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是顾老爷奋斗一辈子的产业。若是真的因为肖一宝的打压而受到重创,内心巨大悲戚也在所难免。但是依着他的性子,脾气虽然暴躁。但是做事还是谨慎的,恐怕这话也只是说说气话,因此方锦如便没有再予以回应。
几人都沉默了片刻。
顾老爷又叹气道:“不管怎么说,既然是邻居,我们总要去拜访拜访。明日他们乔迁,我们总是要备点礼送去才好。既是盼宇的恩人,那么你们两口子去看看吧,都是街坊,将来少不了走动。”
一听这话,方锦如心中不快。低声道:“爹,虽说他是盼宇的救命恩人,可是来路不明。我们也得当心提防啊!”
顾老爷一皱眉,继而笑道:“你是被盼宇遭人绑架吓怕了吧,也是,前阵子你经历了不少惊吓,不过这社会上哪有那么些坏人。难道还没有王法了么?”
方锦如哭笑不得。
这生意事讨论到这个地步,也便基本定了。方锦如的任务是一方面勾住那个王彬彬。一方面请求杨婉莹施以援手。
次日天气转晴,艳阳普照,一派草长莺飞的瑰丽春景。嫩绿树荫之下,春花盛开,蜜蜂蝴蝶飞舞,清香阵阵。
到了十点多钟,顾老爷派人来后宅催着顾盼宇和方锦如去隔壁看望,说礼品已经备好,搁在门房,让他们出门的时候带着。
两人只好答应。
顾盼宇穿了一身茶色锦云葛的长袍,套着印花的青缎马褂,头上戴着个铜盆帽,这一番折腾,在当时看来也是时髦,可是在方锦如看来,他就像是爆发户、土财主,这花里胡哨的装扮,倒把他真实的清秀容颜冲淡了太多,那份书生气质,全包裹在铜臭之中了。
顾盼宇的这番费心打扮,是专门为自己挽回颜面的。他虽然真心感激这廖先生的相助,但是想起当时自己被吓破了胆的模样,在人家眼前总有几分不是男子汉的印象,抬不起头来,好在家财尚且殷实,以钱傍身倒是能使腰杆子挺得直一些。
方锦如的装束却很是谨慎,她穿得十分清淡,天蓝色的印度绸长袍,缀着白色滚边,胸前清雅点缀着银丝绣成的百合花,连鞋子也是青色的,一眼远远望去,却似和天空浑然一体,蓝天白云之感。
顾盼宇见了,道:“我们这是去串门子,你穿得太素了。”
方锦如不语。
两人从门房取了礼品,由顾盼宇拎着,没走几步,到了那邻家宅子门口。
顾盼宇正想抬手敲门,大门咯吱一声打开,廖青峰脸色一愣,一瞬恢复如常,笑道:“哟,我这正要去拜访顾家少爷,顾少爷怎么上门了?”
顾盼宇听他说话十分客气,心里也有几分洋洋自得,抱拳揖礼道:“我怎么能劳动救命恩人先登门?这不,和贱内锦如来恭贺廖大哥乔迁之喜来了。”
廖青峰忙将两人让到屋内。
屋内收拾一新,家具都是紫檀木的,墙角放着花架,紫红小花绽放,散发阵阵幽香。正堂墙壁上挂着字画,桌椅都是古朴之风。这四遭装饰,和方锦如的料想大为不同,一时只觉得这是哪位古代秀才的屋子,文气得很,倒不像是野蛮人的地方。
顾盼宇自然也见到了,便笑道:“廖大哥装饰得很是斯文,倒是让我耳目一新。”
廖青峰给两位上了茶,笑道:“这不是想改头换面,朝着文明人的大道上走嘛!”
顾盼宇听言也被逗笑,爽朗笑了几声。
方锦如却笑不出来,眼前的廖青峰,和当时在德香园所见的简直判若两人,此人演技真是了得!此时他穿着短衫,倒是一副江湖人的打扮,让人捉摸不透。
只是他到底作何居心?
“廖先生。”方锦如轻声问道,“廖先生现在做什么生意发财呢?”
廖青峰客气笑道:“顾太太说话真是有趣,我们出力的人,自然做出力的活,哪里有出力的营生,我便去帮衬帮衬,挣的吃穿温饱,和顾家当然是不能比了。”
顾盼宇闻言道:“廖先生这么义气的人,为什么做苦力?不如我和爹说说,让你来我们顾氏吧,怎么也得弄个经理当当的。”
方锦如听了顾盼宇这话,很是着了一惊,这顾盼宇说话真是口无遮拦,要是他真来了,那真是引狼入室。
于是忙道:“嗳,盼宇,人家廖先生是和你客气着说话,什么苦力?廖先生这么本事的人,怎么会去做苦力?你瞧瞧这宅子,是做苦力的人能住得起的么?”
顾盼宇笑道:“哦,哦,也是,也是。”
廖青峰坐在顾盼宇和方锦如的对面檀木椅上,此时也笑望着方锦如,那双细长的眉眼却似寒冰笼罩,让人心悸。
三人正说了一会闲话,顾盼宇和方锦如便起身告辞,这才走出门几步,就听到后面廖青峰又追出门呼喊。
顾盼宇和方锦如都闻声回身。
廖青峰远远站着,笑道:“顾太太,我这有朋友送的一大些书,我这样的粗野之人也不爱看书,像您这样的少奶奶定是爱看的,不如送与你吧。”
顾盼宇抚掌道:“廖大哥您真是太客气了,这屋里装饰得像是书生,这回礼也是送书,你倒真像是个教书先生了!不过您真猜的没错,锦如确实爱看几本闲书的。”
方锦如本想回绝的,但是顾盼宇已经这样发言,也只好道:“那劳烦廖大哥送我几本看着玩吧。”
廖青峰笑道:“我这人糙,可是书不少,也不能全取出来,不知道顾太太爱看哪种,随我到书房去拿吧。”
方锦如心中一惊。
忙道:“改日吧。”
廖青峰道:“嗳,我这人就是急脾气,这送不出去,我是要睡不着的!顾少爷,您发个话啊!”
顾盼宇笑道:“我发什么话?”继而转头对方锦如低声说道:“快去吧!”
方锦如心中惶恐,低声回道:“你陪我去吧?或者,改天再说吧,又不是什么急事。”
顾盼宇斜楞了一眼方锦如,低声道:“你就成心给我难堪是吧?是想让邻居知道我就不是个堂堂男子汉,在家说的不算?连太太都指使不动?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邪?人家廖大哥是救我命的人,难道还能害你?”
方锦如因顾盼宇这不管不顾的行为微愠,索性点头道:“那好,我去便是。”
转脸便是娇笑,走回到廖青峰身旁,道:“那请吧,廖大哥。”
顾盼宇在身后喊道:“我先回家了,你挑完也早点回家吧。”
方锦如心中暗恨,却并不再回头,和廖青峰又进了院子。
院中清风阵阵,廖青峰和方锦如比肩走了两步,却突然发笑,似嘲似讽缓缓道:“顾少爷真是有趣得很。”
方锦如立定,眉宇一横,脸上的客气笑意也悉数散尽:“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VIP卷 第七十九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廖青峰侧首笑道:“顾太太,你太紧张了。”顿了一顿,又道:“对没有发生的事情,可无需这么伤神。”
“廖先生,想必对于之前的事……我什么也没有说,你们也是知道的,可是我不说并不代表我忘记了,请你们自重,要是你们觉得我们顾家好戏弄,想要从我们身上捞什么好处,那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廖青峰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再回话,引着方锦如到了书房门口,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二少有请。”
竟是他想见自己。
方锦如心中一颤,上次枪杀事件留给自己的血腥记忆太深刻了,即便是他后来救了顾盼宇时候,对自己的神情是一种玩闹的戏谑,但是想起自己和他的交集,总是逃不开暴力,因此内心总是惶恐不安。
此时在书房门口,却顿住脚步,有些踯躅。
廖青峰又道了一声:“请!”
语音中,已是不容回绝。
方锦如只得硬着头皮进了书房。
流光透进书房之中,映着一面墙的大书架,上面的书林林总总,码的整整齐齐、密密麻麻,不知何时才能看完。浮光映照之下,二少躺在沙发椅子上,咬着雪茄,笼着衫袖,听到门口的动静,神态懒散地向门口望去,似狮子初醒,眸中虽慵懒,却不减厉色。
他懒懒地对方锦如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方锦如被他目光看得不快,侧过身子去,此时廖青峰已自觉退了出去,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方锦如抱臂道:“兆老板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哦?”二少一挑眉,喷了一口烟,“你认得我?”
方锦如并不回答,只道:“廖先生说是请我来挑书的。”
二少唇角一勾。身子却不动,只眸子向书架移了一些,道:“挑吧。”
二少说完了这个,眸子也不再瞧那方锦如,只把目光投向他处,消闲似的自己抽着雪茄,方锦如立在当间,倒像是空气一般。
微微尴尬之后,方锦如便从从容容走到书架前,挑了时兴的几本小说。抱在胸前,道:“我挑完了,那么兆先生。我告辞了。”
二少将雪茄搁在茶几上,站起来,笑道:“方锦如,你对我似乎颇有成见。看你今天的穿戴,就似乎将我第一次对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方锦如笑道:“兆老板说过什么?我倒是忘了——还有。请叫我顾太太。”
二少微笑道:“方锦如,你这女人真是很有意思。”二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缓缓走了两步,俊朗的眉目没入窗口透进的春光之中,也是十分明媚。
方锦如见他向自己走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二少见她这样,便再静立不动,笑道:“你走吧。”
方锦如壮胆道:“兆先生。我可否问一句,你对顾氏到底有什么企图?这城中你的家业这么大,怎么喜欢起演戏来了?”
“这城中这么大,我自然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这又有什么可疑问的?”
二少一向话不多。可是在方锦如面前,却好似总愿意多说两句。
他总是回忆起那天夜间。在那昏黄的路灯之下,揽住她的细嫩的脖子,亲吻她的唇瓣时,她突然涌现上的惊恐和微颤。而之后对她的调查,又觉得她像是藏在暗处的小兽一般,一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边用警惕的眸子注视着外界,蠢蠢欲动。
突然有种想调戏她的感觉。
可是又不想吓着她。
只怕惊吓过度,这只骄傲的小兽就会跑得远远的,甚至消失不见。
他想多看看她,多和她说两句话。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他没有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有高于肉/欲之外的情调。
第一次看女人不再从胸、臀看起,第一次不再注意女人的大腿是否白嫩光滑,腰肢是否善于扭动,而是在乎她的眉眼,她的神态,她的一颦一笑!这感觉,竟像是回到了青葱岁月,在这苍凉人世艰难跋涉了这么久,竟然还能突然泛上这颗赤子之心,自己都觉得真是难能可贵。
“我叫兆苍。”他又开口说道。
这话落在方锦如耳朵里,清清楚楚。
方锦如一愣,不是都传言兆先生很神秘的人么?可是这样看起来,他竟不像是传言中一般,倒是很坦然。
她又打量了他一眼,他长得的确很俊,虽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斯文清雅的男子,但是身上透着浓浓的男人味,应该会有许多女人趋之若鹜吧。
这样黑白两道的人,想必手上沾的血也不在少数,若无利害关系,自己还是绕着走为妙。
方锦如点点头:“兆先生。”脚步一动,已想离开。
身后磁性嗓音却缓缓响起。
“你可以叫我兆苍——全城唯一一个可以叫我兆苍的人。”
空气似是瞬间一凝。
两人都静默没有动,过了半分钟的沉默,方锦如道:“兆先生真会开玩笑,我告辞了。再会。”
说着,向门口走去。
兆苍没有阻拦,低声令道:“开门。”
廖青峰微笑开门,又客气送方锦如出了宅子。
方锦如走在长街之上,两家只有咫尺之遥,方锦如却突然感觉街上的风有些凉,这路似很漫长,腿有些酸,这时回味起来,方觉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身上已经出了冷汗。
令人畏惧的震慑之感,像是从他的气质中缓缓渗透出来的,他轻笑也罢,郑重也好,总是给人一种压力。见到他,就好似在空气中嗅到了血腥的气息,不觉战栗。
这时回味,才觉得自己的愚蠢,非但没有问到他们成为顾家邻居的企图,而且还不知为何成为了那二少的重点目标。
全城唯一可以叫他兆苍的人。
方锦如有些失笑,自己和他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不给自己的前路下绊子,叫他兆老板也好,二少也行,若是他愿意,叫他兆苍也可。只是自己丝毫没觉得,这是什么绝世的殊荣,如若真是什么殊荣,自己宁肯不要。
回了顾家后宅,突然觉得有些乏了,顾盼宇难得一见地也出现在卧房,正在摆弄衣服,方锦如一进门,他便道:“方才爹找你,说是杨小姐给回电话了。”
方锦如一听这话,忙又去了上房,打通电话,那边的杨婉莹笑道:“啊,锦如啊,你早晨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出去啦!这给你回电话你又不在家,这是怎么弄的,尽是错过。”
方锦如道:“婉莹,我下午想约你见个面,你有空吗?”
“哦,下午啊,你一等……哦,不行啊,下午我得去上钢琴课,要不晚上吧,晚上我派车去接你来玩,我有朋友给我送来的啤酒啊,我一个人喝都没有意思,叫云若来呢,云若又说他有事。”
“哦,好,那就晚上吧。”
“顾老爷身体怎么样了?替我向他问好。”杨婉莹又道。
“好多了,多谢挂心。那么晚上见。”方锦如挂了电话,心里却突然感觉空落落的。
求人办事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是这回,如果自己真是直言不讳的说出请求,依着杨婉莹的性子,生气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断交的可能性也有,即便是这次她念旧情或者想到江云若的关系帮忙了,可是之后,她们之间的友谊也就真结束了。
自己真的不想看到这一天。
如果说一开始对杨婉莹这份友谊,还持有一些自私的成分在其中,会想着将来也许有用得着这条人脉关系的时候,因而会有那么几分不纯粹,那么,在和她有了更多接触之后,却是从心底觉得,抛却她的身份不谈,她也是个让人能够放松和开怀的朋友。
到了傍晚的时候,杨婉莹果真派司机来接方锦如。
方锦如早就梳妆打扮好,因为去见杨婉莹,特意又换了第一次见到杨婉莹时候穿的那件淡粉色旗袍,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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