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办公室,他重重的关上门,喊道:“我们不分居!”
“你不是唯一做这种决定的人。”
“我们不能去找人咨询一下,或其他办法?”
“咨询什么?我又没作什么错事?”
“包括原谅我!你难道不能试试,原谅我?克莱尔?”
“你没和她有染,我什么都可原谅!”
“我没和她乱来,我爱你!”
“我不相信你。”
“我,你不相信我,你不需要咨询?”
“别指责我,假正经!”她指着他的胸膛。“你好意思指责我,我不是不忠的人。我不是那种人,有了另外的儿子,而让自己的孩子卑躬曲膝。我也不是那种人,将秘密稳藏整整十八年。在宣布国王候选人时,我看着你的眼睛,看到了你的表情。你需要当众宣布,汤姆,你明白吗?一旦让大家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你就会死去。你去认吧!但别指望那样作后我还会跟你一起过,跟你在同一幢大楼工作,每天执行你命令。那会使我难堪透了。你想过没有,一旦这事戳穿了,我就会成为人家议论、怜悯的对象!”
“那我们为什么要人知道?和我一道来解决这个问题吧!我们一起去咨询吧!这值得珍惜,克莱尔。”
她退后一步,两手伸向空中,眼睛缓慢地闭上:“我要离开你,汤姆。”
他的痛苦急剧扩散。
“克莱尔,请你……”
“不……”她又后退一步。“我要……我感到被出卖了,我愤怒,真想从此不再见你。每天早晨醒来,我紧张、难受、真不知道这一天还能不能在学校支撑下去;能不能在教师会上接受你的指令。我唯一想干的事就是诅咒你。一看到你在大厅里,就想如果可能,宁愿多走两英里绕开你。我实在不能再在晚饭桌子上,当着孩子们的面强装下去。”
“看你说的!克莱尔,你怎么啦?你在违背誓言。我们都承诺过,在发生分歧时,要相互尊重。”
“那是过去的事了。”她平静地说,“这是对我来说最可怕的一件事。汤姆,我对你的尊重已消失了。它一旦消失,我就觉得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谎言欺骗着。尊重,当然啦,当你的婚姻没有经过考验的时候,是很容易说出来的。现在,轮到我了,我的反应有一点不一样。”
“我讨厌这样。”
“讨厌分开还是讨厌我?”
“哦,算了吧!克莱尔。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我讨厌的是脾气暴躁。你一不顺心的时候,就爆发出来,无所顾忌。你看起来,是想以道德惩罚我为乐趣,你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
“现在对我来说,真是那样。每天,当你的儿子一走进我的教室,我就被迫想起你的罪恶。”
“你想要他转学,我就让他走,我跟你说过。”
“转学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存在了。他是你的儿子,他的母亲还在你的学区,你还会去看她。我不能这样生活,我想离开。”
他矢口否认:“我和莫尼卡·艾仁斯没有任何来往。你怎么不相信我!”
“我本来想相信你,本应该相信你的,汤姆。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那一天和她在汽车里谈过话?”
“我……”他抬起手臂,齐肩高,又放下来,“我不知道,我本应该告诉你,但却没有。很抱歉,我吓坏了。”
“是吗?我也被吓坏了,你明白吗?”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因为我需要时间,汤姆。”她用一只手按住心脏,声音软下来:“我无法原谅你,我不能面对你,无法与你睡在一起,也不知道向孩子们说些什么?我需要时间。”
“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
她的怒火降低,他的恐惧更强烈。
“克莱尔,求你啦,别这样!”
“我必须这样。”
“不,你别!”他拉住她的手臂,但她挣开了。
“别来,我已打定主意了。”她平静地说。
“我们应该……”
“别让事情变得更糟,汤姆,求你啦。”
他恐惧不已,转过身去,站在窗前,靠近挂家庭照片的地方,面对窗外黑暗处,身影变成一个没有脸部的侧身像。身后的日光灯在他周围引出光晕。他也能看见克莱尔的身影。她始终站在办公桌前面,注视着他的背影,下巴抬得很高,显示她的决心坚定不移。
他叹了口气,伤心地问:“孩子们怎么办?”
“谁留在家里,就跟谁过。”
“为了他们,你也不愿意去心理咨询?”
“现在不去。”
“那会要了他们的命,特别是切尔茜。”
他感到好象有根导管插入血管中,全身的血从心脏流出,沿着导管烧燃起来。他转过身,再次哀求:“我们再努一下力,克莱尔,为了孩子们。”
她的怒火尚未褪尽,他相信,他还有希望,只要再争取一下。但她却平静地说,就象把孩子放到床上一样。“我不能够,汤姆,我不愿意。”
“克莱尔,”他再次哀求,向她走近两步。但她警告他,即使最轻微的碰触也是不行的。“耶稣啊!”他悄声说,绕着办公桌垂头丧气地走动。然后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两肘放在日历上,双手掩着脸。
过了一分钟、两分钟,克莱尔仍旧站着、等着,分居的主意越来越坚定。最后,汤姆垂下了双手,抬头看着她:“克莱尔,我爱你。”他的语气是一生中最为诚恳的。“请你,请你别这样!”
“我也没办法。汤姆,我知道你不相信。不过,你不是唯一被吓坏的人。我也被吓坏了。”她按住心脏,“我是个女人,爱得太强烈了。时常在心里想,要是没有你,我怎么活得下去。天啦,你是不得不和我结的婚。那就是我感到不安全的地方,折磨我的地方。使我觉得我爱你比你爱我要强烈得多。当我发觉你干的这件好事以后,一个非常,非常有威胁力的人压垮了我。我不知道的一个女人来到这里,站在我面前,强迫着每天听到她,想着她。她从什么地方来的?我无法过这种日子。但我必须这样子过,现在就是这么活着。我太伤心了,我必须离你远一些。你明白这一点吗,汤姆?”
他想回答什么,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不……”最后勉强应了一声。
她仍保持着冷漠。“你怎么会理解呢?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走过去,看着窗格上的家庭照片。多年来,这一家人多么幸福,毫无忧愁。她抚摸着相框,就象摸着孩子婴儿时期的头发。
“我真抱歉,克莱尔,我还要说多少遍呢!”
“我不知道。”
“哪你为什么不能退让一点,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知道,汤姆,我不能给你其它答案。”
他们沉默着,无言相对。体育馆传来的音乐声将沉默打破了,他们的孩子们仍在那里跳舞。他叹口气,用手抹去眼泪。她取下一张四人合照的照片,仔细瞧着,然后换上另一张。
终于,她转身说:“我实在想走开,如果你愿意,可留在家里。”
他拿不准,一个男人是否会真的因伤心而死。“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让你离开。‘
“是我提出这个主意的,我就应当走开。”
“你留下会让孩子们觉得并没有失去你。”
“那你想让我留下,你离开?”
“我想我们两人都留下,克莱尔,明白吗?”他感到自己处在两难境地。
她走向门口,平静的说:“那我走。”
他象枪弹一样弹起,绕过桌子,拉住她一只手臂:“克莱尔……”他一辈子都不象这样害怕过。“耶稣啊……”她挣都不挣扎一下,她不需要,因为以前挣扎过了。“你想去哪儿?”
她耸了下肩,凄惨地盯着地毯。
停了会,她抬起头问:“你能去哪儿?”
“去我爸爸那里,我想。”
她收拢下巴:“那好。”
那就定了下来,两个字,简单极了。妻子收回下巴,他的去向就这么决定了。
他们一起离开舞会,留下孩子们在喧嚣的体育馆里庆祝青春的胜利。现在事情定了。克莱尔仍通情达理地走在他的身旁,一起来到亮着兰色灯光的停车场,进入他的汽车,坐在他旁边,由他开车回到几英里外的家中。他打开车门,让她先进屋去。
他们在黑暗中停了下来,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都是他们多年来逐渐积累起来的,家俱、灯俱、墙上的挂图、照片,都是他们一起挑选的。那时,他们觉得未来似乎是坚不可破的。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明天。”
“那我今晚睡沙发。”
“不,克莱尔……”他抓住她的手臂,“请别这样!”
“别碰我,汤姆。”她轻轻地挣开,向门厅走去。他抬头望天,似乎要向老天爷大喊,又快速吸了一大口气,防止自己叫出声来。然后更快更深地呼气,吸气,直到将喊叫的欲望强压下来。他向远处卧室走去,在门道里向里望去。她已穿好睡衣,穿过房间。他出现时,她警惕地停下来,似乎期待着他走进来,进一步商量。
但他只是说,“你留在那里,我去睡沙发。”
切尔茜将近一点钟时回到家里。进屋时,发现他还在门廊的冷风中,坐在摇椅上,却并不摇动,眼睛似无所见地遥望着夜空。
“爸爸,你没事吧?”切尔茜问,把门拉开几英寸。
待了一会,汤姆才有反应:“我很好,宝贝。”
“你怎么坐在这儿,很冷的。”
“我睡不着。”
“你真的没事?”
“真的,你快去睡吧,宝贝。”
她拿不定主意地停在哪里,“今晚舞会还好吧,爸爸?”
在黑暗中,她也能感觉出来,他没有朝她转过脸来,只是说:“是呀,很不错!”
“我为罗比自豪,尽管他没有赢!”
“我也是。”
她拿不定主意地等待着他解释为什么半路离开了,但终于没等到。
“那……好吧,晚安,爸爸!”
“晚安。”
切尔茜在罗比的房间等着,十五分钟后,罗比回来了。
“嘿,”她悄声说:“是我。”
“切尔茜?”
“有点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
“你回来时经过起居室了吗?”
“没有。”
“爸爸现在还在门廊里。”
“他和妈妈提前离开舞会了。”
“我知道。”
他们一起焦虑不已。切尔茜说:“他从不会坐到这么晚,他总是说白天时间太短了。”
他们的担心更强烈了,但又毫无办法。
“唉,真是的。”罗比说,“我不知道……你和他谈过吗?”
“谈了不到一分钟。”
“他说什么?”
“没什么。”
“是了,最近就是这样不对头,他和妈妈很少说话。”
早晨,切尔茜九点刚过一点醒来,去上厕所。走过父母房间开着的门厅,看到爸爸在里面走来走去的,穿着旧衣服,床上有些纸箱子和两只打开的衣箱。她赤脚站在门厅里,一件印有恐龙的大尺寸体恤衫盖着膝盖。
“爸爸,你在干吗?”
他直起身子,手里拿着一叠内衣裤,塞进衣箱里,向她伸出一只手。“过来。”他平静地喊她。
她提心吊胆地走来,把手放在他手掌中,他们一起坐在床沿上,她身后是纸箱子。他用手搂住她,把脸靠在她的头发上。“宝贝,你妈妈想要我离开一阵子。”
“不!”她说,用拳头抓住他的套衫。“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求你别这样做,爹地!”她小学毕业以后,就再没有叫他爹地了。
“我打算去你爷爷那里住一段时间。”
“不!”她从他手臂里挣脱开,尖叫着:“她在哪儿?她不能让你这么做!”她跑出门去,下楼来到厅里。汤姆在后面跟着。他一路喊着,来到主层。“你不能让他这么做,妈妈,你在哪儿?你打算干些什么?你结了婚,你不能装成毫不在乎,把他赶到爷爷那里去!”克莱尔在楼梯底部迎住她,“你是他妻子,妈妈,你想怎么办?”
罗比飞身从他的卧室跑出来,被切尔茜的喊声惊醒,跌跌闯闯地下楼来。“发生什么事?”他昏头昏脑,睡眼惺松。
“爸爸要离开家,罗比,叫他别走。告诉妈妈,要她别让他走。”切尔茜大声哭喊着。
“切尔茜,我们不是要离婚。”克莱尔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现在是没有,你也没有,但如果他走了,你就会离的。妈妈,别让他走,爹地,别……”她从一个人身边转向另一个身边。这个家似乎乱套了,在前庭里,这么早就到处是眼泪和喊声。
汤姆试图安慰她:“你妈妈和我昨晚上谈过了。”
“那你们为啥还这么办?你们什么也不告诉我们,你们装作一切正常。但你们俩谁都不再相互对望一眼,你有婚外情吗?爹地,是不是?”
“不,我没有,切尔茜,但你妈妈不相信我。”
“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妈妈?”她转向克莱尔。
“这不止是那么回事,切尔茜!”
“但他说他没有。你怎么不相信他?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们讲?罗比和我也是这个家的成员,我们也应该有发言权。我们不想要他走!是吗,罗比?”
罗比从后面出来,被切尔茜的大声喊叫弄醒。他站在衣柜门旁边,穿着黑色体恤和灰色棉毛裤,又紧张,又迷惑不解的样子。
“妈妈,你为什么要他走?”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减缓了整个场面的紧张程度。
克莱尔说:“我需要和他分开一段时间,就是这么回事。这样能使我平静下来,我不知道还能有其它办法。”
“但他要是走了,切尔茜说得对,你又怎么平息这件事呢?”
她低头看着地毯。
罗比转身望着汤姆。“爸爸?”
“任何时候,只要你们需要我,或者她需要我,我都会立即回来的。”
“不,你可在任何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每天在学校里也能看到你们。”罗比倒在门框上,低声说:“真是的!”
他们再不开腔劝阻了。沉默,在他们之间沉重地笼罩着压抑、恐惧、迷惑、悲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