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黄先生,这两位的费用可要由您一个人负责喽。”秦麦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黄平,开玩笑般地说道。
黄平笑得两颊松弛的皮肉颤抖不已,很豪迈地摆动手臂,大方地说钱是小意思,此行所有费用由他包了。
秦麦一直认为黄平对当年经历的讲述隐瞒了些重要的东西,听到他说这句话时,这个念头不由再次冒了起来,他觉得黄平处心积虑甚至不顾生死入藏,决不是仅仅只为了他所说的宝藏,但以金钱计算,黄平现在的财富足够他挥霍到死了吧?
办理了登机手续,一行人走进了登机通道,秦麦瞥了一眼拖后半步跟在黄平两侧的两人,随意地问道:“这两位看起来可都不简单啊,黄先生也不给我做个介绍?两位朋友打哪来的呀?”
黄平支吾了一下干笑着说道:“他们是美国人,曾经在哥伦比亚当过兵。。。。。。”指着那红发白人道:“他叫卡恩,外号叫枪王。。。。。。”又指了指黑人,“他叫瑞斯,外号叫黑狼。”秦麦注意到叫瑞斯的那个黑人后脖颈处有一道并不明显的疤痕,看起来应该利刃留下的。
哥伦比亚——秦麦脑海里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毒品和军火,还有那个自称为G产主义革命组织却从事着恐怖活动的左翼游击队“哥伦比亚革命军”。
只是秦麦却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两个人正是来自这个著名的组织。
那个叫卡恩的白人,外号枪王,显然枪法十分出色;而那个绰号黑狼的瑞斯特长就不太好判断了,狼——生性冷酷而狡猾,这个人并不容易对付,秦麦暗暗思忖着,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与落在最后的铁莘并肩而行。
“动手了?”秦麦低声问道,他对铁莘的脾气清楚无比。
“嗯!”铁莘闷声应道。
“怎么样?”
铁莘沉吟了一会儿,郑重地回答道:“空手的话,一个没有太大的问题,两个怕是不成。”
秦麦微微点了下头,这就是铁莘的优点,永远能分清楚什么时候可以任性,什么事情必须认真,铁莘当兵时可是全师的搏击冠军,这两个人的战斗力有点出乎秦麦的预料,不知道黄平从哪儿找到的,不过短短的一周时间不光找到了两个高手,而且办妥了一切手续,金钱有时候真的有着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魔力,要知道对于外国人入藏,国家控制的是非常严格的,需要得到特别的审批。
铁莘也有着与秦麦相同的怀疑,侧头朝身旁的秦麦低声音道:“不知道黄皮子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两号高手,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军人,简直就是机器!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生死的人绝对不会有这种杀气,我保证他们肯定都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我看更像杀手。”
最后这句话铁莘本来是无心之语,秦麦的心却禁不住一跳,暗暗苦笑,黄平该不是真的找来了两个杀手吧?
虽然从一开始秦麦就清楚地知道与黄平之间都在互相利用算计,可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在玩火,毕竟在今后一段时间里七个人要朝夕相处,要时刻防备着两个杀伤力极强的隐患实在是件太劳心伤神的任务了。
不过至少在到达古格遗址前,不需要担心黄平,他需要这些人帮助他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秦麦又嘱咐了铁莘几句后快走几步追上了唐离,后者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望着前面成品字形的黄平和两个保镖低声嘟囔着:“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仿佛黑白双煞似的两个保镖身形高大挺拔,走在最前面的黄平身材则消瘦得很,偏偏步伐迈得很大,看起来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味。
秦麦不禁苦笑,他自然能听出来唐离话语里透露出的埋怨,凑近唐离的耳边笑道:“《老子》里有一句话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唐离多精灵剔透,立刻明白了秦麦的打算,其实这个道理她也是知道的,但是女人的心思是很奇怪的,感性的她们往往喜欢以自己的好恶决定态度,她对这两个人的第一印象差极了,自然而然便认为秦麦不该答应黄平留下他们。
“你总是有理的!”唐离心里虽然认同了秦麦的话,嘴上却没有轻易放过他。
“黄平可不是小白兔,他是只老狐狸!”秦麦看不见唐离眼中蕴含的笑意,以为她还在生气,连忙认真地解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安他的心。”
唐离没想到秦麦居然没听出自己的玩笑话,又好气又好笑地给了秦麦一记白眼,还没等她说话,身后的铁莘大嗓门突地在两人耳边炸开了:“他娘的!老子才看到唐大小姐和麦子的衣服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哩!这套行头招风得很,我的呢?”
铁莘一边说着,一边抖着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作战服,看样子似乎马上就要把它脱下来。
唐离没好气地回头瞪了眼铁莘,“没有你的。。。。。。怪不得别人,压根就没有你这么大码的。”
铁莘满脸的期盼登时变成了失望,嘟囔着老子命不好,爹妈都是精致的人儿,偏生把自己生的这般粗大,连做衣服也要比别人多费许多布料。
秦麦伸手拍拍铁莘的肩膀道:“等到了拉萨我到局里给你要一套。。。。。。”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下,看到铁莘惊喜的表情,秦麦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长这么大铁莘还是头一次坐飞机,充满了新奇,脚步越迈越大,超过秦麦和唐离赶到了陈教授身边,与老人开起了玩笑,他对陈教授可没有什么师生之间的敬畏,揽住陈教授很猥琐地说老头儿,我这次也算是你们局里的编外人员了吧?有没有酬劳?就算不给奖金,工资总该有的吧?你看咱们是计时还是计件啊?要不然按照路程长度算也成。
陈教授仰头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了一番铁莘后认真地回答:“我听说了唐离那丫头给你许下的报酬,你这算是被她雇佣,你不提我还忘了,这机票钱你啥时候给我啊?”
铁莘立刻暴跳如雷,指着秦麦叫道:“那股份也有麦子一份,这该怎么算?”
陈教授用可怜的眼神注视着铁莘,“你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就看不出来人家两个人发展态势?我看这不过是左手转右手的事儿!”
铁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嘿嘿奸笑着说老头儿你也觉得麦子和唐大小姐有戏?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陈教授欣然点头。
唐离和秦麦看着铁莘与陈教授两人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两声贼笑,不禁对视苦笑摇头,唐离更是感到不可思议,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想到作为一位权威的学者、考古界泰斗,平素里不苟言笑的陈教授竟然有着如此“活泼”的一面。
从唐离古怪的表情里秦麦大致猜到了她的想法,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个。。。。。。老师和铁莘很投缘的。。。。。。”
飞机经停成都,飞抵拉萨上空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拉萨市并不大,坐落在玛布日山上布达拉宫巍峨壮丽,红白相映,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仿佛罩上了一层夺目耀眼的神光,安详而庄严,千年的时光凝集了它的厚重,像一个历史的旁观者,静静地注视着西藏大地千百年来的兴衰,藏地子民的聚散生死、王朝政权的变换更迭。
秦麦的心被奇妙的感觉满满地充斥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座凝聚着无数人智慧与汗水的岿然宫殿,秦麦甚至生出了膜拜的冲动,直到它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真是不可思议。。。。。。”秦麦听到身旁的唐离喃喃道,转头看到唐离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颊,轻声笑道:“是啊,勤劳智慧的中国人创造了太多的奇迹,故宫、长城。。。。。。”
“布达拉宫!”唐离接口道,两个人对望而笑。
飞机在呼啸与震荡中降落在距离拉萨六十公里外位于贡嘎县甲竹林乡的贡嘎机场,六月是西藏高原的雨季,气温与北京没有太大的差距。
秦麦一直听说高原反应的厉害,守在陈教授身边密切关注着老师与唐离,他自己也做好了承受不良反应的准备,谁知道等到踏上西藏的土地,除了脚下有些轻飘飘,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些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陈教授看出了他的紧张,哈哈一笑:“都说了没传说的那么吓人!”
秦麦认真地观察了一番陈教授、唐离几个人,确实没有发现谁有不妥,心情便轻松了不少。
走出通道,按照之前的约定黄平与两个保镖先行离去,秦麦、唐离和铁莘簇拥着陈教授搜寻着来接机的西藏文物局的同事。
接机的人不多,秦麦一眼就看到了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的三个人,当先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暗想应该是他们了,果然,距离四人还有十几米,那汉子发出了一阵响亮的爽朗大笑;“我的老师呀,你们可算是到了!”
“哎呀,怎么敢劳动我们吴大书记呢!”陈教授也呵呵笑着迎了上去,秦麦跟在老师身后默默地观察着这汉子,大概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肤色黝黑,面部的线条犹如刀斧刻画的一般明朗,双颊有着很典型的“高原红”,浓眉大眼,尤其是真诚的笑容立时让秦麦对他生出了强烈的好感,只是走近了秦麦便注意到吴书记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很疲劳的感觉。
“这位想必就是西藏局的吴书记。”秦麦多少了解些这边的人事情况,听到老师的招呼脑海里便浮现出关于这位吴书记的资料,吴书记本来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大学毕业后赶上了文革,他主动要求来西藏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年。
而且这位吴书记还是陈教授的第一批学生。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穿着很朴素,脸上亦挂着朴实而腼腆的笑。
“这位一定就是小秦科长了!”吴书记与陈教授热情拥抱后望向秦麦,上下打量了片刻,赞许地点头道:“我是吴学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难怪老师桃李遍天下,唯独对你特别厚爱,你我师出同门,我托大叫你一声小师弟可好?”
吴学知直白的夸奖让秦麦有些不好意思,可偏偏人家这话让人觉得是发自真心的,秦麦微笑着双手握住吴学知伸过来的手掌,粗糙而有力,笑着道:“吴书记您过奖了,当年在课堂上老师就常提起您呢!您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呀。”
“哈,我知道老师说我什么!”吴学知挺直了胸膛,一手叉腰,一手在空中用力划过,像是站在讲台上,“考古就是做学问!而且还是做苦学问!想要发财的,想要享福的,就不要来学这个!你们看看吴学知,干这行当二十年了,现在还是一穷二白满山跑的泥腿子!”吴学知说完哈哈一阵大笑,朝秦麦眨了眨眼睛问道:“小师弟,我学的可像?”
众人忍俊不禁,纷纷笑了起来,秦麦笑着摇头,“吴书记,老师曾经对我说过他所教过的学生中您的风骨最像他老人家,一心做学问,不求名与利。”
“老师最欣赏的四个学生,不求名利的风骨,这名声虽好,可我还是希望自己是那个青出于蓝的学识。。。。。。”吴学知促狭地朝秦麦嘿嘿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
秦麦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吴学知所说的学识青出于蓝的学生正是他秦麦。
陈教授见到自己最欣赏的学生之一显然也很激动,不过还是没有忘记给吴学知介绍了铁莘和唐离,当然只是含糊地一语带过,吴学知也没有在意,以为是局里的新人,但是铁莘少见的魁梧体魄和唐离惊人的美丽还是给他留下了颇深的印象。
吴学知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年轻人颇为详细地介绍了一番,那女孩名叫梅朵,藏语里鲜花的意思,男青年叫次仁,意为长寿,都是藏区十分常见的名字,两人都是藏族人,西藏大学第一批毕业生。
接机的是一辆七人座越野车,次仁很有礼貌地为众人关闭车门后坐到了驾驶席,事实再一次证明唐离的美丽对同性的吸引力同样强烈,而质朴的梅朵也很快获得了唐离的喜欢,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迅速地熟络起来,坐在后排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
吴学知与陈教授、秦麦三人在简单的问候寒暄之后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考古的主题,铁莘听得无趣,干脆闭目养神,不消片刻竟然打起了悠长而节奏的鼾声,在这种颠簸的道路上居然能够睡着,次仁看铁莘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敬佩。
“彭施民那小子听说老师和小师弟要来,一早就嚷嚷着要留下来接你们,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昨天突然接到下面的电话,在普兰附近发现了一座石洞,极有可能是古时信徒苦修的地方,为了防止遭到破坏盗窃,那小子只能连夜出发了,还说老师一定要多留几天等他回来呢。”吴学知笑得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秦麦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彭施民是陈教授带出来的研究生,两人年纪相仿,秦麦与他在校时交往颇多,彭施民是个极有趣的人,口才出色,非常擅于侃谈,想法也常是天马行空般独特,秦麦还记得那时候他经常对自己慨叹没有生出先秦诸子百家的年代,不然说不定也能自成一派,原本他可以留校任教,可研究生毕业那年爱上了一个家在拉萨的同校女生,毅然决然地跟着女方来到了西藏,这份义无反顾的勇敢曾经让秦麦动容。
听了吴学知的话,陈教授笑眯眯地道:“这个话痨如今是不是还那么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吴学知也笑了起来:“西藏的氧气珍贵的很,施民的话少多了,老师您现在见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的变化太大了。”
秦麦想到不能马上和彭施民见面便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转念一想普兰与扎达相距极近,若可以便拐个弯去看看他;而且自己在西藏还要待一段时间,迟早还是有机会相见的。
这么想着,秦麦随口调侃道:“彭师兄当年可是最疲懒的,只要有一丁点办法是断然不肯出力的。”
“你当他现在勤快了么?”吴书记失笑道,“如果不是局里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怕八抬大轿也抬不走他的。”
陈教授的眉头扬了起来,有些惊讶地问道:“难道西藏局里竟然如此紧张了?”
吴学知的表情黯淡了下来,愁容爬上了浸染风霜的脸庞,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次仁笔直的背影,轻声道:“老一辈退了,年轻人磨练少,经验欠缺太多,现在还不能独当一面,正值当打之年的还真是屈指可数,尤其是。。。。。。。”吴学知眼中闪过一抹哀伤,“自从茂然出事后,人手方面更是雪上加霜啊!”
听到李茂然的名字,陈教授和秦麦的表情都变得凝重,三年前西藏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