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平群断然道:“就因为还找不到她定要骗我的道理,只得暂时对她存信。”
二女相对默然半响,叶汝惬这才幽幽道:“我们无法说你不对,也只得暂时信你是对的了……”
甘平群自己也忍不住失笑。
叶汝惬倚在他左侧,斜脸瞟他一眼,在这漆黑的楼上,还隐约可见她平哥哥那付凛若神明,纯洁无瑕的脸孔,也笑了一笑道:“我们也用不着争论这个,但你能相信那不老仙婆的话,就在这里等她再来么?”
“嘿嘿!你在这里等死!”巴奎那奸笑声由壁间传来,秃头孔雀接口厉声道:“奸徒!你敢来这里吃老夫一掌。”
闻其声不见其人,明知这座大楼多的是机关埋伏,但秃头孔雀被地方揭他痛疤,忍无可忍,一声暴喝,对准巴奎发声的房间劈出一掌,随即飞身上前,踢出一脚。
“轰!”一声巨响,一片板壁已被劈倒,现在一间十分精致的小厅,宫灯摇曳,人影全无。
秃头孔雀盛怒之下,一步已冲了进去。
“老丈且慢!”甘平群记起冲进七一七号房间,被落下铁闸的事,双手一携二女,也随后冲进,悄声道:“这座琼楼太多凶险,老丈千万不要上他诱敌的当。”
秃头孔雀一进小厅,自也醒悟,恨恨道:“素性给它一把火。”
“哈哈……”壁间又传出巴奎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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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平群急摇手制止,正色道:“老丈且莫理他,我们商议一条计策。”
秃头孔雀强忍怒火,默默地点头。
甘平群向四壁扫视一眼,压低嗓子道:“老丈见多识广,艺业高强,自是不怕这种宵小伎俩,但深入敌阵,总要平心静气,才好找它操纵的机关,小子想请老丈和叶姑娘跟后接应,自和金姑娘开路,把这座琼楼的一每一层总机毁去,然后逐室搜寻,说好就好,不好就逼使他们现身交手,总比对付这些死物来得省力。”
“好主意。”秃头孔雀赞道:“但不知操纵机关设在何处。”
甘平群剑眉微皱道:“老丈先想一想,有无见过类似这样的机关设置?”
“什么样的机关?”
“房屋可以升降进退,墙壁可以隐显移变。”
秃头孔雀思索有顷,摇摇头道:“老朽也曾闯过不少凶险之地,但像你说这样的机关却又没有。”
金云凤忽然插口道:“何必要通晓他机关的设置,只要把操纵的枢纽破坏不就得了。”
叶汝惬笑道:“姊姊知他枢纽设在什么地方?”
金云凤断然道:“在便于下手的地方。”
“对!”甘平群欣然道:“要是我们追敌,他常是突然发动机关,自然是触手可及之地,敌人忽然隐去,他能退走得那样快,枢纽该设在门背或床后,或是坐卧的地方。”
“有理!我试找找看。”叶汝惬走往门侧一看,果见有一块与众不同的方板,试以剑尖一点,“顿”的一声,另一面板壁忽然现出一座门来,不禁呜叫道:“找着狐狸穴了。”
“嘿嘿!”一声笑由门后传出,“砰”一声,那扇门又自动关回。
秃头孔雀闷哼一声,一掌已经劈去。
一股极大的劲道冲向那扇门扉,“隆”一声,门扉立被劈开,四人鱼贯走进,但见锦衾乡褥,玉轴牙签,妆奁镜匣,布置得如同闺阁,仍是人影俱无。
甘平群点点头道:“我们确是找对了,再往楼梯和甬道看看。”
他领头走出甬道,即见离地五六尺的壁上嵌有一列圆珠直达甬道尽头,骤看起来似是壁间的饰物,但又无光无彩,反觉十分碍眼。
他略为沉吟,忽然伸指向那圆珠去。
“弹甲飞垢”的指劲弹中第一颗圆珠,“顿”一声响,圆珠陷进壁间,却闻远处传来“砰”一声响,立即有个年轻人的声音骂道:“谁在外面捣蛋?”
甘平群微微一笑道:“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待我把你一一关在里面,然后放一把火。”
话声中,指劲又弹向第二颗圆珠,但这圆珠一陷,第一颗立又跳回原状。
“咦——”他微觉意外地弹向第三颗,这珠应手而陷,却与第二颗同时跳出。
“奇怪!”他自言自语地再弹陷第一颗,另一指弹向第四颗,再弹第七颗……每隔两颗就弹一指,瞬间弹到甬道尽头,但闻壁间格格轧轧之声不绝,所有的板壁全去隐去,只剩下几条甬道的晶壁,现出一座宽广的大厅,但这座大厅又陈设有床,有桌和各色各样的家俱,仍可看出是不少房间。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甚至还有赤裸裸抱被单遮体的,分布在床沿椅侧。在出现的刹那间,可看出他们满脸惊愕的神情。
秃头孔雀呵呵大笑道:“这兔子窝被掀过来了,你们要不要命?”
蓦地,一位老妇暴喝一声,但见她猛一顿脚,满楼灯光顿时尽灭。在这瞬间,风声四起,轧轧怪响由四面传来,那些隔开房间的板壁也立即恢复原状。
叶汝惬不觉失声道:“这真正是张天师斗法了,平哥哥,你再使他们现形,我们立刻就杀。”
甘平群微笑摇头道:“这一层楼并没有范桂仙姑娘,方才那巴奎也不知逃往何方,杀这些猪狗有什么好处?”
“你总不能留他来害人呀!”叶汝惬颇带焦急地觑定他的脸上,甘平群笑笑道:“我们把他这些机关通通破去,他要想恢复回来,可不要拆毁整座琼楼,才可以办得到。”
金云凤大喜道:“这样果是釜底抽薪,兵不刃血的好办法。”
原来甘平群已看出操纵的枢纽全藏的墙里,若把它露在外面的部分加以削平、破坏,要想修复确不易,才想出这条妙策。
这时拔出宝剑,对准那些圆珠逐个点落,但闻劈劈顿顿一阵疾响,夹着线头断落,金铁交击的声音墙里传,情知枢纽内部全已失效,面露喜色道:“我们再把楼看看。”
他恐怕敌人发觉机关被毁,立要生出狡计,话声甫落,已走到楼梯所在,仗着“虚室生白”的目力一看,见对着楼梯一面大铜镜两旁,嵌有和甬道两侧相同的圆珠,一连两剑,又把它全部毁去。
秃头孔雀和二女随后到达,笑道:“小哥快把机纽毁了,我们再上第八层楼。”——
甘平群笑道:“老丈跟我来罢,机纽已破了。”
“站住!”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喝,随见不老仙婆象魅一般已在梯口出现,身后带来二位中年妇人。
甘平群略退半步,笑说一声:“仙婆果然回来了。”
不老仙婆向那面铜镜瞥了一眼,冷冷道:“你为何不依约在原处等候?”
甘平群正色道:“小可并未答应必在原处等候。”
不老仙婆怒道:“我教你等候,你敢不遵守?”
甘平群剑眉微扬,掠过一丝不悦之气,旋又从容微笑道:“若是长者之命,小可理该遵守,但现下站在敌对之场,实无理由呆在一地,任人宰割或任敌潜逃无踪。”
不老仙婆厉声道:“你把我成敌人?”
甘平群朗道:“小可虽无与仙婆为敌之意,但令孙巴奎曾以‘等死’二字恫吓,使小可不得自作防备。”
“该死的东西!”不老仙婆一顿拐杖,回顾右后侧那妇人道:“去把你丈夫抓来见我!”
甘平群见那妇人恭顺地答应一声,回头便走,不免怔了一怔。
不老仙婆叱退那妇人,转脸过来,阴森森道:“这事倒不能完全怪你,但你毫无留情地破坏本楼机括,分明不把我婆子放在眼中,好好吃我一杖。”
甘平群早见对方手里持一枝珊瑚拐杖,当下微笑道:“小可若是领责,岂不太过冤枉?”
不老仙婆冷哼一声,身影一飘,拐杖已横扫而到。
甘平群不料她说打就打,竟不容人有申辩的机会,猛见狂飙卷起,急一吸真气,全身飘落,笑笑道:“仙婆你不要寄信了么?”
“我正要你的命,还寄什么信?”不老仙婆话声未落,又一连挥两杖。
甘平群被一连迫退几步,怒火也渐渐升起,冷笑道:“你休要逼人太甚,先把范堡主父女遗体送出来再打。”
不老仙婆杰桀笑道:“你小子更是欺人太甚,你们居然先救范佳仙,然后来这里讨帐,不把把你打死也难消我恨。”
甘平群大愕道:“你这话是真假,谁救走范桂仙?”
不老仙婆沉下脸色道:“不是你这小子的人,难道竟会是我?”
这座琼楼戒备之严,机关之巧,错非武林顶尖的高手,敢是飞鸟难进,若非熟悉内情的人,谁又能毫无痕迹地把人救走?甘平群一行七人,穿云堡主已死,范桂仙被擒,范梅仙久居冰雪堡,颇能熟悉内情,但她艺业不过比江湖上一等人物略高几分,怎能把人救得出来。
甘平群沉吟半响,不觉轻轻摇头道:“小可不敢说仙婆的话是假,但这事十分可疑,桂仙姑娘原是和德辉定亲,却被德辉抢去成亲,怎知不是德辉把她藏了起来?”
不老仙婆冷笑道:“你小子不必狡辩,德耀酒气醺醺醉在床上,德辉房里枕褥齐整,根本就不像成过亲的样子,但德耀的房间已是窗门大开,不是有人由德耀房间把桂仙救走你有什么道理好说?”
甘平群正色道:“甘某明人不做暗事,是就是,非就非,决不赖账,像这样硬把赃栽到我的头上,怎知不是你们倒行逆施,闹个士叛亲离,暗里把人救走?”
不老仙婆吃了一顿抢白,气得大喝一声道:“你这小子敢说倒行逆施,可是不想要命了。”
甘平群从容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到该把性命贴出去的时候,我也决不吝惜,眼前还想留下来做几件事。”
不老仙婆微微一愣道:“你要做什么事?快说。”
甘平群剑眉一挑,大音道:“我要做的第一件,就是请交还范堡主遗体,第二件是谁去掳我的母亲,教他出来纳命。”
不老仙婆大笑道:“范日华已经天葬,没有尸体,谁是你母亲,我们不知道。”
第五十八章 旗夫困侠
甘平群愕然道:“什么叫做‘天葬’?”
秃头孔雀接口道:“天葬就是尸体挂在树上或放在石上,让吃惯人肉的秃鹫秃鹰把它吃个精光。”
二女吃得人头发麻,紧紧挤在一起。
甘平群怒喝一道:“岂有此理!”
秃头孔雀笑道:“小哥你有所不知,‘天葬’是西陲的葬俗,也许巴老儿是由西陲迁来,也难说他不对。还有些人实行‘腹葬’,把死人吃得一千二净,既增粮食,又省葬仪,那更够令你惊怪了。”
甘平群也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惊呼道:“这种葬俗,流行在什么地方?”
秃头孔雀正色道:“东海,南溟,西陲,北溟,到处都有这种葬俗,说不是流行,只因种族不同,风俗也就有异。”
范桂仙无缘无故失踪,穿云堡主尸骸又被鸟儿吃掉,甘平群一肚子闷气没处发汇,剑尖一指,喝道:“老婆子,快教掳我母亲的人出来纳命。”
不老仙婆冷笑道:“谁是你的母亲?”
甘平群毅然道:“复姓闻人,外号紫凤女。”
“啊!是她呀。”不老仙婆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声道:“若是别人还有话好说,紫凤女当时若非白女鬼把她救活,只怕早就死在破庙的横匾上面生蛆,但她居然不肯领情,竟偷了木堡祖传下来的玉器瓶逃走,才被打落魔仙窟,不料她又因得福,在那窟里并未死去,还连续杀死本堡下窟采药的人,这笔账正好算在你的头上。”
甘平群凛然道:“我母亲当然不领情,纵使没人施救,她自己也可以复活,但你们危动走,又逼她老人家献出”浩然天罡录“,既是苛求,就不算是有恩,算算账也好,不知这笔账如何算法?”
不老仙婆老眼连眨,忽然冷笑道:“原来你这小子已知你娘朝了面,不然怎知道这么详细?范桂仙定是你娘救走了,嘿嘿,小子你可赖不掉。”
这话说得大有道理,紫凤老在二十年前已艺震江湖,又在魔仙窟饮过玉空青,功力不比甘平群略逊一筹,而验要比这位嗣子丰富得多,她若想和范桂仙救走,可说是毫不费劲,然而,她要救走范桂仙的用意何在?
甘平群甫一动念,忽觉这事很不常理。
紫凤女在魔仙窟的雪丘上发现漱玉书生踪迹,才匆匆追去。
若能追得上,不论如何也会联袂来冰雪堡,会晤这位英俊的哲嗣,若是追不上,可能循迹追寻,怎么暗自回堡救人?
但这事只有他自己心头明白,说出来决难使对方相信,只好点点头道:“就算我母亲把人救走吧,但她老人家并不和我们走成一路,‘父辱子死,君辱臣亡。’你们掳我母亲,我身为人子,也要申雪这口冤气。”
不老仙婆冷笑道:“好志气,但你怎样申雪?”
甘平群凛然如一尊神像,徐徐道:“把金钩老头儿叫来,让我掴三个耳刮子在他脸上。”
这真是别开生面的报仇雪恨的方法,不老仙婆桀桀一阵怪笑道:“小子你也太狂了,既懂得‘君辱臣亡,父辱子死’,那么,夫辱、妻又如何?”
甘平群昂然道:“你既不欲让丈夫受辱,可是定要武力解决?”
不老仙婆冷如冰道:“那是当然!”
甘平群见对方有点沉着气,反而镇定下来,淡然一笑道:“好罢!我并不欲取你性命,彼此空手对招,看谁掴在谁的脸上。”
秃头孔雀和二女虽不敢料甘平群一定能胜,但见他谈笑风生,从容潇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老仙婆听得这几句话,好像对方已经赢定了似的,气得嘴唇皮颤抖抖地叫道:“好,往堡外去打,好教多人看我婆子掴你耳刮。”
甘平群见她屡次催促往堡外交手,情知定有蹊跷,但这楼上地面狭窄,明有施展不开之感,尤其带有三位同伴,在上下四周俱是敌人包围之下,胜了未必有利,败了便被一网成擒,交手起来也得分神去照顾,未免得吃小亏。
是以点点头道:“你若不怕当众外面前丢脸,甘某随地可以奉陪。”
不老仙婆怒喝一声:“走!”珊瑚杖向楼梯一顿,整个身子平跨而出,越过七八丈远的广厅,射出窗外。
“婆婆!”一声妇人呼唤,巴奎的妻子喘吁吁奔到楼梯口,见状不禁一愣。
不老仙婆身子悬空,刹不住势子,叫一声:“往堡外说去。”
话声甫落,立见她拐杖频挥,荡起一阵劲风,轻飘飘附向楼下。
甘平群眼见对方御风而降的艺业,情知这场交手不能大意,回顾三友说一声:“我们走。”从容走往栏干,逐层飘落,将达地面才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