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处的了,更何况,秦麦自问即便重新选择,结果仍然不会改变,这一点只怕唐离也清楚得很。
他扭头朝空空荡荡的江面上望了片刻,载着唐远山尸体的皮筏
众人起了个大早,原是想着抓紧时间赶路,结果却是在乱石滩边逗留了大半天,大峡谷内地势高低起伏,海拔差距很大,穿了那片茂密的热带雨林后,地势升高,与昨日他们走过的乱石滩相接的林地正处在地脉隆起的高处,两者相距不过几十公里,景物却截然不同,林地内树木稀落,繁花似锦,鸟鸣清脆、光影斑驳,没有半点雨林里那种阴湿诡秘,反倒给人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的感觉。
这副美丽脱俗的景色也让众人深沉低落的情绪轻松了少许。
铁莘头前开路,郝韵却不知不觉地与唐离、白拉并肩走在了一起,陈教授凭着不服老的那股劲头咬紧了牙关紧跟铁莘的步伐,可毕竟岁月不饶人,他却如何能比得上身强体壮的铁莘?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升至当空正中,原本能遮挡些阳光的树荫却变成了蒸笼似的,半点凉风都不能透进来,人走在其中,汗如雨下,吸入的空气都是滚烫滚烫的。
陈教授的步履逐渐蹒跚,被唐离三女超越,秦麦搀扶着他的胳膊,走在最后勉强没有掉队,让大家感到惊讶的却是黄平,论年纪比陈教授还要大些,虽然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却咬紧牙关顽强地跟上了铁莘的速度。
唐远山死前回忆起四十五年前那次终生难忘的大峡谷之行时,特别向众人提及了那处遭受神秘人群袭击,以致全军覆没的山谷,与唐离所预见的荒谷极其符合,从此地沿江流的方向前行十天左右便会进入一片特别茂密的雨林之内,地势陡然下降,宛如被开天之斧劈开了两条巨大的缝隙,浩荡的江水一分为二,奔流急下形成了数道恍若银河的瀑布,而后奔流数里再度合二为一,那座恐怖的荒谷便在合流之处的附近。
“小秦。”陈教授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忧虑,嗓音沙哑地道:“按照唐远山的讲述,我们至少还要向前走七天,现在咱们可是弹尽粮绝啊!我怕到时候将会进退两难,更何况还有那个意西沃很可能在前面埋伏着。。。。。。”
秦麦其实也一点把握也没有,距离月圆之夜不过一周的时间,陈教授的病情已渐渐恶化,白拉的情况更加堪忧,若是那座荒谷并非净土入口。。。。。。他甚至不敢想象那后果会有多么可怕!
“天无绝人之路,老师,您也不必太悲观。”秦麦岂会听不出陈教授话里流露出的退缩之意,只是他有苦难言,他打定了主意不把陈教授危在旦夕,只有找到净土白拉才能将之彻底治愈的事告诉陈教授,这时也只能强装轻松地安慰老师,“我估计意西沃绝对想不到我们的速度会这么快,她一定在入口附近守候了很久,现在只怕还在我们身后搜索,或许向前会更加安全。”
自从在阿远老人那里听说了意西沃的行踪,秦麦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意西沃究竟是从哪里得知净土在这大峡谷内的?
这一路上除了白拉曾经单独外出寻找唐远山未果,其他人都不曾落过单,六个人中,铁莘、陈教授与唐离三人,秦麦相信绝无问题,郝韵出现在西藏的时间极为巧合,这让秦麦着实怀疑了一阵子,可他暗中仔细观察了许久却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至于黄平,始终处在他与铁莘的监视下,绝无机会与外界联络。
嫌疑最大的便是白拉!秦麦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很有些不舒服,或许是因为她与唐离的相貌太过于酷肖,秦麦每每与之相对,感觉十分复杂,说不清究竟是亲近还是怜惜,总之就是不愿意相信白拉会那么阴险可怕的人。
除了秦麦,其他人也都是极聪明剔透的人物,又怎会想不到这些疑点?从阿远老人家离开后,除了唐离,其他人对白拉都隐隐抱有警惕的意味,偏偏白拉一如既往的沉默平静,从不为自己辩驳半句。
陈教授喘得如拉风箱一般,又重又急,他生性孤傲,最怕成为别人的累赘,见铁莘、唐离几人走走停停,虽然没人说什么,可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大家都在等着他?偏偏两条腿灌铅似的,越来越沉重,每迈一步都艰难无比,内心里不由得越发焦急,在心里也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遍“没用”了。
“唉!”陈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难过地说道:“要是没有我拖累你们,前进的速度肯定会快得多!”
秦麦最了解自己老师的脾气,心知若是一味劝解,说不定他会更加自责,呵呵一笑,故意开玩笑地调侃道:“当初不让您来您还不听,现在后悔可晚喽!”
“嘿!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等这茬呢?”果不其然,陈教授眉头一扬,笑骂道:“我可不能让你看扁了!我今儿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让你这个臭小子有机会笑话我!”脚下果然利索了许多。
秦麦暗笑,他自然不能真让陈教授拼命,趁着陈教授不注意,朝回头望来的铁莘偷偷比划了两下,示意他稍微放缓速度。
两人加快了步伐,铁莘则刻意放慢了速度,一快一慢,众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陈教授揩去额头汗水,睨了眼嘴角含笑的秦麦哼道:“你算是把我这老头子的脾气秉性摸透了,明知道这是你的激将法,偏偏还要往里跳!”
秦麦连忙恭维了一句:“您老法眼如炬,我这点小心眼自然逃不过您的眼睛。”
当夜众人寻了一处背风的坳口宿营,秦麦却不敢再点篝火:若意西沃果真是女子之身,且又是孤师后裔,那么她要得到的只是命运之眼,根本不需要在意唐离或者白拉的死活,可笑的是他之前还有恃无恐,断定意西沃需等到他们找到了净土才会发难,大摇大摆地把意西沃当作了保镖。
匆匆吃了些早上剩下的烤肉,除了值夜的铁莘,其他人便凑在一处休息,所幸峡谷内海拔极低,又被阻隔了冷风,夜间的温度不低,虽然帐篷、睡袋以及棉衣都被毁了,却不需要担心夜晚寒冷。
只是夜色漆黑,在密林中,猛兽毒蛇和那些肉眼难见的毒虫是极其危险的,秦麦对铁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睁大了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周围的动静。
秦麦没说,不过铁莘明白,最危险的是意西沃。
人的潜力总是超过了自己的想象,陈教授无数次觉得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了,结果竟然咬牙停了下来,甚至在经过了开始两天后,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却越来越感觉轻松。
眼见大限之日迫在眉睫,秦麦心急如焚,其他人心情也越发焦急,四天来,众人将休整的时间极力压缩,除去深夜至黎明前天色异常黑暗的几个小时,他们都行走在路上,也幸亏保留下来了一把电筒,没想到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四天里,众人竭力隐蔽行踪,惟恐被不知身在何处的意西沃发现,结果一路行来异常平静,甚至连秦麦都觉得意西沃很可能已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只是他心里始终隐隐约约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他与意西沃接触不多,只有一夜长谈,可是通过唐远山的描述中,意西沃给秦麦的感觉是隐忍、深沉,就如同最阴险的毒蛇,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候着最佳的时机,给予猎物致命的一击!
在长逾五百公里,茂林密布、沟壑纵横的大峡谷里搜寻七个人的行踪无异于海底捞针,意西沃并非对大峡谷里的地形情况毫无所知,她应该很清楚哪里会是秦麦等人的必经之处,守株待兔,等待着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岂不是更加稳妥?
意西沃真的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吗?秦麦有点不能相信,可是意西沃为什么会在大峡谷入口处追查众人的行迹呢?他想不懂意西沃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用意。
秦麦心里堆积着许多疑惑,却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
这几天唐离与白拉寸步不离,极少开口说话,神情眼神与白拉越来越相近,面对秦麦时没有了往日的柔情和甜蜜,如果说之前的唐离在秦麦的心里就像一泓碧波荡漾的清泉,那么现下的唐离越来越像一眼古井无波的寒潭。
四天中,秦麦与唐离交谈还不到十句话。
这让秦麦渐渐生出陌生感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种最深沉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唐离。
铁莘虽然对白拉半点好感也无,可对那两只通了人性的獒犬却极为喜爱,想尽办法讨好它们,这两只藏獒却异常高傲,除了对白拉俯首帖耳,其他人中也只是对唐离略微亲近些,对铁莘则是连眼角也懒得看上一眼,被他纠缠的紧了便会呲着雪白锋利的尖牙,低低咆哮一阵,不屑地看着铁莘落荒而逃。
第五天凌晨,天色刚刚发亮,秦麦便将困顿不堪的众人唤醒继续赶路,两天前他们已经穿过了那片稀落的林地,走进了一条寸草不生的荒滩,地势也渐渐下降,江岸两侧乱石嶙峋,再向外的峡谷两壁却是郁郁葱葱的密林。
还有三天就是月圆之夜,关于净土的所在仍旧毫无发现,死一样的沉重笼罩着所有人,众人在幽暗中默默地起身,用冰凉的江水洗了把脸,用刺骨的寒冷刺激萎顿困倦的精神,只是这种办法在反复使用后,持续的效果却是越来越短了。
铁莘把头浸在江水中足有一分钟,猛地仰起头“噗”地一声喷出一道水箭,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低声对神色阴郁地注视着前方的秦麦道:“麦子,再这么走下去,我怕、我怕陈老头儿要出问题!还有那个白拉。。。。。。”铁莘飞快地瞥了眼远处与唐离并肩依靠着坐在一樽巨岩上的白拉,其实天色幽暗,他又与白拉相距颇远,便连对方的容貌都无法看清,可铁莘眼前却浮现出白拉那张比纸还要苍白的脸颊,禁不住大了寒战,声音不由压得低不可闻:“我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死人的味儿!”
秦麦这些天心力交瘁,每夜又要与铁莘轮流值守半宿,着实疲惫到了极点,恍恍惚惚中,听到这句话,身躯倏地一震,“不要胡言乱语!”他狠狠地瞪了眼一脸悚然的铁莘斥道。
陈教授这几天精神头奇迹般的格外亢奋,红光满面,好像突然间年轻了几十岁,郝韵啧啧称奇,陈教授也有几分得意,秦麦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
陈教授反常的状态更像是回光返照,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更让秦麦心惊肉跳不已,秦麦每天都至少为陈教授把脉三次以上,脉象粗重而晦涩,有力却紊乱无序,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獒血中蕴含的龙睛花猛烈的药性即将告罄前彻底的挥发。
中医里有句话叫作:“孤阳不长,孤阴不生。”阴阳调和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龙睛花药性至阳至猛,虽然有其他阴性药物综合,却无法达到阴阳平衡,即便能起到立竿见影的奇效,其实却是扬汤止沸的缓招。
就如唐远山,要害中枪之后用獒血吊住了一口气,竟然坚持了数天。
而对于体质本就孱弱不堪,虚不受补的陈教授和白拉来说,使用獒血更加如饮鸩止渴,一旦药性挥发殆尽,随之而来的将是彻底的崩溃。
秦麦看着如塑像般依靠在一起的唐离、白拉二女,心中五味翻腾,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叹了口气,黯然道:“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有一分希望,我们就要全力以赴。”
微弱的晨光透过天际远远地投到大地上,看上去就像是风中挣扎的星星火光,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帷幕似的黑暗吞没,秦麦却知道那黯淡的微光势必将驱逐黑夜,日月轮转,昼夜交替是大自然亘古不变的规律,可是他们的命运呢?
“走吧!”铁莘伸手按在怔然发愣的秦麦肩膀上,轻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深沉的暮色里,一望无边的奇形异状的嶙峋怪石像极了无数蛰伏的鬼魅凶兽,正阴险地盯视着这些不速之客,再远些的地方,阳光下郁郁葱葱、让人心旷神怡的茂密森林这时却显得格外阴森可怖,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双闪烁着莹莹惨绿光芒的凶残眼睛死死地锁定在秦麦等人的身上。
正所谓利弊相随,凌晨时分虽然光芒黯淡,给众人的行进带来了不小的难度,可好在这时峡谷内的温度不高,空气中甚至流动着一丝微弱的但在白天里绝难出现的凉风。
只可惜这种凉风袭人的惬意尚没有维持多久,随着喷薄而出的红日,万道耀眼的霞光如燃烧的光剑刺破看似牢不可破的黑暗,毫无遮掩的乱石滩涂赤裸裸地暴露在猛烈的阳光下,像是饥饿的饕餮,贪婪地吸食太阳散发出的热力,到了中午时分,这片乱石荒滩如同被熊熊烈火烧烤过的一般,滚烫灼热,众人自翻越了雪山,进入山地之后,便换穿了军胶鞋,鞋底柔软而有韧性,原本最适合长途步行,可踩在凹凸不平的乱石上,反倒把众人的脚掌膈得红肿不堪。
三天走下来,郝韵柔嫩的脚底已是一片淤青,唐离和白拉每日除了宿营休息前在江水里泡一会儿脚,从不脱下鞋子,但是想来她们的情况也未见得比郝韵强多少,秦麦有心想问问唐离的情况,可每当与她冷淡的目光相遇,满腔的关切便像是被一盆凉水扑灭,说不出口。
就连秦麦的双脚也好像时时刻刻被一团火焰包裹着,火烧火燎的疼痛难忍。
原本他们计划稍稍远离江流,避过乱石滩,穿行外侧的密林,这样既可以避免脚掌受罪,又有林荫遮阳,谁知进入林中的第一天上午,铁莘的左手就被不知道什么毒虫蛰了一口,肿胀得仿佛馒头,万幸的是他身强力壮,抵抗力远比普通人强得多,过了两天渐渐消了肿,让所有人都大呼侥幸的同时后怕不已。
众人临行前虽然准备了急救的药品,却是针对在大峡谷内已经发现的数种剧毒蛇类,可是天晓得这号称“人类最后的秘境”的大峡谷里究竟有多少种毒蛇虫豸?铁莘甫一出事,秦麦便立刻决定撤出密林,其他人有铁莘作为前车之鉴,都赞同秦麦的想法:乱石滩的条件虽然恶劣些,可是却更加安全。
正午时分的阳光毒辣无比,一行人在江边找了块背阴处草草地吃了些昨日剩下的烤肉充饥,都各自抓紧时间休息。
随着江流转过一道大弯,眼前的景色霍地一变:江面陡然开阔起来,江流湍急,隆隆闷响隐约传入耳中,数里之外水雾缭绕,江水却消失不见,便是连脚下的这条乱石滩也被截断了。
秦麦心头先是一惊,随即狂喜涌起,这应该就是唐远山所说的那条举世罕见的大瀑布!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