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笛了,我不予回答,只催他快些开车莫要挡道。他迟疑,愤恨的甩回头,一踩油门,车子便飞驰而出。
的确是局促。
我花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得出这个结论。今后的日子怎么过,难道要这样日日入夜而归,终身守着他?我怕自己过不下去,更怕他过不下去。人心难测。对于最根本的感情基础,我还尚未确凿,还得劳烦李家,求的庇护。这样下去我会累的,等到哪天我真的累了,没了勇气,没了目的,我想……我又会走上歧途,像三个月前那样。
我被惊醒,弓背,蜷曲膝盖,霎时觉得自己好可怕。
“又胃痛了吗?”他见我不回答,腾出一只手放在我背后,“早叫你去看医生,你还……不要紧吧?”
我捂住脸哭了起来。我会这样做的,一定会。
“……”
身边的男人突然慌乱起来。
我抬起泪眼,映出了一辆疯撞而来的大型运输车。
李岑格专注的盯着前方,大喝一声,甩开膀子右打方向盘,将我挡在了身后。
轰隆隆的几声,车体便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轿车很自然的飞了出去。刹那间我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呆傻的张大嘴,眼前的景象似慢镜头般移动。男人的头破了,现在就搭在方向盘上滚来滚去……玻璃和血优美的擦过我的皮肤,让我觉得似梦非梦,仿佛自己又被拖回到那个悠远的时空。
为什么是现在呢?
也许是被吓蒙了,我迷迷糊糊的还在思考。可是太晚了,在轿车翻转第二次的时候,我才醒了过来,有了真切的“要死了”的感觉。
要死了啊。
“总算逮到了。”
一个似男非男的声音游过我的耳廓,耳膜的功能渐渐显露。我像身处于一个空旷的山洞,耳边不断有回音。喂……喂……我说话,却只吐出些热气。
“喂!”
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被吓了一大跳。
“这女的还能说话,命还挺硬。”这次说话的人嘴里像嚼着东西,含含糊糊。
“喂……喂!”我不甘心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真烦人!”紧接着,一声声东西在地板上拖拉的声音让我感觉到了脚踝的存在,是的,我正被什么人倒拖着走。
“谁?”
“……”
“他是小黑哦。呵呵……”阴柔的声音笑了起来。
“白无常!”
拖我的人停了下来,两人开始打骂。
黑白无常,鬼司。
难道我死了?玩笑?没人会开这样的玩笑。
我听着打骂声,心里又不安分了。想想看,人为妇所生,日子短少,多有患难。出来如花,又被割下;飞去如影,不能留存。这样的人你岂睁眼看他吗?又叫我来受审吗?人的日子既然限定,我的月数在他那里,他也派定我的界限,使我不能越过。
‘人若死了岂能再活呢?’现在看来:死亡是活着,疑似坐监。
我忽然心静如水,死亡?原来是无休无止。
“怎么没音儿了?死了?”
“早死了。”
我自嘲。
“呵,你还真是个人物。”白无常酸言冷语,又讽刺道:“怪不得上头会钦点你的人头。”
“白无常,你找死啊。”
“你怕什么?人家一女的都没怕。”
“言多必失,你怎么越来越记不得了?”
……
他们又开始吵嘴。
“咳咳!”由于时间问题,我不得不打断他们,“这……前几天,二位大人定是没少费心。小人自知死,也想死的明白,不知二位大人可愿成全?”
“哪里会有你这样的死鬼?”
白无常嗔笑,突然而至的平易近人让我咋舌。
果真是无休无止……你死了不会灰飞烟灭,还能交谈,结识一些人,继续阿谀。我从没想过死亡是这样的,哪怕让我迷糊一点也是好的,可我清醒,又庆幸。我是出的车祸,在宝和路的十字路上,被一辆看上去载了20吨货物的大型运输车撞了,我当时在哭,分了他的心,没准那位货车司机也在开小差,你瞧,这次事故有因有果,有凭有据,又在情理之中,绝不会有什么疑问。
只是……害了李岑格,又只是,应了他的劫。
谁也玩不过老天。
白无常还在笑,黑无常听不下去了,如口吃般模糊的说道:“只需记得你是恶人,要承报应,被刀剑等候。”
“呵呵。是啊,黑锅一只,倒也压不死人。”
“黑锅?”
“无常,你给我消停点儿!”
脚突然被他甩开,一阵打骂后,我便又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人若死了岂能再活呢?我只要在我一切争战的日子,等我被释放的时候来到。等待的时候,我想起前面的话。于是我叫喊,我争战,空荡的地方仍然空荡。但现在,山洞改成了黑洞,声音出去了好像永远填不满,没有回音,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吧?
也许是我,这个迷途的死者。
耶和华放弃我,闭我目,却打通我心智,便于我绞尽脑汁思考为何不得目。
“因为主是清楚我的,
教我
自食其果。”
我诵读,在亘古常在者的面前自惭形秽。
突然,有人喊我姐姐,我一下便猜到是他。
“你到底是谁?”
我惊恐的缩成一团。
“龙子狻猊。”声音在背后,另有柔顺的毛发将我包围。
“……是,什么?”
“天圣之子。”感觉到了我的颤抖,身后的温暖便慢慢聚拢而来,“别怕,他们早被我打发,没人能伤害姐姐了。”
“是你在凤招娣肚子里吧?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冲着黑暗大喊。
“这,我与父亲打赌,赌我百年间能取得人间父母之爱。百年期限将近,我本死心,可偏偏又见到了姐姐。见你暗地为我难过,我便笃定来世要做姐姐的孩子,哪待时间不够,只得让姐姐借尸还魂……”
打赌?我气的语塞。
“是我不对,我自私,误了姐姐又扰乱三界。”他好似能洞察我的心思,说话都显得卑微,“现如今还得姐姐为我背黑锅,我实在无颜面对。”
“什么?”我下意识的转身,好像他真的在背后。
突然,眼前金光万丈。
我看的见,看得见,一只浑身金毛的巨型狮子就伏在身后,它的毛发如金色的火焰,火舌舔着火星,光芒刺眼,映亮了视野里的空间。其颜色无穷幻化,青如琉璃,红比玛瑙,高贵而威严。是他,它是一只狮子!?
我缓缓后退,在这次元空间里却压根儿没有前后。它也窘迫的厉害,直往我身后跃。我大骇,闭眼再也不说话了。
“姐姐,我……”
我无法联想这声音主人的容貌,谁又想的到呢?
“您别怕,我是东东。”
“放我走……”我终于想到了重点,又恳求道:“不管什么黑锅,求你快快送我回去。”
“我,无能为力。父亲收了我的法,我已无法随意进出纠纶宫。现在唯一的牵连便是凤招娣,只得……”他顿住。
“只得什么?”我睁开眼睛,鼓足勇气转身怒目而视,“回去?”
狮子惊了一跳,前爪回退。
“我……”狮子确实的亚东,“姐姐,我会负起责任的。但我现在只能送你回凤招娣身上。这是龙鳞,”狮子抬起手来,“若能遇上道家高人,你便用它连结。我别无他法,但求姐姐多福,愿你……”
他走的好急,金色火焰刹那便覆灭了,那一刻我隐隐觉得眉间一阵灼热,一摸,又冰冰凉凉。
咳,又被扔下了。
果然该怪自己太多愁善感。招惹了大神,但求好死,又岂敢谈多福?
——2009。11。29——
《死者迷途》廿某某 ˇ冷藏ˇ 最新更新:2009…12…29 02:47:39
岂敢岂敢。
我一路念叨,丝毫不理会越来越冰的后背。心想一切都是大神们主宰着,他们都对我好,我却没得选,怎么会这样呢?
我一边想,一边缩回一团。扭动的时候,身体咯吱作响,像冻过的腊肠。恕我不会比喻,还要怪这里太冷。可是什么时候变冷的?什么时候自己的感知达到了这种程度呢?我想刨根问底吧,又没有人应答,这么黑,这么冻,除了孤独便是悲伤。为自己,也为李岑格。
想到他,我翻了个身,身边冰冷的空气也跟着搅动起来。
——这样下去我会冻坏的。这样想着,我便活动起四肢,却四处碰壁。这是个封闭的空间,像个冰箱?也许是……停尸房!
一想到这个,我顿时兴奋了起来。一定是那种抽屉式的冷藏柜,像安乐园新购入的那种。难道被送回去了?我直往头顶蹭,敲击那面滑溜溜的墙。应该是我太凉了,铁的温度一点也没有传到手掌。我再推,我又试了试脚下。
嘎吱,打开了?
我咧开嘴,忽的又木然,徐徐往上看去。
一条缝隙的白光破开了黑暗,呼吸声接踵而至。怎么会有这样的殓尸房?我双手护胸,睁大眼看着那条缝,最后隐约显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鸢因?”
喉咙这一震动,我才发现自己耳鸣的厉害,出没出声也没了自信。而她,却一直瞪着我呆愣的说着什么。此时,宕澜宕汀也冒出了头,表情斐然。
还是回来了,我喃喃的念着。
宕汀首先来扶我,棉衣厚的让人看不出这女孩习武的身段。我刚反应过来,只着了单衣的身子便已越出了囚禁自己的容器——一口冰棺材。确实是冰,灯光所及的地方也全是冰。
转眼她们便用衣物裹好了我。
耳鸣有所缓和,我心中只恐怕见北靖。见面时会尴尬吧,他杀人,我自杀,样样都是两人的心结。我不怪他,不恨他,更不想与他再有关联。所以我果断地推开鸢因递上前的围巾,艰难的喊着:“不要见他,不要。”
“三年了,主子!”她凝视我,喊话的同时脸抽动着,抱住我的时候早泣不成声。紧接着,宕汀宕澜也哀怨地围上前抱头痛哭。四个女人就这样抱着哭着。作为其中一员,我纳闷的情绪胜过此时对她们三人怜悯的总和。耳朵渐渐适应过来,我反倒嫌她们的哭声太吵,便央求她们快快止住。等到她们抹干泪与我面面相觑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嘿嘿……”我尴尬的笑着。
鸢因破涕成笑,扯下自己的披风给我围上,这才动身提我出去。
“你先前说什么三”外面明晃晃的一片,看清后便惊诧了我的眼睛,让我不自觉的改口道:“我们在哪里?”
“鞑江雪山。”
宕澜说着话,热气呼出片刻便成了雪花。我将冻眼在面前的围巾上蹭了又蹭,频频看,仍然是片片银白和隐隐绰绰的沟壑。我吓了一跳,吸进不少干冷的空气。这里缺氧,又冷,尽管有再多疑问我也不愿多问。直到走出几十米,看见前方雾气萦绕下的一间小石屋时,我才有些明白。
进了屋,她们将我放在炕上,搬来火炉,又给我裹了好几床被子才让我感到些许温暖。我缓过气来,将这间不大的石屋打量通透后,才发觉所有人忙里忙外,话少的像转了性子。
我终受不了这古怪气氛,翻身要起来,便先喊出一梭子停。于是,倒水的不倒了,门外的探进了头,收拾屋子的也捏紧了抹布。
“你们都过来。”
我愤愤不平的起身,手一软,身子落入鸢因手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死了吗?”
“是少爷的意思,”宕澜帮我掖好被子,站回去小心翼翼的说道:“少爷只是想保下主子的身子,等着主子您回来。可是……主子,您?”
宕澜一开口,其他两位又通通拿异样的眼光审视我,石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我下意识的摸摸脸,接过镜子的一瞬间感觉要出大事了。
果然,铜镜里映出了一张极度亲切的脸,是我自己?我顿时傻了眼。莫不叫谁偷去了凤招娣的眼耳,填上了我牧里的口鼻,再搅和二位的身躯,整整瘦了一圈,但确实是变了模样。我脑中闪过一念,便慌张地翻开被子,扯下衣襟。
那枚刀口——已经消失了!
是啊,人的心口都裂了还怎么活呢,只有置换才能保命。
一提到保命,我镇静地合拢衣襟,苦笑着同她们解释道:“这……没换干净,但大致就是我本来的样貌了。你们勿需担忧,叫我牧姐姐便是。今后,我只是牧里。”
“凤,姐姐,”鸢因说起话来,两颊的冰口便一张一合,“少爷一直舍不得姐姐,原本将姐姐身子封冻于府中,终日以藏冰保温。之后寻探到这极北之山,才送了来。还在山腰建了别苑,吩咐了奴婢和宕澜宕汀看护。少爷日夜都惦记着姐姐,三年了,也未曾放弃。姐姐您——”
“什么三年?”我正匪夷北靖的举动,突然又晓奇闻,急问:“我走了三年?”
她们面面相觑,又相继点头。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时差。”我对她们说,更对自己说:样样都有预兆,我怎么还在大惊小怪,早该处变不惊了罢。三个月却三年,只是让我有些恍惚,想到又要过回以前的日子我便万分泄气。她们见我一言不发,恐怕我冻坏了,便风风火火的将我裹成毛毛虫,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