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靠!而且还是死巷。倒车……
……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这句话好像是失忆者的标准台词,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失去记忆,若要正确地叙述我此刻的境遇,应该叫做“迷路”。
学校在哪个方向?嗯,啊……那个路口我有印象,所以应该是朝那边走。
“今天只有这么一点点!”巷子里有声音传出来。
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
“对、对不起……明天我再……”
……咦?有点耳熟……啊!是柯南的声音!这下干我的事了。
我三步并两步地跑进巷道,里边的人听到脚步声,便一齐抬头望着我。是三个穿着制服──实在很不想承认改成那个怪模怪样的是我们的制服,偏偏又能一眼辨别出来──的高大学长,围着背靠墙、嘴角淤青的班长柯南。班长手中还拿着空的钱包。
他们在做什么?这真是一目了然。
第三章 我是男子汉
“你们干嘛!”我大吼一声。先声夺人就要像这样。
那三个学长转过头来,为首者“啐”了一声,带着轻蔑的笑意靠近过来说:“你什么东西?管闲事也不先掂……”
啪!
我照面就给了他腮帮子一拳,打得他跌跌撞撞,道:“我也不是什么东西,只不过刚好是他的同班同学。”
另一个学长勒住我的脖子,拳头往我后脑猛砸。我挣离了位置,让他只打到我最硬的上额;一膝猛顶了他的胸口,再把他扫倒在地上。另一个学长还没扭住我,就被我一脚踹中肚子。
“好胆!”第一个挨我揍的丑家伙,抄起了旁边的废水管──那软趴趴的烂塑胶棒也想当武器──正想再攻击,鼻梁又挨了我一记,这下再没力反抗了。
真是白痴,打人就打人,先把水管举高干嘛?
“我记住你了,一年级的小鬼,你麻烦大了!”喊最大声的家伙跑最快。
对他们逃走的方向竖了中指,我揉了揉其实并不太疼的脑门,转向柯南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他们不找我也会找你报复。”
“……嗯,呃,没、没这回事。”柯南苦笑着说。
一边活动着筋骨,我一边顺口问道:“他们勒索你有多久了?”
班长拭去嘴角的血,困惑地说:“从刚开学就盯上我了。”
“你好歹也反抗一下吧?”我没好气地说:“是不是男人呀!”
“当然是!”他激动地用柔嫩的嗓音反驳。但是很快地声音又变软弱:“……刚开始时,只是给他们一百两百,想说打发掉就算了,没想到渐渐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开始反抗也还不迟。他们把你钱包里的钱全拿走了是吧?这样贪得无厌哪有人受得了,还不如拼一拼!”我说:“最差就是转校,没什么大不了。啊!我好像说得事不关己,抱歉啦!”
柯南摇了摇头,勉强地笑笑说:“不,谢谢你,这是个好的开始,让我下了决心。我就从现在开始反抗吧!”
他真的不要紧的样子,拒绝了我送他回去的提议。我也只能目送他离去。
唉,在台湾,不良少年怕老师,但是老师也不一定值得信任;老师怕流氓,流氓怕警察,但警察也不一定值得信任;警察怕立委,但立委也不值得信任,因为连总统都会背叛人民的信任。难道只能信自己吗?这倒也不是,我相信不是每一位老师、每一位警察、每一个立委、每位总统候选人都不值得信任,招子放亮才是真的。
讬班长的福,我走一走居然认得路了,终于到了捷运站;也算讬班长的福,我不像刚刚那么紧张于今晚的事了。一不紧张肚子就饿了,出捷运站到植物园练气功之前先找地方填填肚子吧!
……唉,忘了带随身听来,明天要记得!
不是因为腿酸,心烦意乱地根本站不住三体式,只好画圈圈。不,就算画圈圈,还是收摄心神比较好吧!昨天巫厚德是怎么说的,“观察”,对了。
有什么好观察的啊!总之就是有一堆虫在叫,只是比夏天少多了。嗯?不说我还没有注意到,蚊子好像变少了。
因为天气凉了吧!今早出门时老妈还问我要不要加外套。
在室内的时候还好,刚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冬风迎面袭来,一时间连我都有了自己的衣服穿得不够的错觉。听说人刚从温暖的境地进入寒冷中会特别容易受凉,因为全身皮肤的毛细孔大都敞开着,本来能忍的寒冷也变得不能忍了……
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啊。
我拿出了行动电话,说:“帮我接席佳宜。”
接电话的是席妈妈,不过她马上帮我转到席佳宜房间的分机了。“……喂?”席佳宜冷淡的声音。
不知怎地,这个声音让我想起了姿荷妲。如果那时我可以跟她和好,现在也可以跟席佳宜和好吧!
“喂?”我清了清喉咙:“是我。”
“我听得出来,干嘛?”她说。
“……”席佳宜和姿荷妲的个性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不能用相同战略。我说:“我还没跟你说过这两个月的遭遇,你愿意听吗?”
迟疑了一会儿,她才语带讥讽地说:“怎么现在想说了?”
“什么?”我莫名其妙地说:“不跟你说,我跟谁说去?你知道我去哪儿了吗?”
“不是去外星人的超能力学园熟悉环境吗?”她说:“还可以定时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呢!”
我一时间没有答覆,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那是假的。说也奇怪,我很自然地想要把因为要救多多流浪到异世界事的事情告诉她,现在却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打回家报平安的电话是假的。
主意已定,我笑着说:“那个是……”
“长途电话很贵吧?就这么懒得打给我一通,让我还要去问杨妈妈才知道你去哪儿了!”她生气地说:“我们认识三年多了吧?”
“啊?”我不禁有点着恼,说:“我去哪里为何要向你报备?其实我根本没想到会去那么久,所以才没跟任何人说啊!”中途放缓了语气,是因为想起上次因为这种口气而被伊东华骂。
“……真的没跟任何人说?”席佳宜一副完全不信的口气:“你敢说你也没打电话给伊东华过?”
我愣住了。
伊东华同学确实是最早知道我真实去处的地球人……但不是这么一回事嘛!
“心虚了吧?”席佳宜得意地说:“别啰唆了,我要切……”
“我发誓我去到那边的期间,没有打过任何电话给伊东华!”我肯定地说。
的确如此。和伊东华同学取得联络的是杜黎娜,一共才两次,刚到恩居奇维一次,快要回来前一次。我这个誓发得一点也不心虚。
“……”
“不信任我?”
“……没、没有。”她结结巴巴地干笑了几声,又说:“不、不用这么认真嘛!”
“……真是的,你怎么会有这种误解呢?”我埋怨道:“气死我了。你到底要不要听听我说莫名其妙的遭遇?”
“啊,要要要啊!”席佳宜连忙说。
把告诉李志逢的版本向她也说一遍──看来少不了也得向沙百洲学长再说一遍了──之后,她讶异地说:“你在那个异世界漂流,怎么可能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说这个就把你笑死,”我用夸张的语气说:“那是假的啊!是好管闲事的外星人想帮我隐瞒老爸老妈,用变音器模拟我的声音打的电话!”
“啊哈哈哈,好像柯南啊!”席佳宜笑着说。
……咦?怎么扯到那小白脸班长去的?
“柯南?”我问道。
她解释道:“用蝴蝶结变声器冒充别人破案……”原来席佳宜是在说这个。
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席佳宜的心情似乎已经完全好转了,便挂了电话。看看时间,正是八点四十分,现在走过去刚刚好。
心脏又不争气地猛跳起来。
我自言自语地说:“干嘛那么紧张,她很有可能已经结束补习了,我就变得像唐吉柯德一样有心无谋地在冷风中等待三个小时,然后一边嘲笑自己一边回家……”
还没到九点嘛!反正等人也不算很无聊,我可以等姿荷妲一个小时,当然可以等伊东华十个,不!一百个小时。前面就是崇庆南路三段了。
“嗨咿。”她举起右手说道。
我按住胸口倒了下来。
她轻巧的脚步声移近,双手扶膝半蹲下来讶异地说:“你、你没事吧?”
“不……没什么大碍……”我呻吟着说:“只是……没想到突然就看到你,来不及做心理准备。”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看我要什么心理准备?昨天我们不是也见过嘛!就算你喜欢我……”少女的脸红了红,继续说:“也不会这么夸张吧!作戏。”
心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所以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边笑着说:“哈哈,被你识破了。啊!你……补习完了吗?怎么在这里等我?”
“是啊!补习完了,今天老师好像有事,提早下课。”她看了看手表,欣然说道:“九点半下课,现在四十五分,我没有等很久呀!”
我们自然而然地并肩往植物园走去。
“对了,你的老师是……”我随口问道。
她点了点头:“嗯,葛里布林特来的逾界者。因为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喜欢上了台湾,所以定居在这里。”
我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喜欢台湾?”
“喜欢台湾有什么奇怪。”伊东华嗔怪似地瞪了我一眼:“我也好喜欢台湾。”
“……嗯!”我由衷地说:“我也好喜欢台湾。”
我俩一时之间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地向前走。是啊!我喜欢台湾,不管台湾有多糟,因为台湾有你;就算你离去了,台湾还是孕育了你的地方。
“我肚子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她说:“……而且呀!我想听你的葛里布林特游记。”
“杜黎娜没跟你说吗?”我一边惊讶地问道,一边指了指路边的广式饮茶店。
她点了点头,我们便一齐走了进去,而少女捉狭似地望着我笑道:“我是听过她说的部分啊!可是就算在她的故事里,主角也是你呢!所以当然更想听听当事人的第一手描述。”
我笑着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点了几样东西之后,我又犹豫着问道:“……对了,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从葛里布林特回来之后怪怪的……有什么大改变?”
“当然多少是有改变。”伊东华手里拿着菜单,却望着墙上的菜单答道:“例如说现在一眼可以分出我和苗了,之类的。没有改变才奇怪吧?……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从你的遭遇当中或许可以找出些症结?”
我欣然道:“那我就不客气地说了。从哪里开始呢……对了,就是和你去唱KTV的那个梦一般的星期天早晨,有个害我听不到你唱《囚鸟》的罪魁祸首。”
……好奇怪喔!
如果有人要我把这番经历写成葛里布林特游记,我大概会嫌麻烦而拒绝吧!实在是事情牵扯太多太烦,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可是在伊东华同学面前,完全没有这种心理负担,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她自始至终都带着似笑非笑的专注神情,偶而打断我天马行空的描述提醒我补充前后逻辑关系。
说完以后,伊东华同学的表情很凝重……或者应该说是失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虽然我尽可能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我和姿荷妲的互动,可是真希望她能有点嫉妒的表示啊!
“你……有没有什么感想?”我笨拙地试探道。
她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说:“直接的感想:好、好奇特的遭遇啊!”
“奇特?”我干笑了几声:“你可以直接说‘畸形’无妨。”
伊东华并不反驳,只是若有深意地望着我说:“……为什么遇到的人是你呢?”
虽然知道她并不期待我回答,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答案。过了一会儿,少女又神情恍惚地说:“你……在那个──守护神的平台被炸毁的时候,第一次杀人?”
我不由得环顾了四周,店里人并不多,我们的交谈声一直很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也跟着我做相同的动作。
“……应该不是吧!”我想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地说:“之前驾驶机械人和外星人作战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杀过人了。”
伊东华沈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驾驶机械人的感觉怎么样呢?或许真正的战争和电脑游戏差很多……”
不明白她这么说的用意,我困惑地问:“我觉得差不多啊!”
“……那就对了。”伊东华低着头说:“用刀子杀人和用枪杀人,怎么会差不多呢?就算用同样的方法,杀父母亲或杀陌生人,也绝不是差不多啊!”
我的心有种被刀划开的感觉。
啊,原来如此。
对姿荷妲而言,班司塔尼军等于是敌人。她应该和我是同一阵线的,但她第一时间也没有原谅我。伊东华对班司塔尼人更不会有同仇敌忾之心。
我杀了人。台湾杀过人的高中生有几个呢?有哪个正常人会想要跟杀过人的高中生做朋友呢?
少女的脸色有点苍白,抬起了头,笑容有点勉强:
“杀人的感觉……很可怕吧?”
“是啊!”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可怕!”更可怕的是自己已经是杀人者的事实,最可怕的是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被别人当作杀人者的事实。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为什么能这样毫不在乎呢?”
我毫不在乎?
不,我不是不在乎。我是怕你在乎,所以故意病态地忘记了自己的在乎。我不愿意让你也在乎;可是我忘记了你的在乎不是我能左右的。
“所以。”伊东华严肃地说:“这就是症结了。如果你在乎的话,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开心?或者是你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是在强撑?”
……咦?
她温柔地笑了起来,影像有点模糊。
“不需要再撑了吧!”少女轻轻地说:“这里很和平。台湾有很多任性的人任性地活下去,包括我,也可以包括你;伤心的人可以尽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