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乐部斜对面是明华大酒店,十二层的深红色建筑,圆柱形,肃穆而气派,这座四星级的酒店也是燕城的路标建筑之一。
从城市上空看下来,远东夜总会那气势磅礴的超巨型霓虹尽在眼底,在火树银花中绚丽无比。
又有谁知道在无尽奢华之下,这座庞然大物埋藏了多少人的血与泪?
宽阔的走廊,红色的地毯很软很厚,踩在上面极为舒服,没有一丝声音。
春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的头发和红色套裙,拉开厅门,探出头向走廊两侧看了几眼,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想也知道被自己打破了头的张总还昏迷在床上,想起刚刚张总可怕的笑容,春珍的心又抽搐起来,随即她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从房间跳出来,快步向楼下跑去。
她对这里的很熟悉,因为她已经在这里做服务员一个多月了,本以为会逃脱同胞们遭遇到的噩运,谁知道,终究还是被逼得走上了这一步。
她是逃北者,确切的说是通过朝鲜的蛇头组织偷渡来这个北方邻国淘金的朝鲜少女中的一员,但很不幸的是,她们全部被蛇头送来了这座奢华的宫殿,男人的销金窟。在这里,一位异常和蔼的美貌少妇开始给她们灌输“笑贫不笑娼”的思想,而一位面目狰狞的大汉则每天都在恐吓她们,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有胆子小的少女开始屈服然后就是那些想赚钱的女孩们渐渐放弃了自己的原则,跟在美貌的李姐身后走出了小黑屋,因为在这个国度这个世界里,赚到了钱就可以拥有一切。
而最后七八名倔强女孩子终于招来了毒打,虐待甚至强暴,春珍和那些女孩不一样,春珍会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于是在她向李姐求肯下,李姐终于勉强同意她暂时在这里做服务员,或许,李姐还是喜欢这些女孩子更自愿一些。
但昨天。春珍终于还是被一熟客看中。熟客好像给李姐支付了一笔价值不菲地开苞费。于是,往日和蔼可亲地李姐马上变成了这个国度神话传说中地“阎王奶奶”,冷着脸说了:“不想最后一分钱拿不到就乖乖把张总陪好!”
春珍知道。那几名倔强地女孩子现在境遇有多么惨,不但被逼着接客。几个人更每天被关在黑屋里不见天日。
想到同胞地凄惨,春珍就不寒而栗。本来,是想屈服地。但等张总那肥肥地身子靠过来,恶心地想吐。春珍实在忍不住,终于拿烟灰缸爆了张总地头,随即偷偷跑了出来。
春珍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是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低着头匆匆地下楼。
“咦?春珍。你今天不是?”对面一名穿着蓝衬衫地保安认识她。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春珍的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这里是三楼。如果现在保安声张起来自己肯定跑不出去。她随即露出个迷人地笑脸。含糊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就快步进了楼梯旁地洗手间。用力关上门。春珍拍了拍快速跳动地酥胸。只能寄希望于保安莫名其妙地不理自己了。
洗漱台的镜子前,一位穿着雍容黑裙,妩媚性感的丽人正在用纸巾擦去手上的水渍,她动作轻柔优雅,冷淡淡的杏眼,微微翘起的嘴角彰显着一份高傲和富贵,那冷艳的气质更是对所有成功男士有着致命的杀伤。
春珍心里就轻轻叹口气,这里很少会有女人来,而能来到这里的女人自然是那种特成功的女强人,招待客户也好,带下属来放松也好,无一例外会是来这里的团队里的主角。
不过,这么妩媚漂亮的女人,春珍还真是第一次见,毕竟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来这里的男人通常都春心荡溢,往往和他们在夜总会外判若两人,真是什么丑态都能见到。妩媚漂亮的女人来这里自然很容易被人骚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丽人慢慢点起了一颗长长的女士香烟,玫瑰花瓣的指甲夹在细长的白色香烟上,姿势极为魅惑。
春珍就又轻轻叹口气,很羡慕这个国度的女人,如果自己生下来就是这个国家的女人,那肯定是另一种人生了。
这些念头在春珍脑海里一闪即逝,随即她就快步走向了窗户边,她很早就开始策划从这里逃跑了,这里是三楼,洗手间外没有防护网,外面有下水管,从这里抱着下水管滑下去问题应该不大。实际上,从夜总会逃出去仅仅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如何生存才是最困难的,听说,这里的人对朝鲜人都不怎么友善,这里的男人好像个个都色眯眯的,每个来这里的客人目光都是在自己脸上胸口飘来飘去。
打开窗户,春珍看着华丽路灯下的车流和三三两两的自行车、行人,看着远处那无尽的黑暗,心里满是恐惧,这个国家,实在太可怕了。
但现在,再也不能回头了,如果被李老板抓到……。春珍就猛地打了个哆嗦,李老板是这个国度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比毒蛇还要可怕,想起李老板那阴恻恻的三角眼,春珍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再不多想,春珍推开了窗户,就想往外爬,她知道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么冷漠位美貌丽人是必定装作看不到自己的。
刚刚推开窗户,忽然那边的丽人一声轻笑,接着是一串清脆流利的朝鲜单词蹦出来,春珍整个人一下子僵住,她猛的回过身因为她听得出,丽人绝对不是邻国的那些同胞,那些同胞的语言多多少少有了变异容易听出来,而丽人是正宗的北方语言,带点平北道的腔调,竟然是自己的老乡!
而现在的丽人笑吟吟的说着流利的汉语,那气质穿度和电视电影里北方邻国的佳丽女强人如出一辙,但春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小姐,您,您能帮帮我吗?”春珍犹豫着,用朝鲜话和丽人说了一句,特意加重了平北道的口音。
但令春珍失望的是人只是扫了她一眼,就又笑吟吟去说电话。好像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春珍不死心,她相信自己的同胞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小姐我,我是被逼的,被这里人逼的,您,您能带我出去,送我,送我回国吗?我,我宁可被遣返,也,也不想留在这里了!”说着话,春珍的眼圈红了,本来,想出来赚大钱,只要有五百人民币,家乡的弟弟就可以打通关节获得入党参军的资格,但现在,自己却只想快点回国,越快越好。
丽人终于看向,淡淡问:“你叫什么名字?”用的仍旧是汉语。
春珍马上有些明了,也开用生硬的邻国语言,“我,我叫春珍。”
丽人开始上打量她,春珍心里忐忑,就好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好吧!你跟我来。”丽人将手机放进精致的手袋,很随意的一句话,却令仿佛等了千年万年的春珍大大松了口气,眼泪突然止不住掉下来,“谢谢,谢谢您,您,您真是好人,谢谢……”
丽人摆了摆手,“叫我米总,还有从现在开始,一句话也不要多说,除非我叫你说。”
春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极快的跟上了丽人的步伐,走出了洗手间。
走廊里游弋的保安和在各个包房进出的服务员见到跟在丽人身后的春珍,大多好奇的多看几眼,但没人问什么。
春珍紧紧跟在丽人身边,一步也不敢放松,跟着丽人进了三零六号房,华丽的吊灯下,三个年轻人正悠闲的围着茶几吸烟,奇怪的是,他们就是一瓶酒也没有叫,更不要说陪酒的小姐了。
“米总”三个小伙子都笑呵呵和米总打招呼,三个人都是年轻英俊,但一个笑容明快,一个笑容阴沉,年纪最大的那人笑起来则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咦,米总!不说好了今天什么都不叫吗?怎么,这是催咱们结账的?”那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的年轻人盯着春珍,笑呵呵的说。
春珍手足无措,幸好丽人笑着摆摆手,“省省吧,这是我刚认的妹妹,你们别乱说话,吓坏了人家。”
三个年轻人都有些诧异,但没人再说什么。
春珍就跟在丽人身边,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但她很奇怪,这些人好像不是来玩的,应该是有重要事商量吧,一不要酒,二不要人陪,这在远东夜总会是最不受欢迎的客人。
和春珍想的一样,几分钟后,就有服务员进来问客人需要什么,但很快被那脸色阴沉的年轻人训斥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又有服务员敲门,但屋里这些人谁也不理敲门声,三个年轻男人低语着什么,米总则悠闲的靠在沙发上,翘着脚,性感的银色细高跟点啊点的,点的人心里痒痒的,她则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机,好像在玩游戏。
在那几个年轻人时大时小的话语中,春珍知道了那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叫刘飞,笑容明快的叫胡小秋,比较阴沉的年轻人则叫肖强。
坐了一会儿,春珍终于忍耐不住,毕竟她知道,自己的事如果暴露,可能会给米总也带来危险,她不想不但自己没逃出去,反而连累了别人。春珍犹豫了一下,就凑到了丽人身边,小声道:“米总,我,我在四楼用烟灰缸打伤了人,是,是他们逼我陪他,我不想的,我以前从来没和人动过手……”
说完春珍就有些后悔,毕竟来这里玩的谁都知道李老板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米总知道是这么大件事会不会出卖自己?
令春珍诧异的是米总抬起头,眼神中好像有些惊喜,但一闪即逝春珍以为自己看错了。
“伤人?这里强迫人卖淫么?”米总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盯着春珍,那一刻,眼神如刀,好像能剜进春珍的心里。春珍不自禁就打了个寒噤,米总的眼神,好像比李老板还危险。
“是,现在,现在我还有几个朋友被关在地下室。”说起那些可怜的女孩儿,春珍的眼圈又红了。
米总盯着春珍淡问:“你知道她们关在哪儿?”
春珍用力点头,随即就见米总站起身到那几名年轻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笑起来笑容明快的胡小秋就对自己伸出大拇指,笑着说:“春珍,厉害。”
春珍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米总马上就把自己的事情大肆宣扬。
“嘭”一声响,却是那笑容阴沉的肖强拿起烟灰缸用力扔在了墙上,烟灰缸又弹落地面,清脆作响,肖强笑道:“是挺硬实,能打爆人的头。”
春珍简直要疯掉了,这帮人,虽然和那些色色的男人不一样,但原来是一群疯子,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后悔已经晚了,很快那叫刘飞的年轻人就拉门结账,而服务员看到了摔落在地上的烟灰缸,走过去拾起来发现缺了个小角,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马上道:“按照规定,你们要赔偿,五十。”显然对这几名就要了一间房,什么也不消费的生客“土老帽”,服务员都很有意见。
春珍忙低声对米总道:“米总,这里咱们惹不起,赔了钱快点走吧。”
米总笑吟吟的也不说话。
“五十,你们是黑店啊?叫你们老板来。”刘飞大咧咧的用手指点了点服务员胸口。
服务员不客气的拨开刘飞的手,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一楼买单,是不是黑店,你说了不算!”
春珍心里七上八下的,跟在米总的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下楼,当看着走廊两旁那些认识自己的服务员和保安们的
春珍身子一阵阵发抖,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拉住,雪白细腻,柔弱无骨,是米总的小手,握着她的手是那么惬意舒爽。
“不要怕,我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异乡是什么滋味。”米总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春珍的心突然被巨大的温暖包围。
一楼的吧台,春珍见到了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大堂张经理,胖乎乎的脸,三角眼。春珍还记得,自己一个不愿意屈服的同胞就是被他满脸淫笑拉走的,而现在又见到张经理好像毒蛇般的微笑,春珍心剧烈的颤抖起来。
“喂,一个烟灰缸就要赔五十,你是经理吧?这没道理啊!”刘飞笑呵呵的说。
张经理拉了拉领带,一脸的微笑:“对不起,先生,我作不了主。”
“那找个能作主人出来,你们大老板呢?”
“想见我们老板,那您得赔二百。”张经理轻松的笑着,显然很看不上面前几个装横的小青年。
刘飞就笑了:“二百?你们还真是黑店喽?”
张经理无所谓的道:“您说的对,我就是黑社会,咋了?”随即指了指一直畏缩在米雪身后的春珍,说道:“这个人,我们正找她呢,你们留五万块钱,赶紧滚蛋,没有钱,就他妈跟她一块儿给我留这儿,给你们家人打电话来赎人!”
围着看热闹的人很多,张经理说的却是很大声,显然,来这里的客人大多知道俱乐部的背景,也不会被吓到,很多客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看几个不开眼的小家伙被“远东的人”收拾。客人大多都笑着,议论着。
刘飞就笑了笑,“好吧,我打电叫人送钱。”
肖强随即就拿起了电话,拨号,低语了句。
张经理却理也不理他们,看向了春珍和站在她前面的米雪,嘿嘿笑着:“喂,姐们。认识我们春珍?”显然是对米雪说的。
米雪笑孜孜的,也不吱声。
春珍大脑却是一片空白,自己终究还是逃不掉,而且,连累了米总的朋友要赔几万块人民币,几万块钱啊,是平壤的大学教授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些钱。
看着张经理淫邪的目光,春珍转身想逃,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喂,咱们还是去休息室里聊聊吧。别耽误我们生意。”张经理笑眯眯的向米雪走过来,七八名保安也开始推搡刘飞三人。
春珍一下清醒过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米雪耳边极快的低声道:“米总您快走,他,他最不是东西,我,我一个姐妹就是被他糟蹋的!”
春珍自然看不到米雪眼神阴了下来,更低声在挡在她面前的胡小秋耳边说了几句。
正闹哄呢,突然玻璃旋转门前的门童失声喊:“张总,张总您,您来看看。”声音颤抖头都在打颤。
大家不由得都向外看去,大堂清一色华丽的落地窗,却见俱乐部台阶下,一辆辆绿棚卡车停下,从卡车上跳下一个个身穿迷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