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武士落地,相互对望,各自眉心红点一闪便即隐去,心中大骇,这分明是那人适才电光火石间以上乘功夫在每个人眉心点了一指,气血运行稍有停顿之相。只是那人手下留情,并未伤人,二人运气一匝,觉体内无恙,方始放下心来,只是不敢再上前挑战。
这二人人称“岭南双雄”,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手,一招之间双双落败,及至见到那人展现出神乎其技的轻功,更是令人目眩神迷,大为叹服。
待那人落下地来,在场众人却有人识得,数人“啊”的叫出声来,宫赞巴四人说的是“原来是你”,而江南四友和萨班却道的是“周志重”。
周志重白日与杜范一见如故,便受邀宿在杜府。他此行目的是要追回祖师手著,当晚便决意至史府一探。程英与聋哑头陀也知他武艺高强,安全无虞,便放心由他一人前来。史府与杜府相去不远,同在御街东,周志重不费什么力便潜入了府中。
只是史府占地颇广,房舍无数,周志重要找书房岂不是大海捞针,唯有往灯亮处寻。及至来到这大厅外,听得里面众人皆呼吸深长,武功皆是不弱,不敢造次,便上屋窥探。
岂知听史嵩之语意,竟是将全真内家功诀当作了礼物送给了萨班,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心知萨班所习小无相功乃是道家绝学,其博大精深不在全真武学之下,那萨班既然精通,必然道学不浅。原本那功诀落入寻常人手中,若是于道家丹诀不精者,练来也无甚效果,无非就是健体而已,如今落在道佛双iu的萨班手中,却是大为不妙。
周志重心惊下,足下踏破了一片瓦,却被那萨班及时发觉。他神功初成,自忖就算斗不过众人联手,脱身亦无妨,是以飘然而下。
周志重抱拳行礼道:“全真周志重冒昧造访,还请史相见谅。”他适才出手,技惊四座,此刻面对众位强敌,竟是面无惧色,史嵩之心下倒也赞了一声,微笑道:“原来是全真高人,来人,看座。”周志重见他面带微笑,言语平和,心中暗赞这老家伙城府甚深,当下也不多话,见宫赞巴欲缩回人群中去,忙开口道:“宫赞巴大师留步,不知大师可否将借去的经书还与在下?”
宫赞巴心中恼怒,自己千辛万苦夺来的秘笈,却被相爷转手送给了死对头,只是如今周志重问自己,若是把事情推到萨班头上,未免太过示弱,当下回道:“啊哟对不住,那经书我没好好保管,叫野狗叼去了。”他在史嵩之府中向来地位甚高,在人面前亦是一付高僧模样,只是如今遇上藏土死敌,加之适才失面,心中火起,竟将那高僧面具抛诸脑后,这话讲出有点市井无赖撒泼骂街的味道了。
萨班笑容微顿,目中杀机一闪而逝,却仍是按捺住。那厢宫赞巴已是抢先发难,言道:“周志重,你擅入府中,图谋不轨,还不束手就擒?”话音未落,左手发掌,一掌迎面拍出,发掌之时尚与周志重有丈许,右手拍出时已到了周志重面前,掌力后浪推前浪,重重叠叠涌向周志重。他这招有个名堂,叫“龙门三叠浪”,原是中原传入藏土的功夫,但经历代高手改进,威力远大于中原所传。
周志重矗立不动,狂涛般的掌力到至身前犹如遇上中流砥柱,自动一分为二自两侧滑过,显是已深得全真以柔克刚的武学精要。宫赞巴掌力落空,大骇下便要后撤变招。肩头一沉,身子竟是无法跃起,那周志重不知何时已经欺近身来,一只右手已经搭在了自己左肩上。宫赞巴沉肩缩肘,顺势左肘锤格向敌腰,右足踢向周志重迎面骨。周志重不料其变招如此迅速,掌力一吐,将宫赞巴远远弹开。二人于电光火石间交手数招,周志重出手精彩,宫赞巴应变机警,各显露了一手上乘武功。
宫赞巴方立定身形,忽心口发热,头晕目眩下不由又后退三步方始拿桩站稳。心中暗自惊骇,适才自己虽及时变招,化解了对手一击,但仍是受了内伤,这周志重比之当日在破庙中交手,武功更是精进。
周志重一击得手,便不再进逼,他已知秘笈在萨班身上,当下缓缓转过身来,道:“萨迦大师不在蒙古作你的国师,却到江南为何?”萨班笑道:“贫僧此来只为云游四方,以武会友,不关国事。”
周志重看他面上宝光流转,道貌岸然,却是心底阴险,时刻算计别人,再看周遭,无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心中忽的意兴阑珊,不愿再与他多兜圈子,开口道:“祖师重阳子手著,乃我教镇教之宝,还望大师赐还。”
萨班笑道:“既是全真之物,理当奉还。”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本书册,泛黄书页上赫然写着“丹阳二十四诀”,周志重大喜来接。
手指甫沾书页,忽觉一股大力自书面袭来。周志重早知萨班并无此好心,早就有所准备,内力运转,与敌相接。二人内力相冲,身子皆是一震,周志重觉敌内力绵绵不断,浸浸然若汪洋大海,俨然便是全真内家功夫路数,心念一转,忽然震动,不待张口,漫天蝴蝶扬起,那册书籍已化碎片。
原来萨班适才竟是使出了全真内家功力,全真以内家称雄,挫敌于无形,常于无声无息中重创敌手。适才二人内力同路,两股柔劲于书上交锋,那陈旧小册如何禁得起这般力道,立时化为飞灰。这萨班竟是要毁了此书,压根就不打算还给周志重。
如此毁了全真重宝,周志重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大怒下双臂回环,先天功发动,已是一式“撼山式”推出。这招纯用的刚劲,皆从先天功那生生不息的阴阳二劲中化出,端得厉害,萨班毕竟全真内力修为尚浅,不敢硬接,忙发掌侧击,将周志重笼罩四方的掌力击破一壁避开,“喀喇”一声,周志重正击在大厅的一棵大柱上。那大柱乃是巨木所制,粗过合抱,仍是为周志重一掌震断,立时房梁失了支撑,开始倾斜,灰尘簌簌而下,众人惊叫:“保护相爷”,纷纷逃出。
周志重与萨班二人却是原地不动,二人四目相对,不敢丝毫松懈,以免为对方所乘。萨班手拈莲花,连换了几种指法,均为周志重化解。激斗中头顶屋梁“轰隆”巨响中砸向二人。
萨班百忙中头颅微侧,已将屋梁避开,反臂拍在梁木一侧,向周志重推出。这屋梁长达数丈,屋中无法避开,周志重唯有运气相接。一时间,二人抵着一根数丈长的屋梁比拼内力。
周志重连连催发内力,均觉对方守得极其稳健,无论如何努力,均无法越雷池一步,而四下众雄又渐渐拢将上来,心知今日已无法占得便宜,只有拼着受伤,内力一牵一引间,将萨班掌力尽数向天导出,立时巨木冲天飞起。
只是周志重原本以为自己强行挪移对方掌力,必会被震伤内腑,此时运气一周,却是毫发无损,心中不解。原来那萨班这段日子苦练全真内功,已有小成,同为道家内力相促下,小无相功也颇有精进,只是两种内力毕竟不是出自一炉,若要融为一体,自成一家,尚需时日。
适才与周志重对掌,二人内力在伯仲间,运力自是渐出全力。萨班小无相功全力运起,体内全真真气却也不堪寂寞,也随之游走,要知两种内力运行体内,有如赛车抢道,反而扰乱了萨班体内真气,若是周志重适才再坚持片刻,便可一举获胜。此时萨班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伤得了他。
周志重不假思索,已是纵身掠出,他心知众高手必是全力守住四处突围道路,若是直接外闯,一旦受阻,身后萨班再缠上自己,必定难以脱身,是以直接冲向史嵩之。
果然众人大惊,纷纷出手保护史嵩之。刹那间周志重身落重围:左侧江南四友刀剑掌腿齐齐招呼;右侧宫赞巴四人合力扑击,掌力罩住了他右半边身子;前后更是掌风剑气夹攻。
周志重嘿的一声,忽地身子左掠,倏忽间,正与江南四友的老四盖万里面面相对,几乎鼻子碰到鼻子。盖万里以轻功见长,却也未见到如此鬼魅的身法,大骇下头颅猛的后仰躲避,周志重左足轻轻伸出一钩,那盖万里已是仰天一跤摔出,四人牢不可破的配套攻势便打开了一个口子,周志重身子轻晃已是掠将出去。
众人一声发喊,发步追来,周志重掠至府墙,忽地立定,身后诸人虽追得热闹,但适才见识过他的功夫,心中早已(炫)畏(书)惧(网),见此情形急忙立定身形,那冲在最前头的三人却收不住脚,直直撞将上来。周志重可不再客气,双足连踢,那三人哇哇大叫声中被踢得倒飞回去,身子撞上一人,余势未消,又撞倒一人,刹那间追兵倒了一地。周志重哈哈大笑,纵身掠起,左手轻轻按墙,身子在空中打了盘旋,转将过去,只留下一句话语在夜空中回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此一战,周志重大闹宰相府,方算是名动江南,史嵩之纵然暴跳如雷,却也无济于事。过得数日,噩讯不断传来,党羽李鸣复调任知州出京,杜范以原职提举洞霄宫,一众史派官员如御史刘晋之、赵伦等纷纷被贬,史嵩之势力大衰。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节骨眼上,史嵩之的父亲史弥忠病重,众太学生伏阙上书弹劾史嵩之,枢密院事杜范、户部侍郎刘汉弼、工部侍郎徐元杰连递奏折,称史嵩之贪图荣华,不顾父亲病危,逼其退相,朝野上下一片倒史之声。史嵩之四面楚歌,在这不利的形势下,史嵩之终于递出了辞呈,开始了他“六请辞相”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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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江南烟雨 第五章 剑舞
更新时间:2011…4…21 13:28:53 本章字数:63
ps:中秋,解禁两章。
春天的西湖无疑是美丽的,波光粼粼、山水相映,温润之中透着一分妖娆,千里烟波,楼船画舫处处,丝丝管弦透出,悦人耳目,一派歌舞升平景象,无怪乎有诗曰:“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这诗句据说乃是一名学子酒后在客店壁上所书,诗中对朝廷自是颇多讽刺,被列为禁诗。此时却自一紫袍玉带老者口中道出,此人看打扮却也是个官员,胆子倒是不小。一人道:“杜大人,须知祸从口出,此话若是让人知晓,我大宋虽不杀士,却也免不了丢官罢职。”
这老者正是枢密院使杜范,闻言道:“徐兄所言甚是,老夫失言了。只是如今奸佞当道,朝政纷乱,圣上迟迟下不了决定,如今北方蒙古崛起,我大宋危如累卵矣。想到此处,我忧心如焚呐。”
此时众人正在一艘画舫之上,舫上正是赫赫有名的“淳祐三君子”:杜范、徐元杰、刘汉弼,杜范身后一位年轻人正独坐窗边饮茶,正是周志重。那日周志重夜探相府,史嵩之震怒,次日上朝奏本请皇帝下令驱逐境内全真道教、搜捕周志重。杜范极力相争,理宗皇帝素知二人不和,心中厌倦了此等争执,也无心分辨是非,下旨散朝,此事便不了了之。
周志重没想到自己险些连累师门,心惊之余,对杜范大是感激,便在杜府多留了数日,与之谈道论文。不日北方义军粮饷再度凑齐,由聋哑头陀聚集一批江南好手北运,此番却是不容有失,周志重原打算亲自北行,顺便也想见识一下那宗室赵爵爷的气度,然临行前一日府中却来了刺客。幸好杜范正在周志重客房内手谈一局,令刺客扑了个空,回头找寻来时为周志重所擒。
不用审问也知定是那史嵩之所为,只是那二人全身上下除了所带兵刃,并无一样史府物事,没有证据自然无法上殿参奏。那史嵩之狂妄自大,总以为自己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初始并未将杜范等看在眼中,此时势危方才想到刺杀之策,却偏偏提前了一日,倒也真是时也命也。
周志重虽然不熟悉此段宋史,但他却可以看出,这杜范真是栋梁之臣,百中无一,此等人绝对不能就此断送在史嵩之手里,是以留了下来。果然接连三晚,刺客分批来袭,一拨武功高似一拨。来者纷杂,自塞北至江南、海外至西域,史氏的银两笼络的高手之广令人咂舌,只是周志重始终并未看见宁玛番僧及江南四友等人,想必是他等身份明显,史嵩之不愿被人抓住把柄,并未派遣。因地处官衙密集地带,史嵩之倒也不敢多派人手,每次缠斗盏茶时分不得手便立时撤走。当日在史府中见到的萨班却始终未曾出现,这令周志重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萨班出手,再加上两个高手从旁协助,只怕周志重便难护得杜范周全了。
这月余来,一众官员、太学生不断上书弹劾,史嵩之迫于巨大压力,也已两次以父亲病危为由,上书辞官,皆被皇帝留中不发。朝上两派官员争吵不休,理宗头痛不堪,近半月以来罢朝不上,任众人如何请求皆是不见。
既然无法在宫中见到皇上,众人自然要另想办法。那皇帝常爱泛舟西湖,聆听歌女妙音,若能知晓其行踪,自可想法相见。如今宫内正一道为尊,圣上每次出行皆带着两名供奉,周志重身怀张可大所赠玉印,便在城中寻了处道观出示,请其与宫中正一教徒互通消息,透露皇帝行踪,这日便得到消息皇帝午后乘船浏览西湖,杜徐刘三人一合计,便要前去请旨。
此时西湖一角方圆里许已是一空,皇帝出行,附近渔民、歌舫皆被禁军驱赶净尽,四下戒备森严。官船行至龙舟边,早有禁卫接应,杜徐刘三人得以上舟,周志重却被拒之门外。周志重自是知晓皇帝之面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见得的,他虽也想见识一下这南宋帝的颜容,此时无缘,也不强求,便自行在船上等候。
过得盏茶时分,那侍卫统领却又下得舟来,此次脸色与上次那付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不同,满是谄媚阿谀之色,原来是皇上召见周志重,他自是不敢得罪皇上的“贵客”。周志重心中奇怪,也不与那侍卫计较,遂整了整衣冠,上得舟去。
那理宗皇帝面相清瘦、龙目顾盼神飞,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