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如听了这话,知道这并非是个骗局。可是不知为何,本应该舒口气的,但心里还在惴惴不安,只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离着前一世方家的火灾越来越近,她的心里,也越来越忐忑。
“蓝侦探。”方锦如语声顿了一下,目光深深隐有锋芒,“你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是想和我说什么?难道,这项目,并非是万无一失?”
蓝光低头,摆手道:“置身事内的任何人,我想在此时,都觉得是万无一失,甚至连富华交易保证所那边,也应该是这么觉得。”
“你话外之音是什么?”方锦如催促道。
蓝光蓦地抬眸:“这若有闪失,也只是我在猜测罢了。”
空气都像是紧绷起来,似一举一动都能听到吱吱的撕裂声响。
方锦如凝神屏息,缓缓道:“蓝先生,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我能做到的,我自然会做!请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诉我!”
………**………**………
方锦如走过顾宅大门的时候,秋雨刚歇,有一股潮湿味道迎面而来。
她的杏色高跟鞋沾染了湿泥,斑斑点点,很是难看,可一向计较的她此时却似对此毫不在意。
门房走出来迎:“少奶奶,您回来啦……”话没没说,方锦如理都不理,径直走了过去,向着隔壁而去。
门房在她后面愣道:“少奶奶这是干嘛去啊?少爷今天可没去隔壁呢!在陪着表少爷呢!”不解地摇了摇头。
而方锦如,自然并非是去找顾盼宇的。
她的心里一直在盘旋着方才蓝光回答她的话。
“蓝先生,请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诉我。”
“顾太太,是不是万无一失,我想全城唯有一个人能知道,那人便是兆先生。你何不去问他?”
咚咚——
怀着心事的方锦如抬手敲了大门。
廖青峰开门的时候微怔,顿了一下道:“他不在。”
方锦如苦笑道:“我只觉得有他在你不在的时候,却没觉得还会有你在他不在的时候。”
说得像是绕口令,有几分滑稽。
廖青峰顿了一瞬,压低声音道:“他在火头上,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方锦如道:“我真有急事。”
廖青峰无奈:“别怪我没提醒你。”
廖青峰只好开了门,带着她走进院里,无意间注意到她均匀的小腿上飞溅上的泥水,走路的节奏不由地错了一拍,不由苦笑道:“顾太太今天好像过得也不愉快。”
方锦如并不回应这话。反而低声问道:“二少什么事上火?你能透漏给我一点吗?省得我惹了他。”
“你既然怕,又何必非挑这节骨眼上来。”廖青峰似有些无语,却摇摇头,终是不回答她这个问题。
院里有淡淡乐曲声,隐隐飘来。
廖青峰轻叩兆苍卧房的门,里面沉默了片刻才传出懒懒的一声:“什么事?”
“顾太太来了。”
又是顿了一会儿。
“让她进来。”声音透着隐隐的沙哑。
方锦如推门而入,兆苍斜倚在沙发上,穿着薄薄的白色衬衣,领口开得不小,露着漂亮的胸前肌肉线条。俊朗容貌却显得有些憔悴,发丝微微凌乱,带着难得一见的星点颓然。
墙角的棕色木匣留声机上缓缓旋着碟片。咿咿呀呀的乐曲声从金色的大喇叭中悠悠穿出来。
“你,你怎么了?”方锦如本来满腹都是关于富华交易所和那原始股的事,见了他这副样子,却不由地脱口问道。
“方锦如,我没心情。若是没要紧的事。还是请回吧。”兆苍并未抬眼看她,只淡淡说了一句。
“二少,”方锦如正色道,“我真有要紧的事。”
方锦如见兆苍卧房内已将上次的花红色羊绒地毯换成了一片雪白的薄地毯,自己腿脚上都是泥,便驻足在门口没有往内走。
兆苍这时似留意到方锦如一直在门口站着。便抬眸望了一眼,:“你站在那做什么?”说话的时分,便也瞧到了她脚上的泥点。微微蹙眉,霍然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方锦如一怔的工夫。
兆苍已经猛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方锦如骇道:“你干什么?”
兆苍却已经抱着她大步流星走进屋内,将她丢在沙发上,道:“老实呆着。不要踩脏我的地毯,有事说事。”
方锦如侧卧在沙发上。像一只刚刚受惊的小猫,慵懒的姿势里带着一点悚然。
“我……”她刚开了口,目光却落到茶几上,茶几上搁着一张报纸,正翻到小新闻的版面,上面醒目的标题:昔日名伶,如今军阀情妇。旁边陪着一张双人照,一个妙龄美人和一个年长军阀。
方锦如心中生疑,细看那正文写的是:“昔日著名歌女百合,花容月貌,秀丽天然,千里胭脂,无出其右,后突消匿行踪,不少客友恋恋循迹,都无所获。讵知近日卢督军府上突然传出纳妾消息,却说这新姨太太正是这百合姑娘!如今终身相倚,与督军双宿双飞,鹣鹣鲽鲽,再不过问风月场事。素日拜倒石榴裙下者,亦皆醒悟……”
方锦如看罢,似有些恍然,那报纸单单这么一页摆在面上,报纸两侧均有揉搓痕迹,可见方才读报之人反复读过这则消息,这报纸曾被揉成一团,这又被平展开来。她突然想起曾经在云乐大舞厅那听蔷薇提过那么几句,说她早也该学着百合逃走云云,难道今日这兆苍的怒火,皆是因为这则消息?
这么一想,倒真想是那么回事!难道这赫赫有名的兆苍,也有“新娘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一段过往?
心里正八卦着,一只大手突然在眼前一挥,将那报纸拽走。
“你到底有什么事?”兆苍的语音中蕴着怒意。
方锦如稳了稳心神,道:“兆老板,我家盼宇当时被绑架的时候,得你救助,十分感激,当时你们对顾家的所求,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全国运输项目的事情?”
“你问这个干什么?”兆苍蹙眉,并不正面回答。
方锦如摆摆手:“你别误会,我不是来追究你的所图。那项目发行原始股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今日来只是来请问你,我听说这事似乎只有你能看清事情的真相。到底这里面藏着什么玄机?在外界看来万无一失、一本万利的事情,里面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VIP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原来如此!
兆苍眼眸微眯,看了一眼方锦如,顿了半晌才缓缓道:“若是能撤资,我劝你们尽快行动吧。”
听了这话,方锦如心里咯噔一下,道:“为什么?二少,你可否告诉我为什么?”
此刻,她的心悸难抑,本就对此怀疑,因为在时间上太过凑巧,虽然如今看来这投资万无一失,但前世时那让锥心蚀骨的消亡却紧随其后,只怕一切……就是因为这次投资失败!
前世那时自己大病初愈,猛然遇到了这重大变故,猝不及防,以至于到了后来,回忆起来全是一片迷茫,根本摸不着头脑。而如今,这手中掌握的支离破碎的线索,似已经慢慢连成一条线。
听了兆苍的建议,方锦如刚才在路上的不安猜想更加确信,如果说在时间的河流里有一道闸的话,那么这闸开放之后,便是方家的覆灭,紧接着没多久,便也是自己的西去。若说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可为什么顾家却安然无恙?在前世的时候,没听说顾老爷的生意遭到破产之说啊!
一切太诡异了!
方锦如想着这些,兆苍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我听廖青峰说,你那时在仓储说过,说从来不认为我是个恶人?”
方锦如心不在焉道:“嗯。”
兆苍冷笑一声,道:“你错了,我是发国难财的。”
方锦如一滞。
她知道兆苍说的意思,如今山河破碎,他却在这里交易军火、走私贩卖鸦片,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国难财。
“所以,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兆苍道,“若是你不来问我,我也不会主动去和你说。你们顾家荣败,又与我何干?”
方锦如此时心里却突然变得柔软下来,兆苍的语调像是方才凄冷的秋雨,明明很冷,却让人莫名感到有点怜悯和同情。他的眼眸中神采黯淡,倒真像是被生活打击到了的孩子,甚至有一瞬,一点也觉察不出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他的刚硬,像是突然间变得温弱,似把他心内最脆弱的讲了出来。或许他的最大弱点,便是在此,他并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
这一刻。突然觉得他有些落寞。
方锦如一本正经道:“二少,我说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个恶人,但是我可没说认为你不做恶事。这是两个概念。”
兆苍突然笑道:“你是说,我是一个好人,只是做了恶事?”
方锦如不语。
兆苍又讥诮道:“你也是这么评价自己的吧……”
方锦如伏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他眼里的不屑,掌心的细汗却仍在慢慢渗出来,道:“二少,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兆苍扬眉:“我已经回答你了。”顿了一顿又解释道:“有些时候,我发了国难财。别人便发不了正经财了。”
原来如此!
方锦如顿悟!
早就听说那运输项目是要大肆修建铁路等交通项目,若是一旦内乱发起,不甘寂寞的军阀们再次打起仗来。那么这项目定会被搁浅。
蓝光所说的,别人都觉得万无一失,是因为别人都不知道这仗会打起来!
而兆苍,因为买卖军火,和他们有所交易。根据短时间内的交易量等信息,自然会知道得更为清楚!
看来这仗是真的要打!
而这项目。真的要搁浅!
只怕一旦搁浅,就会再无限期推迟,那么投进去的钱,被高官一卷,那真的是血本无归!
一瞬,方锦如只觉骇然。
“二少,恕我说一句。”方锦如此时的语音隐隐发颤,“你不是也想利用这项目做点什么么?要不然,怎么会找上顾家,怎么会救顾盼宇?”
兆苍走了几步,懒懒坐到沙发上,与侧卧的方锦如相距咫尺,眼神冰冷,居高临下道:“我的有些事,不能摆到明面上,若是叫明面上的人帮我做一些,我倒是省心。若是这条路不通了,我就另寻他路便可。而救顾盼宇,一方面是这个,一方面也是顺手罢了。”
兆苍的话一如之前的狂傲,但是此刻,却多了几分疲惫。
此时离得近了,方锦如方觉他的眉宇间满满的颓态,更像是病意。
方锦如仰面之时,不由地脱口道:“你病了?”说话时,手已经伸出去,搭在他的额头上一试。
滚烫!
兆苍皱眉,厌烦地打掉她的手。
“你可以走了!”兆苍的潭目中怒火似已不可遏。
方锦如看了看洁白的地毯,正犹疑着。
兆苍又站起来道:“滚!”
突然的呵斥吓了她一跳,方锦如忙站起来,踮着脚尖出了门,回头望那地毯上,已经有了浅浅的脏污,再转头看沙发旁立着的兆苍,只是疲倦垂首,却并未在意。
方锦如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就不该抬手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或许是不该说他做的是恶事,但是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要抓紧时间回娘家去,告诉哥哥方锦然,赶紧把钱从富华交易所里撤出来!
廖青峰将方锦如送出门,又到了厨房,在那里,珠玉正熬好了中药汤,倒到小碗里,端给廖青峰道:“廖大哥,已经好了。”
廖青峰客气道:“多谢珠玉妹妹了。”
珠玉甜甜笑道:“要不要我去照顾照顾?”
“不用了,他脾气古怪,不爱人打扰。”
廖青峰端着中药汤又进了兆苍的卧室,兆苍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药好了。”廖青峰低声道。
兆苍缓缓睁开眼,接过来一口喝掉。
“上次她去探病的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是顾盼宇的表哥,叫江云若的。”廖青峰一板一眼回答道,面色却有些疑惑。
兆苍挥挥手:“没事了。”
廖青峰拿着空空的药碗出门,瞥见地毯脏了,门口的本来盛开的花丛也已经衰败,一时微滞。复又迈开步子走出。
方宅。
庭院里树影疏朗,青石小径被雨水润透,水洼处晶晶亮亮,有只小麻雀掠过树梢,停在其旁,轻轻啄着静水。
忽然从旁边房间里传出砰的一声响声,惊得鸟儿扑棱了下翅膀,侧头朝响处看去。
而房内,此刻正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壁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两张椅子上。兄妹二人眸子直视着,针锋相对,谁也不相让。
方锦然咬着牙道:“我是不是早说过。叫你不要参与这些事?你怎么还是不听劝解!我以前的好妹妹哪里去了!”
方锦如面色也是冷意:“哥哥,难道你心中的好妹妹的形象就是对家里不管不问?”她叹了口气:“现在我不是来跟你争这个的,你听我的,赶紧撤资吧!”
“道听途说!胡说八道!”方锦然冷笑一声,“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知道了我和你公公都投钱进去的事!可是,叫我们撤资?你是不是在说笑话!你知不知道,我一旦撤出来,有多少人抢着往里进?这等好事好不容易摊在咱家身上!你就是见不得咱家好了是不是?顾家少奶奶!”
方锦如见他眸子里已蕴着浓郁怒气,也觉得胸闷,但还是忍着不满。平心静气地说:“哥哥,你听我说,我的消息绝对是可靠的。你一向是聪明人,你想想,那地段一旦发生战争,还会不会修铁路,还会不会做这个项目?现在撤资还来得及。趁着还能撤资,赶紧收手吧!”
方锦然不屑道:“你也是和你公公这么说的?”
方锦如一滞:“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这不得了消息就先回来和你说了。”
“哈哈哈!”方锦然突然笑了起来,笑完又是恶狠狠地瞪着眼,“锦如啊锦如,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以为你的歪歪心眼我看不出来?不就是看不得我成事么?你以为借着顾家的名声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就可以掌管方家了?我告诉你,锦如,你纯属做梦!我是家里的男人,这方家铁定要落在我的手里!就是方家破了、败了,我一把火烧了,也不会给你!!”
方锦如听得身上一哆嗦,失声道:“你说什么?”
方锦然霍然站起来,道:“你别装你那无辜的嘴脸了,你明明知道,若是方家在我手里破败了,你娘就会有借口劝爹将我和我娘扫地出门了!倒不如同归于尽,大家一起完蛋!”方锦然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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