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岔路往北就是顾尼克镇!”他快活地哼着小曲。
东方人的视线从路标上移开,看向被树木掩藏着的路的尽头。
番洛克郡历史悠久,顾尼克镇则正好相反。这个新兴的镇子上生活的人分两类,一是矿工,另一类是赚矿工钱的人。被雇佣的矿工轮流下矿,因此顾尼克每个夜晚都是狂欢夜,每个白昼都是赶集日,十分热闹。
“来喝一杯?”女人倚在酒馆门口招呼着。
“不了,谢谢。”管家微微一笑,随手将帽檐压得更低些,遮挡刺眼的阳光。
悄无声息地,他的同伴从身后靠过来小声问:“你带了多少钱出门?”
“十个金币,先生。手册上规定陪同您外出不得携带超过十金币现金。”东方人也学他的样子低声回答。
“啊——那怎么够花……”年轻的领主哀嚎。
十个金币够四口之家吃上一年吧?安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在领主走进赌场前及时拉住了他。
“为什么?”褐发的小伙子委屈地叫起来。
“还是因为那本手册,先生。”安格充满诚恳歉意地说——把责任都推到手册上真是轻松,“它规定您的赌资不能入帐。也就是说,如果您不幸输了几把,我得自己掏钱补上缺口。”
“你会吗?”
东方人有些惊奇地从领主眼里看到了期待,但他迅速反应过来,简洁地答道:“不会。”
失望地皱起鼻子,摩南背过身开始嘀嘀咕咕,内容无非怎么管这样严、让人怎么活云云。而他的管家侧着脸,饶富兴味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回过头来的领主感到不爽,踢开一块小石头。
“啊,没有。”东方人首先直觉地否认,拉着摩南避开迎面走来的几名路人,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您跟我的弟弟很像,先生。”
“他有西方血统?”
“……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
“得了,我明白你指什么,别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摩南拍拍他的肩,哈哈地笑了,随手从前面的手推车上拿起一个塔贡果,“来一个?”
甘甜的塔贡果在番洛克随处可见,据说塔贡的老领主梅隆;法缪阿是个热情的龙语者,他将塔贡果的种籽以低廉的价格出售给别的地主和农户,并详细地告诉他们种植的注意事项。
“是,先生。”
接过散发着奶香的水果,管家摸出几枚铜币交给瞪着他们的老农夫。他用手帕擦擦果实的外皮,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塞回领主手中。
“叫我摩南吧,只要黛尔贝拉不在。” 褐发的青年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么多,一面说,一面大口大口地啃着手里的果子,活像饿了一整天的模样。
“好的,摩南。”
管家笑眯眯地点头。
“果然没有河谷的味道好!”饿鬼吃完以后掏出手巾擦擦手丢掉,咋着嘴评论,“以前梅隆种的果子,我能一口气吃七个!”
他抹抹嘴,似乎因这个事迹而得意洋洋了。
“是吗,那一定很美味。”
东方人走在领主身旁,微微地豁开领口,让凉风能够钻进衣料里。
年轻的龙语者看他一眼,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发了会楞,嘟囔道:“可是现在不行了……那个大臣还说要继续减少塔贡果的订购。啧……”
点点头,安格跟着突然变得心事重重的主人踏上回庄园的小路。
“我说真的,如果能拿到五年前那么多的订单,你的薪水至少可以翻一番呢!”对他的沉默不满了,摩南提高音调说。
“哦?”这让东方人有点兴趣了,“为什么味道会退步?”
“因为我太笨了。”褐发小伙子耸耸肩,无可奈何地笑笑。
龙语者的徽记和封地采用世袭制。摩南和黛尔贝拉兄妹是梅隆的侄辈,也是他唯二的继承人。由于魔女的名誉在本国并不正派,而且与龙语者的自然宗旨相悖,所以她的哥哥被封为新的领主。
“我能分解很多东西,或者把它们转换成别的样子。这是我做了十年学徒才学会的东西。”
摩南捡起一块石头,用手指在上面摸索片刻,找到某个点按下去,石头顿时化作粉末。他念了一小段秘语,这些粉末便慢慢消失了。
有些刺目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年轻人肩头,他的神情显得专注而毫无犹豫。在完美地将石粉转化为气体后,他的眉头又更委屈地皱了起来。
“要用龙语控制气候和大地里液体的流向,那实在太难了!”他抱怨着,“我努力地学习,可最后还是得雇佣农夫进行浪费极大的体力劳动。”
“……当然主要的麻烦在于那些看不到的粒子,我没办法叫它们乖乖地钻进树干里,让水果味道更加有层次。我找遍了参考书也没有这条龙语,可又拉不下脸去问那个该死的……”
“我打断一下。”聆听者抬手道,“你的意思是:塔贡果的风味需要自然力来加工,而你无法查到那些龙语具体是什么,对吗?”
“对啊!”
管家继续求证:“如果订单恢复,我的薪水翻番?”
“当然!”
“……黛尔贝拉小姐同意吗?”他小心翼翼地追问。
摩南用力拍拍胸口:“大不了我的零用钱给你补贴,只有你能把那条龙语找出来!”
“一言为定。”东方人迅速答道。
第一卷 巴萨帝国的鞑鞑草 第三章 夜里的影子
夜幕中,魔女黛尔贝拉;法缪阿正急匆匆地往河谷赶去。
魔女是对女性恶魔导士的称呼。
恶魔导士与牧师同样属于神术使用者,甚至历史比教会组织还要悠久。但出于契约对象——另一个位面世界的恶魔——在本位世界有着很糟糕的声名,长期以来,恶魔士被认定为邪恶的职业。中世纪时期他们被视为异端,大量地接受神圣审判,然后处以火刑。
龙语者取得了极高地位后,自然力和神术的学派风气也自由开放起来,西方的学术界呈现一种百家争鸣的良好气氛。自此,恶魔导士才逐渐为人们接受,也有几个神术学院开设了恶魔术士专业。
黛尔贝拉没有从新都的神学院毕业,但她以一个自创的高级恶魔召唤术跻身著名恶魔导士行列——简单地说,她是天才。
魔女是很忙碌的,除了常有的魔法集会和交流会以外,她还有大量的私人约会。自信地说来,她这种后起之秀是不少魔法组织邀约的对象。当然,自从接管了塔贡河谷,她还得烦心一些帐目和资金问题。
这就是黛尔贝拉变得更加忙碌而缺少耐心的原因。
按照密约,魔女应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飞行和使用魔法。黛尔贝拉以高超的飞行技术在山林的阴影里穿行,就像一只矫健的猫头鹰,但她仍觉得心底的烦躁挥之不去。
“啧,不知摩南把庄园弄成什么样子了。”她小声对自己道。
摩南是她的亲生兄弟——这是她极不情愿承认的事。
“那小子除了败家还会什么?就只有一张皮好看!”
这样的怨气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的衣兜里正躺着四张邀请函和一份拜帖。摩南那种好吃懒做吊儿郎当的乡巴佬,在外却是赫赫有名的“血统高贵”的“本时代最伟大的龙语者之一”。她,黛尔贝拉,为了不让法缪阿家族成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只好扮作凶狠的样子出面一一拒绝。
一回家肯定桌上又会多出几封邀请信,这些都是她得处理的东西。
“这张有点麻烦。”镏着金线的信封,上面是皇家封蜡。
虽然摩南只在皇家学院呆过几个月就退学了,但他还是有那么几个朋友和敌人的。他最看不顺眼的人就是——居然就是——巴萨那尼亚的第一继承人马斯洛王子!
一想起马斯洛王子,黛尔贝拉差点撞到树上。
那个金头发灰眼睛,骑射和剑术闻名西方世界的全能王子!风liu韵事比大百科魔典还厚的偶像帅哥——
他打算来河谷避暑!天啊!
“咳咳!”黛尔贝拉清清嗓子,把笑逐颜开的脸调整回严肃的模样,继续专心赶路。
◆◇◆◆◇◆◇◇◆◆◇◇◆◇◆◆◇◆◇◆
月色下的山林静谧得可怕,整个矿山就像屏住呼吸的巨人潜伏在河谷后方。
“马斯洛?不行,我不答应!”
塔贡庄园的主宅里,摩南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吼着。
“我答应。”
黛尔贝拉冷冷地丢下一句,将手套放到桌上。
“哦。”领主大人立刻安静下来,缩回软椅里。
精美的信函被送到他手上,附赠一个警告的眼神:“休想把它烧掉,明天早上写好回信,我会检查。”
“知道了。”做哥哥的灰溜溜地点头。
魔女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在大厅内扫视一周。嘬了口牛乳以后,她问:“安格呢?”
乍听到这个名字,领主像被吓了一跳般弹起来,然后故作镇定地拆开手中的信件:“我、我不知道……”
他精明的妹妹瞥他一眼。
叩叩叩。
伴着象征性地三声敲门,管家步入大厅。他对女孩微一倾身,随后转向摩南:“先生,您要的东西。”
一卷羊皮纸递到后者手中,上面是年代久远的模糊文字。
女孩抿去下唇的牛乳沫,眼里闪过一丝异光:“真漂亮的字。”
“当然,这是梅隆叔叔年轻时……”摩南匆匆看过一遍,迅速地收进口袋里,站起身在妹妹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去睡了,晚安,黛尔贝拉。”
“晚安,摩南。”
客厅里剩下的两人静默了片刻,直到那嗒嗒嗒的脚步声确切地消失在二楼,女孩才开口:“今天领主去了什么地方?”
“顾尼克镇,小姐。”管家答道,“你能闻到领主头发上萼叶木的香气。”
“确实。”黛尔贝拉抬起手,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拿起烛台,“我也去睡了。上季度的帐目明天会交给你……以后也都由你来做。”
“是,小姐。”
手刚碰到门框,黛尔贝拉又转过头:“安格,你刚才在哪里?”
“二楼,领主的书房,小姐。”
她怀疑地看着男人的脸色,轻声嘀咕:“那是谁在地下室,我感觉到……”咬着嘴唇想了想,又说:“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呆在你的房间哪里也不要去。而且,以后要是领主再命令你夜里去二楼,不要答应。”
“我知道了,小姐。”
管家一贯地微笑着,点点头。
◆◇◆◆◇◆◇◇◆◆◇◇◆◇◆◆◇◆◇◆
花园里一直有一种沙沙声,既不像风吹着枯叶在地上摩挲,也不像田鼠啃咬花茎。
安格怀疑是那几只小妖精在嬉戏,他迷迷糊糊地连眼皮也懒得抬,只想快快沉入黑甜乡的怀抱。
突然,他的血液里有什么动了下,猛地整个人警醒过来。
——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谁从地下室渐渐地走了上来,停在门外。
不像摩南,他总快步如飞,偶尔还会夹杂一些磕磕碰碰。而黛尔贝拉小姐落脚如猫一般轻,除非为了表达愤怒地着意用力,否则捕捉她的脚步声比听到她的呼吸更加困难。
管家感到一阵寒风从脸庞上拂过,他知道门已经开了。
那个脚步向窗边靠近,用一种奇妙的、大步幅与慢步频结合的步伐,每次踏上地面都发出极闷的重音。
安格闭着眼,在心里描绘着对方的身形和动作。
这个人很高,走路时候重心靠后,习惯脚后跟先着地,高足跟的鞋子磕在地毯上发出阵阵闷响。穿的衣服质地轻且薄,走动时能听到细颗粒的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她径直走到窗前站了几秒,转身走到床边。
一股清新的香草气息扑鼻而来。
香气让东方人感到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带香味的魔法了。
类似长发的物体垂落,曝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对方冰凉的指腹正按压在他喉间,带来一丝呼吸不畅,但他的直觉却没有告警。
“好久不见……”
闯入者用古老的语言低诉着。她光滑的指甲沿着骨骼往上,轻轻地落在两片唇中央,然后略一施力,想要钻进去。
床上的男人眉头一皱,将被子猛然掀开覆盖到来者头上,随后跃起,一手抓住她的上臂将这个没礼貌的女人拖倒,反身压在床沿。
对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被制住。
但她的手臂迅速扭曲过一个古怪的角度,脱离了东方人的掌握。
“呵呵,呵呵……”她咳嗽般地断断续续笑了几声,用带一点异域口音的巴萨语说到,“想不到我们还会遇见,但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细长的眼里流露出难得的敏锐,安格一把拉开裹在对方头颈的薄被。
躺在他身下的人有着暗红的眼睛,瀑布般的黑发披洒在床侧,唇边勾着魅惑微笑并带着些许精油的反光,形成一幅美艳的油画。
他甚至一时间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直到注意力集中在那对扭曲的山羊角上。
——喔,是个恶魔。
在脑中衡量了一下自己与恶魔的实力差距,管家飞快地移开撑在来者身体两侧的手,由单腿的跪姿站定,伸手拉起那个不请自来的恶魔。
“我不记得认识恶魔,你也许找错人了。”他放松了面部肌肉,露出一个亲切的表情。
第一卷 巴萨帝国的鞑鞑草 第四章 研习奥术的龙语者
美艳的恶魔站起身,她比东方人足足高一个头,即使与摩南相比也高出不少。这个身高对安格来说有些许威胁感,因此他退后一步。
而对方立刻扭动臀部,逼进一步。
“你看上去还是那么可口,黄种人,你的肩膀和头发丝上落满了带荧光的自然粒子。指魔法之泉发誓,我绝不会认错。”她细长的手指灵活地爬向东方人肩头,拇指的指甲在脖子上划过一条浅痕。
安格试着躲闪,却被捉得更加牢固,只得疑惑地侧首看着恶魔。
“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当时我只是一个被低级魔法召唤来的小鬼。”收回手,将散落在身前的长发撩向颈后,这只来历不明的恶魔再度扭头走到窗边。
一只蟋蟀从雕花窗台上跳走,飞入蕨类植物的阴翳里,敛起了自己的身体。魅魔的目光随着虫子移向花园,然后更高,望着星光闪烁的神奇的夜空。
“……真美的世界。”
她赞叹着,以与生俱来的撩人姿态倚在窗栏上。
“上一次我来到这位面世界的时候,月亮在另外一个方向。你正在教一名年轻的学徒如何画魔法阵,他画错了,恰好召唤出我。你告诉他别像对待昆虫一样将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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