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方锦如的泪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不知是因为江云若带来的伤感,还是因为离开兆苍的心痛。“你别想这些,我不走,你要好起来。”
过了一瞬,江云若突然笑了声,道:“你记得那个同福米粥么?我今天胃口不错,你帮我买块他家的芝麻糕吃,好不好?”
方锦如便笑道:“好。”
她扶着他上床躺着,又给他掖了被角。
江云若仰面微笑,那笑容久久地挂在脸上。
方锦如拿着小包出了门,打上洋车,刚行了没有多久,却突然来了一阵冷风,将方锦如吹了一个激灵,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忙唤住了车夫。
“停车!快!快!回去,回去!”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突然攫住了方锦如的内心!
仿佛那四遭的声响仿佛完全沉寂掉似的,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回到青山路十五号,也不过十余分钟的工夫,她忙不迭地下了车,扔下车钱跑回小楼。
刚进一楼,便听到楼上传来江太太的哭声。
方锦如大骇,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江云若的房间开着门,江云若和江母都坐在地上,江母正抱着江云若哭泣。
他们的旁边有着花瓶的碎片,江云若的手腕上有浅浅的一道,所幸不深,并不要紧。
江母边哭边道:“你这是要干嘛啊!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方锦如觉得身形踉跄了一下,果然!江云若刚才支开她,是想自寻短见!
方才出了门,走了一会猛然惊觉,这一切太不正常!
江云若怎么会突然支开她去买什么芝麻糕,他方才那些话,也好像把一生都说完了似的。
方锦如将几欲涌出的泪水狠狠憋了回去,走过来,帮着江母拉起江云若。
“你……怎么……回来了……”江云若感受到方锦如,断断续续说着,声音哽咽。
方锦如咬牙狠狠道:“你再犯傻,我便和你一道,咱们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江云若极惊悚,道:“怎么可以!”
“那你又怎么可以?你若是真走了,家里人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你想过吗?!”方锦如将江云若扶到床头坐着,又对江母道:“伯母,我来劝劝他,您去歇会吧,别哭了。”
江母点点头,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方锦如拉着江云若的手道:“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你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来?”
江云若道:“其实,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听说了——在你之前出去的时候,我听母亲打电话时候说了,方氏和顾氏的工厂都出事了是么?那人对你下这绊子,是因为我的关系,是不是?我不想再拖累你,我也不想让你的一切付出,付诸东流。我已经是个废人,活着也没有用了……”
方锦如握紧双拳,那积极阳光的模样,为什么从面前这个人的身上完完全全地消失掉?
她俯下身子,将冰冷的唇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嘴唇蠕动,轻轻道:“别死,我求你,别死。”
上一世为爱而死,这一世可不可以活着,好好活着……
……
书房的壁钟已经又敲了钟点,沉重而带着余音的声响,伴着窗外的晚霞光芒,都陷入了夜色里。
屋内的视线,慢慢变得黑暗,有手下悄然点亮了墙角的一盏落地灯,可是光线却还是并不明亮。
那手下低声道:“方小姐,这几日二少不让点大灯,您先将就着,二少这就快回来了,再给您上些茶点吧。”
方锦如瞥了一眼桌角的茶点,方才上的,也丁点未动,便摇头道:“不用客气,你下去吧。”
那手下便点头退了出去。
方锦如站在原地,手撑着巨大的红木书桌上,觉得没来由地心慌。一会儿面对兆苍,和他说明自己的决定,他又会用如何的态度来对待自己?曾经在大大的软床上,两人几乎在一秒就要交缠在一起,可是才这么短的工夫,竟然是来谈决绝。
明明不想这样子,明明想和他讨论一个折中的方法,他却不允。
他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在别人的面前卖笑演戏。
那么,便没有什么可选的了。如果为了让江云若活下去,自己还有什么其它的选择?
外面突然有了汽车的声响,有人跑动的声音,不多时,脚步声到了门口,夹杂着纷乱的声音。
“二少,你不能……”
“二少,你等等,你这样……”
“住嘴!”
那些手下似乎想说什么,却都被兆苍这一声呵斥止住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兆苍披着黑色风衣,快步走进来,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并未走进光影里,只在屋子暗黑的一隅,声音很冷,道:“你想好了?”
方锦如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挺拔身影,缓缓道:“是。我选择……江云若。”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寥寥几字,方锦如却好似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说完后,像是全身累得虚脱了一般。
屋内霎时静得针落有声。
片刻,兆苍哑声道:“好。”
他走近了两步,咬着牙道:“好样的,方锦如!”
说这话时,他的样貌已经融进了光线里,那额头上,竟是细汗满满,脸色也显得煞白。
屋中有一种诡异的血腥的味道,隐隐传来。
方锦如觉得疑惑,再仔细打量他的身姿,竟然发现他的右臂泅开大片暗褐痕迹,分明是血迹!
“你!你受伤了?”
方锦如惊愕心痛,几步扑了上去,伸手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痛不痛?为什么这么多血?”方锦如脸色已变,尽是仓惶。
可是,她伸出的一只手腕,却突然被兆苍的左手紧紧抓住,又缓缓贴到他坚实的胸膛上,贴在心脏的位置。
兆苍哑着声音道:“痛的不是那里,更痛的是这里!”
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九十一章 虐心
方锦如的手腕被兆苍紧紧地攒着,雪白的肌肤已隐隐泛出挤压的痕迹,可是在这一刻,方锦如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皓腕上的痛楚了似的,那目光一直盯着兆苍的伤口,又急切道:“你别耽搁了,这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你看看你的血流的不止……”那声音,似已带着哭腔。
兆苍原本因恼怒而猩红的眼睛里浮上一层柔光,道:“说吧,你选择的人是我,你只能属于我。”
方锦如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眼眶里蕴着泪水,大眼睛愣愣地睁着。
兆苍的眼睛里映着她,充盈满满,而其他的东西,仿佛再容不下一丁点。
一瞬,他已狂乱吻下来,如轰然倒塌的高塔,如泰山压顶。他的吻急切而迷恋,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辗转吸吮,将她惊悚而又颤抖的呼吸全数吞噬掉。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而在他的压迫之下,方锦如全身都变得绵软,如同寒冰已经被烈火融化,他的唇如同火苗,在她心里、身上都点燃了灼灼的火焰。
他是那么渴望她,而她面对这份渴望和贪婪,却并没有拒绝。
他顿了一瞬,又在咫尺之距凝视着她,她的双颊晕红,樱唇娇艳,芳香扑鼻,简直要将人的魂魄吸引进去,他滚烫的手掌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扯住她的脖颈上的小排扣,只狠狠一用力,那扣子便叮铃铃地落下来,像是落了一地的珍珠。
他推着她,将她推倒在偌大的红木书桌前,大臂一挥,桌上原本的笔墨纸砚就纷纷咣铛铛地落在地上,他抬起她细嫩的大腿,那欲望已经迫在眉睫。似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方锦如咬着嘴唇,闭上眼眸,竟一个字也没有说。
在这一刻,她竟然突然产生了一种付之一炬的念头,就将自己奉献给兆苍,像是一盘已经制作完毕的珍馐美馔一般,供他享用。
可是,那烙铁般滚烫的手抚至大腿根部,缠绵片刻,却突然又没了声息。
方锦如睁开眼。坐起身来,见兆苍一手撑着桌子,极艰难地喘息。脸上显得更无血色!
“二少!兆苍!”方锦如扶住他,惊悚不已。
她感到手上湿漉漉的,收回来一看,手心里全是鲜红的血!
“来人!”方锦如踉跄而仓惶地扑到门口,甚至顾不得整理一下她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快来人!”
门开了,早就候在门口的兄弟纷纷冲了进来,将兆苍扶住,有人将他扶到高背沙发椅上,有人拿着药箱开始准备,有人打水。有人剪开他的衣服,开始包扎伤口。
方锦如抓着衣领,在旁边战抖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理智不断地告诉自己,二少会没事的,这样的伤口,还不至于使他致命,可是她依然无法遏制不断涌上的恐慌。
在这纷乱中。廖青峰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你……想通了?回来了?”
他看到屋内的凌乱。看到方锦如的模样,还以为方锦如已经选择了二少,风波已经平息了。
方锦如转过头来,轻轻摇了摇头,咬唇道:“没有。我选择了……江……”
“你说什么?”廖青峰似极度震惊,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么?难道这么长时间,你还在犹豫你的内心?!二少不在的这段时间,谁都能将你对他的心意看在眼里,现在他回来了,也几乎平定了这城里的风云,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功成身退?你难道傻吗?!”
方锦如低头不语。
廖青峰又道:“你不会还对那个江云若余情未了吧?纵然他现在是瞎了,可怜了,难道二少不可怜吗?如今我们已经查清了,他哥哥大少是被郭夫人和黄四爷用计害死的,而大少在死前留下的心愿便是希望他弟弟能找到一心人,共度一生。因为大少觉得身在江湖里,是很难得到真爱的。他并不想让二少也承担这一切。可是现实呢,大少就这么死了,二少还是得担当起来,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是多么的孤独,遇到了你,他又改变了多少?我想你不是傻子,一定能看得出来!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般用心!方锦如,你我也是熟悉,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交情也不浅,正因为这样,我才跟你说这些话,那江云若本来就是个浪荡公子,对你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倘若他将来眼疾治好了,你们成了夫妻,你就能保证他在婚后不拈花惹草?连弟媳都想染指的人,你觉得你对他还能有什么指望吗?!”
方锦如霍然抬头,咬牙道:“青峰,我也拿你当朋友!可是你这话,却并不像是朋友口里说出来的!江云若是什么人,我清清楚楚!倘若你尊重我,也请你尊重他!”
“好!”廖青峰无奈道,“你清楚江云若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就不清楚二少是什么样的人吗?就拿今天来说,二少在外面受了这么样的伤,进了门,却不去治疗,反而只拼着和你见面,这份深情,你说说,这城里,你放眼看看,有几人能做到——你说!二少甚至已经让我准备……叫我买了……唉!”廖青峰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道:“锦如,我一向敬重你,你一直以来也帮我不少,如今我就听你一个实话,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方锦如哀然道:“今日,江云若支开我,妄图自尽。如今他在黑暗里,没有我,他根本活不下去。而二少不一样,他还有你,还有大伙,还有白芷若……他还有那么多女人,根本不缺我一个。”
这话开始说的时候,淹没在四遭的纷杂声中,但是到了末尾,却因为周遭声音的瞬息安静,变得突兀般的清晰起来。
兆苍背靠在沙发椅上,微昂着头,眼神疲倦地睨住方锦如,冷笑一声,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楚,你再大声说一遍!”
廖青峰忙上前一步,劝解道:“二少,这里面,可能有一些误会……”
此时,因为兆苍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大部分的手下已经退了出去,只有少数几个亲信还在屋内,见到这般尴尬的局面,也都躲得远远的,大气不敢喘。
兆苍声音很冷,一字一顿道:“你叫她说!”
方锦如小胸脯起伏着,终于开口,清晰说道:“二少,您,有城,有天下,有兄弟,有女人,您拥有的太多了,也不差我一个!”
“方锦如!”廖青峰低声呵斥着,他不想让方锦如再向面前这如火的局面里再添一把干柴!
“好,呵呵,说得好。”兆苍眼睛眯起,呼吸急促,顿了一顿才对廖青峰道:“把白芷若叫来。还有……那个,拿来。”
廖青峰一愣,现在已经这样乱了,把她叫来,那岂不是更要乱成一锅粥?!
他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也便磨蹭了些。
兆苍却突然猛喝一声:“还不快去!”仿佛已经怒到了极点。
廖青峰只好叹了一口气,快步出了门去。
兆苍望着方锦如,看着她姣好的容貌,看着她晶莹的嘴唇上似乎还有被自己亲吻过的痕迹,一时间,觉得心尖有种很深的刺痛,像是有把锥子直直地插进心底里一般。
他突然觉得很疲惫,玩弄手段,玩弄到自己都觉得疲惫,这浮生红尘,在这兵荒马乱之中,到底能不能有一处小憩之所?!
他喘匀了气息,克制住声音的起伏,又清晰地问了一遍:“你真的,确定,要离开我?”
方锦如望着他的面孔,想见两人之间如火的纠缠,有一瞬几乎要脱口而出,说不要离开他。可是下一刻,脑海中江云若的手腕上那血色的痕迹便像是魔魇一样浮出来,前世他所付出的一切,今生还未来得及报答分毫,勾引了他便又伤害他,这岂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她不能太自私了,江云若需要她,在江云若最需要她的时刻,她又怎么能弃他而去!
方锦如深吸了一口气,双拳攥紧,似乎要给予自己无尽的力量,才能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我确定。江云若,他不能没有我。”
既然不能折中,那便这样吧。
兆苍闻言,缓缓闭上了眼,在那沙发椅上,明暗相接处,神色并不鲜明。
门轻轻叩响,廖青峰已经引着白芷若进了门来。
白芷若见兆苍胳膊上缠着纱布,已经快步走过去,半跪在地上,焦急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兆苍抬起左手,似想抚摸她的头发,但终是别扭地收回了手,只低声问道:“你愿意,一直陪着我么?”
白芷若一怔,看了看兆苍,又转头望了望屋内,见方锦如呆呆立着,复又转头看了看兆苍,这才相信兆苍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忙道:“我愿意,一直,一直,陪着你。二少,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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