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荷妲瞪着一双清澄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脖子,又摸摸自己的脸,突然挣脱开来,双拳雨点般地落在杨颠峰的胸口!
“笨蛋笨蛋笨蛋!”她哭叫着说:“怎么不早说!我担心死了!真是气死人,你太过份了!”
“唉唷,唉唷,对不起了,对不……”杨颠峰的头本来就晕的厉害,现在胸口被一阵敲打,再也挺不住,双膝一软突然坐倒在地上。
少女愣了半秒钟,才尖叫了一声,跪在杨颠峰身边关心地说:“你哪里受伤?”
“我不要紧……”少年呻吟着说:“只是有些头晕,休息一下或许就好了。”
“头晕……”姿荷妲沈默了一阵。
杨颠峰胡思乱想着:“对了……上次也一样,想用瞬间移动‘漂浮’在可埃斯舰桥上端的那次。到后来头疼得很厉害,差点掉下来,幸好重力不久以后就消失了。当时,要是真的掉下来,可就糗大了。”
其实少年还曾有一次因为过度使用超能力而头痛,不过他不记得了。
“真的……吓死我了。”少女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冷淡地说:“你没事就好。”
她正想起身,少年却握住了她的双手,诚恳地说:“呐,姿荷妲,原谅我吧!”
姿荷妲沈默了一阵,才说:“……原谅你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生我什么气啊!”杨颠峰困惑地说:“……啊!是因为我对生命的特质漠不关心?我想去思索生命的特殊性是一项伟大的工程,或许我还不够努力吧!总之,要是我做错了什么,像刚刚那样打我也好,不要对我不理不睬好吗?不能跟你好好说话好难过。”
他诚恳地盯着少女看,姿荷妲呆呆地回望着他。
“……还是不行吗?”他暗叹了一口气,正想放手,突然姿荷妲又流下了两道眼泪。
“哇啊!”杨颠峰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放开。
“……对不起……”少女哽咽地说。
少年抓抓头,说道:“如果是飞行石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事先谁知道会变成这样;而我也有错、没有先告诉你我……”
“不是……我是说,”少女哽咽地说:“我……我以为因为不能好好说话而感到难过的人,只有我而已。”
杨颠峰呆呆地望着她,姿荷妲却自然而然地投入了他的怀中啜泣。少年想要搂住她颤抖的窄小肩膀,却终究没有伸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红着脸把杨颠峰推开,擦着眼泪。
“……现在怎么办?”姿荷妲眨着眼问道。
“……你……不问我到底是谁、有什么样的能力,诸如此类的问题吗?”杨颠峰试探地问道。
久违的笑容出现在少女祭司的脸上,她轻轻地说:“我不问。我不想知道。不只是因为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你就算想说……”她吐了吐舌头:“我也不听!”
姿荷妲掩着耳朵跑开了。
杨颠峰扭了扭脖子,爬起身跟了上去。
跑了几步,少女慢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不是法师,但是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对吧?古书中常提到像你这样的‘异人’,拥有某些出乎常人的能力。”
“艺人?”杨颠峰打哈哈说道:“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呢!”
“‘艺人’和‘异人’这两个词听起来哪一点像啊!”姿荷妲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们现在可不是用中文在交谈呢!”
少年红着脸摸着后脑勺说:“嗯……失败。”
“但是……”姿荷妲继续说:“但是你不想被误认为是个法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对吗?”她回头笑着说。
杨颠峰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苦笑以对。
少女抬头望望天色,担心地说:“飓风要来了。”
“那……怎么办?”少年担心地说:“这里离塔尼夫夏还有多远?刚刚锯角鲨号似乎是往村子的方向飞,应当多少拉近了我们和村子之间的距离。”
“我大概知道村子在哪个方向,可是没办法估计要走多久。”少女苦恼地说:“无论如何,我们先避风再说吧!”
“飓风要多久才会过去?”杨颠峰问道。
“不知道,快则两天,慢的话一星期以上也有。”
“要是真的拖了一个星期,预言中的月圆就……唉!也说不定是指下个月圆吧!在这里空着急也没有用,只好寄望村长他们和班司塔尼的谈判能够顺利。”
“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急着想回到塔尼夫夏呢?”姿荷妲望着思索着的杨颠峰,试探地问道:“还是为了帮助你在恩居奇维那位朋友?或是不想跟我独处?或者是……和预言有关?”
杨颠峰只能苦笑以对。姿荷妲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杨颠峰正想着“覆水难收”这句成语,没想到姿荷妲回头讶异地说:“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怎么望着地下走路?”
“……呃,”少年抓了抓后脑勺:“我们在干什么?”
“找避风的地方啊!真是的!”姿荷妲好气又好笑地说,敲了杨颠峰的头。
“以前的是踢我的脚,现在是敲我的头吗……”杨颠峰边想边问道:“已经决定要找地方避风了吗?或者可以做些简单的雨具赶路回塔尼夫夏,毕竟我们是赶在飓风前头的……”
“赶路!”少女尖叫道:“你不要命了!不知道你在急什么,可是这太危险了!”
“为什么?”少年莫名其妙地说:“这里的飓风不见得比台湾的台风强,毕竟班司塔尼的飞空艇也是在风雨中赶路啊!”
姿荷妲并没有问台湾和台风是啥,摇摇头说:“不行!你还记得我养的小砂猧吗?这个飓风平原的土质十分松软,所以才适合砂猧繁殖。平原上面平常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地面,一旦遇上大雨就会变成无底的沼泽,人要是陷入沼泽没顶之后,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真的吗?”杨颠峰惊讶地说。
姿荷妲瞪了少年一眼,掉头继续找避风处去了。
杨颠峰也加入找寻之后不久,两人在山壁底端找到了一处山洞。“这边不错,我们先进去探探吧!要是兽穴就糟了。”姿荷妲在洞口眺望了一阵,里边很暗,她摸了摸口袋,回头对少年说道:“有没有打火石?”
“没有,我们可以钻木起火,不过如果只需要照明的话,不需要这么麻烦。你看!”杨颠峰其实没有把握钻木生火,便伸手让手指发光。
咦?是错觉吗?光显得比平时黯淡许多。
杨颠峰自然而然弯腰进了山洞,洞顶虽然不高,但里边还挺宽敞的。不是错觉,在幽暗的洞穴中,手指的光芒也比不上在矿坑看到的程度。
“嘿──真方便!”姿荷妲笑着说:“以后叫你灯人好了。”她环视洞内,有点失望地说:“不够深,如果风向改变了,风雨很容易灌进来!”
“让我们做一扇门板吧!就算不是很密,漏进来的风雨也会减少许多。”杨颠峰回答道:“这洞窟还有个好处,里边高外边低,所以不会积水。就决定这里了吧!”
“嗯,一时之间也很难找到更好的地方。”姿荷妲欣然说道:“但是要怎么做门板啊?你有工具吗?”
“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杨颠峰说:“如果飓风停留三天,这三天当中我们都不吃吗?我是无所谓啦……”
“这个我倒是有办法!”少女退出洞外,笑着答道:“野外有很多可以吃的东西呢!让我去找一些来,就算不是很营养,至少也能填饱肚子。”
“那就这么决定了,你去采点东西,门板由我来想办法。”少年随着她退出了洞外,笑道:“不要走太远,天快黑了,迷路可就惨了。”
“好。”姿荷妲点了点头,目送少年离去,转身想去找点吃的。她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因为刚刚弯腰进了洞窟应该沾了点灰尘,没料到低头一看腰际的长袍,少年降下时搂住自己的部位,愣了一愣。
“血……血迹?”
回头想找杨颠峰的踪迹,哪里还找得到。
杨颠峰和姿荷妲分手之后,找了一块又长又扁的石头,和另一块盈握的坚硬磐石;接着找了一块平顶的大石头当台座,开始敲打起石刀来。等到石刀完成之后,在附近开始伐蕨干。因为工具相当简陋,他并不贪心,只挑手臂粗细的蕨干来伐。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阴暗下来,云量很快地增加,砍下的蕨干也增加到十来支,杨颠峰担心赶不及,连忙抱着十几支蕨干回到洞口附近。
姿荷妲不在,不过洞里已经积了一些有的没的,看来已经回来过几趟。
杨颠峰拿出路上物色的野藤,开始依照捆木筏的要领把蕨干捆成一片。头尾都绑紧之后,又用石刀在洞口外的地面掘了一道斜的沟槽,让门板下端可以固定在沟中,而上端就靠在洞穴顶端。
飘起小雨的时候,小跑步着的姿荷妲回来了,手里还抱着几丛灌木,杨颠峰直觉地认为那些并不是可以吃的、想必是少女找来让两人可以在洞中坐、卧得更舒服些。“哇!”姿荷妲看见门板吓了一跳,又看了看石刀:“哇!你怎么会想到要这么做啊?在哪里学的?或是自己临时想出来的!”
“不,当然不是?”杨颠峰帮忙把灌木丛塞进洞穴深处,自己也跟着少女进了洞口,从里边探出身子把“门板”架好,一边继续说道:“我家里有一本《野外求生指南》,是我很喜欢的书,我把它看得滚瓜烂熟。”
“咦?”少女惊讶地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书?在哪里买的……在台风?”
“不是台风,是台湾。”杨颠峰背靠着洞壁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外头越来越大的风势雨势,缓缓地说:“人会有些流浪癖的,尤其在经历长期定居的枯燥之后。”
姿荷妲拿来了灌木丛让杨颠峰靠,自己也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浅浅地笑着说:“台湾是你的故乡?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虽然我想这样问,不过待会再说。手伸出来!”
“手?”杨颠峰下意识听话地伸出了双手,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少女神情担心地望着这双满目疮痍的手,有许多本来就伤得厉害的地方,因为刚刚伐木做门又裂开出血了。
“……怎么弄的?”
“嗯,因为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之前用了很笨的方式潜入锯角鲨号。”
“……”少女从口袋里找出几片早就准备好的叶子,在石头上捣烂之后抹在杨颠峰的双手上,并用嘴撕开衣服帮他包扎起来。
“谢谢。”杨颠峰说。
“我才真要谢你。”姿荷妲诚恳地说:“谢谢你冒险来救我,谢谢。”
两人都有些微的不好意思,一时默然。少女突然挪了挪身子,剥开了几颗黑褐色巨大孢子似的果实,把它里边浅色的果肉吃了下去,并也递了几颗给杨颠峰。
杨颠峰照样吃了,果肉很苦,但习惯之后却觉得挺有一番特别的风味。他望着自制的木门心想:“这有点像是鲁宾逊漂流,不过──”他偷偷地看了女祭司一眼:“在这方面,我比他幸运得多。”
“那个……”姿荷妲闪烁着好奇的眼神,问道:“可不可以再弄那个,那个‘手指发光’给我看看?”
“好啊!”杨颠峰伸出了8字形包扎着的手,让光点在五指顶端间跳动、变色。咦?不是错觉吧!光度好像比刚刚强了一点点,虽然还是比在矿坑时弱。
“对了!”杨颠峰兴奋地想:“这光度可以做为一种乌德萨能力的指标,等到光度回复到前阵子我在矿坑中看到的程度,我应该可以再作一次瞬间移动!……到时候再说吧!免得让她期待了又失望。”
“对了!”少女又说:“能不能告诉我有关于台湾的事?”
“那是我的故乡,一个……该怎么形容呢!很尴尬的地方。”杨颠峰的眼神焦点投射在洞外无限远的地方,慢慢地说道:“我时常会想,台湾的两千多万居民并没有自觉自己是多么特殊的一群。像台湾这样荒谬的小岛,之前不曾存在于历史当中,之后很可能也不会再出现了……”
“有两千万的居民啊!”姿荷妲皱着眉头说:“那不能算是小岛吧!”杨颠峰并没有向她解释两地人口密度概念上的不同。
他只是慢慢地对姿荷妲说着有关台湾的一切……
“那真是一个……多采多姿的地方。”少女满脸困惑,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我觉得……单是塔尼夫夏和守护神大人就有着探索不完的故事了,活在那种地方的你,一定很辛苦?”
“也不见得。”杨颠峰伸了伸懒腰,笑着说:“正如你所说的,其实就算是塔尼夫夏和守护神大人就有着探索不完的故事,那么台湾所包含的,听起来很了不起,仿佛穷极人智也不能解析的复杂文化矛盾特性,也不算什么特别了。对了,关于守护神的事,现在跟你说刚刚好。”
“嗯!”姿荷妲笑着说:“那么,从哪边开始好呢?”
“就从生命维持装置说起吧!”杨颠峰说:“你有没有长时间和守护神合而为一的经验?并不会感到肚子饿,也不会想上化妆室,那是因为守护神拥有完善的生命维持机能……呃,我是说守护神的神力会保护你,让你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啊!我有点感觉到,可是之前没有特别在意。”姿荷妲似懂非懂地笑着说:“这,这不好吧?人应该用劳力换取食粮啊!怎么能一直藉着神力而活呢?”
“别人用劳力换取食粮,你和守护神合而为一为塔尼夫夏巡弋也是一种付出,有什么不一样?”杨颠峰笑着问道。
“……嗯……”姿荷妲问道:“意思是说,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吃喝,肚子饿了就和守护神合而为一就好了?那就可以省下不少餐费了。”
“嗯……”杨颠峰苦笑着,暗忖:“这样可以吗?米迦梅撒拉只是透过维持血液各成分恒定来取代肺、肾、肠的功能而已……”接着忙道:“我想你要是肚子饿的时候去和守护神大人合而为一,再出来的时候肚子依然是饿的,因为守护神不会让你的肚子里产生食物。”
姿荷妲困惑地眨眨眼睛,问道:“那么,就只是‘一直和守护神合而为一’的时候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