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她总是单单只邀请你,硬是要分开你们两口子各自忙碌。”
方锦如只觉耳畔嗡的一声。
压住心中震颤。回过身去,道:“miss。杨怎么说?”
问了这话,方锦如又隐隐后悔,若是答案是自己猝不及防的,一下子在顾老爷、顾太太面前戳破了自己的谎言,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敛声屏息,似六魂三魄都凝在江云若的唇边,只等他启齿。
江云若却突然粲然一笑:“我倒是又犯了傻。你和miss。杨都出去玩了,她又怎么会在家?于是果真白打了一个电话,她不在家呢!就这,又叫姑丈姑姑笑了一场,一晚上。他们就光笑我了。”
听了这话,方锦如方觉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复又归了位。笑道:“这样啊!”
江云若眯着眼望着方锦如,似想要看清她容貌,又像是要透过她的面庞看透她的内心似的。
他想起那在大舞厅中,紫色帷幔摇摇曳曳,那人若惊鸿,转眼消失于众人眼前,只那么恍惚之间一瞥,此刻想来,不由地双手慢慢收紧。
“锦如啊,”顾太太突然发了言,“上次我给盼宇的那愈伤膏,还有吧?”
在上次顾盼宇挨了顾老爷一顿竹棍狠揍的时候,顾太太曾让方锦如给顾盼宇上药,那药膏没有用上,方锦如放在卧室,于是此时便点头道:“还有。”
顾太太道:“让云若拿去吧,这副样子,明天怎么出门呀!抹了药膏,早些好。云若你以后也要小心脚下啊!”
江云若此时站起身来,道:“我跟着去拿吧,这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顾老爷和顾老太太便点了点头。
待江云若和方锦如出了门,顾老爷叹了口气,对顾老太太说:“云若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风流了些,你看看,脸都成那样了,还说是摔的。”
顾老太太笑道:“面子皮薄,不好意思说吧,不知道招惹了谁了。”
一抹橘色灯光从远处房屋前照出,投在石板路径上,给漆暗的夜色蒙了一层朦胧的暖意。
四下静谧,方锦如和江云若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这一刻,世间其他像是都被抽空了,只有这两人的身影的动作被无限放大,连手臂摩擦衣料的窸窣细微声响,都像是敲在心上。
突然,江云若的嘴里哼起了曲子。
方锦如脚下不由地一滞。
身后江云若的声音泠泠响起:“方锦如,你听过这曲子?”
怎么没听过!
这就是方才自己在大舞厅唱的曲子,这曲子,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存在!
江云若唯一得知的途径,就是方才在大舞厅从自己嘴里所唱!
方锦如尽力敛着神色,转过身来,笑道:“我没有听过呢,你是在哪里听的?怪好听的呢!”
身旁没有声响,江云若似也屏住了气息,静静望住她。
远处光影淡薄,她遗世独立的丰神,却又和那眩眩光下妖娆女子截然不同,一时有些迷惑,或许是自己真看错了?可是……
他稳住心神,一步步朝她走去。
方锦如神色如常,只岿然不动。
“方锦如。”他一字一顿地叫着她的名字,而非弟媳等称呼,“我方才是给miss。杨打了电话——只是,她并非出了门,而是在家!而你,也并非和她在一起!”
说到这里,江云若脸上突然浮出嘲弄笑意。道:“方锦如,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们两口子是怎么一回事?”
片刻冷寂。
方锦如脸上突然现出哀然,楚楚可怜地微微低头。
“我哪里也没去,只是随处走走。”方锦如轻声说道。
江云若道:“你不会是去了租界吧?是不是……去了大舞厅?”
“什么大舞厅?”方锦如仰脸,尽是无辜之态,“表哥,租界和大舞厅什么的,我去做什么?”
江云若被方锦如问的哑然,只好道:“那么你究竟向家里撒谎做什么!此刻,我站在这里。尚且能闻到你身上的酒气,你最好实话和我说!”
方锦如眼中已经浮上盈盈泪水,抬头道:“表哥。我……我真的只是随便走走,这酒气,我也实话和你说了,我是去借酒消愁了,这家里。我自然不能表现出来,你当盼宇哥真是的去隔壁和廖大哥叙话聊天么?不是的!因为隔壁住着珠玉!珠玉啊!就是盼宇哥心心念念的窑姐啊!我又顾及盼宇,帮他隐瞒,不能和爹娘说,我……我难受,才……”
江云若本来浮在脸上的谑意倏地散了!
似被火光直射。颊边潮热。
竟是如此!
自己竟然凭空怀疑如此可怜的弟媳!
看着她泪珠从眼角滑落,俏手伏在粉红面上,那从指缝中透出的点点湿软。忽地心田也像是被打湿,像是本来晒干的硬板纸,突然落入了水池之中,登时变得软塌塌的。
心中喟然一叹,也是!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更何况那是什么场所,自己竟然有这样的猜想!传闻那是兆老板的地盘。又怎么会是随随便便一个人便能登台献唱的?可笑,可笑!自己居然能幻想出这种无谓的猜度来,错怪了弟媳不说,还平白引起她的伤心事,这惹出许多眼泪,自己又如何收拾?
净白长指微颤,收了收,却又展开来,轻轻搭在方锦如的肩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盼宇这样不懂事,竟然把珠玉弄到了隔壁!我非训他去,你别难过!”
方锦如感到江云若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那丝丝暖意像是透过衣料直抵肌肤。
心中愧然、哀伤、失落……千百种心绪纠结在一起,难以言说!
方才听到江云若的哼唱,心中一紧,极其惶恐,再听到他的质疑,已确定他确实听到了自己在台上唱歌,他平素也是爱出入这些场所的人,恰巧碰见,倒是也有这种不幸的可能!
这时回想起来,那时唱歌之时,在朦胧泪眼中,觉得像是看到江云若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以为是自己情动酒醺时候的幻觉,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真的就在当场!
只可惜,这一切,再不是前世的甜蜜,而是变成了相见不识的憾然。
心念一动。
已到这步田地,自然只能吞下苦水,另辟蹊径,自圆其说。
心间刹那悲戚凝滞,之后,便硬下心肠,吸一口干冷空气,涩着嗓子,扮出无辜作态,这眼泪却不需伪装,每每见到江云若对自己的淡漠凉薄之情,再加之酒后催情,心底的痛楚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化作眼泪,不知不觉间就已流下。
她了解江云若的性格,了解他的风流倜傥,也了解他的上善若水,了解自己含泪说出这番解释,他必然会对自己有所同情,继而相信自己的说辞,毕竟这之间的种种脉络联系外人还不为所知,想要在一瞬间交织成一条清晰线索,却是无比艰难,他定不会猜到那么多!
他果然相信了自己的说辞,转而怜悯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手指遮住脸面,掌后的真颜也是清泪涟涟。
那脸上的泪水,却像是烫伤了面颊,烫伤了心一般。
恨不得下一秒,干脆一点,全部说出口,一切的一切,让他知晓。
恨不得索性扑入他的怀中,不管生,不管死,不管天长地久,不管前世今生。
可是自己,却久久没有动,只是静静感受着那只前生无比熟悉的手掌,轻轻搭在肩头,感受那一丝轻如薄羽的抚慰!
VIP卷 第一百章 暴雨将至
片刻,江云若的手已经缓缓垂下,道:“我贸然来,也是错了,这时间也晚了,也该回去了。”
方锦如此时拭了拭眼泪,道:“表哥,你的伤,究竟是怎么弄的?”
江云若道:“嗨,别说了,方才我误会你,竟然以为你去大舞厅唱歌去了,便追过去,你可能不知道,那大舞厅有禁区的,这不,保全将我胖揍了一顿。”
方锦如听得心疼得紧,面上却也只能淡淡道:“竟然如此。”
“好了,不多说了,改日我见了盼宇,定然说说他,你也别哭了。”
方锦如道:“表哥,随我去拿愈伤膏吧,你若是总是这样子,家里人会担心的,用了那愈伤膏,好得快些。”
江云若想了想,也便点点头道:“好吧。”
跟着方锦如到了卧室,捻开小灯,方锦如转身到了小橱前,纤细背影清瘦清丽。
江云若心中叹道,她这么消瘦,心里或许有说不出的苦楚,再想到顾盼宇对她的冷落,而且就在隔壁豢养窑姐,觉得她更是不易。
此时,方锦如已将那愈伤膏取出,转身走到江云若面前,递给他道:“回去就用上吧。”
他接过药膏,回望她一眼,那凤眼之内波光潋滟,残泪似还尚存于眼角,晶晶莹莹,一时心底有一丝涩意弥漫,探手入怀,取了手帕,递到她眼前,开口道:“擦擦眼泪吧,成小花猫了。”
方锦如接过,心尖却像突然被狠掐了一下。
江云若也是一滞。
这方手帕,还是那方手帕!
在两人之间递来递去,却别有一丝暧昧。
本来,在舞会上。江云若不过是无心地将手帕递给方锦如擦擦她纤薄嘴唇之上的残血,而后来,方锦如又在江云若车轮前因救孩童而受伤的时候,将这手帕递了回来,这江云若不动声色地收起,却没想到,在此刻,又重新出现在两人之间!
此时,这手帕似已经不仅仅是一方手帕那么简单,像是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像是暗送秋波,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牵动心思起伏。
一时间有些尴尬。
方锦如咬咬牙。酒后冲动像是此刻轰然入脑。
“云若。”
她终于开口唤了出来。
这两个字,明明开口轻巧,却似有千斤之重,自重生之后一直压在心底,此时从唇间轻飘飘迸出来。熟悉又陌生!曾在心底呼喊过多少遍,可是,却未能当面这样称呼他,不敢当面这样称呼他!
而此时,头脑一热,却终于按捺不住。说了出来!管他什么想法,认为我孟浪也好,认为我疯狂也罢。我便如此唤你了,又能怎样!
前世今生,一时恍然错乱。
江云若就在眼前,又如何不能开口唤他!
四下悄寂。
江云若回望着她,瞳仁中闪出顷然一现的讶然。却又立即遁入一片迷蒙。
他的薄唇似因惊讶轻轻张启,却又像是在唇齿之中要吐出什么字。
“锦如!”
这声音乍然响起。
却不是从面前的江云若口中而出。
声音来自屋外。顾盼宇已经走了过来,边唤着:“锦如!表哥!”
方锦如和江云若尴尬分开,都不自然地侧了身子,望向旁侧。
方锦如轻掠发丝,江云若一手握拳搁在唇前轻咳。
“表哥,你这急着叫我回来,你又要走?”顾盼宇并不察觉二人有异,笑道,“我听爹娘说你摔伤了?”
江云若敛住心神,回身对他笑道:“你瞧瞧我都什么样子了,你还笑得出。”
顾盼宇在灯下看清江云若的样子,却笑得更欢,抚掌道:“瞧瞧,瞧瞧,一贯注重仪表的表哥也有这种狼狈的时候,真是让人不得不笑。”
江云若无奈摇头。
顾盼宇又道:“你这样平地都跌跟头,过两天就便更不要出门了。”
“怎么了?”
“你没看报么?说是有暴风雨,龙卷风呢!”
江云若似没有心情与他说这个,又摆摆手,道:“我得回去了,盼宇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顾盼宇收了笑意,和江云若一起出了屋子。
方锦如在屋中床头缓缓坐下,这一夜真是太漫长了!
此时酒意和倦意一起袭来,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迷糊了片刻,只听屋中又有声响,顾盼宇的声音道:“方锦如!你真是会告状!你这无缘无故地,告诉表哥干什么!”随着声音,顾盼宇已经蹿到床前,扯着方锦如的胳膊。
方锦如不愿动弹,赖在床上。
顾盼宇喊道:“你这个女人,怎么一身酒气!跟着那杨小姐,也要变坏了!”
如此咋咋呼呼了片刻,方锦如却不理不睬,不知不觉已经睡去……
阴沉了几日,终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黄四爷的公馆内,穿过楼前的一字通廊,双十字架玻璃窗两边垂着新换的紫金色帷幔,使得屋内显得雍容华贵。隔着窗子,听得屋外哗哗的雨声,望着那遮云蔽日的天色,更觉屋中的鲜艳与温暖。
几个宽大舒适的皮绒单人沙发上,分别坐着黄四爷、罗复春等几人。
黄四爷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大烟斗,捻了捻长须,对其中一人道:“你去见杨大龙了?如今,他回去了么?”
那人点头道:“是,已经回关东了。这次,他似乎和二少谈的不错,恐怕,真就成了。”
黄四爷哼了一声,道:“成了倒好,这私运军火烟土的事,要是抖出来,全是掉脑袋的罪,我倒是想看看这姓兆的,到底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黄爷,还有一件事……”
“说!”
“听那杨大龙的意思。似乎二少旁边有了个新的女人……”
“哦?”黄四爷似有讶异,“是那个蔷薇么?怎么可能!前阵子咱们不是已经放出风去,将那蔷薇曾与老六交好的事情抖了出去么?二少定会顾及此事,她还能不能在云乐站住脚都是问题,更何况成为二少的女人!”
“黄爷,您说的一点不差!”那人点点头,“可是,那女人不是蔷薇。”
“呵呵。”黄四爷突然笑了,“除了百合,我还真没想到他还会信任其他女人。”
“据说……是一个姓方的!我听那杨大龙说。说她是二少的软肋!”
此言一出,一旁一直翘着二郎腿摆弄手指甲的罗复春突然一抬眸,愣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见罗复春的神态有异。也是一惊,重复说道:“说……说她是二少的软肋!”
“我是叫你重复那女人姓什么!”
“方!”
罗复春蓦地站起身来,转头对黄四爷道:“你瞧,我早说过。”
黄四爷脸上似有不解,摇了摇头。又点头笑道:“这回真是有意思了!”
汇报消息的那人道:“爷,您有什么打算?”
黄四爷脸上阴森戾色一闪而过,继而笑道:“这好戏,咱们得一起出演。”
………**………**………
自那日和兆苍云乐大舞厅的侧院中告别,方锦如已经好几日再未见到他。
于她自己来说,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那天对杨大龙。一则已经表现出诚意,二则也闹得够欢,一起喝酒。还不是为了联络感情,促成生意,这感情联络好了,生意自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