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心想,今晚上的事情,绝对不是认个错就可以摆平的了。臭不要脸的段十一,竟然就这么丢下她走了!
没法,周围全是家丁,小草只能跟着他们回去柴房,再找机会逃跑。
一个时辰之后,天都已经快亮了,陈白玦黑着脸回来,一把推开了柴房的门。
小草在草堆上打坐,已经胡思乱想了很多。
“人要是真疯了,丢了也不至于让你亲自去追那么久。”小草看着面前这双目冰凉的人,开口道:“青灰没疯,只是你们杀了他的未婚妻,他要去衙门告发你们。你们害怕了,所以才会关他。”
陈白玦身子顿了顿,慢慢将门扣上,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你很聪明啊。”
“长安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命案了,有什么情况会严重到杀人呢?”小草托着下巴看着他:“为财,你们不缺,那只能是为情了。金树是你父亲要娶的女人,莫名其妙死了,怎么都跟你母亲脱不了干系。”
陈大少爷轻笑了一声,在她面前半跪下来,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知道太多的人是活不长的,你明白么?”
小草点头:“我明白啊,可是你不会杀我的,你不会杀人。”
“呵。”陈白玦冷笑一声:“你要试试吗?”
“嗯。”小草伸长了脖子,被他掐得有点不能呼吸,却没挣扎。
陈白玦眼神很镇定,镇定到有一瞬间小草觉得自己感觉错了,他真的会杀了她。
然而在她快不能呼吸的时候,陈白玦放开了她。
“大梁的刑法里,杀人偿命,但是为什么没有欠情还情呢?”
小草咳嗽两声,有些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陈白玦笑了笑:“没什么,你来这里,无非是想要找到杀了金树的凶手。那我跟你回衙门吧,那个妓女,是我杀的。”
啥?她只是随便乱想想啊,要不要这么快认罪啊!
这样搞得她很被动的!
小草站起来,皱眉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杀她?”
“看不顺眼,那样的女人也想进我陈家的门。”陈白玦伸出了双手,递到她面前:“走吧,六扇门的捕快,你该立功了。”
小草蹲下去捡了根稻草,将他的手捆起来打了个蝴蝶结:“晚上六扇门的人都该休息了,也不会开审讯堂,你要自首的话,不如等天亮了。”
陈白玦看了看自己手上这脆弱的稻草:“你不怕我突然反悔,杀了你再逃跑?”
小草摇头:“你要杀我早就杀了,从看见‘妙音’的第一眼开始就该杀了。”
妙音名琴,三年前被琴圣送给六扇门名捕段十一,从此以后再未露面江湖。但是识琴者皆知,它在段十一的手里。
这一点,是小草刚刚才想到的,她第一步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是陈白玦没动她。知道她有动作,他不过是提醒一句别乱跑。
大概他的心里也满是矛盾和挣扎吧,毕竟现在大梁的素质教育做得好,杀人给自身带来的压力,也是挺大的。
小草突然有点儿觉得惋惜,多好的少年啊,怎么就冲动杀人了?
陈白玦垂了眼眸,挣开稻草拉过她:“少啰嗦了,现在就去六扇门,就算没人,也让我在大牢里,别留在这里。”
第14章 我自首
小草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就往门外走。
这到底是谁抓谁啊?头一次见人自首跑得这么积极这么义无反顾的。小草撇撇嘴:“杀人偿命,你当真要去给金树偿命?”
大梁律法言明,法外不容半点情,且无论谁人犯法,与庶民同罪。陈白玦这一去要是真定了罪,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死。
小草也不是同情罪犯,只是觉得,这件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玦儿!”
他们已经快出了府门口,身后却传来陈夫人的声音。
小草回头一看,夜风里那妇人狂奔而来,头发散乱,一支金钗摇摇欲坠,一脸的慌张,扑过来就抓住了陈大少爷的手:“你干什么?”
她的力气很大,眼里也全是惶恐,一爪子抓过来,小草被无辜殃及,手上显了长长的红痕。
“我做该做的事情。”陈白玦很平静,哪怕手被抓得快破了,也是一脸淡然:“你在家里等着。”
陈夫人拼命摇头,看着他,又狠狠地瞪了小草一眼:“杀了她就好了!”
小草被陈夫人的眼神吓了一跳,陈白玦却挡在了她身前,低低喝道:“许姨!”
后头站着的老婆子一脸惊慌地过来,连忙将陈夫人扶着。
或者说是抓着。
陈白玦带着小草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陈府。身后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却好像被谁堵住了嘴巴,呜咽不成声。
小草摸摸自己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那深深的陈家大门。
好奇怪啊,但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我母亲受过刺激,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陈白玦道:“就当报答这些天的鸡腿,麻烦你,在我入狱之后,让他们给个痛快吧。”
小草侧头看他,这人能文能武,长得也挺好看,眉宇之间却好像有散不开的愁,看起来像一块美玉。
这样的人,杀人了,即将死去,想想看都有一种美玉将碎的悲伤之感。
“好。”
莫名地起了同情心,小草将他带回了大牢里,眼看着他进去牢房,然后狱卒来上了锁,她才准备转身去找段十一算账。
“住手!”
牢房的黑暗处响起一声低喝,吓得小草差点大小便失禁。
这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谁啊?
陈白玦背对着牢房门坐着,正准备抬手,也被这声音吓得一抖,薄如蝉翼的瓷瓶子掉了下来,清脆地一声响。
小草回头就看见了段十一,丫终于换了件黑色的长袍,站在黑暗处压根看不见。走出来才发现眉目阴郁,径直略过她,拿着狱卒手里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陈白玦动作很快,捞起地上的碎瓷片就想往自己喉咙上扎。可惜段十一比他更快,直接大脚一伸,将这个美少年踹在了墙上,撞得头晕眼花。
小草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人:“师父,你干啥啊?”
段十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看不出他想做什么吗?还敢就把人放这里就走了?保管你明儿来提审,看见的就是畏罪自杀的尸体了!”
小草一惊,低头看了看地上,碎了的瓷片上有冒着泡泡的液体,根据江湖经验,多半是毒药。
陈白玦想死?小草抿唇:“你就算怕斩首,也好歹等审问完了再服毒啊,现在死了,我们很难办的。”
“有什么难的?”陈白玦淡淡地道:“我已经认罪,你们什么罪名都交给我,一了百了。”
段十一轻笑一声:“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哪怕是罪名,你也抢不过去。”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很温柔,但是陈白玦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六扇门捕头段十一,谁也不想落在他的手里,宁可早些死了都好!
小草没听明白,段十一却道:“你把他给我架起来。”
“哦。”师父的命令,全部执行就好了。小草果断将陈白玦带到了挂着手铐脚链的墙边。
陈白玦好歹是个会武的,又不是任人摆布的鸡崽子。眼看着死不成,立马就还手了,挣脱开小草的束缚,一招面袭就朝段十一而去。
小草的力气其实挺大的,但是竟然两只手抓陈白玦一只手都不行,只能蹲旁边看着他的动作。
先前说过,这陈家大少爷是能文能武的,小草也觉得他功夫不错,至少迷药和点穴都拿他没办法,自己也挣脱不开他的束缚。
但是对面的人换成段十一的话,陈白玦这点功夫就太嫩了。
段十一打架十分简单粗暴,没有什么招式。你正面来,我踹!你背面来,我还踹!你三百六十五度进攻,到他身边,都统统被一脚踹飞。
“老实点。”第三次将陈白玦踹去墙上,段十一不耐烦了:“挣扎个什么劲儿,你又打不过我。”
陈大少爷脸上先红后黑,咬牙吐了一口血:“你有本事直接踹死我,手都不出,是看不起我?”
“嗯。”段十一大大方方地点头,走过去将他拎起来,挂在了墙上,拷好。
“你就算将你学的东西全部用上,也是没用的,还不如留点时间,说说案情。等天亮了,事情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小草看着这场景,心里十分平衡。原来她每天被拎,不是身高问题,还是功夫问题。谁在段十一手里,反正都是被拎的!太好了!
陈白玦的脸色很复杂,盯着段十一,像一只充满戒备的猫。狱卒搬了两根凳子来,小草和段十一都坐在了他面前。
“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段十一问他。
陈白玦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好说的?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会答”
“那好,那我给你讲故事吧。”段十一笑眯眯地道:“关于一个女人三十九年光阴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小草眨眨眼,看着墙上的陈大少爷脸上出现和陈夫人出门时候一样的惶恐神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被抓伤的手。
奇了怪了,为什么每次这些人看见段十一,都特别害怕呢?他明明长得不凶。
“师父你说啊,我听着。”
第15章 是金树
陈白玦嘴唇动了动,看着段十一,好像又有所顾忌。
段十一就直接开口了:“很久以前啊,在北城边上的小渡口村庄里,有一个勤劳的少女,年方十四,织布洗衣,什么都会做。她有个心上人,是村里唯一一个念书的少年,才华横溢,眉清目秀。”
故事的开头往往都是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少年苦读十年书,终于等到了科举。可是他父母抱病,家无路费,无法前往长安。正走投无路之时,那少女站了出来,匆忙地嫁给了他,替他照顾父母,更拿出自己的积蓄,给他当了路费,送他上京。”
段十一的声音很柔和,小草听着听着,眼前都浮现了那样的画面。
勤劳的少女每天织布、替人洗衣,一张容颜如出水芙蓉,却舍得为那少年郎,连嫁衣都不穿,只安静地坐在他家门口熬药,望着小渡口。想着怎么人才走,她就在盼他归来了。
“少年科考屡不中第,在长安无颜回家,耽误了六年的时间。六年之后,他弃文从商,遇见一个老富商愿意提携他,甚至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他自然是动心了,想着家里的父母和她,再看看眼前的繁华,少年觉得,自己可以赚够钱,然后给她和父母更好的生活。哪怕娶另外的女人,那也是形势所逼。”
小草当下就狠狠拍上段十一的大腿:“怎么能这样!”
段十一嘴角抽了抽,顺手就将她的手抓过来轻轻握着,然后继续道:“就这样,这个少年继承了老富商的家产,也娶了新的夫人。他没有太忘本,而是叫人去,将老父母和自己的结发妻子都接过来。”
在家里等了他六年的女人,任劳任怨替他照顾了六年的父母,等来的不是良人终于归,而是爱人已经和其他人成双成对。
换做是谁,都会怨的。
小草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那陈夫人,为什么打扮很朴素,为什么头发上只有一根金钗。
难不成……难不成陈夫人就是段十一口中的那个勤劳的少女?!
“我明白了!”激动得一跃而起,小草大喝一声:“师父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
段十一斜着眼睛看着她:“明白什么了?说来听听。”
小草转头看着陈白玦:“陈夫人就是那个少女,因为被辜负了,所以心有怨怼!金树其实是她杀的,陈大少爷想替自己的母亲顶罪!”
这样一切都好解释了!为什么陈白玦会这么果断地来自首,为什么他们走出陈府的时候,陈夫人的反应是那个样子。
真正的背后凶手,是陈夫人啊!她利用青灰与落雪的关系,让落雪帮忙在金树的燕窝里下毒。之后眼看着落雪暴露了,又痛下杀手灭了落雪的口。青灰在中间,自然知道实情,所以想报案,无奈被囚禁。
这样一推断,处处都顺理成章了!她真是个天才!
陈白玦脸色更难看了一些,闭了眼直接不再说话。段十一看着小草原地蹦跶了一会儿,却开口打断了她:“错了。”
“啥?”蹦跶的小草僵硬在了原地:“哪里错了?”
一切不是都可以解释了么?
段十一摇摇头,站起来走到陈白玦面前:“我故事里的少女,不是陈夫人。”
“???”小草一脑袋的问号。
“是金树。”段十一平静地道。
“……”
陈白玦浑身一抖,睁开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想问他怎么知道那么多,但是一想青灰在他手里,陈白玦只能苦笑一声,姣好的轮廓在黑暗之中轻轻颤抖:“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我只是在享受说故事的乐趣,你不必在意。”段十一扯了扯嘴角:“顺便,段某其实很想听听,帮自己的母亲助纣为虐,学富五车,文武双全的陈大少爷,是怎么想的?”
是金树,竟然是金树!小草站在原地成了雕塑,也没听那边两个人在说什么,脑子里只在努力回忆金树的模样。
金树不是眠花楼里最美的,但是跳舞跳得极好,是以摘下了花魁之位。她还记得有人说过,金树的年纪不算小了,暮去朝来颜色故,花魁也没几年好当,就想挣这两年的银子,然后回去养老的。
段十一故事里的男主自然是陈员外,谁都知道陈员外的发家史,是从一个穷书生,变成长安富商的。
金树要是那少女,那陈夫人是谁?!
“我怎么想的?”墙上的陈白玦低低地笑出声:“段捕头眼里,大概也是只有王法,没有人情。我的母亲是富商之女,也是从小饱读诗书,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帮他发家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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