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天色尚早,想来应该是被白拉给故意唤醒的。
秦麦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白拉竟然有这么多的家人!其他人也都破感意外,在他们想来,像白拉这样神秘莫测,来去如风的人肯定是离群索居在某处阴风阵阵、终年寒冷的绝壁峰顶之类的地方。
而事实上看起来白拉的生活似乎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远远的,一个身影朝众人轻快地本了过来,不消片刻已距离众人不过十几米远。
秦麦打量着快步朝自己走来的面含微笑的少女,她的身材很高挑,看起来与唐离、郝韵相仿,身形虽然消瘦,但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健美感觉,身穿黑底金边的束腰的斜襟长袍,袖口、领口和下襟嵌有柔软的狐狸皮毛,腰间扎着一条手掌宽的金银丝线编制的腰带,其上缀满耀眼的各色宝石,看上去华丽异常,身侧挂着一把半尺多长的小小藏刀,刀鞘亦镶嵌着宝石,装饰性远远大过了实用性。
及腰的长发梳成了多股小辫,散垂在脑后,随着她的步伐活泼地跳动着,发梢缀着松石、珊瑚和银币、贝壳。
秦麦的目光最后才移到了少女的脸上,一见之下恍如雷击,脑袋嗡地一下子变成空白,怔立着瞪视已经走到他身前的少女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双顾盼生姿的凤目、脸颊圆润、鼻梁挺翘。。。。。。
这分明是唐离!
不光秦麦,所有人,包括唐离自己都好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你们终于来了!”少女轻启朱唇,熟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郝韵“啊!”地惊叫道:“你是白拉?”
白拉的声音每个人都是印象深刻,绝不会听错,秦麦凝视着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美目,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少女确是白拉,他知道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你们好!”少女顽皮一笑,微微弯腰,长长的发辫瀑布般倏然散开,身上的小饰品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脆响,恍如一首动听的音乐,“你们好,我叫才旦卓玛,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叫我卓玛,你们也可以这么叫!”
秦麦不禁苦笑,不自觉地朝身侧的唐离看去,后者正死死地盯着白拉,满脸的震惊激动——无论是谁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个和自己容貌相似到好像在照镜子般的人,她都不会平静。
郝韵快步走到白拉面前,几乎贴上了她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匪夷所思地叹道:“我的天,怎么可能这么相像呢?”
除了秦麦,众人中再没有人知道孤师的后裔除了唐家外还有一支,黄平突地颤声问道:“请问白。。。。。。卓玛小姐,您今年多大了?”
这两个人实在太像了,以至每个人看清楚白拉的容貌后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两人是不是孪生姐妹?
秦麦立刻明白了黄平在怀疑什么,唐天华二十五年前在阿里失踪,他在怀疑白拉是唐天华的女儿。
“我今年二十六岁。”白拉笑意盈盈地答道。
“不可能!”郝韵叫嚷起来,秦麦等人亦觉得无法置信,白拉看起来比郝韵还要年轻,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
白拉耸肩,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是真的啊,其实我也很苦恼,总被人认为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真是很让人恼火的!”
她的回答把众人的猜想击碎,黄平却犹存几分怀疑之色,如果白拉真的是二十六岁,那么她肯定不会是唐天华的女儿,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
白拉与唐离容貌上仅有的区别在于白拉的肤色比后者还要白皙了三分,唇上比唐离多了一颗小痣。
当然这二人最大的区别却是迥然不同的气质,唐离成熟内敛,白拉活泼天真,这种气质上的差别让唐离给人的感觉反而比年长的白拉要大上许多。
唐离这时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清醒,眼中震惊渐褪却又显出迷茫的神色,迟疑着道:“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吗?”她从第一次见到白拉就对她生出了说不出的熟悉亲切的感觉,看到了她的容貌后这感觉更加强烈,
白拉只含着笑容静静地望着她。
秦麦握起唐离微凉的手,“这世间巧合奇遇往往匪夷所思,就像偌大的地球,几十亿人相距万里的你与我偏偏会相识,长相近似也没什么稀罕的。”
唐离茫然地看了秦麦一眼,喃喃道:“真的吗?”
无助迷惘的目光刺得秦麦心口一疼,再狠不下心继续欺骗可怜的唐离,恰好此时几十米外的帐篷处传来一阵凌乱的响动,十几座帐篷的帘幔纷纷掀起,足有三、四十人鱼贯而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很典型的藏民衣着,脸上挂着真诚而朴实的笑容将秦麦等人围住,一对年纪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女越群而出,来到白拉的身旁,笑望着不知所措的六人。
那男子率先开口,汉语虽然不甚流畅,但吐字发音还算标准,“你们好!我是卓玛的爸爸,我叫闻多,你们就是卓玛心认识的朋友吧?这是卓玛的妈妈!”
卓玛的妈妈——一个老实的藏族妇女这时已经看到了唐离,瞠目结舌,下意识地扯动闻多的袖子,却被闻多甩开,二人身后人群也发出低低的议论声和惊叹声。
闻多脸上闪过怒意,转身大声用藏语呼喝了几句,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带着满意的笑着朝秦麦点了点头,显然看出来众人是以这个文弱的年轻人为首,秦麦双掌合十朝闻多鞠躬,笑着道:“闻多大叔您好!”
闻多和秦麦打过招呼后,目光移动到了唐离处,立时呆若木鸡,直到白拉撒娇似地搂着他的脖子摇晃起来,“阿爸,你不是不信吗?你看唐离姐和我是不是很像?”
如梦初醒的闻多忙不迭点头称是,大声地惊叹道:“实在是太像了,你叫唐离是吧?要不是卓玛提醒过我,而且她就在这里,我几乎以为是她换了衣服哄我取乐呢!神灵在上,实在是太像了,幸亏我知道你是从外国来的,不然肯定所有的人都会认定你和卓玛是姐妹!”
秦麦心中一动,他刚才仔细地观察过闻多,很难相信这个个子还没有白拉高的人会是白拉的父亲,他们的容貌根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而闻多最后的那句话更让他抓到了极为隐蔽的一条讯息:他判断唐离与白拉不是姐妹的根据是唐离是自国外而来,身为人父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几个女儿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白拉根本不是闻多的亲生父亲,甚至对白拉的来历也不清楚,更加不会知道白拉就是琼宗著名的女神医了。
唐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微笑着很礼貌地与闻多夫妇问好,接下来秦麦一一将铁莘、郝韵四人介绍了一遍。
看到身材魁梧远超常人的铁莘,闻多眼睛亮了起来,连声夸赞道:“好汉子!一表人才。。。。。。。”藏地民风彪悍尚武,向来崇拜英雄,看到铁莘这极具震慑力的体态赞不绝口。
铁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真诚地夸奖自己“一表人才”,惶惶然的同时也有些飘飘然,得意地瞟了一眼身旁的郝韵。
郝韵“扑哧”失笑出声,低低嘟囔道:“这位闻多大叔的眼光还真是奇怪啊。。。。。。”
她的话就像一只针,几乎飘起来的铁莘立时泄了气,垂头丧气地哼了声,鼓着嘴不再说话。
一番客套寒暄用去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众人才在最大的那座帐篷内坐定,大多人都被闻多支派去忙活着早餐,只有三二个地位很高的家长做陪客。
聊了片刻,秦麦便了解了白拉家的概况,这几十人都是一个家族的,以游牧为生,逐草而居,这小谷却是一处固定的居所,春暖花开时,族内的年轻人便会赶着牲畜四处游牧,直到大雪封山时,就会回到谷内过冬。
“我这个女儿啊,太顽皮,三天两头见不到个影子。”闻多嘴上在责怪女儿,可满眼的溺爱,显然极为疼惜白拉,也许正因为父母的疼爱才可能二十六岁尚未婚嫁,“说起来,你们还是这丫头第一次带回家的客人呢!”
众人再次亲身体会到了藏民的热情好客,东方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山谷内就已腾起缕缕的炊烟,牲畜的嘶鸣声响成了一片,宰羊杀牛好不热闹。
秦麦在人群中没有看到自己的老师,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感到了阵阵的失望。
几十人聚餐的场面颇为浩大,虽然许多人不会汉语,彼此交流不畅,但笑容与烈酒却成为沟通的最好工具,青稞酒虽然度数不高,入口却极为凛冽,秦麦等人饭菜没吃上几口,已经被灌得有些迷糊,正所谓“一醉解千愁”,就连郝韵与唐离也是来者不拒,人群中叫好声不绝于耳,秦麦、铁莘几人更是敞开了肚量,一碗碗地往肚子里倒酒。
等到秦麦揉着仿佛炸开的脑袋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秦麦睁开眼睛先是努力回忆酒桌上都发生了什么,结果却是毫无所获,什么时候喝醉的、怎么来到这里的他根本就想不起来了。
秦麦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抬头借着从帘幔缝隙泻入的黯淡光亮打量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帐篷,铁莘、黄平与彭施民横七竖八地睡在不远处,唯独他的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羊毛毯子。
口渴欲裂的秦麦抓起小几上的水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自口到心一片冰冷甘甜,精神为之一振。
没有看到唐离和郝韵,这让秦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旋即想到白拉这个时候断然不会对二女怎样的,整理了一下思绪,秦麦悄无声息地站起身,钻出了帐篷。
小谷里很安静,牲畜群不知所踪,草地上只有几个十来岁的孩童追逐嬉戏,无忧无虑的童真笑声仿佛空谷黄鹂的鸣叫,让人心醉神迷。
秦麦没有看到闻多和那几位大家长,甚至连壮年男子都没有看到,只有几个妇女在帐篷外忙碌着,看到秦麦都露出热情真诚的笑容,可惜她们不懂汉语,秦麦没办法询问唐离、郝韵和白拉的下落、还有那么多人都去哪里了。
直到秦麦看到了白拉的妈妈,才得知有族人发现了一处水草茂密的放牧良地,族人决定把这谷中的草料留待冬日,赶着牲畜去那边放牧了。
而白拉、唐离三女则在白拉的帐篷里休息,“我刚刚去看过,三个人睡得像三只小绵羊,香着呢!”白拉的妈妈笑着说道,顿了下,脸上堆砌不可思议的表情,啧啧道:“那位唐离姑娘和卓玛真是太像了!要不是亲眼看见说出去都没得人相信哦!”
得知唐、郝二女安然无事,秦麦也没什么担心的了,和白拉的妈妈分开后,全心地享受起这片刻难得的安逸。
傍晚的山谷另有一番迷人的味道,秦麦逶迤而行沿着谷边欣赏着这如画美景,脚下的青草柔软得连最最高级的地毯也嫌僵硬,小谷四周的山坡长着些不高的小树,再向上则是寸草不生的荒岭,与谷底郁郁葱葱的青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谷的一端甚至还有几条自山体内流出的清泉,在平地处形成了一个直径近十米的圆月般的清池,秦麦俯身牛饮了一肚子凛冽的泉水,舒服地打了个饱嗝,仰面朝天地躺在了软绵绵的草地上,四肢打开,仰望着天空火红的鱼鳞云层,静静地观看着云朵飘移,不停地变幻着形状,只觉得心无杂念,头脑清明。
“没想到藏北万里荒芜地居然有这样的人间仙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让我做神仙也不干啊!”秦麦发出了一声惬意已及的呻吟,自言自语道。
一道柔美活泼的声音自他脑后传来,“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
秦麦迅疾如电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正看到白拉歪着脑袋调皮地朝他笑着。
面对着这个喜怒无常,又与唐离面容酷肖的白拉,秦麦有种很古怪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把白拉当成敌人还是朋友,自己被她像操纵玩偶一样出生入死,可偏偏无法对她生出痛恨的情绪。
“她们呢?”秦麦不动声色地问道。
白拉扯着袍子的长襟,在秦麦的对面坐了下来,随意地将挡在前额的长辨抚到了脑后,“还在睡觉,她们的气血亏损的很严重,不过我已经帮她们补充了一些。”
秦麦心中一动,他几乎无法将面前这个宛如二八纯真少女与那个充满了诡秘阴森气息的女神医联系到一起。
“你。。。。。。”秦麦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治病是用药还是。。。。。。”
白拉深深地注视了秦麦一眼,让秦麦生出了心思无处遁形的挫败感,白拉微微笑道:“其实你不必这么转弯抹角,我很清楚你知道的远比他们任何人都多,甚至我认为你可能对整件事都差不多猜到了。”
秦麦垂眼,躲开了白拉的目光,他不明白她的意图,难道决定和自己开诚布公了?抑或是在试探自己究竟知道多少?
他能感觉到白拉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自己,如果换成了铁莘,只怕早已经忍不住脸红脖子粗地质问白拉了,若是黄平这时应该是用一番动听的谎言把自己描述成迷途的羔羊,可秦麦没有说话,以沉默应对沉默。
良久后,他听到了白拉发出一声有些失望的叹息,秦麦大奇,这个女子实在是太让人无法琢磨了,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白拉的视线移向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水池,“你明知道我不用药的,你只是想问我是不是具有什么特异能力罢了!”
秦麦被他说穿了心事,微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抬头苦笑道:“恐怕换成是谁看到你的神奇表演都会想知道这个答案吧!何况你的确懂得医术。”
以獒犬作为回魂散的解药携带者,实在是妙不可言,秦麦也是之后才想通其中的妙处,黑狗血在中原地区向来被视为镇邪驱秽的利器,虽然这是迷信,但狗血的确可入药,其性燥热,可驱寒邪,而藏獒更有九犬一獒之说,有神犬天狗之称,以獒血为药引就可以将龙睛花的药效发挥得淋漓尽致,由此便能看出白拉非但心思细腻,而且是深通药理的。
白拉嘴角勾起一抹让秦麦看不懂的怪异的笑容,“是的,我的确懂得医术,甚至是最古老正宗的藏医术。”秦麦立时想起了唐天华送给他的那本藏医典籍,白拉口中的最古老正宗的藏医术可能就是那部医书上的记载吧。
“我不使用医术是因为那样太费力了,而且无论多高明的医术也总有束手无奈的时候。”白拉的眉头微微扬了起来,这个动作与唐离简直就是如出一辙,秦麦的心猛地跳了下,刹那间不觉有些恍惚。
唐离与白拉的音容笑貌轮流在他脑海里疏忽闪现,最后竟然慢慢重叠。
“泼剌”一声水响将秦麦惊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