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窝在他的胸口,低声道:“我当然会回来。”
“你若不回来,休怪我无情。”
不就是个顾盼宇吗?方锦如觉得可笑,兆苍怎么连和顾盼宇竞争的勇气都没有了。再说了,自己和顾盼宇的缘分早就尽了,自己又怎么可能回到他的身边去!
兆苍给方锦如安排了汽车,又远远地站在门口,注视着汽车驶出院子,卷起沙尘。
兆苍握紧了拳,若是这一切会改变。若是方锦如再不会像方才那样拥着自己,自己究竟会不会后悔这放她走的决定?他不知道。
方锦如坐在汽车上,越想越不对劲。
兆苍是怎样的人物?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怎么会在意一个顾盼宇?即便是当年住在顾家隔壁的时候,他也毫不忌讳。而这次,他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显出了脆弱,似乎面对的对手太强劲了,连他都无力招架。
亦或者,他对她的心思并不肯定,他并不肯定她的爱已经笃定。
这样倒能解释得通了。方锦如暗想。回去之后一定要和兆苍说清楚自己的心意,让他放心。
汽车到了方宅,方锦如下了车。几个月不见,家里基本没什么变化。
听说许久不归的方锦如突然出现,一家上上下下都出来迎接,连方锦然都走过来,将方锦如好好打量了一番。方父、方母自不必说。都是满眼含泪。二姨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过不久就要生了,此时她的样貌比起从前也臃肿了许多,看不到艳丽的样子,倒是方太太打扮得十分入时,想必是二姨太有孕在身。老爷便转而宠幸大太太了。
进屋说了一会儿话,二姨太突然说道:“锦如啊,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简直要被那个江太太吵死了!”
方锦如一愣,原本因聊天而开怀的表情瞬间僵住,道:“谁?”
不知为何,那曾经盘旋在心底的不安感。像是须臾蜂拥而至。
江父、江母的表情也有一丝尴尬,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冷滞。
“江太太啊。为她儿子来求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难道你身在顾家,还和顾盼宇的表哥勾勾搭搭的么?”
此言一出,方锦如脸色顿变。
方母更是立即站起来,道:“你这是说什么话!锦如刚回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二姨太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道:“我难道说错了么?若不是锦如和江云若那孩子有一腿,江家那样的大户,还会低三下四地求我们?江先生可是名震全国的买办,家里的钱多得很,锦如很有眼光呀,也很有手段呀!那江云若,论起样貌来是比顾盼宇要强上几分,才气呢更是不必说。比起那个什么痞子头子,那个姓兆的,更是胜了一筹。只可惜啊……这么好一个孩子,你说说,就这么瞎了。”
方锦如觉得像是突然被冷水从头浇下,浑身发颤,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方母在一旁安慰道:“锦如,别听她瞎说。”
“我哪里有瞎说?”二姨太似很得意看到方锦如吃惊的面孔,笑着道,“不信你问老爷,江云若是不是瞎了,而且啊,滴水不进,就等着看你最后一眼呢!要不然他妈会巴巴地成天来我们家瞧你回来没有么?啧啧,那样儿啊,简直要给我们下跪了!可怜见的……”
嗡——
方锦如觉得双耳什么也听不见了,只看到二姨太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原来竟是这样,怪不得蓝光那样说!怪不得兆苍要瞒着他!原来,原来竟是江云若出事了!
曾经在心里觉得笃定的事,突然像是玻璃粉碎一般,只稀稀落落地洒了一地。
方锦如只觉得气喘、腿软、眼前发黑,多少次和自己说过的,以为和江云若斩断了前缘的,以为一切都重新开始了,听到他的消息也不会有丝毫波澜的,却没想到这样一个惊天的消息,自己简直要晕厥过去!
方母见到方锦如脸色不好,忙过来扶着她,道:“锦如啊,你没事吧?你早就离开了他家,他那孩子死心眼,害上什么相思病,也是他的事,与咱们没关系。”
“他……在哪……”
方父瞪了方母一眼,转头说道:“锦如啊,你要是有空去看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孩子,挺不错的。”
方锦如并没有回应他们,而像是失了魂,一步步向门外走去,方母要去拉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方锦然坐在二姨太旁边,愣愣地看着她,而二姨太却沿着嘴,似乎在偷笑。
汽车疾驰到青山路十五号。
久违的地点,方锦如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再不会踏进这块领地,却没想到,命运的齿轮还是推着她向这里走!
敲了门,是江母开的门。她面色已十分憔悴,脸上失去了以往的光华。
见是方锦如,江母先是一惊,然后眼圈就红了,拉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久,江母才泣道:“锦如啊,你可来了,你可来了。我以前所做的,都是我错!我求你,我请求你,救救云若吧!救救他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方锦如竭力压抑着语气中的动荡。
“云若和你,是我不该!云若去了国外,有次喝多了酒,从楼梯上摔下去,撞了头,醒来却发现再也看不见了!失明了!医生说是什么视神经受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现在虽然回来,却依然不吃不喝的,成天只能给他灌进去一点点,现在他整个人皮包骨头,整个人危在旦夕,你可要救救他,你去劝劝他吧!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究竟是什么事让江云若整日借酒消愁?方锦如不敢想,不敢将这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否则,那巨大的亏欠感简直要将她吞噬掉。
“他……在哪?”
“在楼上……”江母拉着方锦如的手腕,到了二楼。
一切,依稀如往日般熟悉,江云若躺在床上,流光洒到他的病榻上。
“云若,云若,锦如来了,锦如来了!”江母大声地说道。
床上的男子消瘦而单薄,身子霍然坐起,一双眼睛瞪着,双手却在空中乱抓。
这就是曾经风流潇洒的江云若吗?
方锦如忍不住泪如雨下,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让她走!我不要见到她!”仿佛使出了平生的力气,江云若坐在床上,挣扎着说道。
方锦如走过去,抓住他的双手,消瘦得简直像是枯枝一般。
“云若……”方锦如哽咽发声。
“你走!我不要见到你!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江云若在推搡,泪水,却已经从眼角滑落。
江母见到这个场景,已经擦着泪水,退出门去。
“你不走是吧,我走好了!”江云若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还未及翻身而起,已经踉跄,险些摔到地上。
方锦如忙上前扶住了他。
“云若!”
曾经,在雪地红梅下,是他在院中扶住险些摔倒的自己,将一支红艳鲜花插到自己发间。
而今,与他近在咫尺,他的眉宇一如记忆中,只是那双瞳仁却像是点不亮的灯火一般,再也不能映出自己的面容。
泪水决堤难抑。
江云若身形顿了一下,那清泪在凹陷的脸颊上流淌。
方锦如觉得心都碎了,抬手将他脸颊的泪水拭去。
这一刹那,江云若突然展臂,将她紧紧揽住,像是拥着世间最名贵的珍宝。
在江云若的怀抱里,流着泪的方锦如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蓝光为何会那样说,终于明白兆苍为何会担心,看来蓝光早因为香港赛马会的关系知道江云若的现状,而兆苍也知道,只要方锦如一和家人联系,那么家里人总会将江家天天去找的事情说出来,而凭着方锦如和江云若之前的感情,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去探望江云若,甚至在感情上,会发生动摇。
在这一刻,方锦如觉得自己的步子简直像是扎进了泥土里,一动也动不了了。
面对这样的江云若,自己又要如何回到兆苍身边去?怎忍再推开他?
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八十九章 她没回来
夜色沉沉,硕大的公寓里,一盏灯也没有点,院内树丛旁的街灯光亮,透过玻璃窗子映进屋内,勾勒出沙发上一个黑色的身影,那身形俊逸,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二少……”
廖青峰在黑暗中进了屋内,脚步在沙发前停住,话音里,似乎有说不出的为难。
“二少,已经快三点了,您还是去休息吧。我想……或许方小姐她今晚不会回来了。”廖青峰努力说出了这言语,眼眸抬起,望见二少在黑影里的身姿没有丝毫回应,心中的不安更胜了。
兆苍闭着眸子,喉头动了动,忽地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道:“好。”
廖青峰心中一凉。
这一个“好”字,像是一把刀,哗地一声斩断了念想。
兆苍霍地站起来,脚步稳健地与廖青峰擦肩,语气中不含一丝感情:“睡觉。”
廖青峰为方锦如捏了一把汗,又暗恨她的软弱和游回!
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为什么就这么轻易放开!
廖青峰望着兆苍的背影,曾经一度以为会被方锦如的柔美镀上一层暖意的背影,此时此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和孤独。
夜,是那么深,只有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着,簌簌地发出响声。
廖青峰叹了口气,手下已经来报,方锦如在青峰路十五号,一直没有离开过。
……
一把黑洞洞的枪抵在方锦如的额头。
血腥的死亡气息扑面而至。
“你若不回来,休怪我无情。”二少的声音阴森而冷冽,像是一阵寒风,忽地将方锦如吹了一个激灵。
方锦如霍然抬起头,这方发觉只是一个恶梦。
窗外,有鸟儿在叽叽喳喳,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子洒了进来。白色纱帘被微风吹拂着,轻轻摇曳。
原来自己竟是和衣蜷缩在江云若的床上睡着了。
江云若的呼吸安详而匀称,近在咫尺。他的脸庞白皙,面无血色。只是那份俊美却并没有消失殆尽,仍有着说不出的文秀味道。
方锦如的起身似吵醒了他,他轻轻问道:“天亮了么?”
这一句话,就让方锦如觉得酸楚。他现在,连分辨白天黑夜都做不到了么?若是自己不和他纠缠,他便还是那个在花丛中游荡的公子,不会为自己借酒消愁。不会出国,不会受伤,不会失明。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都是自己。
想到这个,方锦如的心就紧紧地揪作一团。
江云若揉了揉胳膊,这胳膊被方锦如枕了一夜。已经麻木了。
昨日见面相拥而泣,继而江云若便讲起离开方锦如的点点滴滴,明明句句里没有思念,都是讲得琐碎的事情,可是,让人听来。却忍不住伤心,像是将那思念揉碎了,都遍洒在日常起居里似的。徒生伤感。
“天亮了。”方锦如轻声道,“你是不是好久没晒太阳了?今天天气不错,我和你出去吧。”
“锦如。”江云若沉声说道,“谢谢你。但是,你不用这样做。我知道。你现在对我,不过是同情罢了。同情不是爱情。我想你是明白的。”
“你要赶我走么?”方锦如的声音很轻,像是羽绒坠地。
江云若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不会走的,我会陪着你,帮你治眼睛。等你眼睛好了,再赶我走也不迟。”
“若是……若是我的眼睛治不好呢?”江云若的声音似带着颤抖。
“那我就……”方锦如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周身都冷得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双拳握紧,指甲嵌进肉里,“那我就一直陪着你。”
江云若身子一颤。
方锦如觉得心里像是刀割一样的痛。
于兆苍而言,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即便是没有了自己,女人也多得是。可是江云若却不同,江云若现在失明,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将自己封闭起来,除了自己,谁都无法挽救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他。
方锦如决定留下来。
她背弃了对兆苍做出的诺言,她没有回去。
想到当时许下承诺时候的甜腻,就觉得浑身虚脱般的无力。
咚咚——
门上轻响,江母的声音:“早点做好了,吃一点吧。”
方锦如开门,接了过来,回到床前,用送来的漱口杯子帮江云若漱了口,又用湿软的毛巾拭了他的脸,才用银色的小叉子举着一块切好的小蛋糕,对江云若道:“张嘴。”
江云若乖乖张嘴,那蛋糕就落入了他的口中。
方锦如又用吸管插进牛奶杯子里,将吸管放进江云若的唇间,他也乖乖喝了。
江母在后面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落。
“你也吃。”江云若轻声对着方锦如道。
方锦如声音很甜:“嗯,我看着你吃。你乖乖吃了我才吃,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江云若便更快地吃掉那些蛋糕,又对方锦如道:“好了,我吃完了,你快去吃吧。”
江云若就是这样,关怀总是一点一滴的。就如同他这般狼吞虎咽,只为了方锦如更早一点点吃上早餐一样。
方锦如点头说好,端着盘子,随着江母出了门。
方锦如刚刚放下这些东西,到餐厅吃了两口饭,只听身边咚地一声,江母已经跪在了她的面前,泣不成声。
方锦如大惊,站了起来,扶起她道:“伯母,你这是干什么?”
“以前我说了许多混帐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你不知道,云若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吃过东西了,我看了,我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你来了,我觉得我们云若又能活下去了!我真的感谢你,感谢你。”
方锦如看着面前的江母。想起她曾经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如今竟卑微到这种地步,在曾经简直不可想象,此时却觉得有几分可怜。
江母又道:“之前王晓萍小姐来过几次,可是都被云若轰了出去,最后一次她来的时候,甚至被云若随手拿起桌上的花瓶砸破了脑袋,自从那次之后,王小姐就再没有来过了。你也知道,云若的父亲工作忙。不能常常在家,现在云若成了这个样子,整个家就靠着他爹支持着。他那工作便更不能耽搁了。我整日在家对着日渐消瘦的云若,泪水不知道流了多少,他身子虚弱,动不动就发烧,一发烧就说胡话。说胡话就念你的名字,我这才知道这孩子对你用情有多深。我才知道我以前是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我知道这世间恐怕只有你才能救他了,就四处找你。可是,就连你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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