声说道:“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拜会。”说完,拔腿就想走。
不想梁振业坐在前面,一把拽住其雪白的衣袖,笑道:“急着往哪里去?你又没家眷亲属在这里,怕什么?快,别做孩子样,大大方方地去见人家姑娘吧。”
婉贞急道:“我……你放开我,我真要走了!”
两人正在拉扯间,旁边地人也傻了,这里哪个人不想拜会花魁,得佳人青睐?这人选上了怎么还不识趣?
西面房中的公子也忍不住笑道:“原来李宛还是这样的人!真是不像话,人家姑娘脸上怎么过得去?”
正说着,对面地房门又一次打开,一个女子站在门前说道:“不用勉强。李大人,奴家只想谢过大人的赠诗。”
众人停下纷争,眼睛齐往上看,有人倒吸了口凉气。连身为女子地婉贞,也眼前一亮,心中惊艳不已。
这女子二十岁地样子,盘云髻,鹅蛋脸。头戴繁星卧花钿,长眉入鬓,杏眼秋波,樱桃朱唇。藕色细布长裙外罩轻纱,肩披宽袍更显玲珑身段。当真是国色天香。
对面房间的妹妹俯在哥哥地耳旁轻声说道:“皇兄,你的后宫也不过如此,怎么都没有这种人物?”
梁振业推了李宛一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去!”
没法子。婉贞只好硬着头皮走上楼梯,要说什么,心中一点数都没有。
凝梅也下了几阶楼梯,待两人站在一起时,她微微一笑:“李大人,不愧是文曲之才。今日的佳作,承蒙爱赠。奴家又在后面加了几句,乃是有感而发,应和而唱。大人可别介意。”
李宛答道:“承蒙姑娘青睐。姑娘添句使拙作大添光彩,所谓佳作,不敢居功。”
两人相识而笑。
下面的众人见了,一个是世间难寻的翩翩美少年、一个是闭月羞花的红粉佳人,心中不免赞道:当真是一对璧人。
昨晚忘记写资料了,不好意思
唐代李商隐的无题诗
元代徐再思的《双调…蟾宫曲》
第三首解释祥见作品相关
六十四章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
春光虽好,奈何逝如流水,不多时便转入了初夏……
婉贞正式成为翰林院的编修,每日除了早朝便是书库,或者跟着何志撰写书稿,十分忙碌。虽然已经不像之前在户部那时的锋芒毕露,但这位状元公仍没有淡出众人的眼光。
非但如此,京城里更是盛传了当时李宛与凝梅姑娘合写的诗句。一时大小茶馆、酒楼、乐坊争相传唱,比起当初的陈玉泉,风头有过之而无不及,又一个才子佳人的韵事流传开来。
“相思本是无凭语,浮华世外幸此生……”弹唱之间,不知有多少人能体味真意。
“可是,要是知道了我的真身,恐怕才子佳人什么的就成了无稽之谈吧。”这天晚上,婉贞和李昭用过晚饭,在院中乘凉。德云在一旁缝着夏天要穿的薄衫,随便说着城里的趣事。婉贞听了,随口就说了这句。
李昭笑道:“也许以后会被人当作传奇。与木兰从军、桂英挂帅相比肩。”
“我可不想这般引人注目,还是悄悄地走,谁都不记得最好。免得麻烦。”婉贞靠在一旁的藤椅上,看着渐渐暗淡的夜色。“哦?万一到时候需要你的聪明才智来济世安民,你怎么办?”李昭饶有兴趣地问道。
婉贞静静地答道:“这些本就不是我分内的事,如今做来,乃是因为家仇血恨不得以而为之。若是天下就等着我一个女子来救,那就说明已经无药可救,何苦再拖累我呢。”
“原来,阿婉还会计较妇道。”李昭有意笑她。“那么,官夫人呢?”
婉贞笑道:“大哥你看看,谁敢娶我?不怕短命么。”
“那倒也是。”李昭笑道:“罢了。有这么个妹妹,也只好哥哥养她一辈子了。”
“谁要你养?”婉贞笑道。“待我卸了任,带着自己的俸禄去游山玩水去。”
李昭眼前一亮:“这是阿婉的心愿?待大事一了便去世外逍遥?好,倒时候哥哥陪你去。”
“谁要你陪?你玩你的去,可别来烦我。”婉贞向他扬头浅笑,竟有些调皮的意味。
李昭见了。心中有些暖意,嘴上更说道:“不行不行,自以为翅膀硬了,不服管束了,这出去惹了祸可如何是好?看来我得把你看住了。”
婉贞刚要还口,德云在一旁笑道:“您二位别争了。都这么大了,要是老爷夫人见了,不知要笑成什么样呢。时候不早了,小姐去沐浴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早朝呢。”
这边话音刚落,园中地大门吱呀一响,有人叫道:“请问。这里可是李大人府上?”
婉贞站起身来,走到李昭面前。悄声笑道:“大哥。您现在可是在李大人府上!”
李昭笑骂:“你这丫头!”
婉贞带着德云来到前门。管伯带着瑾儿去城郊拜访一个亲友,明日才回。所以无人应门,大门就这样敞开着。一个白衣少年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外,见两个人从院中转出来,忙问道:“请问翰林院的李大人可在家?”竟没有料到主人会亲自出来。
婉贞笑道:“找我何事?”
那少年一愣,见眼前之人风姿翩然,相貌俊美,必定是京城中人口相传的状元公了。连忙走前一步道:“小人是受芸香楼之托,给大人送封信。”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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